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意這個姑娘,保留著明獻原有的傲骨和脾氣,不是尋常好哄的女子。她覺得自己有必要留在紀府的時候,自然會竭盡全力留下,但她覺得沒必要回去的時候,有的是辦法躲著。
所以,當荀嬤嬤拄著拐杖跨進司徒府上的時候,看見的就只有空****的院子和正在吃糖人的司徒嶺。
「嬤嬤腿還沒恢復,怎麼就這麼大老遠地過來了。」他明知故問。
荀嬤嬤左右看了看,垂眼道:「奉我家大人之命,來接明姑娘的。」
「哎呀真是不巧,明姐姐回我老家省親去了。」他笑,「已經走了好幾日,眼下估摸是到了。」
騙鬼呢,說是娘家,但明意與司徒家沒有絲毫血緣,省哪門子的親。
荀嬤嬤有些惱:「小大人畢竟是外人,人家夫妻之間的事,還是少插手為妙。」
「夫什麼?」司徒嶺挑眉,「嬤嬤可別記錯了,我姐姐是妾,還是大司強抬的妾,禮都沒過呢,也堪稱一聲夫妻么?紀大人聽了該生氣了。」
微微一噎,荀嬤嬤垂眼:「我們大人府里只她一人,託付後院,執掌賬本,與妻無二。」
「嬤嬤這話自己說著自己肯信么?」司徒嶺嘆息,「當日紀大人既然狠心將姐姐趕出來、叫她莫要再回去,今朝又何必叫嬤嬤過來這一趟。」
荀嬤嬤沉默,心想這真是自家大人造的孽。
方才大人的獸車在街口打了三個來回的轉,說是想吃這街上的蔥油餅。
那玩意兒她和不休誰不知道是明姑娘愛吃的,大人口味淡,從來不吃這重油的物什,多半是想見明姑娘了。
他身上傷也還沒好全,悶不做聲地看著獸車外頭,有些惆悵。她瞧著也不忍心,便先來一趟。
誰料,竟是過不去司徒嶺這一關。
她嘆氣:「錯了也該給個解釋的機會。」
「我姐姐錯了的時候,大人給機會了嗎?」司徒嶺問。
荀嬤嬤皺眉看著他:「大人與明姑娘並非真有血緣,何故如此阻攔。」
「也並非我阻攔,明姐姐確實不在我府上了。」他讓開身子,「嬤嬤儘管去搜。」
偌大的司徒府,她一個瘸腿老太太能搜個什麼。
荀嬤嬤綳著臉讓身後跟著的丫鬟去叫了不休過來。
然而不休帶著人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也沒找到明意。兩人對視一眼,都懂了。
這怕是得大人親自來才行。
但,話是紀伯宰自己說出去的,他若來了,不是打自己的臉么?大人一向驕傲,怕是不會低這個頭。
果然,回去一說情況,紀伯宰靠著車壁就冷笑:「誰讓你們替我做主的,我說了要接她回來了么?」
「可是大人您方才……」
「我方才只是在想舊宅要多久才能修好,與她有什麼關係。」
哦好吧。
不休和荀嬤嬤都閉了嘴,心想大人說什麼是什麼,大人說沒念著,那就沒念著吧,他們不管了。
於是,獸車接著在司徒府附近的街道繞了三圈,他們也再沒開口。
紀伯宰一身冷意地踏進新宅,左看右看都覺得不滿意:「城中沒有別的地方能住了?」
司建大臣冷汗連連地跟在他身側:「紀大人,這是城中空著的最好的官邸了,以前也是親王住的,這後頭還有養獸場呢。」
「我不稀得什麼養獸場,這宅子離內院太遠,若是述職,獸車都得跑上半個時辰。」
司建想了想:「那就長榮街尾的官邸?就是小了點。」
「太鬧騰,路上堵,不好過車。」
「那,就只有二九街上還有幾座小宅,也不符合您的身份吶。」
紀伯宰不耐煩了:「永寧街上沒好宅子了?」
司建滿臉詫異。永寧街算什麼好位置,雖也有司徒嶺在那邊,但他到底是後起之秀,官邸無論是佔地還是氣派,都遠不如面前這座。
「為人臣,不該只想著自己享樂,也該考慮離內院近不近,能不能及時為大司分憂。」紀伯宰語重心長地道,「我還年輕,用不著這般氣派的官邸,再說只是暫住,永寧街上那幾座官邸我覺得甚好。」
司建恍然大悟,一臉欽佩地看著他:「是下官考慮不周了,大人一心為慕星城,實乃我輩典範!」
他擺手:「換地方看吧。」
司建連忙帶路。
永寧街不吵鬧,但也不偏僻,街邊還有賣蔥油餅的小攤兒,十分有人間煙火氣。
紀伯宰遠遠瞥見一座官邸的門楣,就道:「那個不錯。」
司建順著看了一眼,立馬拱手:「下官這便找人來稍加修葺,不日便可入住。」
「好。」他頷首。
送走司建,紀伯宰一轉身,就對上荀嬤嬤和不休兩張面無表情的臉。
「做什麼?」他下意識地別開目光,「這宅子不好嗎?」
「自然不好。」荀嬤嬤板著臉道,「就在司徒府對門,往後少不得撞見明姑娘,您看了會糟心。」
「是啊,大人那般不想看見明姑娘,何苦選這裡。」不休也扯了扯嘴角。
紀伯宰扭頭:「我出入都在獸車上,能看見個什麼,你們多慮了。」
「如此,小的知道了。」不休立馬對身後的小廝道,「吩咐下去,以後大人出入都從側門登車,登車之前找幾個懂事的將路上清了,別出現什麼閑雜人等。」
「是!」
紀伯宰:「……」
他扶著額笑:「你二人跟著我這麼多年,到底是養大了氣性。」
「小的不敢,小的只聽大人的吩咐做事,為大人鞠躬盡瘁。」不休拱手。
荀嬤嬤也低頭:「老身愚鈍,只知道大人說什麼就跟著做什麼,若有讓大人覺得不適之處,還請大人明言。」
一口氣憋在心口,紀伯宰擺手,轉身就登上了獸車。
車廂不知為何有些沉重,在門口磨蹭了半晌才轉動輪子,恰好遇見司徒嶺帶著明意出來登車。
「嘖。」他給荀嬤嬤指了指,「司徒嶺騙你。」
「哦。」荀嬤嬤看也沒看,只將他那一側的車簾拉下來遮好,「小大人沒什麼過錯,還免了老身受罰,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