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溫心來說,這是很辛苦的一天。一大早起來就趕去公司忙上忙下準備發布會的事,等一切就緒了,好不容易可以去湯貞公寓接人了,卻發現最關鍵的主角正昏迷不醒。溫心只好求這個幫忙,求那個幫忙,在媒體記者們面前也是說幹了口水,費盡了口舌。折騰近一下午加一個晚上,等到這會兒了,溫心一個人坐在湯貞家陽台的躺椅上發獃,吹著晚風,對著窗外星星點點的霓虹,她突然想起,上次和湯貞老師一起坐在這裡的時候,湯貞好像答應過她什麼事情。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溫心一時回憶不清,只覺得一個印象突然溜進她的腦海,那對溫心來說曾經是件天大的事,因為湯貞答應她時,她心臟砰砰直跳,好一陣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下抱著湯貞的脖子,湯貞被她抱得直搖晃,邊笑邊推她。溫心不管,就不撒手,還淚眼汪汪說,你怎麼知道我想去,我昨天做夢還在想呢,湯貞老師你是不是觀音菩薩,怎麼我的什麼願望你都能知道,都能實現呢!
祁祿在背後敲陽台的門,溫心如夢方醒。
回頭見是祁祿,溫心連忙起身,把掛滿了鎖的陽台門打開。
祁祿拿著手機,是祁祿自己的手機,把上面一行字給溫心看。
「他下個工作是什麼時候。」
溫心小聲說:「後天,《羅馬在線》。」
祁祿聽了,手指一遲疑,又在手機上輸入一行字。他打字非常迅速。
「他恐怕恢復不了那麼快,」祁祿輸入完,給溫心看,接著又打了幾個字,「陌生人太多,他可能受不了。」
溫心看了,抬頭看著祁祿。溫心為難道:「我知道的。」
祁祿黑眼圈很重,也望著她。
「可是郭姐定好了的……」溫心艱難擠出幾個字,「今天也才出院第三天啊……」
「我們努力陪著他,寸步不離陪著他,不會有事的。」溫心說。
祁祿安靜看了溫心一會兒,站起來要離開陽台。溫心瞧著他的背影,跟著追上去。溫心說:「不會有事的,相信我,祁祿。湯貞老師的狀況比出院前好多了對不對,他這幾天還會笑呢——」
祁祿給她看手機上的時間。溫心一遲疑,說:「我……」
「那、那我今天先回去了……你真的不用我輪班嗎?」
祁祿搖頭。
「你撐得住?」溫心問,「你要是太累了,就給我打電話。」
「還有,明天我約了醫生,等湯貞老師醒了,你和他說哦。」溫心走之前說。
溫心走了。祁祿把房門反鎖,關掉玄關的燈。
客廳空蕩蕩的,只有門窗大開的陽台,放任了一陣風,陣陣朝祁祿身邊狂涌。祁祿站在玄關的台階上,感覺那風掃過客廳,掃過空蕩蕩的電視櫃、餐桌,掃過房間里每一個角落,沿著他的袖口忽然間灌進他的衣服里。
祁祿不自覺深吸了口氣。
溫心走之前把門鎖鑰匙丟在了電視柜上。祁祿收起鑰匙,走到陽台前,拉著門用力關上,關牢。風走了。他給門上第一道鎖,第二道鎖,第三道鎖,然後把一面厚重的窗帘拉過來,把陽台的縫隙完全遮住。
房間驟然暗了下來。
祁祿收拾了一下客廳,把幾個杯子收進廚房,然後從電視櫃後面牆縫裡抽出一架簡易行軍床,在湯貞卧室門前展開了。他從客房抱來枕頭、被褥,低頭在床上鋪好。
睡前他推開湯貞卧室的門,走進去,他手裡握著溫心留下來的湯貞的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來自「小周」的二十多個未接來電。湯貞睡著了,側著身,脖子彎彎,手攤開在枕頭邊。
祁祿看著他,想起幾小時前,他把湯貞從車上抱下來,湯貞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半夢半醒,喚了他一聲「小周」。
祁祿想起今天下午,他在前面開車時,透過後視鏡子看到「小周」就坐在他身後。
湯貞不省人事。周子軻摟著湯貞的腰,把湯貞抱著,他著急叫他的名字,試圖把他喚醒。湯貞幾次醒了,睜開眼見到周子軻,又靠在周子軻身上睡著了。
祁祿把手機放在湯貞手心旁邊。離開卧室,把門帶上了。
行軍床並不好睡,不過祁祿已經習慣了。他關掉客廳的燈,把脫掉的鞋放在床下,手腳鑽進毯子里。
他在黑暗中盯著湯貞的房門。
他忽然想起昨天那個早晨。
從公司回來後,祁祿一夜沒睡,坐在卧室門口等著湯貞。湯貞起床時睜開眼,迷迷糊糊看見他。出院後第一次見面,湯貞第一反應是對他笑了,這讓祁祿很不習慣。
溫心半夜發簡訊給他,說湯貞老師的狀態比自殺送醫院前好了很多,讓祁祿不用太自責太擔心。
祁祿看著湯貞努力對他笑的模樣,心想,這就是所謂的「好了很多」?
