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月升,有一句話在我心裡堵了好幾天,思來想去,我還是決定去問一問師父。
師父見到我一副鬱鬱寡歡的模樣,忙問道:「小末,你怎麼不大高興?咱們江湖兒女,又不時興那個民間的哭嫁!」
我的確高興不起來,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我自覺自己這種性格,需找個沉穩有擔當的男人,江辰,我實在拿捏不住他的性情。一想到嫁給他,我就有種前途渺茫,吉凶難測的感覺。再一想到雲洲,我更是心裡難受。
「師父,我與江辰真的非成親不可么?」
師父眉頭一蹙,問道:「怎麼,你不願意嫁他?」
我低著頭遲疑了片刻,小聲道:「我,我喜歡的並不是他,這門親事難道不可以取消么?」
師父俊美的臉色上幽幽浮起遺憾和惆悵的神色,似是無可奈何,似是木已成舟,半晌才嘆了口氣才道:「小末,師父倒覺得他與你很是般配。你知道么,那一日我去給雲洲提了親事,眾人知曉後都覺得是你高攀了雲洲,唯有江辰,說你比雲洲更好。可見在他心裡視你為珠玉。」
我顧不上羞赧,鼓足了勇氣道:「可是,我喜歡的卻是雲洲。」
師父又嘆了氣道:「雲洲當日對我說,他的親事不能私自做主,他雖然願意和你在一起,卻要徵得父親的同意,要先寫份家書回稟父親。過了數日,他卻絕口不再提及此事,也沒給我回復,想必是他父親不同意。他的父親位高權重,官宦之家最看重門當戶對,你身世不明毫無背景,想要進雲家,困難重重。江辰之父是我的師兄,他母親對我也頗為敬重,你嫁過去,他母親一定會看在我和逍遙門的面上,對你關愛有加。小末,師父讓你嫁給江辰,一是顧全了你的名聲。二來,我覺得你嫁去江家絕不會受了委屈。」
我明白過來,為何那日雲洲在房中飲酒。他雖然對我有意,卻也知道這件事必定不會那麼容易,他父親那一關如何過,是個問題。必定是他父親不同意,而他又一再的誤會我與江辰有情,所以才畏足不前,絕塵而去。
我從師父房中出來,站在廊前一地月光里悵然若失。明月依舊,物是人非。我和雲洲,只能如此錯過么?我覺得自己已經身不由己的踏入了一場困局,當下一棋即定生死,只是這最後一子,能否力挽狂瀾?
我想試一試。
師父見我病癒便決定讓我們五月初一動身,這樣正好趕上回江家過端午節。他還特意下山去城裡採辦一些禮物,作為對江辰母親的見面禮。我雖然心裡難過,但是看著師父一副半是高興半是惆悵的嫁女模樣,也只好先隱忍不發。但我心裡一直在想,去了歸雲山莊,怎麼樣讓江母看不上我,將這門親事取消。這樣,我也不會傷了江辰。我心裡仍舊盼望著,有朝一日,我見到雲洲,將所有的誤會澄清。即便那時我已與他無緣,即便那一日不知是何年何月。
逍遙門已經許久許久沒有過喜事了,江辰和我是這一屆師兄弟里最早成親的一對,於是當仁不讓的成為眾矢之的。師叔師兄們茶餘飯後閑磕牙,終於有了共同話題。大家互相交流所見所聞,探詢往日的各種蛛絲馬跡,最終確定我們倆的私情由來已久,大約是從江辰第一次給我烤野雞吃就私自定下了終身。
因此,七師叔慎重的告誡眾位師兄,以後下山成親凡是生了閨女的,千萬不能養成好吃嘴,更堅決不能單獨和小子們出去燒烤。不然鐵定就給拐跑了,我就是前車之鑒。
我,無語。
五月初一,我帶著師父準備的禮物下了山,為了避免一路單獨和江辰在一起尷尬,我特意把小荷包也帶上。
江辰在城外的渡口包下一條船,走水路去京城。錦繡金陵,六朝金粉,我從未去過。若不是頂著江家兒媳這頂帽子去見婆婆,我必定歡欣興奮。
我和小荷包都是第一回坐船,不同的是,小荷包可以興奮的從船頭跑到船尾,我卻不幸的從船頭暈到船尾。
船上的船工們如履平地不說,連身懷六甲的船家娘子也是身輕如燕的來回忙活,我「柔弱」的自慚形穢,悄悄將寶劍從腰間解下來壓在枕頭下了,實在沒臉讓人知道我也練過武功,唉。
