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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小周 29

所屬書籍: 如夢令

北京城近日來太不太平。接連發生兩起惡性車禍,警方的調查沒有絲毫進展,兇手選在雨夜作案,給監控取證大大增加難度。倒是有輛迎面路過的轎車拍到了肇事車輛,司機為警方提供了當晚的行車記錄儀畫面:兩輛車以極快速度擦肩而過的那個瞬間,肇事車輛裡面油彩斑斕,赫然是一個孫猴子,笑模笑樣在開車呢。
說來也巧,建築師潘鴻野在北京南一立交橋遭遇事故的隔天,大中午頭又傳出另一起事故的消息來。梁丘雲正與《狼煙》團隊和幾位影院經理吃中飯,其中一人看著手機,納悶道:「邪了門了,怎麼又車禍?」
眾人匆匆忙忙打開手機看新聞,梁丘雲脫了西裝外套,只穿襯衫,他袖口上別了一對古董袖扣,天然弧面的瑪瑙相當惹眼。他看著自己手機屏幕上寫著:「知名演員喬賀車禍受傷被送往醫院,同車司機涉嫌酒駕已被帶走。」
丁望中從旁邊簇起一雙濃眉來。他不經意抬起頭,餘光瞥見身邊的梁丘雲,只見梁丘雲一雙眼睛盯著手機屏幕,臉上也寫滿了錯愕,可看他眼底嘴角,藏不住地要笑。
「阿雲?」丁望中叫他。
梁丘雲抬起眼來,他嘴角還笑著,隨著一個細微表情的轉變,笑頓時增添了幾分苦味。在座的皆是業內人,梁丘雲喃喃道:「下個不會是我吧……」這一桌子人稀稀拉拉都笑了幾聲。
關於方曦和為何出事,個中細節仍是眾說紛紜。他人躺在醫院,有知情人士爆料,方曦和是三位重傷者中最後一個醒的,他醒來以後性情大變,拒絕見任何人,讓新城影業束手無策。
「萬邦的陳總,帶著林大光頭,今天上午去醫院看他了,」一位影院經理在飯桌上用手指頭輕輕敲擊桌面,低聲道,「我聽萬邦的小兄弟說,方曦和,兩條腿都沒啦,從這兒,」那經理在桌面下劃自己的腿,給兩邊的朋友看,「往下,全切掉了!方曦和醒來一看,瘋了,」他擺了擺手,「咱們方老闆,現在就跟外面要飯的一樣,一個上半身擱在床上,他怎麼肯見陳總。」
「新城發展那個大廈我看也保不住了,」另個人說,「前幾天叫人砸的,傅春生不還找人重裝玻璃,」他喝了口茶,「今天路過一看,人去樓空了,下面三層樓又砸得一片玻璃都沒了。」
「不怕進賊啊?」
「過幾個月法院就該拍賣了,」那個人說,又想起來,「其實那個地段風水還不錯,當年陳總不說挺相中的。」
作為這屆新城國際電影節最大的受益者,《狼煙》的全國公映日已經敲定,並越來越近。過去梁丘雲和影院經理們吃飯,總要湯貞從中斡旋。現在誰也不提湯貞了,外面媒體越是熱情,業內人士就越是緘默,這變成了個有些禁忌的話題。
有影院經理提醒梁丘雲,讓他最近小心,特別是當梁丘雲告訴他們,這對古董袖扣是阿貞送給他的禮物之後。
「現在誰也不知道湯貞去哪兒了,」經理告訴他,「你以後還要在國內發展,小心注意著點風向。」
方曦和這股狂風在全中國轟轟烈烈吹了十多年,吹倒了東風吹西風,伴隨著一陣突如其來的暴風驟雨,忽然間偃旗息鼓了。
眼下吹的是七月季風。萬邦集團董事長陳樂山先生在醫院面對方曦和的慘狀,心有戚戚,痛心疾首。「方老闆遭歹人橫手,遲遲不醒,妻兒如果再遇了什麼不測,這一家老小該怎麼辦哪。」
他是個仁善之人。當晚便有財經雜誌記者透露:方曦和副手傅春生已於一小時前離開醫院乘車前往萬邦集團總部,方曦和旗下子公司新城影業十有八九要改名換姓。
也有時尚雜誌編輯提到,老一代影后辛明珠跟了方曦和那麼多年都苦苦熬不到名分:「眼下不失為一條新的出路。」