他端了一杯水,拿著溫心留下的藥盒,走過去在湯貞面前蹲下了。湯貞還對他笑呢。祁祿搖搖頭,對湯貞比了個「噓」的手勢。
湯貞愣愣的,看著他,湯貞嘴巴張了張,笑容漸漸退卻。
湯貞自殺那晚以後,祁祿就再不肯相信湯貞老師努力作出的任何幌子了。
你已經騙過我一次了。如果祁祿可以說話,他當時一定會對湯貞這麼說。
祁祿在簡訊里寫道:「他不想去看醫生。」
溫心站在蘭庄酒店門口,探頭探腦,忐忐忑忑。她低頭回復祁祿道:「出院以後一次還沒去呢,還是見見曹醫生保險一些。湯貞老師昨天剛見了那麼多人,明天還要見更多人,我怕他受不了。」
祁祿很快回復:「我勸了,他不肯去。」
蘭庄酒店的接待人員把溫心帶到酒店禮品部,介紹了一位經理解決她的問題。因為事先在前台打過電話,那經理一見她就隔著桌子伸出手:「亞星娛樂的溫心溫小姐?」
溫心急忙點頭,扶了扶肩上的包帶,與對方握手。
她說明來意,沒想到對方上來就表示,蘭庄酒店禮品包屬於非賣品,沒有定價。
「呃,」溫心有點結巴了,「那……昨天過來拿走禮品的兩個人,他們是我們公司的,他們和你們之間怎麼商定的?當時沒有付錢嗎?」
那經理笑問:「你說的其中一位是指周子軻周先生嗎?」
「對。」溫心點頭道。
「他的確表達了這樣的意願,」這位經理說,「但我們上司認為這件事情況特殊,再加上,酒店禮品包是給客人的禮品,沒有定價的先例,所以決定暫時先放一放。」
溫心聽出這裡面多少有點無可奈何的意思。
「周先生給我們留了一個聯繫方式,我們現下沒有解決方案,所以暫時還沒聯繫他。」
溫心琢磨了一下這事,猜測是周子軻想付錢,但這家蘭庄酒店的人不太敢收。
這麼說,子軻和他家鬧的也並沒有郭姐說得那麼嚴重。
溫心想,雖說沒花到子軻的錢,郭姐昨天卻是三令五申要她來解決。
郭小莉就是這種脾氣,她覺得必須按照某種道理某些規矩辦事的時候,其它方法再能省錢,再能省力,她也不幹。對郭小莉來說,子軻能在這麼短時間裡帶來這麼多包裝好的禮品已是幫大忙了,在錢上郭小莉不想再占他的便宜。
溫心說:「能給我一個你們上司的聯繫方式嗎?我老闆她很兇的,今天這個禮品包的事不解決,我真的交不了差,肯定明天還要來。」
對方很猶豫,溫心可憐巴巴地求,連自己工作牌身份證都掏出來了。
「那我先問一下。」那位經理說。
溫心等了足足有半個小時,期間人來人往,沒一個人來找她。就在溫心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被這家酒店的人忘在了腦後的時候,從門外走進來好幾個人,停在了溫心面前。
溫心嚇了一跳,她站起來。一個女人從門外走進來了,她頭髮是棕色的波浪,一身高檔套裝裹著身體的輪廓曲線。溫心怔怔瞧著她的精緻妝容,這張臉孔,讓溫心這等娛樂圈出來的人都一時愣住。
有那麼一瞬間,溫心覺得這女人莫名有些面熟,她好像在哪見過。
可見過這麼美的人,她應該不會忘的。
「您、您好,」溫心伸出手,與眼前的女人握手,「我是亞星娛樂的溫心!」她說著,匆忙翻自己的工作牌。
女人很有興趣地瞧著她。
「您是這裡的負責人嗎。」溫心問。
對方聽了,一笑,溫心只覺心尖上一顫,就聽她解釋道:「我不是這兒的負責人。」
「很高興認識你,溫小姐,我是周子軻的姐姐,」那女人說,「你可以叫我子苑。」
溫心驚呆了。
她頭一次見子軻的姐姐,頭一次知道子軻的姐姐長得這麼漂亮,更是頭一次聽說子軻的姐姐居然是她們家湯貞老師的影迷。
「真……真、真的?」她難以置信,雖說湯貞老師是曾迷倒過兩岸三地無數老中青少女,但周子軻的姐姐,溫心覺得這實在有點太巧了,「我從來沒聽子軻提起過。」
周子苑也有些不自然,問:「子軻有和你們……提到過他家裡的人嗎?」
溫心當即說:「沒有……」見周子苑眼中失落,溫心又立刻補充道:「子軻很少說他自己的事情,所以我們其實對他也……沒那麼的了解。」
周子苑點頭。溫心低頭喝茶時,又偷偷問周子苑,真的是湯貞老師的影迷嗎。
周子苑有些緊張,說,是的。
「那等湯貞老師情況好一點,我介紹你和他見面啊!」溫心說。
周子苑很高興,連連點頭。
溫心發現周子苑與她第一眼見到時產生的感覺截然不同,待人接物相當簡單直白。
周子苑說,禮品包的事情蘭庄會給一個解決方案,到時候會直接聯繫亞星娛樂公司,這樣溫心今天就可以回去交差。
溫心開心道:「太好了,不然郭姐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放過我。」
周子苑笑道:「子軻也給小莉姐添了不少麻煩。」
溫心說:「其實啊,郭姐很喜歡子軻的,她就是有時候有點恨鐵不成鋼,說話不太好聽。」
周子苑點頭。
她跟身邊人要了一張名片,遞給溫心:「如果你和湯貞老師,如果你們……遇到什麼困難,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用上面的方式聯繫我。」
溫心聽了,接過名片,驚訝道:「你們……真不愧是姐弟。子軻也和我說過差不多的話。」
周子苑眼睛睜大,聽她一說,當場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