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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你睡了嗎

所屬書籍: 日偏食

半個小時左右,止痛片發揮作用,擊退了薛京身上的疼痛,也驅逐了那些如鬼魅縈繞他的回憶。

金子從電梯內衝出來時,薛京已經恢復了那個溫文爾雅的狀態,身姿清雋,神情從容,連頭上的髮絲都是根根清爽而蓬鬆。

將醫生的話原封不動地轉述給金子後,薛京不再旁聽他和岳父岳母之間的瑣碎交流,即刻從醫院返程。

路還是那條蕭條至極的柏油馬路,相比白天的熙攘,綏城的深夜有些空曠到恐怖,粗略望去,街上空無一人,像極了臨時搭建的鬼片影棚。

回去的路上薛京開得很慢,不只是因為地上滿是泥濘的雪水,還因為他時不時需要壓抑喉管中冒出的癢意。

沒有和哈月在一起之前,薛京最厭惡下雪天,也最討厭去醫院。

每年到了薊城即將下雪的日子,他都會千方百計地預防生病,但沒用,穿得再多仍然會大病一場,會咳嗽,會發燒,會在自主意識失控時無情無盡地做噩夢。

同一場噩夢循環體驗了千萬次,跟肉身下油鍋沒什麼兩樣。兒童成長為少年,下雪至此就成了他的心結。

直到弱冠之年,哈月在初雪日給了他一段更值得被珍藏的感受。

從那之後,少年穿上了鮮花做成的盔甲,假扮成熟溫柔的大人,每個下雪天,他更願意想起的,都是哈月的臉,哈月的聲音,還有她很有遞進層次的溫度和軟度。

即便鮮花過期,凋謝枯萎,那是一張拋棄過他的臉也好,就算她不在他身邊,但他知道她還活著就還能感知到一絲欣慰。

人世間終極的再不相見從來不是「分手」二字,是生死兩茫。

但是此時此刻,看過了那些病人在鬼門關前徘徊,他又格外介意起「分手」這兩個字。

他們兩個人現在都還活生生地喘著氣,為什麼不可以再試試呢?

車子停在衚衕之間,薛京熄火後沒有立刻下車,車窗外哈月家的院子里在黑暗中還隱約亮著一盞暖黃色的燈,似乎是廚房的位置。

他細白修長的手指夾著手機,點開微信界面,忽略所有紅色的提醒,從置頂消息找到哈月,打了一行字,又刪掉,再反反覆復。

今晚的訊息真的很難下筆,比他寫以往任何一部作品都要多思多慮。

他在斟酌自己要說些什麼才不會那麼令人生厭。

所有語句的排列都失效,薛京好像突然喪失了指揮文字的能力,猶豫了十幾分鐘,反覆試寫了幾個句子,預測著對方是否會拒絕回復,可最後,對話框里只剩下一句非常沒營養的問候:「你睡了嗎?」。

凌晨三點十分,她應該睡了吧?

不該在深夜打擾的,吵醒熟睡的女士並不禮貌,哈月以前不算貪睡,經常提前起床化妝,但他不確定,沒有起床氣這件事是不是也可以被偽裝。

但他還是想冒著風險跟哈月道一句晚安,就算她不回復也好。

又咳嗽了一聲,剛才還帶著熱意的車內已經徹底冷下來了,就連膝蓋都在冷意中逐漸痛麻收緊。閉了一下眼睛,深吸一口氣,打開車門前,薛京輕輕用拇指按下了發送。

一聲迴響,在同一時間,屏幕里的哈月也給他發來了四個字。

「你現在餓嗎?」

薛京未曾知曉,今夜哈月也一直熬夜未睡。

她先前在菜市場對薛京的警告並不是出於厭煩,而是發自真心。

最近幾天,居民群里一直有居委會的網格員在傳遞防疫政策消息,除了接受綏城第一批全民核酸篩查外,經營性場的商戶想要開門營業必須要做到一天一檢。

人心惶惶,得到風聲的居民開始在超市,商店,瘋搶應急商品。

就連哈月的小賣部,都在一周之內被一掃而空,紙巾,泡麵,零食飲料全都售罄,且補不到貨。

緊急時期,護工難尋,最後一個在微信上和哈月溝通後,願意在這種特殊時期來到哈月家貼身照顧痴呆病患的護工,要價就是六千每個月,其中的薪資還不包含她個人的伙食費與節假日的三倍工資。

這兩年,儘管春妮小賣部在哈月的用心經營下,已經創造了歷史上全新的營業額,但畢竟體量有限,滿打滿算哈月賬本上每個月的毛利還不到六千。除去水電費,損耗費,純利只有五千元。

這些錢被她一分為二,三千元打入定期存摺,兩千塊用於母女倆的日常生活。

如果請護工,那麼每個月哈月非但不能再進行儲蓄,還要在全部收入之上額外支出不少。

哈月手裡的存款不多。

補差價也是有效用期限的,等到她手裡的錢花完了,她和母親又該怎麼辦呢?難道真的要上街討飯?

