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藥瓶子還在她手裡呢,那侍衛立馬就想追上去。
然而紀伯宰不耐煩地喊住了他:「誰也不準去管,她那性子得好生磨一磨了。」
侍衛:「……」
他該怎麼告訴這兩位貴人,他真的只是想看看那藥瓶子裡面裝的是什麼,而不是想勸架。
不過,那位夫人既然敢往嘴裡倒,那就定不是毒藥,不是毒藥的東西,應該也就沒那麼要緊。
瞧著明意已經跑過了街道拐角,沒了影子。侍衛礙著紀伯宰,也就沒再追,只留下一堆馬車上的東西,由傳喚來的醫者細細查驗。
三柱香之後,獸車重新行駛在了官道上,往前拐過一段路,就靠邊停住。
明意在廊檐下的柱子邊,四下無人,她抬眼看他,紗袖掩唇,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他掀著半幅車簾,欣賞了她片刻,便輕輕勾手:「過來。」
艷色輕紗在空中飛扯出一道橫波,她飛撲過去,軟軟地落進他懷裡。
紀伯宰笑著接住,體貼地揉了揉她的腰:「意兒辛苦。」
她軟哼一聲,卷著裙擺坐進車廂:「既是大人的人,自是要替大人著想。」
真是愛極了她這懂事的模樣。
紀伯宰低頭吻她,明意嚶嚀一聲,倒也伸手勾著他的脖頸。檀木的獸車搖搖晃晃,穿過一片灰撲撲的普通宅院,慢慢駛向一處燈盞四明的高門大宅。
獸車後頭,是逐漸鬧開的主城內院。
「到底是什麼人,膽敢這麼三番五次地在孤的眼皮子底下動手!」
一盞瓷摔下來砸得粉碎,大司看一眼旁邊橫陳的齊柏的屍身,只覺得頭暈目眩。
他就這麼一個胞弟,就算如今不太理事,也曾是扶持著他一路上來的,他早想好要錦衣玉食供他到老,誰料就這麼突然被人害死。
喘了幾口粗氣,他突然疲憊地跌坐回王座里,低聲問身邊的內侍:「你說,是不是有冤魂回來向孤索命了?」
內侍惶恐跪下:「司上何出此言,司上是天命之人,所行皆是聖意,何來冤魂一說。」
大司閉眼,顫抖著嘴唇揉了揉眉心:「趙司判。」
「臣在。」
「可看出什麼了?」
趙司判已經帶人驗了屍,硬著頭皮道:「跌損外傷雖也致命,但王爺應該是先前就中了毒,所以才會頭昏腦漲站立不穩以致摔跌。」
「什麼毒?」大司氣得坐直了身子,「又是毒?」
齊柏隱居了兩年了,每年也就回來這麼一次,想對他下手,只能在宗親內宴。而這次內宴守衛極其森嚴,除了下毒,自然是沒有第二種殺人手段。
只是,這毒與上次的並不相同,礙於王爺是貴胄,不能損傷仙體,光憑氣味仵作竟是沒認出來是什麼毒。
「臣必當全力追查。」趙司判硬著頭皮拱手。
說是這麼說,但他莫名就覺得這案子跟上一個案子一樣,可能不會有結果了。
給齊柏試毒的宦官還好好的,王爺的遺體又不能剖開腸胃細查到底吃了些什麼東西,簡直是查無可查。
又只能把王爺身邊待過的人抓來拷問一番了。
趙司判邁著沉重的腳步出了內院,站在官道上看著頭頂的月亮,沉沉地嘆了口氣。
先前死的是醫官,查無可查也就罷了,這次死的是親王,他該怎麼才能交差?
話說回來,誰會跟一個親王這麼過不去?
***
明月皎皎,幾個家奴拿著腳凳跑到了獸車邊。
帘子掀開,紀伯宰抱著睡著了的明意,步子極慢地走了下去。
他嘴角擒著笑,看了一眼頭頂的月亮。
很多年前也是這麼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有人在樹叢里擁著佳人深情款款許諾此生相隨。
既是要相隨,那便該一起死,黃泉也不分離才對,他怎麼還讓她等了這麼多年。
真是笑話。
夜風有些涼,懷裡這人穿得薄,下意識地往他心口擠。
紀伯宰回神,看著明意這張恬靜的小臉,笑意略略進了眼底。
她為了跟他在一起,居然連變成殺人兇手也不怕,甚至都不問問他到底跟齊柏有什麼仇,還在他懷裡睡得這麼安心,跟只貓似的。
有這麼信任他嗎?
「主子。」不休迎出來,給他行禮。
就這一聲,明意就被吵醒了,茫然地立起腦袋來左右看了看。
紀伯宰停下步子,語氣略重:「你大晚上的這麼大聲做什麼?」
不休:「……」
這莫名其妙的橫禍,他說話一直是這麼大的聲音,先前主子也沒嫌棄啊。
「是不是到啦?」小口打了個呵欠,她奶聲奶氣地問。
紀伯宰「嗯」了一聲,抱著她繼續走:「這院子大了些,你這舞鞋薄,我抱你過去。」
明意展顏一笑,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胸口:「好。」
過了片刻,她突然驚醒,緊張地睜開眼:「到了?那奴要不要去哪裡問安?」
「問什麼安?」
「您的側室姨娘之類的,不在府上?」
紀伯宰覺得好笑:「你從哪裡聽說我有側室姨娘。」
明意茫然了一瞬,接著看他的眼神就多少帶了點譴責。
光玩不娶,真是個負心漢浪**子。
不過也挺好的,這樣以後就算離開他,也不用非要休書一類的麻煩事物。
明意將腦袋靠回了他的胸口。
紀伯宰看她這反應,以為她想要名分,臉上的笑意淡了些:「我不愛繁文縟節。」
再喜歡的女人,他也不會放在家裡礙事。
「奴也不愛。」明意沒看見他的表情,只隨口答,「奴這身份,也不配登堂入室。」
她說的是真實想法,但紀伯宰聽著,怎麼都有些賭氣的意味。
他有些煩,但又不太捨得放手,就只能沉默。
明意靠著他,又睡著了,被他放在主屋帷帳里的時候,臉上都睡出了兩條跟他衣襟花紋一致的印子。
紀伯宰看了一會兒,氣消得沒了影子。
罷了。他想,哪個女人嘴裡不愛啰嗦兩句的,她剛立了功,原諒一下也無妨。
不休站在他身後,有些愕然地看著他這表情變化。
他一開始以為這個姑娘活不了多久了,結果怎麼的,不但活了下來,甚至有些……影響到主子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