這些紛紛擾擾的傳聞在市井巷陌里,在一張張鮮紅的口,一條條翻飛的舌頭唾液間不斷發酵,瘋狂徒長出扭曲的莖葉。有人說,是湯貞得罪了人,自己卻躲了起來,讓與他有關的人一個個遭到牽連。也有的人說,湯貞能得罪什麼人,還是方曦和得罪了人,傅春生尋求萬邦的庇護是為了安全,湯貞一旦露面,「殺人司機」的下個目標必定就是他。
比起坊間的議論,上層人士得到風聲總會更快一些。方曦和與湯貞這些年來的「同性傳聞」久辟不散,不知養活了國內多少八卦小報。七月末最後一天,一篇石破天驚的報道突然堂堂正正登上了全國性報紙的版面,大眾媒體將湯貞驅逐下神壇的第一發子彈就這麼打了出來。
這篇起底新城發展董事長方曦和十數年「墮落史」的官方報道,從《花神廟》開始細數方、湯二人多年的合作。原來方曦和這些年來在演藝行業內部黑手無數,近半都是為了將湯貞捧紅。罪行累累之下,他二人通過各種卑鄙手段,竟真將世界電影藝術的桂冠摘了下來。這是給電影藝術蒙羞,是華語電影史上的奇恥大辱。
報道末了還附上了一張照片,湯貞在眾目睽睽下,在無數話筒前,努力為方曦和聲援。
亞星娛樂內部的深夜會議開了許多天。
郭小莉從會議室出來,剛好遇到結束了《狼煙》北京首映活動趕過來的梁丘雲。她多日來淚流滿面,許多人聯繫她,可沒有一個人能幫忙拿出主意。
毛總也在辦公室里不住嘆息,公司小,無權無勢,面對這種情形,怎麼可能保得住阿貞:「方老闆是何等風雲人物,過去他哪怕伸出一根手指頭來幫幫我們——」
梁丘雲在走廊上扶住了郭小莉的肩膀。這個女人還在哭泣。梁丘雲勸她:「以前那些人用方曦和來抹黑阿貞,現在他們要用阿貞,去攻擊方曦和。」
郭小莉的情緒幾近失控,樓下的保安這時跑上來了,伴隨著大批攔不住了的記者。梁丘雲見狀忙扶著郭小莉把她帶回會議室里,把門鎖上。
亞星公司對外發出通知,說練習生集體停課放假,讓這些孩子們暫時搬出宿舍。一大早就有家長趕過來了,穿越四面重重圍攻的記者,將自己的孩子領回家去。小小公司,能輕鬆招來這麼多學生,還不都是靠著湯貞的名頭。可現下電視新聞連篇累牘地報道湯貞的醜聞,使得人心惶惶。
亞星通知里還說,讓孩子們搬出宿舍主要是因為宿舍樓建設年代久了,需要重新裝修,這原本就是計劃中的安排。可外面人不信這一套,他們認為,湯貞的人影還沒見著呢,亞星就把小孩全趕回家了:「毛成瑞該不會打算捲款跑路吧?」
本地孩子們大都走了,剩一些外地來的沒家可回的練習生還滯留在宿舍。隔天傍晚,梁丘雲本來要同幾個業內的朋友一道吃飯,接了郭小莉一通電話,他立刻推辭了飯局開車過來。
郭小莉見了他,那顆疲憊的心才算是安了一半。宿舍樓里的孩子們都把箱子搬到了樓下。外頭全是記者。
「怎麼突然就讓他們搬家?」梁丘雲問。
「公司里里外外全是人,小孩被吵得夜裡也睡不著,課也停了,最近也亂,家長還投訴,」郭小莉心煩意亂地說,「阿雲,幫我搬搬這個……」
梁丘雲力氣大。郭小莉用盡全身力氣才能抱起來的一個大箱子,梁丘雲單手提了就往車上放。
他解開西裝扣子,把領帶塞進襯衫衣縫裡。
郭小莉頗欣慰地看他。郭小莉說:「原本找了幾個司機,也忙一天了,他們說五點去吃飯,讓孩子在這裡等,結果都等了兩個小時了,還沒吃完。」
梁丘雲聽了,也不說別的廢話。他彎腰從郭小莉身邊又拿起一大件行李,往後備箱里裝。
有孩子遠遠看見了梁丘雲,從那棟老樓里飛快跑出來,一下抱住了梁丘雲的大腿:「阿雲哥哥!」
童音清脆,這一聲叫得也甜。梁丘雲低頭笑著看他,伸手揉了揉那孩子的腦瓜。就聽那小孩說:「我媽說北京現在有殺人司機!讓我回老家!」
郭小莉早已累得滿頭是汗,她看那孩子,面上表情無可奈何。
