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紀伯宰第一次在她面前顯露野心,之前他還只說是為恩人報仇,眼下這話,卻有些問鼎之意。
真沒把她當外人。
沉默了好一會兒,明意覺得,他也沒說錯,若是位置夠高,高到成為一城之主,那想做什麼都是可以的。
但是問題來了,慕星城情勢複雜,勢力混亂,遠有外戚為難,近有幾位王爺不甘平庸,紀伯宰要如何才能又保住性命,又接近王位?
還不等她仔細想想,旁邊就突然響起了恭王的聲音:「六城大會近在眼前,伯宰可準備好了?」
紀伯宰鬆開了明意,起身與他笑道:「青雲界高手如雲,在下只能儘力而為。」
深深地看他一眼,恭王拍了拍他的肩:「先前本王有意讓譚家那幾人與你同行,畢竟他們參加過一次六城大會,沒想到紀大人看不上。」
譚家是恭王妃的母家,去年六城大會,紀伯宰好不容易拿到的名額,就是被他們頂替了去。那幾個人最後輸得十分難看,也就恭王還有臉提。
紀伯宰裝作沒聽懂他的言下之意,招手就將旁邊的羅驕陽等人喚了過來,笑著與恭王介紹:「這幾位都是今年要與我一起去六城大會的斗者,煩請王爺多照拂。」
「哦?」恭王掃了他們一眼,淡笑,「倒是眼生,敢問都是哪些人家的公子?」
羅驕陽原本就不喜歡這應酬的場合,再一聽這話,知道他是看不起自己,拱手就道:「在下出生卑賤,其靈山腳下養豬的人家,殿下自然沒見過。」
「在下出身邊城小吏家。」楚河也拱手。
樊耀敷衍地跟著道:「長榮街上開鋪子的。」
恭王沉默了一瞬,將紀伯宰拉遠幾步,低聲道:「你應該明白,在慕星城光靠元力是走不遠的。」
怎麼不明白呢?去年就明白了,不然他也不會來蹚渾水。紀伯宰笑了笑,一副恭敬的模樣:「還請王爺賜教。」
瞥了那群人一眼,恭王語重心長地對他道:「這些人元力是強盛,但出身太過低賤,就算父王開恩,之後給予封賞,他們也入不得那些世家大族的眼,往後又怎麼能幫襯你?你是聰明人,身邊人該留些什麼樣的,好生掂量一番吧。」
「是。」紀伯宰笑著應下。
回元士院的獸車上,羅驕陽臉拉得比馬還長:「先前元士院收我們的時候,可沒問什麼出身不出身。」
「自然不會問,那時候那些世家子弟剛剛慘敗,大司急著要真正元力強盛之人去比試,連選拔會都是前所未有的公正。」樊耀嗤笑,「只是如今我們贏了些比試,伯宰的名聲也大了,這位王爺就又開始打起自己的算盤罷了。」
楚河看向紀伯宰:「你怎麼想的?」
紀伯宰似笑非笑:「還能怎麼想,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眼下得將譚家那幾個人接到元士院里來。」
羅驕陽一聽就急了,但側頭髮現明意神色平靜,他愣了愣,接著就冷靜了下來,傾身問他:「然後呢,什麼打算?」
「恭王是個喜歡培養自己羽翼的,若不讓元士院里有他的人,最後這兩個月他少不得給我們找麻煩。」他解釋,「將人接過來安他的心,你們才能更好地修習。」
原來如此,羅驕陽鬆了口氣,紀伯宰倒是笑著問他:「你剛剛怎麼憋回去了?」
羅驕陽往後一靠,抬著下巴示意了一下旁邊坐著的明意:「明姑娘總能知道你在想什麼,她都沒急,那我肯定不用著急。」
紀伯宰一愣,側頭看她。
兩人本就離得近,他一側過來就能看見她綢細的肌膚。她似乎有些意外,細眉微挑,杏眼粼粼,眼尾往他這邊一掃,帶點冷淡,像清晨院里的霜花。
心口一動,他想攬住她的腰,但念及這人還不太待見他,便只能將手收回來,輕笑道:「意兒聰慧,甚知我心。」
「我姓明。」她道。
關係沒有親近到叫意兒的程度。
紀伯宰「嘶」了一聲,單手捂心,斜靠開去朝窗外道:「天真是冷了,凍得說出口的話都這麼冷。」
羅驕陽哈哈大笑:「你也有今天。」
樊耀也幫腔:「但凡以前少去兩次花滿樓,眼下也不是這麼個境地。」
車裡頓時熱鬧起來。明意靠坐在角落裡,兀自練習修補經脈,沒有參與他們的鬨笑。
紀伯宰有些扛不住了,嘆息著湊回她面前:「你就忍心他們這麼笑我。」
修習被打斷,她有些不耐地抬眼,剛想說話,獸車突然就被人攔了下來。
「明姐姐!」外頭有人高興地道,「還以為現在過來要遲了,沒想到還能在這兒遇見!」
眼眸一亮,明意掛上笑容,立馬打開車門往外看。
司徒嶺拎著一兜牛肉乾,呵著霧氣對她笑:「許久沒見,姐姐倒是生得越發動人了。」
羅驕陽聽著就轉頭看紀伯宰,想笑他還沒個孩子會哄人。
然而,一轉頭,他發現紀伯宰先前臉上那輕鬆的笑意慢慢消失殆盡,人靠回車壁上,眼神冷漠地看向外面。
外面的司徒嶺卻是笑得如太陽:「這是家裡嬤嬤親手烘的牛肉乾,特地拿給姐姐嘗嘗。」
他穿得少,在風裡都有些發顫。明意看得心疼,連忙將他拉上車來,責備道:「出來也不加個披風?」
司徒嶺只笑:「一直在審案子,拖到了現在,一結束就奔這邊來了,沒顧得上。上回的洗塵宴我就耽擱了,這次姐姐難得出來一趟,我不想再錯過。」
他說話的時候雙眼都盯著明意的臉,眼神乾淨清澈,十分可愛。
明意莞爾,摸了摸他的頭頂,驚訝地發現:「長高了不少。」
「過了年節我就十六了。」司徒嶺挺了挺胸膛,「是大人了。」
「好好,是大人了,那可定了親家了?」
司徒嶺一愣,委屈地垂眼:「姐姐怎麼也催這個,我不想定。」
「男兒不都講究成家立業?」明意挑眉,「你怎麼就不想定?」
「夫妻乃攜手一生之人,若不能娶到心頭所愛,我寧可不娶。」司徒嶺認真地看著她,「否則耽誤自己,也耽誤人家姑娘,姐姐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