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城邊住著的百姓一早打開門,剛想伸個懶腰,就被一張紙迎麵糊住了臉。
他將紙揭下來,定睛一看,上頭寫的是:君心不正,天降明主。敬獻中院,永保太平。
中院是大司的居所,這話實在大逆不道,卻又在守城軍的眼皮子底下飄滿了整個城池。守城軍狼狽地追著翻飛的紙跑,街道上的紙卻是越來越多。
一開始他們很惶恐,四處詢問發生了什麼事,但後來有人說,這幾句話里藏著「明獻」兩個字。
明獻,他們的大英雄,聽聞是個女子,聽聞剛替慕星城贏下了六城大會。
很多人生來就將明獻作為榜樣,他們實在不明白一個為朝陽戰鬥了七年的人,為什麼會突然投靠別的城池。官府說她叛城,可不是所有人都信,再一看這張紙,他們開始議論起來。
「是不是中院做了什麼事才逼走她的?」
「再做什麼事,她也不能回來奪位呀,這是大逆。」
「哎,你別說,我挺支持她回來的,畢竟沒了她我們連上三城都進不去,往後還要給別的城池供奉,這日子怎麼過?」
「明家本也是從別人手裡奪的位,這大司之位一向能者居之,更何況明獻一直是我們正統的繼承人,中院無能,她有權力提前繼位。」
「可外頭那麼多慕星城的兵將……」
用慕星城的兵將來奪位,多少令人不適,紀伯宰也一早考慮到了這個問題,所以他沒打算讓慕星城的人進城,而是先用元力破開朝陽城外的冥域,再讓明意進去收拾局面。
「此法雖好,但有一個問題。」秦尚武深深地看著他,「明意若是知道你做了什麼,還會願意替你做事嗎?」
自然不會,所以從他封典前開始,他就沒讓明意再接觸任何一個外人。
紀伯宰咳嗽了幾聲,臉上有些病態的潮紅:「我會讓荀嬤嬤一直陪著她。」
秦尚武挺欣賞自己這個徒弟的,成大事不拘小節,也不拘兒女情長。他比當今的慕星大司更適合做一個君主。
只是,作為男人來說,他實在太糟糕了些。
破開朝陽城外的冥域需要整個軍隊付出極多的元力,紀伯宰最近基本沒怎麼休息,日夜都沖在攻城的第一線。
明意捏著披風朝他走過來,眼裡神色萬分複雜:「睡一會兒吧?」
紀伯宰搖頭:「他們的冥域太過堅固,我一旦睡過去,前面所有人的元力就都浪費了。」
這冥域是明意這麼多年一次次加固出來的,自然很難攻破,就算是紀伯宰帶著他的十萬元力軍,沒有兩個月也無法撼動其分毫。
她一開始就以為他會對她開口,畢竟她最了解這冥域的構造,若是她也幫忙,這冥域幾日就能攻破。但他沒有。
他似乎忘了她是朝陽城的人,也忘了她是明獻,只在實在太累的時候靠在她肩上輕輕喘息,而後將她的袍子系好,推她去休息。
明意沉默地看了他許久,突然開口問:「若是我拿下了朝陽城,你會將朝陽城如何?」
紀伯宰閉著眼輕咳幾聲,微微一笑:「你若拿下朝陽城,那朝陽城便是你的,你想如何便如何。」
眼眸慢慢睜開,他看見了她震驚的神色,不由地伸手去捏她的臉頰:「你以為我是為了誰,非要攻下朝陽城。」
為了她?
明意覺得很荒謬,這關係萬千人性命的事,怎麼能是為了她?她只會斗術,不會治城之術,就算把朝陽城交給她,她也無法做大司。
可是,紀伯宰的眼神實在是太過認真,認真到她的懷疑都有些無地自容。
別開頭,她嘆氣:「朝陽人的願望是能有耕地和山林,能有平穩生活的地域。」
紀伯宰道:「旁邊的浮空島就不錯,地勢平穩,有山有水。」
明意哭笑不得:「那是新草城的島。以前朝陽城也不是沒想過將它拿過來,但沒打過新草城。」
「新草城的軍隊數量是六城之最,一個朝陽城打不過也算正常。」紀伯宰淡笑,「但若再加一個慕星城呢?」
心頭一跳,明意獃獃地看著他。
生病的紀伯宰別有一番美色動人,潤黑的眼瞳回望她,像一片深山裡的密湖。
她胸腔里的東西不爭氣地就狂跳起來。
「我不會騙你。」他將她拉過去,輕輕蹭了蹭她的臉側,「你想要的東西,我都會給你。」
明意推開他,回去認真地思考了十個時辰。
第二天,紀伯宰咳嗽著勉強支撐的時候,一雙手就越過他的肩頭,替他撐住了前頭攻城的元力陣。
紀伯宰一點也不意外,只勾唇笑:「你到底是心疼我。」
「誰心疼你,不過是看你們一直往最厚的地方攻,看不下去了。」明意撇嘴,將他推到後頭去坐下,而後盯著前頭朝陽城的冥域道,「再拖下去人心惶惶,不如速戰速決。」
她帶著元力陣找到冥域最薄弱的地方,引他們發起總攻。
原本固若金湯的朝陽城冥域,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
一個城池的冥域一旦被攻破,就表明他們被打敗了,上位者只有自盡這一條路可以選。
明禮穿戴好禮服,去了言嬪的屋子裡。
他坐在她面前看著她:「你是不是在等你的兒子攻進來殺了我,然後好當你的太后娘娘?」
言嬪有些慌張地往後退:「不,臣妾沒有。」
「若非你當年埋下這些禍患,我朝陽今日不會破城。」
「司上,這並非臣妾所願!您也別太擔心,他畢竟是您的孩子,他怎麼可能……」
「攻破冥域的人就是要我命的人,並非什麼我的孩子、你的孩子。」他嘆息,「我是一個沒能守住自己城池的大司。」
「如此,你我便一起給他讓路吧。」
言嬪驚慌地搖頭,不,她讓什麼路?外頭那是她的兒子,她能繼續享受她的榮華富貴,她憑什麼要讓路?
就算是殉城的傳統,也該他一個人去死,她現在又不是司後,為什麼也要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