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從羞雲和鄭迢的婚事開始,飛花城突然流行起了下聘時與婦家承諾一生只娶一人。
當然了,做承諾的大多都是寒門,他們娶妻本就困難,少不了還有發跡之後讓糟糠下堂的事,為了能求娶到妻子,他們開始寫下承諾,若是後頭再納,亦或是發跡後拋棄糟糠,所有家產,一併交予婦人。
這種做法讓婦家很是滿意,是以也有不少貴門的庶女,開始尋嫁有出息的並且肯只娶一人的寒門。
陣勢逐漸大起來的時候,貴門子弟就不滿了。
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不過都是窮人騙貴女的謊言,男人還能真守著一個女人過一輩子不成?
他們這麼一來,府里妻子也跟著艷羨,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有臣子想進宮訴苦,卻發現他們的司上自娶妻之後當真對別的女子不感興趣,並且與司後娘娘感情甚篤。
無奈咽下抱怨,自個兒去面對家裡的水深火熱。
有人納悶這股子風氣怎麼興起的,明意坐在前往逐月城的飛渡獸車上,笑而不語。
她送羞雲的賀禮,是一百篇文人大家寫的讚頌詩歌,贊羞雲魅力獨到,也贊鄭迢恪守本心,將兩人放在平等的位置上從頭誇到腳,並說真正的愛情就是如此,若他日有二心,先和離,再另成,絕不與人並行其好。
一城之主和司後尚且如此,民間人很難不想效仿,各城本就男多女少,一夫多妻也只會讓女子都嫁進高門,而寒門難續。眾人逐漸就覺得,這是個很公平的做法。
趁著風氣漸濃,明意就將一夫一妻也納入法規,拉著紀伯宰的手按下了六城之主的印鑒。
她這個動作其實是越矩的,甚至有些冒犯,但紀伯宰不但不生氣,反而是樂了。
「這算不算你有求於我?」他問。
明意一本正經地道:「哪能呢,這是為陛下好,六城繁衍自然,才能有陛下帝位千秋。」
說得很有道理,其實就是連一點機會都不想給他。
紀伯宰嘆了口氣,又道:「明日卯時有銀盤耀日之景,我在屋裡備了暖爐……」
明意挑眉:「看月亮為何要在屋裡?來都來了,定然是上屋頂才妙。」
他頓了頓,沉默半晌,別開了頭:「那你上屋頂去吧,我就在屋裡。」
好端端的,鬧起脾氣來了?
明意不理解他為何非要在屋裡,但總歸也不會遷就他,索性就自己去看。
銀盤耀日是逐月城特有的奇景,朝陽初升時月亮未落,而逐月城的月亮極其大,看起來會比太陽還亮。
之前來這裡是為比試,都沒有好好看過這景色,如今有了空閑,紀伯宰是主動要求帶她來的,卻不肯陪她上房頂。
明意一邊看一邊氣悶,覺得他許是又想拿捏自己了,所以玩這欲擒故縱的把戲。
然而紀伯宰在屋子裡,卻是喝了不休端來的一大碗葯。
他在幾場戰役里本就傷得不輕,後又心病失眠,言笑說他現在還能醒著都是個奇蹟,若不好生休養、避夜風避大雨,怕是連六城都走不完就要倒了。
他可不想倒在半路,他一旦倒了,明意一定會萬分開心地去找周子鴻。
深吸一口氣,他眯眼看著窗外。
有窗沿遮擋,他其實只能看見月亮,但天漸漸亮起來的時候,他聽見了房頂上明意的驚呼聲。
她聲音很脆甜,是以前做男兒養的時候習慣壓著嗓子,只有每每高興極了的時候,他才能聽見她這樣的聲音。
眼裡染上笑意,紀伯宰咳嗽兩聲,開始吩咐不休去找藥材。
言笑說他需要血參,但是血參因為採摘太過險峻,六城統一之後已經禁止官府脅迫農人採摘,也就禁止了官府收購,想買一些還得託人去慕星城一趟。
他有些睏倦,吩咐完就躺上床睡著了。
半夜的時候,他察覺到有人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嘀咕了一句:「真燙。」
然後額上就被放了浸濕的帕子。
應該是荀嬤嬤吧,紀伯宰想,現在的明意心裡沒有他,自然也不會在意他病沒病。
一覺睡醒,他看向一側。
明意好端端地坐在桌前用膳,甚至還睨了他一眼,像是在怪他怎麼起來那麼晚。
他鬆了口氣,跟著起身收拾乾淨,坐去她身側。
今天的飯食又很清淡,他忍不住擔憂地看向明意,尋思她口味怎麼變化這麼大,卻見她神色自然地吃著,完全沒有想與他搭話的意思。
看來是在生昨晚的氣了。
他嘆息,輕聲開口:「宮裡事務堆積有些多了,剩下的幾個城,我們過兩個月再去可好?」
明意舀著湯,頭也不抬:「我聽人說,陛下此趟出行,原是計划了朝陽新城的,也不去了?」
紀伯宰捏緊了手。
他先前看明意實在不開心,是打算親自送她去一趟朝陽新城見周子鴻的,但是——也許是他心胸還沒開闊到那個地步,思索了兩個月,還是不太想去。
他不想看明意對別的男人笑,一點也不想。
可是,言笑又說他這個行為很小氣,容易引明意反感。她不知道還好,知道了還不去,就像是在耍她。
沉默良久,紀伯宰接過她手裡的勺子,將湯盛好放在她面前:「回去的路上,順便去看看吧。」
明意有些驚訝地挑眉,而後就笑了。
她也覺得自己好惡劣,彷彿就喜歡看他糾結和崩潰似的,他越為難,她越開心。
不過,這麼為難都還打算帶他去,紀伯宰這一輩子可能就栽她手裡再也起不來了。
真是風水輪流轉啊紀大人!
面前這人不知道她在笑什麼,還以為她在為能看見周子鴻而發自內心地高興,是以整張臉都黑得很難看。
「等見著了再高興不遲。」他悶聲道。
明意逗他:「想想都覺得高興,也不可以嗎?」
他垂下眼帘,沒有再說話,背脊挺直,孤冷又倨傲。
明意開開心心地吃完飯,又睨著他碗里剩下的東西:「都吃掉。」
一個小姑娘把他氣成這樣,是怎麼還有底氣命令他的?
紀伯宰很惱,但捏著碗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在她的注視下將飯菜都吃了個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