第四章 一次初戀，一生愛戀

青春之所以那麼難忘，

就是因為敢為愛痴狂。

1

武漢有一條很美的街道，路兩旁種滿了法國梧桐，一年四季都有不一樣的風景。

我和小忽高中放學回家時，總是坐車繞遠路，然後到這個地方下車，就是為了能一起走這段很長的回家路。

秋天的時候，這裡是童話里的金色，陽光下更加耀眼，我們兩個人一起踩樹葉，一起聊天，一起不知疲憊地走很久很久，走到路的盡頭就是我的家了。

青春之所以那麼難忘，就是因為敢為愛痴狂。

人真的是一種奇怪的動物，隨著時間的推移，停留在記憶里的那些事物，似乎全剩下美好了。相識是美好，相戀是美好，爭吵和別離似乎都是一種美好。

如果時光機能帶我再回到2003年的那個夏天，我真想好好擁抱陽光下那個戴著眼鏡的青蔥少年。

我不會告訴他將來你會娶我，我們會有一個可愛的兒子，也不會告訴他，你會很早地因病離世……我不想改寫歷史，因為我知道命運不會因為你的更改而變得更圓滿，改寫的歷史可能會讓我們再遭受另外的痛苦與失去。

我想回到過去，只是想再重溫一次這段回憶，只是想和小忽從頭開始再愛一次。

一見鍾情，一定是這世上最浪漫的事情了。

在沒遇見小忽之前，我其實是個特別男孩氣的女孩子。從小到大，我的頭髮一直在耳朵以上，所以我沒有扎過辮子，也很少穿裙子，都是短褲和小涼鞋。

老照片里留著小短髮的我被曬得黑乎乎的，我很喜歡和小朋友一起瘋鬧，我很少哭，我一直覺得不會有人喜歡我。

高中新生報到那天，我第一次見到小忽，忽然眼前一亮。那個時候韓劇《冬日戀歌》非常流行，主演裴勇俊就是我當時心目中的男神，那酒窩、那眼神、那微笑、那副眼鏡，讓我痴迷不已。

小忽的出現讓我體會到人生中的第一次怦然心動，他有著和裴勇俊一樣白皙的臉龐，都戴著眼鏡，有酒窩，連笑起來也是一樣的溫暖。

有了喜歡的人以後，他的喜怒哀樂，似乎都能影響到自己。想告訴他自己的心意，又害怕被拒絕；期盼著他能和自己心意相通，又害怕只是一場單相思；欣喜著他好像看到了自己，又突然發現他好像這樣看了很多人。琢磨著是自己主動開口告白呢，還是一直這樣默默地在背後喜歡著他……

最終，還是小忽先開口找我講話了。

在嘈雜的新生開學見面會上，我專註地看著小說，根本沒空理會任何人，直到小新拍了拍我說：「那個男生要我問問你在看什麼書？」

我想真有意思，居然有男生找我要書看。我不經意地抬頭一看，才發現那個男生是小忽。當時我的心率估計得有180吧，耳朵一下子屏蔽了所有聲音，看著他的眼睛時，我的臉紅了。

我的驚慌失措也讓他害羞了，兩個人不由自主地避開了對方的眼神。我把書借給了他，然後他就再也沒還給我。

後來小忽跟我說，借書是個借口，實際上就是想跟我搭訕，然後等著我找他還書，這樣就又能有機會再跟我講話了。

再後來，因為這本書我們熟悉了起來。

我們讀的是美術學校，每天下午還能去畫室一起上繪畫課程。在這段學畫畫的時間裡，我們總是坐在一起畫畫，他會幫我削鉛筆，給我清理顏料，我會給他改畫，教他畫色彩。那種不知道要怎麼跟對方開口說話的尷尬，很快就因為常常一起畫畫而慢慢打破了。

2

因為小忽，我第一次留了長頭髮，也第一次開始嚮往戀愛的感覺。

雖然兩個人已經比較熟悉了，可是誰也沒開口表白。

直到那次課間休息，大家一起玩遊戲。那時候很流行玩的一種遊戲叫真心話大冒險。幾個回合下來，終於輪到小忽受懲罰了。大家問他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他選了大冒險。

他抽到的懲罰簽上寫著：「請從在座的女生中選一位出來，近距離地身體接觸。」

大家起鬨地大笑起來，都期待著這一幕，猜測著他會選擇誰。

我悄悄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只見他挪了幾個座位後，坐到了我的旁邊，撩起我耳邊的頭髮，慢慢地湊近我的耳朵，很小聲地說了一句：「我喜歡你。」

