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醉了的許氏話很多,多到周子鴻心慌。
「你若不同意和離,我就去官府讓他們判。」
「不過你應該會同意的,總歸你也不喜歡我,需要一個女人陪你入眠,那選誰都一樣。」
周子鴻臉色鐵青:「什麼叫選誰都一樣?」
當年若不是她那般熱烈地喜歡他,他如何肯在身邊收一個人,如今倒來與他說這種話。
許氏困惑地歪了歪腦袋:「你怎麼生氣了?我離開你,你該高興才是,終於不會有人拈酸吃醋,管你怎麼向城主示好了。」
「明意給了我仕途,給了我如今的地位,我難道要轉眼就與她形同陌路?」他壓著火氣,「就算是報恩,今日我送她賀禮也是薄了的。」
許氏搖頭:「你知道的,我在意的不是賀禮,也不是你與她說話。」
而是他那一顆不死的心,始終望向明意,始終不肯與她過正常夫妻的日子。
七年不孕,她背地裡被人指著罵了多少回,她可以不在意,但她不喜歡他不在意。
婚姻就是一筆買賣,兩個人各自付出一些東西,再憑藉著愛意包容虧損,一起經營下去。
但周子鴻顯然只將她當客棧,她一個人付出,再憑藉她一個人的愛意包容。
經營不下去也是情理之中。
「你不就是想要一個孩子?」他垂眼,「我給你便是。」
許氏樂了,酒氣湧進眼睛,紅得不像話:「是嗎,現在想給了?」
「可惜啊,我不想要了。」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拍了拍章台的胳膊:「這位姑娘,你我投緣,晚上接著聊可好?」
章台一直聽著兩人的對話,心裡對許氏多有憐憫,再聽她這麼說,當即就點頭:「我住的客院就在你與周大人的旁邊,你可以過來找我談心。」
周子鴻想扶她一把,被她避開了。
他也有些惱,垂眼道:「若不是怕你家裡人上門來問罪,我也不想管你。」
許氏嗤笑,與章台一起走了。
兩人走回客院,章台剛開口誇她:「夫人方才真是果敢爽利,大快人心……」
然後就見身邊的人蹲了下去,坐在門檻上嚎啕大哭。
章台慌了神,連忙拿帕子給她擦眼淚,又將她扶到軟榻上坐著。許氏一邊哭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自己這麼多年的愛意和委屈。
她當真是喜歡周子鴻,所以要舍了他,也格外地撕心裂肺。
但她很清楚,得舍了,沒有客棧能一輩子虧下去還不倒。
宮城裡的哭聲漸弱,月亮高懸,明日又是一個艷陽天。
明意扶著紀伯宰走在宮道上,被晚風一吹,紀伯宰也醒了。
他慌張地拉住明意的手,看了看四周,眼裡的失望鋪天蓋地:「我方才做了一個夢。」
「哦?」明意一本正經地問他,「夢見什麼了?」
「夢見我們在一個宴會上,你答應了要與我成婚。」紀伯宰沮喪極了,「那麼真實,怎麼能是夢呢?」
一旁的不休沒忍住,笑出了聲。
紀伯宰瞪了他一眼:「你怎麼在這兒?」
不休拱手:「回陛下,明姑娘的生辰宴會剛散場,奴才伺候您回宮。」
哦,生辰宴會。
等等,宴會?
紀伯宰突然反應過來,激動地捏住明意的肩膀:「方才不是夢?你就是答應我了,是不是?!」
明意挑眉:「陛下喝醉了。」
「我沒有!我記得你說了『願意』!」
「我說的是『好啊』。」她糾正他。
紀伯宰呼吸都停了停。
她真的答應了。
渾身的血液在停滯一瞬之後飛快地流動起來,他喜上眉梢,圍著她轉了兩圈,又不敢相信問:「我是怎麼求的親?都說了些什麼?怎麼我都不記得了。」
明意挑眉:「那陛下還是仔細去想想吧,若想不起來,我可就不下花轎了。」
「別啊,我想,我回去就想。」他跟在她身邊往前走,身上酒氣未散,腳下也還踉蹌,高興得不成樣子。
「我都想好了,我們的婚事一定是全青雲最盛大的,我要將紅綢掛滿雲海,還要穿最精細的喜服,成婚之後,你是皇后,也依舊是朝陽城城主,你來去自由,一切都和先前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他可以重新擁有她了,可以看著她的臉入睡,也可以一睜眼就看見她,可以與她攜手走在任何地方,哪怕過去一千年一萬年,所有人也都知道,她明意是他紀伯宰的妻子,只屬於他一個人。
紀伯宰拉她過來就狠狠吻上了她的嘴唇。
明意猝不及防,被他得手,只抵了一下就隨他去了。
她還沒見過這人高興成這樣,什麼儀態什麼規矩都被扔得老遠,親完她還抱她起來轉了兩個圈。
裙擺飛揚,喜悅的氣息從宮牆上蔓延開,一直蔓延到整個宮殿。
第二日上朝的時候,紀伯宰因為宿醉很頭疼。
但,這也不影響他興緻勃勃地處理朝政。
「何愛卿言之有理,民間婚俗朝廷的確不該多插手,只要不違背既有的律法,如何嫁娶是他們說了算。」他大聲地道,「就像孤馬上要與明城主成婚,男婚女嫁,理之自然嘛。」
「徐閣老此稟允了,今年沒有天災,可以恢復正常的稅收,以豐國庫。」他莞爾,「也當為孤和明城主的婚事添喜氣了。」
「禮部的奏請就不允了,後頭要忙孤和明城主的婚事,哪有那麼多假可以告。」
「說起孤和明城主的婚事啊——」
宋蘭芝下了朝腦瓜子還嗡嗡的,已經不記得今日到底商議了什麼要事了,耳朵里迴響的全是「孤與明城主的婚事」、「孤馬上要與明城主成婚」、「明城主答應了與孤成婚」,這些翻來覆去表達一個意思的話。
她問羅驕陽:「陛下以前上朝話也這麼多嗎?」
羅驕陽搖頭:「從未見過。」
不止上朝,就連後頭臣子們收到的批複摺子上,也寫的都是「准奏(孤要大婚)」、「不允(孤要娶到明城主了)」、「一派胡言(孤閱此廢話,不如與明城主安心備婚)」等等。
司徒嶺收到摺子,面無表情地扔去了火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