所以,請護工這條路暫時不通。

緊接著,哈月開始粗略地考慮,近期自己是否應該將小賣部轉手出去,畢竟她身體力行照顧母親,是不用花錢的。再加上轉手小賣部還可以賺到五六萬,這樣起碼她手裡又多了一筆可支配的伙食費。

母女倆吃飯花不了太多錢,她身上沒有任何貸款,最大程度降低支出費用,她帶著母親熬下去的時間就可以被延長。

以後的事情只能以後再說。

今天下午閉店後,哈月拉了幾箱小賣部僅存的物資回來,準備分給金子和薛京。

可是近一個月,每天都穩穩停在哈月家大門口的那輛皮卡車並不在。

這些天總是窩在家裡的薛京好像出門了。

起初,她沒介懷,以為薛京在文化局有什麼新應酬,可是等到吃過飯,喂完豬,哈月走到院門口還是沒看到他的車,心裡就有些犯嘀咕。

天空飄著小雪,路況不好,薛京應該不至於莽撞到在在這種天氣開快車吧?

翻了翻朋友圈,好像也沒有人說今天綏城街上有發生連環車禍,雪雖然密,但畢竟還不是寒冬,落在地上成不了大器。

再加上心裡惦記著那幾箱物資,洗過澡,頭髮還沒擦乾,哈月又跑到門口張望,就這樣來來回回到門口往外看了數次,直到趙春妮經常看的電視劇都已經結束。

電視屏幕黑了,家裡重新安靜下來,豬,鵝還有趙春妮都睡了,連月亮都躲進了厚重的雲層里。

可是隨著時間流逝,哈月的腦子裡的聲音卻越來越吵,就連客廳鐘錶在走針的聲音都被放大了數十倍,中途她自然有想過給薛京打個電話,可隨著時間拖延,越過午夜,她再睜開眼睛拿起手機,已經失去了那個借口送物資而聯繫對方的目的。

這個時候,半夜十二點,再詢問前男友夜不歸宿的理由,會令她的查崗行為看起來非常曖昧。

捫心自問,她對薛京還會心動嗎?答案是肯定的。

一個人的魅力必然拋不開外貌,學識和財力,現階段薛京在這些外在條件上是萬人迷的等級,要比以前上學時更加優秀。

她是決心向下擇偶的異性戀,並不是不近男色遁入空門。

只是非常可惜,關於自己和如此「完美」的薛京是否有未來的斷定,至今為止,哈月並沒有改觀。

她對薛京抱有十足的歉意和鼓勵,那是一種真心的應援。

她也做過夢,夢醒了,拉拉隊員就該站在隊伍里為台上的明星鎮臂高呼,她不可能再一次試圖爬到那些聚光燈下,去主動承受來自命運的羞辱。

她的一輩子也就這樣了,一眼望得到頭,但薛京不是。

所以再澎湃的心動也不具備任何意義,她不想做伴侶的負擔,何況那個人是她這輩子少有愛過的人。

心臟跳得再快又能怎樣?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就像她曾經忍過了童年,忍過了青春期,又忍過了這幾年一樣。她已經承認了,她不是這世界中光芒四射的女主角,只是被風偶爾揚到天上的柳絮,屬於她人生的高光點,早在大學畢業那年就結束了。

或許她現在正在贖罪也不一定,因為曾經忤逆了母親在高考志願表上的決定。

可是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一次,她會選擇不再踏上那輛通往薊城的綠皮火車嗎?

