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回去就寢,明意一晚上都夢見紀伯宰扒拉著門抱著枕頭望著她,耳邊的碎發被風拂在嘴角,被薄唇一併抿著。一雙機關算盡的黑眸竟是水汪汪的,微微上抬,絕色又可憐。
第二日一大早,羅驕陽等人就在庭院里開始修習。他們發現蒼雪城本地的斗者不那麼畏懼嚴寒,瞧著是周身有一股特殊流動的元力,便想著也將那元力流向給學會,以後再遇見這麼寒冷的環境,就不會被影響了。
明意打著呵欠推開門的時候,就聞見了一股飯菜香。
「明姑娘早。」羅驕陽一看見她就笑,立馬收手,跑去端了熱騰騰的飯菜給她,「秦師長和紀大人已經出去了,紀大人特意吩咐,給你留這一份熱粥。」
粥香四溢,裡頭還有剁碎的蝦仁。
明意喝了一口,心情都好了起來:「誰煮的?」
「秦師長。」羅驕陽左右看了看,小聲與她嘀咕,「我都沒想到他還有這一手,還是用元力煮的,你起得晚沒瞧見,可厲害了。」
君子遠庖廚,但修習就另說。秦尚武也不好意思白拿金子,不得已拿出了看家的本事,那都是當初被他那懶惰的夫人逼出來的手藝。
明意將粥喝了個精光,舔了舔嘴唇去水井邊要洗碗,樊耀連忙攔住她:「我等有修習任務,這些瑣事全部要用元力完成。」
普通洗碗其實更省事,但紀伯宰要他們收住雙手,全程不能碰水和碗,但要用元力將水從井裡引出來,並將碗刷乾淨。
一開始羅驕陽以為他是故意讓他們幹活兒的,沒想到試了一下就發現這一套動作下來,比尋常修習打木樁還累,但能提升元力的準度。
於是明意手裡的碗就被奪走了。
哭笑不得,她走到庭院里翻看他們放在地上的書冊,上頭居然寫著蒼雪城人用元力禦寒的竅門。
明意抬手跟著試了試。
她身上的毒解了,但經脈依舊破敗不堪,運行元力之前需要先用元力將經脈的漏洞都補上,所以動作比別人都慢一些。
但補上之後,她一個翻手,周身的元力就流動起來,將寒氣寒風都隔絕在了外頭。
羅驕陽洗完碗回來,被她嚇得差點沒站穩:「你,你這就會了?」
明意收手,又給他們示範了一遍:「這不難。」
樊耀、楚河:「……」
他們修習了兩個時辰了還沒摸到門呢,這也太打擊人了些。
羅驕陽圍著她轉了兩圈,最後不得不承認:「原來女子並不是沒有天賦,只是沒有修習的機會。」
這感悟能力比他們強得豈止是一點。
明意笑了笑,再給他們示範了兩遍,羅驕陽等人看明白了,跟著也將周身的元力運轉了起來。
幾人練得正入神,門突然就被從外頭推開了,一群穿著寒鐵盔甲的護衛進來,掃了一眼就盯住了明意,揮手讓人將她帶走。
「幹什麼?」羅驕陽等人上前將明意護住,「光天化日的,沒王法了不成?」
頭一次遇見這麼說的,領頭的人詫異了一下,接著就嚴肅地問:「你們是外城人?」
「是。」
「來自什麼城池,做什麼的?」
「來自慕星城,就是路過來看看風景。」明意道。
領頭擺手讓人退下,又看了明意一眼:「女子莫要在外頭隨意走動。」
說罷,一群人又呼啦啦地退了出去。
明意神色如常,樊耀卻是想不明白了,將門扣上之後嘀咕:「女子得罪他們了?」
「蒼雪城因著天氣原因,弱肉強食的風氣十分嚴重。女子被視為天生的弱者,只有繁育這一個作用,是以蒼雪城每年都會收攏各家各戶的適齡女子,送去集中繁育。」明意道。
羅驕陽聽得直皺眉:「什麼叫集中繁育?」
「自內院宗親起,到普通平民,所有女子就像貨物一樣被他們輪流享用,直到懷有身孕,便可榮居子母院養胎。所生孩子,只要元力強盛,無論血脈到底如何,都會被送進內院教養。」
「至於普通孩童,亦或是女子,就會送還生母所在的人家,由他們當做後代養育。」
這是蒼雪城特有的生存方式,也是明意最厭惡的方式,是以每年遇見蒼雪城的人,她下手都不會留絲毫情面。
「我原以為我們慕星的女子就夠卑賤了,沒想到這兒還有當貨物一般的。」楚河看了明意一眼,「若是普通女子還好說,若再出一個明姑娘這樣的,豈不可惜了。」
明意挑眉:「什麼叫普通女子還好說?」
楚河一怔,不明所以。
「普通女子也是人,就算沒有元力,她也會耕田織布,也是社稷的一部分,少了她們,城池只會越來越糟。」
她原本不想多說的,但這幾個人往後少不得要同行,明意不想有芥蒂,便直言,「蒼雪城之所以走到集中繁育這一步,就是因為以女子為賤,家家戶戶都不願生女兒來受此折磨,女嬰出生大多被溺死。日復一日,成年女子少到不足以讓每戶都娶親,故而才讓官府出面,強奪女子。」
「有我這樣的天賦自然可貴,但就是因為他們不給任何女子當人的機會,所以蒼雪城就算有紅脈女嬰,也早死在溪水裡了。所以普通女子沒活路,我這樣的女子也就沒活路。」
楚河認真想了想,好像是這個道理,六城風氣如此。
不過,他們是無力改變的,也不會想著去改變,畢竟與他們沒有多大的關係。
明意也沒指望什麼,只說清楚這些話,見他們不反對,便和緩了神色:「為免麻煩,我從今日起著男裝,你們叫我明意即可。」
「好的,明意。」
點點頭,她起身回房更衣,束髮而出,上街去買鑄器用的模具。
今日是蒼雪城的抓捕日,四處全是看好戲的男子,明意穿過人群,正想進一家店鋪,冷不防就被一隻小手抓住了衣擺。
她回頭,就看見一個嫩生生的、十三歲左右的小孩兒,一手捏著自己沒了頭繩的髮髻,一手抓著她,無措地仰頭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