我第一次感受到渾身彷彿觸電般的感覺，那股暖流瞬間蔓延到我的全身，空氣里好像全是水蜜桃的味道。小忽湊近我時，我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的香氣。

原來當你喜歡一個人後，你會發現他的氣息都會是你喜歡的，那是他專屬的香味。

身旁的同學們都在起鬨，大家都以為小忽親了我的耳朵。其實他沒有親我，只是在我耳邊說了「我喜歡你」。

十六歲那年的冬天，我被我自己喜歡的男生表白了。

原來初戀的感覺是這樣奇妙！不期而遇地到來，沒有提前準備，也沒有刻意安排，臉紅心跳到不敢相信一見鍾情的男生會對自己表白。我這麼普通，班上比我好看的女生太多了，他喜歡我什麼呢？

本來在愛情面前，我起初是自卑的，但因為他這麼多年的喜歡，我變得越來越自信，也越來越勇敢，愛能帶給人力量。

然而告白過後，我們的生活好像也沒有發生什麼改變，依舊和往常一樣，這個冬天就這樣過去了。

放寒假時，我們一起約著出去玩，不過都是和朋友們一起，也沒有兩個人單獨出去過。後來想想其實和朋友們一起出遊的時候，我的眼裡也只有他。

春天來了，這是我很期待的季節，因為我的生日就是在春暖花開的時候。

武漢的早櫻開了，那時我總在想，如果有生之年能在生日的時候，和喜歡的人去看一次櫻花就太美好了。如今想想，這個心愿已經永遠無法實現了……

生日那天，我早早來到學校，我的兩個好閨密給我送了禮物。她們倆從高中開始一直為我送生日祝福，直到十幾年後的今天，從不間斷。

我生日的這一天，小忽沒怎麼看過我，也沒像往常那樣不停找我說話。

直到快放學時，他才對我說道：「今天我可以送你回家嗎？」

「嗯……好的。」我很緊張地回答了他。

閨密們逗趣地說著：「今晚他肯定會跟你說做我女朋友吧，說不定準備了什麼大禮要給你。」「可是我怎麼沒看到他拿什麼禮盒啊？」「會不會是你們倆要去吃燭光晚餐啊，好浪漫啊！」「明天上學記得告訴我們，你們倆的浪漫約會喲……」

她們倆你一言我一語說得我臉紅心跳，這是自從上次告白後小忽第一次主動約我。我沒想過他會送我什麼，覺得他應該就是想陪我一起過次生日吧，我一直覺得小忽是個很含蓄的人。

我們一起走向車站，那個時候從武昌回漢口其實有很多路公交車可以選擇，我每天只固定地坐同一趟公交車。可是那天，小忽帶我坐了一輛我沒坐過的雙層公交車。

我很喜歡坐雙層巴士，因為坐在高高的二層可以在經過大橋時，看到整個長江的風景。我們坐在倒數第二排的位置上，夕陽西下照在我的臉上，餘光里我看到了和我看著同一處風景的他的臉龐。

和喜歡的人坐在一起看著同一片風景，這種感覺真好。

小忽突然說道：「時間還早，我們去江邊看看蘆葦盪吧？你去過那裡嗎？」

我當然沒有，在這之前我都過著學校和家兩點一線的生活。即使每天坐車回家能看到這片美景，我也從沒想過自己會去，因為我連怎麼去那裡都不知道。

「好呀，我一直想去，只是不知道怎麼過去。」我有點欣喜地回答道。

「哈哈，你真的很路痴啊，武漢人都知道的。今天看在是你生日的分兒上，就讓我帶你欣賞下不一樣的武漢風景吧！」小忽帶著寵溺的口吻說道。

「瞧你得意的，我倒要看看你能帶我去哪裡。」

本來有點小緊張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歡樂起來。

長江邊的那片蘆葦盪，春天時是綠色的，到了秋冬就變成了金褐色。下車後走到漢陽江灘公園裡，坐在江邊的草坡上看著大橋上的車來車往，我們一下子成了剛才自己眼中風景的一部分。

