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ttias發布會已經結束了兩天,在娛樂圈引發的這場地震卻遠未結束。社交網路上時時刻刻是兩位成員的最新行程記錄,狗仔們的偷拍圖片動輒以幾萬十幾萬的數字瘋狂散播出去。過去慣好以冷臉示人的天降後輩隊長周子軻這回在這些照片中,對自己的前輩湯貞老師實在是有些太過於照顧了,不僅早出晚歸車接車送,還會主動伸手幫湯貞老師遮擋眼前的閃光,會拉過湯貞老師冷了的手放在口袋裡暖一暖,粉絲叫得太凶了,他還會捂住湯貞老師的耳朵,給人一個清靜。
如果說前幾件事還勉強算在粉絲的接受範圍之內——畢竟「mattias」已經快成為業界賣腐的旗幟標杆,梁丘雲當年是如何照顧湯貞的,湯貞對雲哥又是怎樣的痴心不改,周子軻年輕一代的粉絲們溫習過了這些功課,對子軻如今陷入了何等境地也多少做了些心理準備。
可這最後一件事,還是太讓人不能接受了。
「亞星娛樂出來道歉!!什麼狗屁三流劇本也讓子軻來演!!!」
「湯貞老師你是前輩啊!!你放過子軻吧他還年輕啊——」
「亞星娛樂垃圾公司鼓吹同性戀誤導下一代我要去舉報你們!!」
「毛成瑞!!睜開你的狗眼看看是誰的錢養活了你!!你就這麼對待粉絲的嗎???」
過去,在亞星腐圈流傳著一句至理名言:雲貞的賣點在於梁丘雲的不放棄,子揚的賣點則在於周子軻的不拒絕。
短短一個月內,梁丘雲以「拯救湯貞」為名高姿態離開了mattias,周子軻以後輩隊長的身份介入,上班第一天,就對湯貞老師展現出了無微不至的關懷。
粉圈鐵則、偶像人設的崩塌,令所有人陷入不知所措的混亂當中。
照片里的人確實是周子軻,視頻里握住湯貞的手放進口袋裡的人確實是子軻本人沒錯。只有周子軻才開那輛四千七百萬的超跑。就算亞星娛樂想找人冒充,子軻不願意,他們難道還能把車鑰匙偷偷拿走不成?
到底發生了什麼?是什麼樣的苦衷和脅迫才讓子軻對亞星娛樂的流氓行徑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配合。
罵戰逐漸升級,這裡面自然少不了各路媒體的煽風點火。有網友拍到周子軻的緋聞女友翁蘭外出購物,身邊有三五閨蜜陪伴,疑似心情不佳。有記者一通電話打去了美國,可雲升傳媒在海外設立的辦事處無人接聽電話,打梁丘雲助理的電話,也得知:「雲哥正在開會,不便接受採訪。」
亞星娛樂方面的長時間沉默,更被粉絲們抨擊為縮頭烏龜,是做賊心虛。
這天早上七點,正是上班時間,亞星娛樂的官方賬號亞星文化突然悄無聲息地放出了第二支今年海島音樂節紀錄片dvd的預告,封面正是當今華語娛樂圈最炙手可熱的人氣偶像周子軻的海灘照片。
溫心把湯貞老師吃過的早餐端進廚房,她抽空一刷手機,當即看到微博熱點話題榜單第一位就是子軻的名字。她點進去了,粗略一掃,沒見到什麼文字討論,全部是粉絲們在第一時間截取的預告片截圖:周子軻在郵輪甲板上走路,發獃,周子軻在室內籃球館用毛巾擦汗,周子軻坐在小艇里百無聊賴地喝運動飲料,周子軻踩著衝浪板,手抓在浪里滑翔,他抓出一條雪白的水線,海浪追上來了,衝浪板飛出去,周子軻翻身躍進了海里……