梁丘雲輕聲問:「那你要回老家嗎?」
「不要!」那小孩仰起頭看梁丘雲,眼裡閃爍著光芒,「有阿雲哥哥在,我才不怕!狼煙四起,有敵來犯!要是有『殺人司機』來了,我就點狼煙給他看!」
郭小莉和梁丘雲同時笑起來了,儘管這笑聲很短暫,五味雜陳的,並不只有快樂。
「你知道什麼是狼煙嗎,」郭小莉蹲下來,給那個小男孩翻折凌亂的衣領,她說,「小點聲說話,別喊,外面好多記者叔叔……」
梁丘雲走過他們身邊,到了宿舍樓門裡面,看見不少孩子正在一樓傳達室門口癟著肚子等待著。他們的晚飯還沒吃,一個個飢腸轆轆的。
「你們今晚去哪裡住?」梁丘雲問。
孩子們一見他,頓時興奮道:「雲哥!」
有的和梁丘雲不太熟的,結結巴巴叫他:「梁、梁丘雲老師……」
梁丘雲很少能在後輩們眼中看到這樣的眼神,憧憬,尊敬。他總是那個親切的大哥,沒有架子,自然也沒有特別的身份。
孩子們爭著搶著想上樑丘雲那輛二手車。他們說那是「秦湛」的車,讓郭小莉再一次無可奈何。
搶輸了的孩子只好上郭小莉的車。
只有一個男孩沒有跟他們離開。他姓肖,叫肖揚,染一頭金髮,他說他今天回來是來拿東西的:「郭姐,我就不去了,我住我同學奶奶家!」
郭小莉坐在駕駛座上,手肘撐在窗邊,問他是哪個同學的奶奶。
肖揚嘟囔:「這您也管啊……」
郭小莉看了看他:「挺晚了,回去路上注意安全,知道嗎。」
梁丘雲說要請孩子們一齊吃頓晚飯,所有人都歡呼,郭小莉苦笑:「算了,別折騰了,還怕不夠亂啊。」
他們在路口又停下車來,因為郭小莉透過車窗,叫住了外面一個正騎車往宿舍樓趕的高中男孩。梁丘雲把車停得更加隱蔽,他聽到郭小莉隱約在說那麼幾個字:出道,記者,小心,前途。
梁丘雲望向窗外,他看到那個穿一身籃球隊服的高個子男孩正單手扶著自行車,耐著性子站在路燈下,聽郭小莉說話。不知為什麼,梁丘雲覺得似曾相識。
他有時其實也會想:如果當初沒有出道,如果他和阿貞沒有聽從郭小莉的教誨,那麼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郭小莉問:「阿雲,你的家搬到哪裡去了?」
梁丘雲開到了地方,他下了車,把孩子們的行李提下來。
「怎麼了,郭姐,」梁丘雲說,他忽然回過頭,「你不會去原來的家找我了吧?」
郭小莉的笑容有些為難,她右手扶在那些行李上,用左手捋了捋耳邊的頭髮:「我昨天怎麼都睡不著,就想看看阿貞,想看看你,想和你們聊一聊,給你們打電話,一個人都沒接,我就想去直接找你們——」
「那個房子房東早就收回去了。」梁丘雲說。
不像湯貞被郭小莉成日里圍著轉著關切著。對梁丘雲的私人生活,郭小莉並不是那麼了解。
孩子們上了樓去。眼前這屋子是毛成瑞兩年前全款買下的,只有粗略的裝修。
「那你現在住在哪兒?」郭小莉問。
梁丘雲低下頭,他的肩膀這麼寬闊,郭小莉的天塌了,也只有梁丘雲還能暫時為她支撐著。梁丘雲說:「郭姐,你不要感情用事。」
他陪郭小莉回家,坐在她家裡逗了會兒囡囡。郭小莉的丈夫夜裡加班回來,他們兩個男人,聽郭小莉喝著喝著酒又開始哭泣。
丈夫抱著囡囡去裡面哄她睡覺了。郭小莉癱坐在沙發上,她紅著眼睛,突然說:「這樣吧,阿雲,我們申請,讓警方出面保護阿貞的安全,你說好不好?」
梁丘雲握著水杯的手一頓。
郭小莉哽咽起來:「我們沒有什麼好藏的了,方曦和的事到了這個地步,我們其實真的問心無愧。阿貞有天賦,又努力,他什麼時候需要方曦和下這麼多黑手才能夠成功?他們上哪兒再去找一個這樣的演員來?以前我們還總想著,不要報警,會影響形象。現在都已經這樣了!我們不如公開著來!阿雲,你說呢?」