微風吹起我的頭髮，小忽輕輕說了一句：「生日快樂，希望你喜歡這份禮物！」

「我第一次給女生買禮物，因為是你，我想送最好的給你，想讓你永遠記住這份禮物，這是我攢了兩個月學畫畫的學費和一些生活費才買的，你可別弄丟了哦！」

接過禮物的那一刻，我的眼睛濕潤了。那是一個紅色絲絨的首飾盒，這是十六歲的我從沒想過會收到的禮物。我輕輕打開盒子，夕陽照耀下，一枚小小的戒指在眼前閃著光。

天哪！這個男生居然會送我一枚戒指！我哭著說：「謝謝，謝謝你的喜歡，我很喜歡這份禮物，我一定會好好珍惜它的，不僅僅是因為它的價格，更是因為你說，想把最好的給我，讓你這麼破費，我很內疚，可是這份驚喜真的太意想不到了，謝謝你，我好喜歡。」

我幾乎是抽泣著說完這段話的。

小忽摸著我的臉給我擦眼淚，不停說著：「過生日不可以哭的，我就喜歡你笑起來的樣子啊，因為你的嘴巴翹翹的，真的很好看呀！」

聽他嘴這麼甜，我又笑了。

又哭又笑的青春真是太美好了！

小忽給我戴上戒指，告訴我一定要戴在無名指上，因為這個指頭指向了我的心。

多年後新婚的那個晚上，我們又說起這件往事。我坦白跟小忽說，那個時候我沒想過結婚，因為我不太懂結婚意味著什麼，我只想著兩個人互相喜歡就在一起了，是男女朋友了。

可是小忽告訴我，他決定買戒指時就認準了，將來一定要娶我回家，他希望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枚戒指是他送的。

這句話我一直記在心裡。在那些懵懂的歲月里，曾經有個男生為了我如此堅定，並在很多年後實現了他的心愿。我們見證了彼此的青春，也終沒辜負彼此的深愛。

小忽說他選擇買這個鉑金戒指是想告訴我，很多年後它都不會褪色，這樣我就會一直記著他，也會記得這個生日。

正如他所說，那枚意義特殊的戒指如今還和當年一樣有光澤。也正是他的細心和專情，上學期間傳過的字條、寫的情書、我畫的畫，他都一一保存著。

他走後的一天夜裡，我翻看這些東西時，覺得他就坐在我身邊一樣。

很多很多年以後，我可能很老了，當我再拿出這些字條，再戴上這個戒指時，相信我依舊能感受到小忽還在我身邊陪伴著我。

3

後來的我們成了戀人，生活開始發生了很多改變。

我在吃早餐時會想，他吃了嗎？吃到好吃的食物時也會想，給他也買一份吧，他一定喜歡。

每天期待他出現在教室里，期待著一周一次的換座位，因為這樣我們能坐得更近；也期待著放學的時間，因為這樣又能一起坐公交回家了。

除了江邊以外，我們最喜歡去的就是那個長滿梧桐樹的解放公園路。

在這條路上有一家餐廳，我念初中時，中午都在這家店裡吃飯。每次我都點魚香茄子蓋飯，吃了三年我都沒吃膩，後來升入高中了我依舊念念不忘。

我帶小忽去吃時，他也立刻就愛上了，一個勁地說著，好吃，分量也足。

我是看著這家小小的餐廳從一個破落的小門面，慢慢發展到了如今有著落地玻璃窗和各種雅座的精緻小餐廳。

從2004年第一次帶小忽去吃，直到2018年夏天最後一次去吃，那份魚香茄子飯依舊是那個味道。什麼都沒變，只是我的小忽已經不在了。

在炎熱酷暑的武漢，能約會的地方不多，我們倆玩遍了武漢大大小小的各種公園，甚至需要坐一小時的公交車的那種公園也去了，也幾乎把台北路電影院的每個影廳都坐遍了，還有當年特別喜歡的武漢圖書大世界也一起逛了。

認識小忽後我才知道，原來我對武漢的認識是很匱乏的，甚至好多路名我都是因為他才第一次知道。一起走過那麼多路，我覺得最難忘、最浪漫的還是我們第一次牽手時走的解放公園路。

走在解放公園路的某一天，我們經過通訊學院辦的一個游泳池旁，小忽突然蹦出這麼一句話：「要不我們一起去游泳吧！」

「可是，我不會，我很怕水的。」我內心是有點拒絕的。

「沒關係呀，我可以教你呀！」他很興奮地說著。

「你想想呀，如果你會游泳了，將來說不定我們能一起去潛水，可以從游泳池游到大海，這種感覺很棒的，而且會游泳的女生真的超級帥，如果將來能和你一起去深海潛水我會覺得超幸福的。」小忽興奮地說著。