周子軻頭髮濕透了,從海里出來,他的下巴和耳朵都在滴水,周子軻那雙眼睛被海水殺紅了,原來他真的是人類,而不是天上降下的神祇,周子軻張開了嘴唇,緩慢呼吸,大概是在海面下待了太久……最後一張是個遠鏡頭,子軻從海里走上了岸,岸上無數人包圍過去,子軻懷裡隱約橫抱了個人影,只是影片放大了就模糊,看不清是誰。
周子軻一大清早又換了件新襯衫,開車到了湯貞樓下。狗仔們衝過來一窩蜂拍的時候,周子軻已經習以為常,不再理會他們了,好像他只要來找湯貞,場面就會是這樣。他在地庫停了車,睡眼惺忪按開了電梯。電梯上升的時候,周子軻低頭揉了一下眼睛,忍住了哈欠。
湯貞已經吃過飯了。周子軻走進他家門的時候,聽見衣帽間里溫心正小聲念叨著什麼。
「湯貞老師,你好久沒走這麼遠的路了,昨天我也不知道子軻和你出門是要去走路的,不然咱們就不穿新鞋了,磨腳了你也不說,」溫心蹲在地上正開鞋盒,見周子軻突然出現在衣帽間門口,她仰起頭高興地沖他笑了,「子軻你來了!我正給湯貞老師找鞋穿,他現在合適的鞋太少了……」
湯貞坐在衣帽間里的沙發上,這會兒也仰頭看小周。
湯貞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他肩膀窄,顯得領口松,t恤胸前有熊貓幼崽的圖案。
溫心這時翻開一個鞋盒,看到一雙灰色麂皮球鞋裝在裡面,鞋子雖然舊了,但洗得乾乾淨淨,在防塵袋裡保存得不錯。溫心拿出來說:「湯貞老師,你看這雙行不行,試一試吧?」
湯貞穿著那雙灰色麂皮球鞋,五年以後,這鞋子穿在他腳上,還像新的。
周子軻牽著他走,走上一會兒兩個人就要休息一陣子,誰也不知道周子軻為什麼這樣有耐心,有善心、慈悲心,要這樣照顧一個被這麼多人放棄過的病人。湯貞走路時認真,到休息的時候就抬頭看小周的反應,也不講話。
周子軻也低頭瞥湯貞的臉,又瞧湯貞腳上穿的那雙鞋。周子軻握著湯貞的手出汗了,他鬆了松自己的手指,又把湯貞的手拿回來,重新攥住。
祁祿今天沒出門,只有齊星在路口等待他們。周子軻陪湯貞散著步,時不時就摸出手機看一眼,不停有簡訊湧進來,他偶爾回復一條,其他的倒沒什麼異樣。
只有湯貞的手被他攥得更緊了。
《大都會》主編彭斯在電話里吹捧郭小莉道:「當年你敢讓周家那小爺爺出道,我就知道小莉你一定有管教他的辦法!但沒想到,你是這麼的御下有方——」
他吹捧來吹捧去,無非是希望郭小莉答應他讓新組建的mattias在《大都會》封面上亮一次相。郭小莉這邊在湯貞家裡頭疼得很,還要應付彭斯,她說:「彭主編,我現在不負責mattias的經紀業務了,你聯繫溫心吧。」
彭斯「哎」了一聲,電話就被郭小莉掛斷了。
湯貞家客廳里坐了不少人,最當中坐在沙發上的那位,穿著長袖長裙,盤著頭髮的,姓文,正是湯貞的親生母親。
郭小莉從陽台出來,坐回到文女士面前。祁祿過來了,給在座的一一倒了水,給餐桌那邊的湯貞小姨一家人也端了水去。
房子這麼大,安安靜靜,沒什麼人說話。
反而在書房裡,一個男人,是湯貞的妹夫,正抓著「溫助理」問問題。
「我大舅哥在你們公司,一年能賺多少?」
妹夫雖說是妹夫,年紀比湯貞還大些。溫心眨了眨眼,尷尬道:「這……我也說不好。」