梁丘雲默默喝下一口水。他說:「北京的警察不值得相信,把阿貞交給他們保護,萬一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郭小莉眼睛都紅了,說:「能出什麼事?警察難道不比我們普通人可靠嗎?」
梁丘雲說:「他們現在連一個車禍案的兇手都找不到,都犯了三起案子了,兇手的人影呢?」
郭小莉沉默了一會兒:「我今天聽說,方曦和的人其實已經醒了……」
「但他現在拒絕見警察,誰都不想見,」郭小莉邊想著,邊說道,「要不然……我們請警察保護著阿貞,讓阿貞去勸勸他……說不定會有新的線索,就能抓到兇手。」
梁丘雲一雙眼越發陰鷙了,盯在郭小莉臉上。
郭小莉卻渾然未覺,連日來的疲憊和醉意使她精神極度不能集中:「如果能抓到兇手……說不定就沒有事了……」郭小莉又哭又笑,嗓子里哽咽著,「方曦和……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他出事呢……」
郭小莉的丈夫從房間里趕過來,支撐住自己的老婆。他看到梁丘雲默默從沙發上站起來了。
裡面又傳出囡囡的哭聲。
「阿雲,」郭小莉的丈夫抬起頭說,「你郭姐喝多了,你要不然先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梁丘雲「嗯」了一聲:「那我走了。」
湯貞坐在床邊,從梁丘雲手中接過了那封信。信展開,湯貞兩隻眼明明很努力盯著字了,卻無論如何也看不清,眼前只有一層層的重影。
湯貞把那張字條在眼前努力地看,才大約分辨出幾行字來。
方曦和說,他已經自身難保了:「小湯,你自己保重,暫時不用來看我。外面不安全,我的對手窮凶極惡,許多人都離開了我,你也盡量減少露面,不要去法國,法國公司也不安全。小梁來看我,我很不喜歡他。但為今之計,你只有先把自己保住,才能有一切過去的一天。」
每個字都帶著長長的鉤子,是標誌性的方曦和親筆。
「你真去看他了?」湯貞遲疑著問。
梁丘雲知道湯貞暫時看不清他。湯貞使勁兒閉眼,又努力睜開。湯貞還會用手扶自己的頭,看來他的腦袋一直在痛。
梁丘雲脫下了西裝外套,他伸手把湯貞抱到自己懷裡來。湯貞的僵硬是那麼明顯,哪怕全是徒勞,湯貞也舉起手來反抗這樣的擁抱。
「我不會讓警察帶你走,」梁丘雲喃喃道,說一些湯貞聽不懂的話,梁丘雲用力地,把湯貞更緊密地往自己懷裡按,「誰也不能帶走……」
只聽一聲脆響。
湯貞不動了,也不再有掙扎,他微微張開嘴,單薄的身體緊緊貼著梁丘雲,那條試圖推開梁丘雲的手臂被以一個扭曲的姿勢擠在梁丘雲的懷抱里。
夜裡凌晨,湯貞不知犯了什麼毛病,他不肯喝粥,也許是藥物使他不清醒,湯貞連偽裝也沒有了。梁丘雲穿著赴宴用的高級襯衫,襯衫被灑上了半碗麥片粥。
湯貞躺在床上急促地呼吸,他的一條胳膊關節脫臼了,剛剛接上,還在劇痛之中。
梁丘雲把粥碗放下,臉色很難看。他低頭瞧自己身上的襯衫,索性把襯衫脫下來了。他拿過床頭的紙巾擦拭自己,接著回去廚房,從櫥櫃里摸出一個酒杯。
他倒了酒,放進葯去。梁丘雲端起酒杯仰頭自己喝了一口,他低下頭伸手掐開湯貞的下巴。
那一瞬間,梁丘雲真懷疑自己會把湯貞的下巴給卸下來。如果湯貞再繼續不聽話的話。
湯貞在床上逐漸安靜了。梁丘雲站在床邊深呼吸了一會兒,他把嘴裡的酒液吐掉,一邊繼續收拾房間,他一邊四處檢查。他發現湯貞藏了一支圓珠筆在床頭縫隙,湯貞還去撬了窗戶上的鎖,沒撬開,只留下一些尖銳的痕迹。
過去梁丘雲總是很珍惜這些奢侈的衣物,這麼薄薄一件襯衫,幾乎是梁丘雲去劇組打工一個月才能掙到的數目。