「嗯！那好吧，可我膽子真的很小，你一定不能用那種直接推我進水池的方法教我，你保證！」

「放心吧，我保證我一定不會推你的。」

第二天，我們就約著一起去了游泳池，一想到要穿那麼少在小忽面前出現，我真的挺羞澀的。

我在換衣間里磨蹭了很久才走進泳池。暑假裡來游泳的人很多，我慢慢地走到泳池邊，一直沒有看到小忽的身影，因為我根本分不清水裡的人哪個是他。

於是，我找了一個人少的空地坐下來，把腳放在水裡，眼睛看著男更衣間的方向，腦補了很多個他出現的畫面，想著想著，還會莫名有點心跳加速。

就在這時，眼角餘光瞥見一個白白的影子在水中慢慢向我靠近，等我反應過來可能是小忽的時候，他已經游到了我的腳邊。

只見他雙手放到我腿的兩側，就這麼用力一撐，瞬間就在我的面前出現了。我們倆的臉和鼻尖都快要碰到一起了，我屏住呼吸，他盯著我看了好幾秒後又回到了水裡。

這套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在我看來難度係數得有9.0，我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進來多久了我……我怎麼沒見到你？」問話時都沒好意思看他，因為我還在為剛剛的那幾秒鐘而心跳加速。

「我下水很久了呀，後來看到一隻小胖魚走過來，我就潛到池子里去啦！」他一邊說一邊打量著我偷笑著。

「哎呀，你這個人真是的，我哪裡胖了，你這麼說我，我都不想游泳啦！」

等我進到泳池裡，小忽輕輕地把我抱了起來，準確地說應該是我拚命地抱住了小忽的脖子，那種怕水又怕死的求生本能真是展露得淋漓盡致。

我這才近距離地看了看他的模樣，真是一臉俊秀。陽光下，泳池被浸染成了天藍色，而小忽的身上是亮白色，他真的很白，皮膚也是滑滑的，比我一個女生的皮膚都好。

「我逗你玩的，你穿這個藍色泳衣很好看，雖然我今天沒有戴眼鏡，但是這樣看你也有一種朦朧美！」小忽輕聲說著。

「可我怎麼聽著這句話怪怪的呢，你的意思是想告訴我，因為你沒戴眼鏡？所以才覺得我美是嗎？」

「哎呀，我哪裡是想表達這個意思，我是想說……我今天沒戴眼鏡，所以看不見，哎呀，不是不是……算了算了，我說不過你，我們還是去學游泳吧。」小忽一臉著急又一臉無可奈何地說著。

其實，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就喜歡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地逗對方。他喜歡看我臉紅害羞的樣子，我喜歡看他被我說得撓頭無措的樣子。

那個時候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是卻感覺對方是自己最喜歡的那個人，想永遠在一起，想和彼此分享所有的喜怒哀樂。只要能在一起，做任何事都覺得很美好。

就在那個暑假，從換氣到踢水再到後來的鬆開手讓我游起來，都是小忽一點一點耐心地教會了我。每次我要獨自練習的時候，他都很緊張地在旁邊張開手，像個螃蟹一樣跟著我走，生怕一個閃失我會嗆水或者被淹到，我也因為知道他在不遠處，所以慢慢地就敢去深水區嘗試，可是低頭看泳池時還是會怕，所以又拚命地朝著他在的地方游去。

會游泳果然是件很帥的事情。結婚後，我們一起去泰國蘇梅島旅遊時真的一起牽手浮潛了。如他所說，一起從泳池游到大海的感覺，真的很幸福！雖然深不見底的大海令人生畏，可是只要一個手臂的距離就能牽到那雙溫暖的大手，我又覺得沒什麼可怕的了。

每次游完泳，我們就會去馬路對面那家餐廳吃魚香茄子蓋飯。

那天和往常一樣，游泳後我們吃了很大一碗，兩個人很滿足地準備牽手散步回家。

也不知為什麼，那天我突然很想看日落。可能因為心情很好，也可能是因為時間剛剛好。一般我說想去做的事情，只要是小忽力所能及的，他都一定會陪著我。

我們想了想還是決定去江灘邊看日落。那天等了很久的車，雙層巴士來的時候，二層一個人都沒有。我們在老位置上坐下，著急地期待著司機師傅能開得更快一些，要是能趕在太陽下山前把我們載到目的地就太好了。