這一家人來得突然。之前湯貞出院,因為新聞發布會的事上了新聞,他們就和郭小莉聯繫過一次了,這次突然一家人坐計程車到了樓下,差點被記者們抓了個正著。
湯貞的母親文女士看起來對這一切很難忍耐,是一行人中唯一的男士,湯貞的妹夫強烈要求過來的。
溫心這會兒只想著,幸好湯貞老師不在家裡。
妹夫在書房裡瞧了一圈,沒瞧見什麼特別值錢的物件,便出去了。他原本還想抽煙,郭小莉開口勸了一句,他就作罷了。
「當年我大舅哥離家出走,在北京就是你帶他的。」妹夫問郭小莉。
「是。」郭小莉說。
「我還沒和我大舅哥見過面,」妹夫說著,聳了聳肩,笑道,「和玥玥結婚那年,大舅哥也沒去。要不是他現在出了這種事,我們也沒機會過來見他。」
「阿貞現在已經好多了,出院了,」郭小莉對他說,又看文女士,臉上保持著微笑,「多謝你們過來看他。」
文女士冷著一張臉,也不言語。反而是妹夫在笑。「不用謝,不用你謝,」他抬頭看了看自己身處的這棟房子的天花板,瞧見還有個二樓,他說,「我們跟他才是親的。」
周子軻扶著湯貞的肩膀,讓湯貞在樹底坐下了。湯貞脖子淌下了汗來,t恤領口都濕了。周子軻把手裡的電解質飲料給他。
手機又震。周子軻瞅著湯貞出汗出得頭髮都濕了。他低頭摸出手機看了一眼。
「他們說湯貞本人不在,你過來也可以。」
是祁祿的簡訊。
周子軻回復:「我沒空。」
他剛把手機塞回口袋,一抬眼,就看到湯貞喝完了飲料,把飲料舉過來了。
湯貞嘴唇濕潤的,一雙眼睛定定看他。
周子軻等了好一會兒,才確定湯貞是什麼意思。
祁祿收到周子軻的回復,對郭小莉遠遠搖了搖頭。
湯貞的妹夫還在對郭小莉大講家事。
「大舅哥自從十五歲來了北京,再也沒回過家了。除了給點錢,家裡人都是我在照顧。我現在還要上班,我岳母身體也不好,我太太,也就是大明星湯貞的親妹妹,在香城快要生產了,」妹夫皺起眉頭來,「本來孕婦就容易激動,我大舅哥最近又在外面鬧出這麼多事情,香城那邊流言紛紛,我們一家人的日子都很不好過,」他說著說著,越發的不客氣,「大舅哥想自殺,這個我也理解。可他什麼也不給我們留下,湯家上有老,下有小,他走就走了,一家人可就全壓在我這個做女婿的身上——」
「你說什麼走就走了,」溫心這時忍不住開腔了,大聲道,「湯貞老師還沒出事呢!」
周子軻並不渴,可他還是把湯貞手裡的飲料接過來了。湯貞只喝了一小口,周子軻的手指不自覺捏了一下那塑料瓶身,含了一大口在嘴裡。
他把飲料還給湯貞,意思是,他已經不渴了。
溫心發簡訊說:「子軻,郭姐現在正和他們溝通著,可湯貞老師的妹夫實在說話太難聽了,湯貞老師還沒走呢,他連湯貞老師的房子都惦記上了!」
湯貞就在樹底下坐著,他懷裡抱著那瓶周子軻喝過了的飲料,背靠著樹榦,眼睛閉上了。河上的風穿過樹葉吹過來,吹起湯貞耳鬢的頭髮。周子軻越看他,越回憶起他曾見過一面的,湯貞的親生母親。
這怎麼會是母子呢。
新信息來自子軻:
[你讓溫心訂機票,把這一家人今晚送回香城。]
郭小莉正就湯貞代理律師的事和湯貞母親還有妹夫談著,這會兒看了一眼收到的簡訊,她頓時覺得莫名其妙的,這小子平白無故又給她下什麼命令。
幾分鐘後。
