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意在遠處看著,好奇地問:「那人怎麼了?」
「沒什麼,想搶我的銀子,我讓人送官府了。」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將餅遞給她。
明意睨他:「你當我傻?」
紀伯宰沉默,而後將頭微微低下來,悶聲道:「別人看上我不是我的過錯,我已經拒絕了,你不要往心裡去。」
這點小事,往心裡去什麼?她一邊吃餅一邊笑:「當初我在花滿樓迎面撞見你與人摟摟抱抱都沒生氣,眼下又生哪門子氣。」
紀伯宰:「……」
真不生氣就不至於隔這麼久還提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低聲道:「是啊,你與我都大方,我也從來不計較你後院納了三十個人。」
明意咂了咂嘴:「您別說,左擁右抱的滋味兒真不賴。」
反正怎麼聊氣著的都是他就對了。
紀伯宰抿唇,悶了一條街才嘆了口氣,輕輕拉住了明意的手。
明意甩了一下沒甩掉,乾脆就隨他拉著。
「你有舊賬可翻,我也有舊賬可翻,便也算是旗鼓相當。只是往後,我只想要你一個人,你也只念我一個人可好?」他悶聲道。
這話小聲得只有他與她能聽見,語氣軟軟的,帶著她從未聽過的乞求之意。明意想起很久之前的自己,也是這麼期盼的,可惜他讓她的期盼落了空。
於是她笑了笑,對他道:「我也想答應你,但周子鴻也挺好的。」
臉上微微一白,紀伯宰又惱又氣地拽住她:「他哪裡好了?」
「不會這麼用力地抓著我。」她睨著他的手。
紀伯宰無措地鬆開,又氣又拿她沒辦法。
遠處的姑娘們瞧著,就見方才還不可親近的一個人,眼下就像個毛頭少年,倒退著走在街上,一路都只看著他面前的人。
說實話,這樣的男人誰不想要呢?可惜六城三妻四妾的風氣已經形成了上百年,這裡的男人對女人笑一笑就算是體貼溫和了,哪裡還敢要他們這般上趕著。
想到這裡,姑娘們還是惋惜起她們司上,司上不像這個公子這般蠻橫不講理,大街上就把人家奴給拖走。司上只是不愛說話,人還是溫柔的。
就是只打算娶一個司後,連後院伺候的都沒留幾個女子。
城中命婦們那麼反對司上立這個司後,其實不是因為羞雲有多不識體統,而是因為她命太好了,當司後就算了,還是唯一的後院女人。
誰家不是三妻四妾的,她一個地位最高的女子,反而日子清凈,誰看了不生氣?
是以,她們是打算架空這個司後的,直到她肯往後院納她們的親族女子為止。
然而,這些打算都被突如其來的貴客攪了個稀碎。
司後封典這天,明意得了特例,去給羞雲梳頭。
羞雲一看見她就要哭,被明意壓住了肩膀:「臉上妝怪好看的,可不能花了去,晚上要嚇著你的司上。」
雙頰一紅,羞雲嗔道:「你還取笑我!」
「我是高興。」明意摸了摸她的嫁衣,眼裡露出一絲羨慕,「能嫁給自己的心上人,是大喜事。」
知道她有多坎坷,羞雲捏了捏她的手。
「你是個好人。」她道,「你一定會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明意看著銅鏡里的她,挑眉就笑:「現在我想要的可不是這些東西了,我想要的東西很大,也許要花掉我後半生全部的精力。」
別人也許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但羞雲知道。
她們兩人在慕星城那個小院子里鑄器的時候明意就說過,她希望有一天女子可以光明正大上街經商,可以自己養活自己,可以與夫家平起平坐,可以入仕或者入元士院。
朝陽城已經隱隱有了女子為尊的勢頭,他們用來貿易的神器大部分都是女子鑄造,女子變得富有又能自力更生,在找夫家的時候底氣也足了許多,一直為別的城池女子所艷羨。
但是還不夠,青雲還有其他五城。
羞雲嘆了口氣:「鄭迢說得沒錯,我學了你一些本事,卻沒學到你的胸懷。」
「哪用學。」明意笑道,「過了今日,你就是一城之母、飛花女子的表率。」
羞雲怔愣。
她一直沉浸在能與鄭迢成為夫妻的喜悅里,卻從來沒有想過能為飛花城做什麼。明意這話倒是點醒了她,她往後在這內院里總不能混吃等死,總也是該做些事的。
飛花城與別的城池一樣,都是貴門三妻四妾,寒門難有一妻,她也許可以試著為這樣的現狀找一找出路。
儀典開始了,明意送她出門。
羞雲的父母原本是寄予她很重的希望,可惜後來因著她不願給母家傳遞鄭迢的消息,被視為了叛徒,與家裡斷了關係,所以今日只能明意當她的長姐,送她出嫁。
可是,也就是明意,讓外頭等著的貴婦們收起了懶散的神色,惶恐地屈膝行禮。
羞雲在慕星城也許沒有娘家了,但在朝陽城是有的,城主親自來送嫁,誰還敢怠慢?
祭壇前頭的大臣們也來得滿滿當當,原先稱病的十幾個人眼下都站得筆直,眼角餘光不斷地去打量旁邊坐著的紀伯宰。
他身上戾氣很重,很難不懷疑是來找麻煩的。
然而,司後一出場,他周身的氣息突然就緩和了下來。
朝陽城城主走到了他身邊,低聲問他:「禮儀冗長,陛下都要看完嗎?」
紀伯宰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著看吧,反正也沒什麼事。」
明意點頭,跟著坐下來。
然後眾臣就瞧見他們的陛下一會兒遞過去一盞茶,一會兒遞過去一盤瓜果,一會兒又問她吃不吃點心,一會兒又問她冷不冷。
看來傳言里陛下為妖女所惑並非空穴來風!
只是,這妖女是別人就算了,偏是明意這個不好惹的,誰想參她一本都不行,畢竟她治理的朝陽城雖然遷城重建,但繁榮程度直追逐月城。
能怎麼辦呢,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禮鑼響了三聲,羞雲和鄭迢面對面站在宗廟前,著大紅龍鳳緙絲袍,緩緩拜了三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