當車子走到橋上時，已經能看到夕陽西下的餘暉了，就在這個時候，小忽突然喊了我一聲，我回過頭的時候，他的嘴巴迎了上來……

我們的初吻就在搖搖晃晃的雙層巴士上，在夕陽的餘暉下，輕輕地留下了深深的痕迹。我甜甜地對著他笑了。

這個初吻一直以來只有我們倆自己知道，直到婚禮那天司儀問小忽：「新郎，我想問問你，你還記得你們的初吻是什麼時候在哪裡發生的嗎？」

「保守了這麼多年屬於我們倆的秘密，今天得讓在座的各位知道了。那是2004年的夏天，在一輛雙層巴士的二層，我們看了一場日落，我感謝老天在那天，把那麼美好的她和那麼美的夕陽放在了一個畫面里，於是，我就情不自禁地吻了她。」小忽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

那個夏天過得很開心，游泳佔據了我們一半的時間，剩下的時間裡我們寫作業、畫畫，日子被安排得滿滿當當。

我常常通宵畫畫，一般這種時候的第二天，小忽就會來找我，帶我去吃我想吃的東西。我家樓下的粥鋪、步行街那邊的玉米沙律，還有解放公園路那邊的蓋飯，偶爾也會因為荷包充裕去吃菲力牛排。

他是個很喜歡美食的人，哪裡有好吃的都想去吃，但是嘴巴又挑剔得不得了。每次吃東西都要找出一大堆廚師沒有做好的地方，但又默默地低頭把碗里的食物全部吃完，一點兒都不剩。

我問他好吃嗎？他都只會說一般般，再問他之後還來嗎？他會說來呀，肯定來，我要看看這裡的菜有沒有進步。

「你知道嗎，我很喜歡你的一點就是你在我面前吃飯，從來不做作。」小忽看著我吃飯時說道。

「什麼叫作在你面前吃飯不做作？我不太明白，你給我講講。」我已經預感到他會解釋得讓我很無語。

「就是說，像這樣的一碗飯，別的女生肯定是吃不完的啊。你看你多好，多可愛，你就可以全部吃完，完全不顧形象，而且你也不是很胖，就是那種肉肉的微胖，但你別太在意，別人不吃都比你胖！」小忽風輕雲淡地說著，他可能覺得這是在表揚我，我應該很開心才是。

我默默地放下了勺子，含在嘴裡的飯都不知道該不該咽下去。這一句話里我感受到了三次暴擊：首先，我在他眼裡是個肉肉的微胖女生，換句話說就是胖嘛。其次，我太能吃了，比他見過的其他女生都能吃。最後，我吃飯時完全不顧形象……

小忽就是這麼個嘴巴很笨的男生，從來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一直以來都是用這種直白的方式表達著對我的喜歡。

那些讓我覺得不好甚至有些自卑的部分，在他的眼裡卻變成了特別的閃光點。結婚後他總是打趣地跟我說：「你知道嗎，我比你有眼光，當初我可是一眼就看中了你這隻潛力股喲，果不其然守了這麼多年，這隻股越升越高越來越好了。按照這個形勢走下去，你這隻股前途無量啊！」

4

很多人求愛不得時總會以為是自己的問題，以為是因為自己長得不好看，是因為自己身材不夠好，是因為自己不夠溫柔，是因為自己沒能更早一步認識他……會想很多是不是自己的問題，這樣的否定其實就是不自信的表現。

去追求一份不屬於自己的愛，難免會遍體鱗傷。但這奇妙的人世間總會安排很多的意想不到，有些人領悟得早，就抓住了幸福，有些人自怨自艾，也就只能和幸福擦肩而過。

有人愛嬌艷欲滴的紅玫瑰，就有人愛清新淡雅的小雛菊。總有那麼一個人會穿越人潮發現你的好，聞到你的香，欣賞你的美，他把愛、溫暖、自信、快樂一一帶到你身邊。他讓你知道，原來不是你的問題，是那個喜歡紅玫瑰的人不懂得欣賞小雛菊的美罷了，那你又何必否定自己呢？

被人愛覺得幸福，其實就是因為被愛時我們感受到了一種溫暖和力量。被人捧在掌心，即使你不完美，在他眼裡你依然是獨一無二、千金不換的寶貝。聽著心愛的他說著土味情話，兩個人在一起笑得沒心沒肺，天長地久太遠了，我只想與你共處朝夕。

第一次戀愛時什麼都不懂，又覺得自己好像什麼都懂。那個初戀的情結就是：所有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必須和自己喜歡的那個人一起完成。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我們想要一一打卡各種難忘的第一次。

