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嬤嬤不太明白,這熱鬧有什麼好看的,叫人瞧見了,白白議論她失寵。
可是明意很堅持,精心打扮了一番,就去路口等著了。
今日府上走水,四周議論的人本來就多,再一看有個天仙似的美人兒立在那裡,是個人路過都會拉著旁邊的人問上兩句。
「這是誰啊?」
「紀大人家的美妾吧,許是府上走水要擔責,出來等著請罪了。」
「真可憐,家若有女,還是莫與人為妾來得好。」
說是這麼說,眾人都還是忍不住多看她兩眼。
美人如玉,美人如雪,俏生生地這麼站著盼著,誰會捨得不回來呢。
——紀伯宰就捨得。
他站在金燈高掛的花滿樓露台上,捏著花魁的手,正一把一把地往樓下拋貝幣。
黃白的貝幣,捆著細長的紅線,是為花魁娘子**的喜錢。
底下販夫走卒一陣哄搶,末了羨慕地抬頭望一望那上面的貴人。
花魁嬌羞又得意,倚在紀伯宰的胸口手指打圈兒:「大人真豪爽~」
他低笑,牽著她的柔荑:「今夜既是在下中榜,必不會虧待了你。」
說罷,又是幾兜子貝幣往下灑。
原本這些熱鬧普通百姓是少湊的,畢竟煙花柳巷的喜錢,沒那麼乾淨,但紀伯宰給的實在太多了,到後來就算是路過的人,也忍不住上去撿兩把。
於是紀大人摘了花魁**之事就這麼轟轟烈烈地傳開了去。
「大人,府里火已經滅了,東西損失正在清算。」不休走到他身後,低聲問,「您可要回去看看?」
紀伯宰敲著欄杆輕哼小曲,滿不在意地道:「不回了,遣些泥瓦術士去修,修完了我再回。」
花魁青璃聞言都看了他一眼:「大人府上……」
「無妨。」他勾起她的下巴,「現下還是你最重要。」
嬌羞垂眼,青璃與他推搡:「奴先去沐浴更衣。」
紀伯宰讓開道,看著她款款而去,紗衣划過他的手心,帶起一陣酥癢。
他低笑,眸子里疏疏淡淡。
露台上風大,下頭搶完貝幣的人散開之後,整條街都安靜了許多。遠處二九街的方向微有燈火,忽明忽暗的,叫人看不真切。
紀伯宰突然就問了一句:「她可有說什麼?」
不休躬身:「明姑娘說恭王府贈的衣料箱子都燒乾凈了,讓小的們不必擔心。」
縱火雖然是個笨法子,卻也是當下最好使的法子。
眼裡染上些笑意,他問:「她怎麼燒的?」
司徒嶺都去宅子里了,想不著痕迹地縱火很是困難,況且故意縱火,少不得用些油酒,火滅之後極易被查出,但等到現在,居然一點消息都沒有。
不休搖頭:「奴才去得晚,沒見著。荀嬤嬤說她也不知道怎麼燒起來的,人都在前庭的時候,庫房突然起的火,沒有抓著縱火之人,燒完之後司判堂的人去看過,也沒有什麼人為的痕迹,最後只說是天熱的緣故。」
庫房修在陰暗乾燥處,哪會因著天熱就起火,定是她做了什麼小機關。
可是,她是怎麼知道恭王那箱子賞賜要被查的呢?
眼裡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愉悅。
他喜歡聰明人,更喜歡長得好看的聰明人,猶為喜歡長得好看還聰明還把他放在心上的人。
「她還說什麼了?」
不休疑惑:「什麼?」
他輕嘖:「我不回去,她難道就沒話帶過來?」
肯定會委屈地問他為什麼不回去呀,會問他是不是有別人了。
不休:「沒有。」
紀伯宰:?
他想不通了:「為什麼沒有?」
他回不回去是一回事,她惦不惦記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休搖頭:「小的不知,但明姑娘依舊去路口等您了,今日那路上人多,想來是要被指指點點一番。」
他說這話還帶了點不解的語氣,也跟荀嬤嬤一樣覺得沒必要,但不知為何,紀伯宰一聽,微微一怔之後竟是大笑起來。
「大人?」不休有點莫名。
紀伯宰扶著欄杆,笑了好一會兒,眼裡星光瀲灧:「我倒是在那宴上撿著寶了,居然將她給挑了回來。」
事發如此突然,她竟就能隔著那麼遠與他心有靈犀。尋常女子哪有這般靈活的腦筋,也就是她,能想到要與他撇清關係,裝作失寵的模樣,才能把這一遭事給扛過去。
那些人一直查明意,不過就是覺得他有指使明意謀害宗親的嫌疑,若是他兩人不睦,來日就算告上大司面前,也只是一樁舞姬殺人的事,攀咬不上他。一旦攀咬不上他,他們對她的殺人動機也就摸不清了,自然也就定不下她的罪。
道理說來好懂,可女兒家柔弱可憐,被驟然疏遠,誰能不傷心難過?
明意能,不但能,還主動與他配合,將自己的狼狽展現在眾人面前。
風吹過露台邊掛著的金燈,燈上的雕花銅片叮噹作響。
紀伯宰帶笑著望著上頭的花紋,突然很想把它帶回去給明意。只是,按照計劃,他應該有半個月都不會回去了。
「大人,青璃姑娘準備好了。」有丫鬟來稟。
收回目光,紀伯宰應了一聲,收袖往房間的方向走了兩步,又有些懨懨:「不休,我有點乏。」
不休一聽就知道是什麼意思,苦哈哈地道:「大人,這花魁之福,小的怕是消受不了。」
「總也不過兩隻眼睛一張嘴。」他輕嘖,「別讓人起疑就是。」
不休無奈,硬著頭皮應下。
大人雖然風流,卻不是縱慾之人,何況床笫之事影響修習,他只有興緻好的時候會親力親為,其餘的,大多是讓他遮掩過去。
可這回他想不明白,反正都來了外頭了,一時半會也不打算回去,難道還要夜夜吃素不成?
紀伯宰也沒想明白自己是怎麼了,高價買來的肉,頭一次覺得乏味,青璃風情得千篇一律,遠不及明意半分。
原本歇一歇倒也無妨,只是青璃那房裡胭脂味兒太重了,一過去就少不得沾染上,萬一提前回去,豈不是白惹院子里那個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