新信息來自子軻:
[你不是對著湯貞挺有辦法的嗎。]
郭小莉又瞧手機,皺了皺眉。
新信息來自子軻:
[你如果對別人也能像對湯貞這樣,就沒什麼事是你郭副總辦不好的了。]
郭小莉告訴湯貞的家人:「阿貞目前的狀況,雖然好了一些,但還不太穩定。事關他的遺囑,也要等他多少再好一點,才能和他的律師進一步談。你們這麼突然來了……說實話,我知道文阿姨的精神不好,我們阿貞也一樣,很虛弱,他現在還容易忘事情,說不定上午談完了,下午就忘了,現在啊你們找他,真的不是一個好時機,」她又看妹夫,「阿貞之前給玥玥存的那筆錢,這月的分紅還沒到嗎?你平時工作既然這麼辛苦,應該花點錢送玥玥去月子中心,之前阿貞知道玥玥懷孕了,還想把玥玥接到北京來,玥玥不想來。」
妹夫聽了這話,一愣。郭小莉這時看了一眼手機,又瞧見周子軻的簡訊三連發。
她更莫名其妙了,單手回道:「你小子突然沖我發什麼脾氣?」
湯貞休息完了,自己站起來,他沒有站不穩,但周子軻還是抱了他一會兒。
湯貞在他懷裡抬起頭了。
湯貞媽媽問的那個叫人抬不起頭的問題,至今還時不時徘徊在周子軻腦海里。
這麼多年,為了躲著郭小莉,為了防著郭小莉,周子軻在湯貞身上嘗盡了做賊的滋味。「你和我兒子發生過關係嗎?」周子軻這會兒睜開了眼,低下頭瞧湯貞。湯貞也不哭了,也不是那個在床上受盡了周子軻的欺負,一身是傷的樣子了。湯貞抬起頭,獃獃望周子軻的臉,眼裡只有他一個人。
周子軻從自己兜里摸出藥盒,是祁祿今天早上給他的。
祁祿說,湯貞起床以後根本不吃藥,怎麼勸都不肯:「恐怕要你喂才行。」
湯貞站在兩道七葉樹中間,抬起眼看小周。周子軻把藥片拿到他嘴邊,他張開嘴,把葯吃了進去。
他的嘴唇在周子軻拿葯的手指尖上也蹭了一下。太軟了,好像叫人伸手一揉就可以揉開。
周子軻握住了湯貞的手,讓湯貞跟著他往回走。周子軻中途轉過身,他希望湯貞走快一點,主動跟上他來。可他一鬆開手,湯貞就停在原地,好像木偶失去了引線,只會看著周子軻的身影,怎麼也不動了。
周子軻看了他一會兒,又不得不走回去。他摟過湯貞來,把湯貞的手拿起來握在手裡,從手背到手心都攥了一遍。
馬場主艾文濤站在自己辦公室的窗邊,轉動手裡的軍用望遠鏡,朝馬場外沿河那條路上看了十來分鐘。
「以前來一趟得我求多少遍?」小艾總納悶道,「現在可算行了,沒見過這麼任勞任怨的。」
秘書從外面進來了,說:「艾總,甘總!萬邦集團那位華哥又來了,人已經到門口了。」
艾文濤一愣,放下望遠鏡,回頭問甘霖:「這個華子到底來幹什麼的?」
甘霖叼著煙,正看手裡一份房產說明書,他抬起頭看艾文濤,很無奈的樣子:「誰知道。」
艾文濤穿著馬靴在地上走,腳步聲咣咣的:「成天來我們馬場里轉悠,看人的眼神還那麼嚇人,別把我們皇家會員都嚇跑了。」
他熄了嘴裡的煙,打算這就出門去會一會這個華子。這時秘書又說:「對了艾總,杜師傅今兒個又請假了,說去醫院看腿去了。」
「他腿又怎麼啦?」艾文濤出了門,拿頭盔戴在頭上,說,「看吧看吧,怪不容易的,什麼時候看好了什麼時候來上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