2005年的秋天悄悄來了。武漢是個四季分明的城市，但是春季和秋季最為短暫。尤其是秋季，一陣秋風掃落葉後，沒過幾周就要入冬了。這麼珍貴又短暫的秋季，我們早早就計劃好去龜山看楓葉。

龜山面臨長江，瀕臨漢水，與蛇山隔江相望，是座景觀特別美的山。毛爺爺就曾寫下「龜蛇鎖大江」這樣的詩句，所以能在這麼美的山上和喜歡的人一起看紅楓賞美景，想想都是件難忘的事情。

我們選了一個周末前往龜山。去郊遊的人很多，公交車一路上都沒有座位。後來到了長江大橋這站，小忽把我拉下了車。

「人太多了，要不咱們換一輛車吧？反正時間還挺早的。」小忽問我。

「為什麼他們都直接往前走了？前面應該沒站了呀？」

「前面就是長江大橋了，那些一看就是外地遊客呀，因為咱們中國可以步行的跨江大橋就那麼幾座，來了武漢肯定會想感受一下的，中途還可以坐電梯去橋下司門口逛街，去戶部巷吃美味，還能觀賞武昌江灘的美景……」

小忽真的是個武漢通，他每次跟我說這些時，就像在跟一個外地朋友介紹武漢一樣。他已經習慣我的一問三不知、心血來潮說走就走的性格。

「真的太美了，這種車水馬龍從身邊經過，但是我們依舊可以慢慢地享受時間的感覺太棒了！」我激動地牽著小忽的手，絮絮叨叨地不停讚歎著橋上看到的各種美景。

「如果不是你，我真不太願意走，我是平足腳，走這麼遠的路，我今晚回家腳得廢掉，你好好欣賞，我只陪你走這一次的，下不為例！」

「什麼啊，這麼浪漫的時候你不要提你的腳好嗎？很破壞氛圍的，你快看啊！龜山上的紅楓從這個角度看更美啊！」

「你知道嗎？火車在我們腳下經過，火車上的人們和我們也在看一樣的風景，這麼一想是不是覺得很有趣？」

「對呀，我們可不可以也坐電梯去橋下走走看看？」

「嗯……你很想去嗎？如果很想，我就陪你去吧！」

那個時候我不理解什麼是平足腳，後來我才知道所謂平足腳就是不能走遠路或者走長時間的路，他們的腳會很疼也會很累。

可是這段全長1156米的長江大橋，小忽牽著我開開心心地走完了，還帶我去爬龜山看了楓葉，晚上我們還一起去司門口吃了飯。回到家時他發了一條簡訊後就沒再講話了。後來我才知道，他太累了，發完信息倒床就睡。

久別重逢後，他又跟我提起過當年的這件事。

小忽告訴我，我離開武漢的那年，因為工作室要拍片子，所以他和好朋友又一起走過了這座大橋。每走一步，都想著曾經那個陪在他身邊的傻姑娘，還想再和我一起走走，後來我們約定將來有寶寶了，一定要牽著他再一起走一遍。

秋天很快就走了。冬天到來後，最令人期待的莫過於下雪了。

我們倆約好要一起看初雪。那年冬天的第一場大雪，下了一整夜，早上起床看到窗外白茫茫一片，我趕緊跟小忽發簡訊。巧的是他也醒了，也想見我，於是五點多他就悄悄出了家門來找我，我們倆在我家天台上看了場很難忘的初雪。

本來不是很喜歡這個為了上學而租的房子，可是因為這場初雪，很普通的天台忽然變得特別浪漫。

被大雪覆蓋的小區好像一座冰雪王國，還能看到遠處學校的操場和我們第一次見面的美術大樓。

我們的臉凍得紅彤彤的，牽在一起的手卻很暖和。很久以後，我依舊記得那個清晨，記得我們一起看到的那片雪景。

5

我是個方向感不太好的人，在武漢生活了這麼多年，很多街很多路我都說不出它們的名字，但是和小忽一起走過的地方我全部都記得。

結婚後我們又一起回過學校，雖然人去樓空，但我們的回憶還在。學校對面的奶茶店還在，小巷裡賣燒麥的大叔也還在，那個看雪景的房子里住了其他租客。他們一定不知道冬天在天台上可以看到很美的雪景。

