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照君的主屋門口掛著六串大小相隔的珍珠,被他一碰,嘩啦作響。
明意覺得自己可能是耳朵出了問題,居然把這珍珠的響動聲聽成紀伯宰在給她解釋他沒碰別人。
笑話,他怎麼會解釋這些東西,住花滿樓半個月也不是花錢去超度人的,哪能真的什麼也不做。
於是她就笑著道:「大人慢走。」
紀伯宰以為自己解釋清楚了,微微鬆了口氣,等走出去一段路又有點懊惱。
他這麼說會不會讓她太過得意?本是不該說這些的。
但再走兩步又覺得,說清楚也好,明意那人多少有點潔癖,叫她覺得他不幹凈,往後可能再不讓他近身,那多虧。
可還往前走兩步,他又覺得,她只是一個小舞姬而已,哪有那麼多脾氣,他想親近,她還能不讓?
不休跟在後頭,就看見自家一向從容淡定的大人在走廊上一步三頓,時而眉頭緊鎖,時而愉悅帶笑。
「……」怎麼瞧都不太正常。
回頭看屋子裡的明姑娘就好多了,站在門檻里目送大人,滿臉溫柔。
然而,明意腦子裡想的都是她可以碰別人碰過的東西,但絕不會碰她碰過還去碰別人的東西,所以紀伯宰這人她是不打算睡了,以後要不然給他下蒙汗藥算了。
眼下對於她,男人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還是那未完成的任務。
府中遭了難,很快就收到了來自內院的修繕撥款,荀嬤嬤開始張羅著招泥瓦匠人,明意也就跟著她摸到了書房附近。
不得不說,紀伯宰不愧是整個慕星城最受期待的斗者,他的書房裡裝滿了各種各樣的修習晶石和相關案卷,全是上等斗者才看得懂的東西。
因著平王之事,荀嬤嬤對明意的戒備也小了不少,沒再時刻跟著她,也容她在府里四處走動,是以明意就借著如廁的機會,在紀伯宰的書房裡翻到兩本慕星城特有的修習卷。
修習卷很厚,想不著痕迹地帶回去是不可能的,她只能當場翻看。
飛快地翻了幾十頁之後,一塊石頭突然砸在了不遠處的窗上。
明意一愣,慢慢將書卷放回原處,而後上前,將窗打開一條縫。
「小心司徒嶺。」二十七站在外頭,黝黑的臉上沁著些薄汗,「他年歲不大,知道的不少。」
如果沒記錯,現在二十七是被不休時刻盯著的,冒著風險過來找她,竟就只是說這麼一句話?
明意不解,還不待多問,二十七就躥走消失了。
她也沒久留,拎著裙子飛奔回茅廁附近,才放緩身姿一步三扭地走出去。
荀嬤嬤站在青瓦院子外頭,正看著那片灰瓦出神。明意走到她身側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看,一派天真地問:「這裡頭是藏了什麼寶貝不成?」
略略一驚,荀嬤嬤垂頭:「大人淡薄金銀,又哪還有什麼寶貝,況這一片破敗院子,能藏個什麼。」
說來也是,這片院子看起來就像是沒翻修的舊居。
興許荀嬤嬤方才就在愁留著這一片不好看,但要修葺花的銀錢又太多了。
明意點點頭,沒再多問,只道:「今日府里雜亂忙碌,我能不能出去看看章台?」
「您不是得在宅子里失魂落魄幾日?」荀嬤嬤納悶。
「在宅子里失魂落魄有什麼用,得出去叫人瞧見呀。」她笑,「正好我與章台兩個都是天涯淪落人,合該互訴苦水。」
說得有理,荀嬤嬤想了想,讓人牽了匹馬給她:「姑娘失寵,老奴也就不好伴在姑娘左右了,待會兒只有個粗使丫鬟給姑娘引路,還望姑娘莫要見怪。」
「好說。」明意跟著丫鬟七拐八拐地去到馬廄,牽了馬戴了斗笠,獨自往外頭走。
路過二九街頭的時候,明意瞧見好些獸車運送著大量的箱子正往城外走。她停下來等了一會兒,正好聽見旁邊的人在議論。
「平王薨逝,大司分明心痛不已,但卻又流放他的妻妾兒女,這是什麼道理。」
「你要是能明白,你不也去當大司了?」
流放?明意咋舌,這慕星城大司也忒狠了點吧,都是弟媳侄子的,怎好在弟弟屍骨未寒的時候就統統流放出去。
「我倒是聽別人說起,這平王以前做過不少腌臢事,只不過礙著骨肉親情,大司沒計較。如今平王人沒了,家眷難免遭遷怒。」
「什麼腌臢事,你別說得遮遮掩掩的,說清楚些。」
「還能有什麼,不就是跟那孟氏勾勾搭搭,為了討孟氏歡心,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
都是些道聽途說之言,明意倒也沒真聽進去,只是覺得平王那些個妻妾可憐,流放何其痛苦,一路上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命。
不過她現在是個泥菩薩,沒什麼本事救別人,等一溜兒馬車開過去之後,她也就繼續往前去找章台。
結果一進門,明意就察覺到屋子裡不止章台一個人。
她皺眉,看向旁邊那高高的梨木櫃。
「你來了?」章台迎上來,卻是恰好擋住她的視線,心虛地對她笑了笑。
於是明意明白了,那裡頭應該不是什麼刺客,而是她熟悉的人。
於是就不兜圈子了:「來了朋友你不引見?」
章台正在給她倒茶,聞言嚇得手一抖,然後愕然抬頭看著她,震驚不已:「你……你怎麼知道?」
茶水在桌上四溢,明意可惜地看了一眼,而後朝梨木櫃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章台猶豫了一會兒,慢慢地走過去將柜子打開。
一個婦人抱著一個三歲的孩子窩在裡頭,婦人的手還捂著孩子的嘴,發現櫃門開了,她像是受了驚嚇,使勁往裡縮了縮,正好壓著孩子的手,那小孩兒嗚地就哭出了聲。
「哎,先出來。」章台還懷著身子,見不得孩子哭,連忙將她扶抱了出來。
婦人瑟瑟發抖,不敢抬頭看明意,只道:「我一會兒就走,馬上就走,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章台看了看明意的眼神,發現她沒有防備和抵觸,便乾脆給她介紹:「這是我的表姐,平王的侍妾章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