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眼明意就覺得心口一跳。
好生動人的一張臉,眉如遠山,唇含朱丹,額心一點紅痣,鼻樑又挺又直。身段看起來瘦弱,但整個人瞧著又挺英氣。
怪合眼緣的。
身後的白英十分有眼力勁兒,見狀就讓人將他扶了下去,安置在了後院。
明意轉頭,對上周子鴻的目光,眨了眨眼:「我就看看,又不動他。」
「司上開心就好。」他淡淡地道。
就知道他會生氣,明意心虛地給他倒了酒,低聲道:「晚上還是去你那兒。」
神色稍緩,周子鴻別開了頭去。
明安喝得高興,回去倒頭就睡。周子鴻牽著明意的手,將她帶回了自己的居所。
「司上喜歡那個舞姬?」他開門見山。
明意含糊地道:「就是看著順眼,人家又受傷了,就照顧照顧。」
周子鴻深深地看著她道:「那人跟紀伯宰相貌有七分相似。」
「啊?」明意望天,「沒瞧出來。」
沒瞧出來才怪,她那一眼的錯愕,分明就是想到了紀伯宰。
不是說不喜歡他了嗎?不是說已經放下了嗎?那怎麼看見這樣的人,第一反應不是趕出去,反而還收到後院了呢?
明意沉默,良久之後才嘆了口氣:「明月千里遠,還不許我看燈台了嗎?」
「司上焉知他不是宮裡那人的手段。」
「是他手段又如何,我又不沾染那人,就擺著看看。」明意有些不耐煩了,「你怎麼老管我這麼多。」
周子鴻一怔,繼而垂眼。
氣氛有些尷尬,明意扭頭就走。
她收後院是來找樂子的,不是來找麻煩的,誰讓她覺得麻煩,那她就遠離誰。
……
「周子鴻失寵了。」
紀伯宰下病床的第一天就聽見了這個讓人開心的消息。
他算了算天數,哼笑:「一個月都沒撐住。」
「新來的舞姬林還獲了寵,但一直沒給位份。」不休垂眼,「奴才倒也看不明白姑娘的心思了。」
「有什麼好看不懂的,她能將人收下,就是心裡還有我。」紀伯宰更衣洗漱,心情甚好地出門,「我只要知道這一點就夠了。」
周子鴻先前何等風光,每日都能侍寢,短短半個月就從才人變成了貴婿。他今日倒要去看看,沒了恩寵的貴婿,是個什麼境況。
當然了,他堂堂六城之主,是不可能平白無故地去明意的後院的,那不體面。他找了個非常好的借口,叫巡視六城,就從朝陽城開始巡起。
明意接到消息的時候頭也沒抬:「讓師父去接駕,我今日沒空。」
朝陽城已經開始陸續往浮空島搬遷了,很多事都等著她處理,哪那麼多時間陪他折騰。
白英有些為難:「佘師長今日在授課,也沒什麼空閑。」
明意頓住:「那司徒嶺呢?」
「在審案。」
「周子鴻?」
白英終於點頭:「他倒是有空,只是……」
「別只是了,叫他替我應付應付。」明意擺手,「事成之後把邊城剛貢上來的珊瑚給他一株。」
「是。」
改著改著奏摺,明意猛地抬頭。
不對啊,周子鴻哪裡是紀伯宰的對手?萬一紀伯宰給人捏死了怎麼辦?
倉促將最後幾個摺子都改好,她起身,飛快地往外走:「他們走到哪兒了?帶路帶路。」
紀伯宰和周子鴻站在內院城樓上,正在眺望朝陽城的街道。
「近來天氣暖和了,沒想到周大人渾身還這麼冰涼。」紀伯宰勾唇看著遠處,「是被子太薄了嗎?」
「有勞陛下惦記,臣身子弱,經常感染風寒。」周子鴻面無表情地還擊。
「哦?是因為感染了風寒,最近才失寵了嗎?」他皮笑肉不笑。
周子鴻看他一眼:「臣下不敢這麼說,若是風寒好了還得不到司上垂青,那豈不是徒惹難堪。」
紀伯宰眼神稍冷:「你膽子很大。」
他長這麼大還沒被人這麼挑釁過。
「陛下過獎,若沒幾分膽量,也當不了司上的貴婿。」
「貴婿可以有很多個,你只是其中一個。」紀伯宰慢條斯理地道,「司徒嶺是貴婿,林還將來也會是貴婿,她心裡沒有你們,你只不過是她與我賭氣的工具之一。」
「陛下不愧是六城之主,這般的自信,臣等是學不來的。」周子鴻道,「也對,陛下向來被人偏愛,無法接受司上心裡沒有您也是情理之中。」
「她心裡若是沒有我,林還就進不了內院。」
「她心裡若是有您,我今日就當不了貴婿。」
「……」
紀伯宰突然覺得很煩。
他一個玄色元力的斗者,六城之主,為什麼要跟一個文弱書生在這裡爭這些有的沒的?他看不順眼的人,殺了就是了,一向如此,現在又在猶豫什麼?
這個念頭剛一起,紀伯宰就看見周子鴻半邊身子傾向了城樓之外。
「做什麼?」他皺眉。
「陛下要不要與我打個賭?」周子鴻看著遠處過來的人,微微一笑。
「賭什麼?」
「賭在她心裡,你重還是我重。」
荒謬,這事還用賭?他剛想張嘴,面前這人卻就直接倒向了城牆外。
飛落的身子,一絲猶豫都沒有地往下翻倒。
紀伯宰被他這舉動震住了,下意識地跟著他跳下去,想將人撈住。
然而,遠處一道純白的影子來得更快更猛,飛身接住墜落的周子鴻,將他緊緊抱在了懷裡。
紀伯宰怔愣地看著她的臉。
明意眼裡有焦急,有擔憂,有氣憤,獨獨沒有他。
她自顧自地將周子鴻抱著落去地上,惱怒地道:「你怎麼也不小心些,這麼高的地方,你又沒元力,瞎晃悠什麼!」
周子鴻坐在地上,任由她責罵,目光卻越過她的肩膀,直直地看向了他。
他一句話也沒說,眼裡甚至沒有多少得意的神色,但紀伯宰看著他,心頭無名火躥了老高。
「他自己跳下來的。」他對明意道。
明意頭也沒回,似是懶得與他爭論,只道:「驚擾陛下了,是臣下之過。」
「你哪怕念我是陛下,方才也該先救我。」他垂眼。
周子鴻說得沒錯,他被偏愛慣了,這種被人放棄的感覺,他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