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休這才發現,那庭院里的人群旁邊還站著一個人。
十四五歲的少年,穿著青棗團繡的袍子,捏著一本厚重的案錄,清眉目秀,氣質華彩。
他順著明意的目光朝他看過來,而後便微微頷首:「值多少銀錢?」
竟是司判堂的新晉仵作兼司巡,司徒嶺。
不休連忙過去拱手:「回大人,這庫房是咱家大人用來存放大司和其他宗親贈予的禮物所用,價值不菲,雖無明確數目,但禮單是存著的,尚可一查。」
明意一聽就倒吸一口涼氣:「大司和宗親們送的東西,那可了不得了!」
說罷,更是皺眉瞪著司徒嶺:「焚燒大司所賜之物,可是大罪。」
司徒嶺哭笑不得:「明姐姐,這又不是我燒的。」
「不是你難道還是我們?」明意跺腳,「你登門造訪,偏挑我家大人不在的時候,還點名要見我,可不是逼著我將所有奴僕都召過來好避嫌?誰料轉頭庫房就起了火,還無一人發現,這不就是調虎離山之計?」
司徒嶺連連搖頭:「在下初次登門,連庫房在何處都不知,怎會刻意去燒?再者,今日在下過來,本就是想看看那庫房裡的東西,比起我,明姐姐的嫌疑反而更大。」
明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指著自己的鼻尖看著他:「我?我原本一直在流照君里待著,荀嬤嬤可以作證,也就是小大人你來了,我才被迫來了前庭。這期間連庫房的門都沒摸著一下,如何就是我的嫌疑大?」
「明姐姐忘了?」司徒嶺歪了歪腦袋,「你會元……」
話沒說完,明意就捂住了他的嘴。
不休和荀嬤嬤都是一愣,就見她心虛地笑了笑,而後低聲嘀咕了一句什麼。
他們隔得遠聽不見,司徒嶺卻是聽得清楚,她咬著牙說:「不是說好的替我藏著這秘密?」
司徒嶺眨眨眼,努力回憶了一下。
當日在恭王府,她一人揍翻了一大群壯漢,然後撲在他面前跪謝他救命之恩,這事從發生到結束,似乎都沒有與他「說好」。
不過,明姐姐長得很好看,元力也是一等一的厲害,他權且當是答應過了。
她鬆開了手,歉意地屈膝:「方才瞧見一隻蒼蠅,冒犯大人了。」
司徒嶺搖頭:「明姐姐客氣,只要明姐姐說實話,其餘的事在下都不會計較。」
「我說的就是實話。」明意嘆息,「小大人登門之時,荀嬤嬤正與我用膳,我又哪知大人是上門來做什麼的,也斷不會平白無故去燒了庫房,府里人都知道,我最心疼銀錢了,哪會這般糟蹋東西。」
司徒嶺覺得有理,他想了想,道:「那且等火勢歇了之後再去看看。」
「小大人英明。」明意頷首屈膝,命人搬了坐椅來,讓他坐下。
後頭幾個家奴好奇地議論:「這少年才多少年歲,怎的就當官了?」
「這便是那個查案極為有天賦的司徒嶺啊,草民出身,不會元力,但聰明得很,趙大人最近很愛倚仗他。」
「是么……」
明意站在司徒嶺旁邊,臉上保持著鎮定的微笑,心裡已經是翻江倒海。
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她那日隨手拉來頂鍋救命的小書生,竟是眼前這個司徒嶺?
這等人物知道她會元力,萬一說漏了嘴,紀伯宰豈會留她?
心緒煩亂,她揉了揉額角。
平火司來的時候,火勢還有些大,幸好那幾人都是會元力的,元力聚形壓下來,撲不滅的火就漸漸熄了。
府里的人開始清查損失,司徒嶺卻是一馬當先,直接帶人過去封鎖了現場。
不休站在明意身後,略顯緊張:「姑娘?」
明意頭也不抬:「放心。」
有她這兩個字,不休莫名就真的放心了,什麼也不做,就帶人在前庭等著。
半個時辰之後,司徒嶺回來對明意說:「別的東西都燒得差不多了,只剩些裝布料的箱子,因著用的是防火的板材,幸免於難。」
明意心疼不已:「就只剩些布料了?金銀珠寶什麼的呢?」
荀嬤嬤微哂:「大司和宗親們贈予的多是文物,另一些俗物是不放庫房的。」
嘴角一抽,明意嘀咕:「不把金銀當寶貝,倒寶貝些布料紙屑……罷了罷了,這樣損失還小些。」
她說話,司徒嶺就在旁邊看著,仔仔細細地觀察她的神情與動作。
可惜,一番觀察之後,他發現這個姐姐沒有露出任何的破綻,彷彿真的不關心那箱子里裝的都是什麼布料。
垂眼思量,司徒嶺再開口:「今日上門來,便也是想問問明姐姐,可見過一條木蘭青的裙子?」
明意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沒有,我上次就回答過趙大人了,以這舞姬的低賤身份,我去哪裡尋那木蘭青?」
「紀大人也沒有贈予你?」
明意撇嘴:「小大人也說那木蘭青珍貴,大人如何捨得贈予我?」
「可在下聽說,明姐姐備受寵愛。」
「備受寵愛?」她自嘲地勾起嘴角,又很快放下,眼瞼微微斂去淚意,指了指旁邊的走廊,「府里這麼大的火,我又尚在府中,你去瞧瞧紀大人在何處?生死尚且不放心上,談何寵愛?」
司徒嶺年紀小,尚不通情事,聽她這麼說,跟著就皺了眉問不休:「紀大人去了何處?」
不休有些不耐煩:「小大人問得多了些,大人的行程,哪是我們這些下人能打聽的。」
「現在是在審案。」司徒嶺吩咐身後的人,「去請一請紀大人回來。」
身後的人應聲去了,他又轉頭看向明意:「若紀大人未曾贈予姐姐木蘭青的舞裙,那姐姐去宗親內宴上的裙子又是何處得來的?」
明意納悶:「誰同你說的我去了宗親內宴?」
司徒嶺輕嘆一聲,遞給她一張謄抄好的口供。她接過去掃了一眼,臉色當即就白了,眼裡的淚也重新湧上來,嘴唇顫抖:「她在說什麼?」
「章台已然交代,說宗親內宴當日,許嵐徇私枉法,讓你替她去了宴上。」司徒嶺抿唇,「姐姐為何要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