梁丘雲給自己套了一件t恤,他把那髒了的襯衫丟進垃圾袋裡,提著走下樓去。
這一座小區位於城西,地方偏遠,附近治安也不太好。新聞上說這一片即將拆遷,所以大部分住戶都搬出去了。小區里人不多,野貓多。梁丘雲走到垃圾桶旁把垃圾袋丟進去。
「這位老師,」突然從身後傳出個男人的聲音,很陌生,對梁丘雲說,「這位老師,您是四樓上的吧?」
梁丘雲慢慢回過了頭去。
那是個個頭不高的男性,看上去三四十歲年紀,面生,稀疏的頭髮凌亂,穿著白背心,腳蹬一雙拖鞋。
那人看見梁丘雲的臉,先是一愣。
接著又滿臉堆笑:「您是不是住四樓?」
梁丘雲沒吭聲。他在這個地方住的有些年頭了,一向早出晚歸,他很少遇到同小區的住戶。
「我家原來是六樓上的,」那男的見梁丘雲不說話,自顧自講道,「我今天正好順路過來……那個,您知不知道這四樓家裡養的是個什麼啊?一整天了,我聽著老有砸東西的動靜,雞飛狗跳,怪嚇人的!」
梁丘雲覺得耳邊隱隱約約有心跳的聲音,他的耳膜在鼓動。
夜深人靜,小區里也沒別的什麼人。梁丘雲瞧著眼前這張笑臉,幾個念頭從他腦海中閃過。
「那家養了個野貓,」梁丘雲和氣道,「估計不大聽話。」
「哎喲,」那人一聽這,立刻全明白了,「貓這個東西不能養,毀家,還喂不熟!指不定哪天就跑了!你看,這外頭全是!」
梁丘雲在樓下站了很長時間,直到那個六樓上的住戶回了家,他還在猶豫。
也許是他太警覺了?
不至於吧。他想。
就算要把湯貞換個地方藏,暫時也找不到什麼好地方了。
梁丘雲上樓,剛進到家門,他就聽到自己手機響了。
是丁望中打電話找他。
「阿雲,你家——是不是住在西邊一個什麼什麼橋頭下的小區啊?」丁望中明顯正在酒桌上,喝得多了,扯著嗓子拉長了音講話,「剛才《新潮流電影》的劉主編找我啊,說他們媒體那邊接到個大爆料,人都正往你家趕呢。你——你可千萬別在家藏了什麼小姑娘啊——」
酒桌上頭哄堂大笑,讓對話變得難以聽清。只聽丁望中也笑:「我們的電影可還在上映!你不要給我惹事情!」
有人搶過電話來,在那邊對梁丘雲喊:「阿雲,大明星!這把咱們可真要火了,當初哥給你找過工作,你可別忘了!」
另個人喊道:「來來來,再押一輪票房!就今天這走勢,它怎麼也得上個十億吧——」
梁丘雲的手不停地哆嗦,他放下手機,飛快地打開衣櫃門,從裡面翻出一件件衣服來,沒找到有用的。他踩著床,從衣柜上面盲目地往下拽,只拽下一個個積滿灰塵的鞋盒和包裝袋。
最後他找到一隻深藍色的蛇皮袋,看上去有一米多長,就塞在衣柜上的最裡面。
梁丘雲把蛇皮袋扔到地板上,他腦子裡一團熱血,此刻逐漸冷靜下來。他是很想立即上六樓去把那個人的腦袋捏爛,但他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蛇皮袋裡裝的全是這些年來媽媽從老家寄來的衣物,什麼毛衣,圍巾,還有枕套、被子,那一針針縫得頗細密。梁丘雲把這些東西暫時拿出來。他邁過袋子走近床前,把還在昏迷的湯貞抱起來了。湯貞抱起來是這麼輕,在梁丘雲看來,真就像只野貓似的。
湯貞身板瘦,身體又軟,他兩條腿被折到了胸前,穿著舊白色短襪的腳也折起來了。湯貞下巴上還有酒漬。梁丘雲把他小心翼翼裝進蛇皮袋裡,湯貞眼睛閉著,當拉鏈從他臉上拉過去的時候,便再也沒有光能照到湯貞的面孔上了。
梁丘雲拿了鑰匙,又將幾個藥盒匆忙塞進口袋。他二話不說把蛇皮袋扛到肩上,出門就飛速下了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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