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意冷眼旁觀,覺得言司後真是病急亂投醫,跟誰打感情牌都行,怎麼會對朝陽城大司說出這句話。
朝陽城大司是最重利不看感情的人,一開始娶她就只是為她的血脈,既然她的血脈生不出天生紅脈的孩子,那他就會覺得是被欺騙了。
一介民女,想登上司後之位何其艱難,一生下來就轟動六城的明意給了她最大的本錢,這麼多年贏下來的榮耀更是一點點地鞏固了她的後位。而現在,言司後看明意的眼神,卻是帶著恨的。
「你既然是被孟貴妃揭穿了身份,被迫離開朝陽,又為什麼要回來?」她恨聲問。
明意攤手:「您知道,我這個人不記仇,若不是司後娘娘不肯放過我,一路追殺,我今日未必會來這裡。如您所說,我身中劇毒,沒有多少活頭了,只想安安穩穩度過餘生。但您怕被孟貴妃拿捏,想殺了我好高枕無憂,那我也只能想法子自保。」
孟貴妃掩唇就笑:「姐姐方才讓大司念這多年伉儷之情,但姐姐怎麼連自己養出來的孩子都能狠下殺手。那有朝一日大司若礙了您的事兒,您是不是也會動手啊?」
這話陰毒得很,明知道大司是她的天地,怎麼可能礙她的事,但這麼一說,大司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明意這點事其實只會讓她被貶黜,畢竟這麼多年朝陽城的勝利,她確實有功勞,功過相抵,司後之位是沒有了,但餘生富貴還是不難。但孟貴妃這話說出來,以大司的性格,很難再留下她。
言司後眼眶紅了,她踉踉蹌蹌地往前走了兩步,看著明意,突然落淚:「我給你尊貴的身份,日夜敦促你修習不敢有絲毫懈怠,讓你為朝陽城爭光、為大司爭光,就是知道我言氏一族有天賜的使命,要匡扶明君統一青雲。」
「你雖不是我的孩子,卻也是言氏一族的孩子,我們言氏一族,都是司上的子民,你今日到底是中了什麼魔,非得來這大庭廣眾之下,爭論血脈!」
明意挑眉,還沒來得及還嘴,就見言司後轉身又朝司上跪下,風韻猶存的臉梨花帶雨:「是臣妾一時糊塗,滿心為著司上著想,才讓她一介女子亂了我王室尊卑,臣妾是有罪!但是司上,臣妾沒有半分忤逆之心,用毒控制她,也只是怕她元力太強,將來做出威脅司上的事。臣妾多年來一片真心,司上是知道的。」
「再者,明獻雖為女兒身,卻也是實打實將這麼多年的六城大會給贏下來了。我朝陽人才濟濟,一介女流都能壓過其他五城所有的斗者,這等事,在臣妾看來,不僅不是恥辱,反而是無上的榮光!」
言司後巧言善辯,一向以此在內院立足,眼下這幾句話,莫說別人,明意都差點要信了。是啊,給朝陽城換一個天生紅脈的孩子來有什麼錯呢,哪怕是女兒身,不也奪魁七載了么。
大司臉色稍有緩和,孟貴妃見勢不對,立馬道:「言氏一族雖然多出上等斗者,但言氏女子一生也只能生一個孩子,姐姐的親生孩子已經被姐姐自己拋棄了,也就是說,姐姐已經與外頭的平民女子無二,又怎敢一直忝居後位?」
「這明獻雖然厲害,但畢竟不是姐姐親生。姐姐若真為了司上著想,難道不該讓她的親生父母來享這富貴?」
說到這裡,大司也想起來了:「她的親生父母是誰?」
司後抿緊了唇,臉色難看:「族中人送來的,臣妾不清楚。」
明意垂眼,突然詐了她一句:「你若是不清楚,又怎麼會突然把明安關起來。」
司後愕然地看了她一眼,接著就回過味來了:「你是說,明安是你的父親?!」
這反應倒是明意沒料到的,她太過吃驚,彷彿真的不知道這件事。
她詐錯了?明意沉默。
司後跪坐在地上,震驚了好一會兒,突然沉了臉色:「怪不得,怪不得他屢次三番地放你生路,原來還有這麼一層。」
「姐姐在裝什麼傻。」孟貴妃掩唇,「自己身邊的人抱來的孩子,還能不知道是誰的。」
「我怎麼能知道!」言司後咬牙,「全族上下都盼著我生一個紅脈的孩子,若我能生下來是最好,若不能,他們便一早準備了一個剛生下來不久的孩子等著替換。我當時生產何其痛苦,哪能知道那孩子是誰家抱來的!」
急喘了兩口氣,她轉了轉眼珠子,嘴唇有些發白:「竟是明安,他效忠我多年,沒想到也會叛我。」
「不論是對養育多年的孩子還是對效忠多年的內侍,娘娘都狠得下心殺害,誰人叛你也不奇怪。」明意看著她,又憐又恨,「這麼多年了,就算是養條狗也該有感情了,而娘娘你,還真是瀟洒果斷,毀經脈的毒藥說喂就喂。」
「不喂毒藥,我如何能放心?!」言司後握緊了拳頭,「如這個賤人所說,我們言氏女子一生只能生一個孩子,我的孩子已經沒有了,你卻一天天地強大,若有朝一日你認回自己的生父母,我該如何自處?」
喉頭微緊,明意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我一直將你當生母尊敬,即便你對我冷漠又嚴苛,我也為了討你歡心日復一日地修習。是,我天生就有別家孩子沒有的東西,但別家有的東西,我也都沒有。」
沒有關愛,沒有信任,她有的只是無盡的任務和要求,真是天生的工具。
「若是你親生的孩子。」明意問她,「你還會喂這『離恨天』么?」
瞧見她眼裡一閃而過的脆弱,言司後突然像佔了上風一般,揚了揚下巴輕蔑地道:「若我親生的孩子也有天生紅脈,又哪會有這麼多事,我會疼他愛他,別說毒藥,冷湯都不會讓他沾唇。這些,都是你這個叛徒得不到的東西!」
明意垂眼,扯了扯嘴角:「原來這世上當真有因果報應這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