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意被她擠得一趔趄,倒是鬆了紀伯宰的手就打算走,畢竟她今天也不稀罕坐他身側了,坐哪兒沒肉吃啊。
然而,紀伯宰沒撒手。
他側步躲開了徐天璣的靠近,順勢將明意拉過去抱進臂彎,頭也不回地走上了正席。
徐天璣始料未及,不敢置信地回頭,就見他雙手按著明意的肩,將她按在了他身邊的軟墊上。
明意一臉無奈,遙遙地朝她聳肩。
**裸的擠兌和炫耀!
徐天璣不甘心,也不敢就這麼走了,猶豫半晌,還是厚著臉皮跟上去,站在了紀伯宰另一側的空地上。
「大人。」她低頭道,「小女就在這裡,既能幫到您,又不礙著您。」
「不必。」紀伯宰不耐煩了,「我喜歡聰明人,但你顯然不是。」
徐天璣慌了:「小女……小女雖不見得聰明絕頂,卻也並非蠢笨,大人何出此言?」
明意都看不下去了,友善地提醒她:「徐姑娘缺些眼力勁兒。」
紀伯宰這個人最怕糾纏和麻煩,他喜歡你的時候自然隨你親近,但若厭了,就萬沒有湊上去的必要,越湊越招他煩。
她是真心在替人解惑,但不知為何,徐天璣聽著好像反而更生氣了,眼淚都涌了出來:「我與大人說話,有你何事?」
年輕就是氣盛,說話都沖得很。
明意微微一笑,挽著紀伯宰的手臂道:「這是我夫君,你與他說話,自然有我的事。」
紀伯宰漫不經心晃著的手突然一頓。
他側眼,飛快地看了看她又垂下。
明意沒注意他的動作,只朝徐天璣抬了抬下巴:「先前不還說我沒有名分么?應姑娘所求,大司剛給我抬了良妾。」
徐天璣傻眼了。
她壓根不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麼,驟然聽見這消息,只覺得五雷轟頂。
明意成了紀伯宰的妾?那她呢,她怎麼辦?
姑母若是知道她沒有成事,還連累她受罰,她還有命活么?
嘴唇顫抖起來,徐天璣淚眼看向紀伯宰:「大人緣何只在意那皮相,她這二兩美人皮難道不會老、不會變么?小女才是真正能幫到大人的人!」
紀伯宰從明意的甜言蜜語里回神,覺得她這話有些好笑。
徐天璣所謂的幫他,也只是讓他表現得熟絡一些、不讓對面的人難堪罷了。就算沒有她,他也不會損失什麼,何以就像是少了她不行一樣。
「你可知《斗者造冊》第八章第二目的文章是何意?」他問。
臉色微微一僵,徐天璣止住了悲愴的姿態,狼狽垂眸:「師長尚未說到那一目。」
紀伯宰瞭然,扭頭問明意:「你可知?」
「她怎麼可能知道。」徐天璣不屑,區區舞姬,認不認字都是另說。
明意撓了撓頭,略微尷尬地道:「第八章第二目,倒是看過。」
「哦?」紀伯宰來了興趣,「看懂了?」
「算是懂了吧。」她看了旁邊滿眼震驚和不信的徐天璣一眼,輕聲道,「說的不過就是斗者的心態,自以為是者往往都會慘敗,所以引力之時需全神貫注,不可分神,且無論對手強弱,都當以勁敵視之。」
她說完,忍不住小聲嘀咕:「真是好為人師。」
徐天璣聽她侃侃而談的時候嘴唇就已經發白,再聽她說完這一句評語,當即就大聲怒斥:「你是什麼身份,也敢編排寫這《斗者造冊》的人?!」
她這嗓門當真是極大,別說正席上坐下的朝陽城使者等人,就算是末席上的文人斗者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宴會還沒開始,大司也還沒落座,眾人也就沒那麼顧忌,當即就有人喊起來:「誰敢編排明家嫡子啊,朝陽城的人還在上頭坐著呢。」
「是啊,活得不耐煩了。」
嘈雜的指責聲從四周湧來,徐天璣得意地抬了抬下巴,當即指向明意:「就是她。」
明意目露惋惜地看著她。
這小姑娘有挺好的條件,奈何就是不太聰明,這是踏歌台,是慕星城的地方,她一個慕星城的人指責她詆毀朝陽城的人,怎麼都不會讓慕星城的人覺得高興。同樣,朝陽的人雖是高高在上,但畢竟來者是客,還做不了慕星城的主。
此等舉動只會讓場面尷尬,卻不能置她於死地。
果然,短暫的喧嘩之後,正席上的單爾就開口了:「此乃交流切磋之地,最忌諱斷章取義,還望姑娘慎言。」
徐天璣一愣,沒料到這使者會是這個反應,連忙看向旁邊的佘天麟。佘師長可是明獻的恩師,怎麼能容人詆毀他的弟子。
然而,佘天麟順著熱鬧看過來,卻是笑著問了明意一句:「以你之見,這一目該如何寫?」
明意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悶聲道:「既是斗者造冊,寫些斗術招式就夠了。」
「老夫當年也是這麼勸明獻的,可他不聽。」佘天麟哈哈大笑。
他笑得太開心了,以至於四周的人都有些莫名。一個命婦而已,妄議他們明家的繼承人,他怎麼還樂上了。
徐天璣咬得腮幫子都泛酸,她抬手還待再說,旁邊就來了幾個內侍,不動聲色地將她押了下去。
席間以此為話頭,開始紛紛聊起斗者造冊,漸漸地沒人再注意這邊。明意鬆了口氣,身子往旁邊略略一靠,就聽得紀伯宰開口:「佘天麟對你,過於熟絡了些。」
心裡咯噔一聲,明意垂眼:「佘師長為人慈祥,與誰都是這般。」
「是么。」他點頭,「可《斗者造冊》今年才從朝陽城流入慕星城,你是哪裡學來的第八章?」
明意:「……」千算萬算,算漏了這一遭。
她張了張嘴,什麼也說不出來。
「不著急。」紀伯宰輕笑,漆黑的眼眸慢慢從她臉上划過,「我有的是時間,你慢慢編。」
都讓她編了,那還有什麼好說的,說什麼他都不會信。
明意撇嘴,索性就當沒聽見。
桌上的酸黃瓜挺開胃,她夾了一塊進嘴,冷不防就聽得對面有人開口:「方才那位姑娘見解不凡,看著倒像是會斗術的,不知可否展示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