哈月不確定。因為那輛火車的盡頭,曾經也帶給過她一個19歲的薛京,那時候,她在初戀中,真的短暫而耀眼地燦爛過。

胸腔里的翻湧的潮汐一浪接著一浪,哈月閉著眼睛,平靜地躺在那張單人床上,雙手搭在一起交疊在胸口,任由那種沒有名字的傷感隨著血液從頭頂衝到腳尖。

最近兩年,她經常感覺這張小床不大不小,像是剛好可以赫拉承載著她死期的單人棺材。

每晚入睡前,她都會想,如果明天再也不睜開眼睛,好像也不是很糟,所以總是期盼著用睡眠快速結束一天。

但是今天,她沒想那件事,滿腦子都是薛京。

就這樣,兩點過半,門外傳來一陣喧囂,她支撐著發麻的身體,歪扭著下床,起身披上羽絨服疲憊地推開自家院門。

門外,金子正在安慰著母親,告訴她小雨一切都好,明早她就可以到醫院去探視。

哈月一出來,斯琴大姨就背過身開始抹眼淚,金子趕著去醫院和薛京換班,匆匆幾句把安慰母親的工作交給哈月,就再度拎著一些小雨住院需要的衣物草草離開。

哈月心裡本來就不踏實,得知小雨的消息後,嘴唇發乾,心臟沒有落下,反而懸得更厲害。

五分鐘,安頓好斯琴大姨,給她熱了一杯牛奶,哈月從鄰居家出來鎖好大門,回到家裡再也難以靜下心來躺回床上,一直在自己的房間內來回踱步。

她手指緊緊地捏著身上的羽絨服,拖鞋上還沾著雪水和污漬,除了替小雨感到劫後餘生之外,她沒辦法忽略心裡對薛京的擔憂。

今天大降溫,薛京不會又穿得很單薄就跑到醫院守病房吧?

著涼了又要咳嗽整宿睡不著,他腦子可能壞了,非得呆在綏城自找苦吃。

他那麼挑嘴,在醫院呆了一晚上,不會一口東西都沒吃吧?

胃爛掉這裡也沒有什麼名醫可以看,拖得嚴重了潰瘍肯定會複發。他以前寫東西一寫入迷就不肯吃飯,胃會健康才怪。

面對前男友的示好,哈月可以無礙裝死。

但對待一個會為了不怎麼熟悉的鄰居,在醫院自願熬到半夜的新鄰居,哈月狠不起心,她沒辦法看著薛京活受罪。

在屋裡轉了幾圈,身體越過思想,哈月還沒考慮清楚自己要做什麼,人已經走到廚房,伸手打開頂燈,戴上了圍裙。

側身從櫥櫃里抓了一把杏仁,再從米缸里舀了小半碗米一起扔進冷水裡泡,確定了主食,打開冰箱,哈月望著幾盤全是辛香料的剩菜嘆了口氣,拎起案板上的菜刀狠狠在飯碗下磨了幾下,徑直走到院子角落的鵝圈內。

三點十分,經過放血褪毛的鵝肉已經被剁骨刀斬成小塊,整整齊齊地躺在熱鍋內被煨烤成暖洋洋的醬色。

杏仁和大米被破壁機打成極小的顆粒,煮成粘稠的糜粥,裝在保溫桶的裡層。

杏仁平喘的,暖暖的湯水比米飯更易消化,上次吃粥底火鍋,薛京也只喝了粥。

垃圾桶內扔著被處理過的內臟和鵝毛,哈月面無表情地快速清理著噴濺在水槽內的血水,她在廚房殺鵝時又快又狠,清理案發現場時也是一樣得麻利。

鵝肉調味前在高壓鍋內加入白酒壓過一回,最後一道工序是在成品上灑下細小翠綠的蔥花做點綴,利刃像是哈月的玩具,在掌下上下旋動,蔥花大小一致,像是被複制粘貼的圖形。

飯剛做好,院外穿來車子熄火的聲音,是薛京。

哈月抬手將保溫盒最頂端蓋上,雙手在圍裙上蹭了蹭,然後拿出手機。

從幾十條對話框下翻到「X」,哈月看著他的頭像猶豫了一會兒,沒有打下任何字。

飯做好了,但她又開始不確定在這樣的深夜給前男友送飯的行為是否妥當,尤其是她的前男友明確地表示過自己的心意後,她不想再一次讓他誤會兩個人是有未來的。

她殺鵝時的刀大概又不鋒利了,可是那把刀再磨估計要卷邊兒了。

就這樣站在廚房等了幾分鐘,直到院內僅存的兩隻鵝突然相繼驚叫了一聲,哈月這才一鼓作氣地低頭打字。

算了,宰都宰了,總不能浪費食材吧。

這可是她辛辛苦苦餵了幾個月漵浦鵝,油脂適中,口感滑嫩,再加上夏天經常在山腳的小溪邊放養,吃得都是綠色食品,大補的。

只是送頓飯而已,她和周圍的鄰居們這兩年也經常會送東西給對方吃呀,又不代表吃了她的鵝就要以身相許。

別想太多,這只是普通鄰居間的友好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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