聖誕節遇上上學真是很掃興的事情，放學後回到家做作業時突然很想聽廣播，這種下雪天在家聽廣播的感覺真的很青春。主持人念著全國各地發來的各種點歌信息和祝福簡訊，我也編輯著簡訊，選好歌曲，期待主持人能看到我的信息。

「我想把這首歌送給一個我很喜歡的人，我猜他現在應該已經睡了，可能不會聽到了，但我希望在這個下雪的聖誕夜裡，這首歌能飛進他的夢裡，願他做個好夢，希望我們能好好的，永遠不分開。」

沒想到主持人真的看到了我的這條信息。

「剛剛導播收到了一條很特別的信息，好像是位女生為她的心上人點的歌，她想讓這首歌靜靜地飛去她心上人的夢裡，讓他做個好夢，真心地祝福這位幸福的男生，他一定能收到這份愛的禮物。」

…………

聽見 冬天 的離開

我在某年某月醒過來

我想 我等 我期待

未來卻不能因此安排

陰天 傍晚 車窗外

未來有一個人在等待

向左 向右 向前看

愛要拐幾個彎才來

我遇見誰會有怎樣的對白

我等的人他在多遠的未來

我聽見風來自地鐵和人海

我排著隊拿著愛的號碼牌

…………

真想回到那些年，雖然經歷的甜蜜已經很多了，可還是貪心地想要更多。我和閨密們說我們倆每天晚上都要煲電話粥，最長的一次從晚上聊到了凌晨，她們都無比好奇和震驚，說我們倆每天在學校都能見面，哪裡還能有那麼多話要講。

可事實就是這樣。那個年代沒有iPhone，也不能視頻，我們用的是單色屏幕的小靈通，發簡訊太累就乾脆開啟電話粥模式。在一起大半年了，還是覺得很想和對方去分享自己身上的各種事情。我們聊著各自的發小，聊著各自喜歡的明星，也會聊為什麼會喜歡對方，還會聊彼此的家庭。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從小忽嘴裡了解到一個跟我的成長環境完全不一樣的家庭。

在你一言我一語的交流中，我們也在一步步地走進彼此的心裡，我們慢慢地推開彼此的心門。很多從沒對別人說的話，卻願意同彼此分享。小忽是個不善於表達的人，他不像我。我的爸媽非常喜歡跟我聊天，願意聽我分享故事，所以我的情感是外露的。對我而言，沒有什麼好隱藏的，也正是因為這樣，小忽被我深深地吸引著。他很早以前就告訴過我，他喜歡我不是因為我的長相和外在，而是因為每次我出現時，都能帶來陽光，他渴望溫暖和被愛的感覺。

我們看到了彼此的好，也了解彼此最怕被別人知道的脆弱。我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很想去照顧這個男生，發自本能地想給他溫暖和快樂，希望他能一直燦爛地笑。我們煲電話粥時，有兩次我印象很深刻，其中一次就是從晚上聊到凌晨那次。

那天做完作業，我就開始聽歌畫素描，後來小忽發來簡訊：

「親親在幹嗎呀？」

我告訴他，我在聽歌畫畫，畫完以後再給我打電話。他聽到我電話這邊放著林俊傑的《江南》馬上就激動起來了，非要給我唱一遍，說這是他的主打歌。我心想他好像從來沒有對我唱過歌，這麼浪漫的事情我肯定不會拒絕的。於是，我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書包，告訴爸媽我要睡覺了，關門關燈迅速地鑽進了被窩裡。

「小忽，我來了，今晚有點小開心，這是你第一次給我唱歌，我好期待。」我躲在被窩裡悄悄說著。

「哈哈，必須的，我從沒給別人在電話里唱過歌，你看我好多第一次都是獻給了你。」小忽幾乎是帶著驕傲的語氣說著。

「知道啦，謝謝你的好，那麼現在就開始你的個人告白演唱會吧！我會用心聆聽的。」我很期待地說。

你在身邊就是緣

緣分寫在三生石上面

愛有萬分之一甜

寧願我就葬在這一天

圈圈圓圓圈圈

天天年年天天 的我

深深看你的臉

生氣的溫柔 埋怨的溫柔 的臉

…………

聽他唱完一段後，我捂著嘴巴快笑岔了氣。

「請你嚴肅點，我正在演唱。」小忽自己都忍不住笑著說道。

「那也請你嚴肅地告訴我，為什麼你可以做到沒有一個調在音上？你的音樂是體育老師教的嗎？」我已經捧腹到語無倫次了。

「你這樣太打擊我的積極性了，我還準備下一首給你唱孫燕姿的《遇見》，你還要不要聽了？」小忽繼續笑著問我。

「還是暫時不聽了，我肚子笑累了，我休息會兒再聽吧！」

「以後你不開心的時候，我就唱歌哄你笑吧，你開心了我也會很開心的。我今天就是故意唱歌逗你笑的，因為白天老師找你談話的事情，我知道你很難過。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小忽說到這個時，我慢慢收起了笑聲，原來他是為了逗我開心才這樣的。我們談戀愛的事情最終還是被老師發現了，可能老師完全沒想到她眼裡的好學生會帶頭做這種事，所以很氣憤地在辦公室里說了我很久，最後的結論就是：請家長！

這件事改變了將來的很多事，如果我們當年的老師能在談戀愛這件事情上處理得不這麼尖銳，可能後面的很多事情都不會發生了。但是如今想想我也不怪老師，因為誰也沒有一雙能看到未來的眼睛，畢竟老師的出發點只是希望我們能一心一意地好好學習。

那天晚上，我們談了很多關於怎麼面對將來的問題。那個時候的「面對將來」就只是想著要怎麼去面對爸媽罷了。聊到深夜時，月亮都爬上我的窗戶了，我把頭枕在窗檯邊上看著月亮。

「小忽，我現在是看著月亮跟你聊天呢！」

「是嗎，那我也起身去看一看。」

「這麼美的月亮，你說將來我們會不會有機會躺在一起看到呢？」

「嗯，只要我們不變心，將來我們一定會一起看的。」

「我覺得跟你一起，做什麼事情都很開心。」

「我也是，害怕你會厭煩我這麼黏人，可是又情不自禁很想每天和你在一起。」

「不會的，放心吧，因為我也是這樣，所以別想那麼多，也別害怕，咱們以後每周就煲兩次電話粥，其他時間我不影響你畫畫，我也好好背功課。」

「嗯，一言為定！」

不知又過了多久，小忽說他聽到我均勻的呼吸聲以後，才安心地掛了電話。

後來我才知道，老師找我談話後又給小忽的父母打了電話，他父母很生氣，於是他們在家裡大吵了一架。小忽大概解釋了很多我是怎樣的人，可是父母哪裡聽得進去，只會想著，學生該做的就應該是學習，這些曇花一現的感情是不可能有結果的。

結果大學一年後，我們就分開了，我們倆都很傷心。

兜兜轉轉許多年後，當父母聽說我要結婚的對象居然還是當年的那個人時，我媽媽是真的被感動到了。畢竟從一開始她就沒有反對過我，只是覺得時機不太對，後來她也是第一個答應我們婚事的人。可能是因為小忽的真誠感動了媽媽，也可能是因為媽媽知道這一次無論大家再說什麼，我們都不可能再分開了。

小忽告訴我，他跟他父母說要娶我時，他父母起初是不相信的。覺得我這麼優秀怎麼可能會看上他，可是小忽已經鐵了心，他希望家裡人趕緊提親。他對父母說：「我會讓你們知道，我喜歡的人是多麼好的一個人。」

小忽離開前的日子裡，我第一次聽到他的父母對我們說，我們的感情讓老天都嫉妒了，是小忽沒有福氣沒能陪我到白頭。他們一直讓小忽加油，為了我和花生一定要挺過去。

我要說的第二次印象深刻的電話粥，是在高考期間。

那天晚上，接到小忽電話時，他的聲音很低沉，很沮喪，他告訴我，他的爺爺走了。那是他最愛的爺爺，他曾經跟我講過很多他兒時和爺爺在一起的故事，他哭著對我說：「爺爺走了……」

我聽到他哭，也忍不住哭了，心裡很難受，很想馬上出現在他面前抱著他、陪著他。小忽說他很想讓爺爺看到他未來的孫媳婦，那是他第一次說我是他媳婦，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他多麼希望他的家人能認識我、認可我。

爺爺的離開讓小忽變得更加憂鬱了。他覺得我也要離開他了，覺得自己配不上我，覺得無論他怎麼努力都趕不上我的腳步。那天晚上我安慰了他很久，可是掛電話時，我能夠感受到電話那頭的寂寞和孤獨，小忽好像要把我推開一樣。

我很害怕也很迷茫，雖然這幾年我們也有過吵吵鬧鬧，可是從沒想過有一天真的會分開，一直想著我們會一起留在武漢，一起念大學，一起參加工作……

我對生活的熱愛都在旅行的腳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