江辰一副體貼關切的模樣,柔聲道:「娘子,這點小風小浪你就犯暈,實是讓人揪心。」
一聲「娘子」生生讓我嘔了一口酸水出來。
船家娘子正巧送茶水進來,見我皺著眉頭乾嘔,江辰正溫存的為我撫背,立刻一副覓到了知音的神情,好心問道:「莫非夫人也有了身孕?」
身孕!我生生又被嚇出一口酸水兒來,險些嗆住自己。
江辰嘿嘿笑了幾聲,對船家娘子道:「這個嘛,還需請大夫瞧瞧才知道。」
我有沒有身孕他還不知道?居然在人前如此胡說!我羞憤交加,也不顧船家娘子就在跟前,使了十成十的力氣,狠狠掐了他一把。
他「哎呦」了一聲,依舊笑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船家娘子笑呵呵道:「當日我知道懷了身孕,一想到他爹乾的好事,也足足惱了他好幾天呢。」
江辰笑的越發歡快。
我估摸著自己此刻的臉色應該是半江瑟瑟半江紅了。我趴到窗戶邊看著江面,茫茫一片,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除了江水還是江水,不過,比看著江辰一臉壞笑好的多了。
「娘子,你都看了小半個時辰了,不如換個風景吧?」說著,他就靠了過來,我沒有回頭也大約感覺到他約莫離我只有半尺之遙。不知為何,他一靠近我就立刻身子發僵。
別的風景?我僵著後背仔細瞅了瞅,除了江水還是江水,偶爾江面上飄過幾葉小舟。我不禁問道:「那有別的風景?」
「為夫不就是么?」他在我身後含情脈脈柔情款款的來了一句,我立刻麻利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口酸水也麻利的嗆住了我。
他嘿嘿笑著倒了杯水遞過來,我低頭撫著胸口隨手就去接,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我這心口猛的一跳,慌慌張張的拿過杯子,一看,他用的竟是我送他的那隻竹杯。
「小末,我每次用的時候都覺得杯子里的水都是甜的,你覺得呢?」
水我沒覺得甜,他的話倒像是拌了蜂蜜似的甜的不像話,一想到日後時不時要聽這些腌了蜂蜜的話,再一看杯子上的「酒入愁腸,化成相思淚」,頓時我愁腸百轉。
小荷包一刻閑不住,船頭船尾的亂跑。艙里大多是我和江辰兩個人面面相覷,兩兩相對。他時不時含情脈脈的看我,眼中劈里啪啦亂冒火星,讓我覺得周身都像是被小火苗幽幽烤著一般,許是烤魚吃的多了,如今也嘗到了被烤的滋味。
我習慣了他以往和我在一起時戲謔、調侃、桀驁等諸多表情,實是不習慣他這樣的柔情似水,佳期如夢。我只覺得渾身發癢,臉上發燙。我以手支額,想擋住小火星兒。
不料,江辰袍子一撩,挪到我的正對面坐下。小火星換成了暴雨梨花針,細細密密鋪天蓋地,颼颼的飄過來,將我罩的滴水不漏。
他笑眯眯問:「小末,你怎麼不|穿那件綠裙子。」
我想起那春光乍泄的一腿橫踢,頓時臉上熱了,乾咳了一聲,裝沒聽見。
他湊近了,扯住我的袖子。
我心頭亂跳,忙道:「你要做什麼?」
他笑呵呵道:「小末,你打算穿著這件衣服去見我母親?」
「不成么?」
「你穿著如此寬綽的衣服,我只怕嚇住她老人家,以為……」
「以為什麼?」
「以為你真的有了身孕。」
我嚇的連忙站起身來,又羞又惱的磕巴著:「你不要胡說。」
他嘿嘿笑著:「我娘一向喜歡東猜西猜的,我看你最好換件衣服。」
「我只有這種衣服。」
「那等到了京城,我帶你去買。」
我,頭疼。說實話,我是故意穿這件衣服去見他母親的,金陵一行就是讓他母親看我不順眼,將這親事退了。可是聽他這麼一說,我還是先換身衣服的好。
夜晚,江面上亮起了星星點點的漁火。前面不遠就到了秦淮河的外河口。船槳不疾不徐的劃拉著水面,一聲一聲象是撥動著心弦。
突然,艙外傳來琵琶聲,靜夜之中十分動聽,聲調低緩幽遠,略帶滄桑。我朝窗外看去,只見不遠處一條掛滿花燈的畫舫里飄出樂聲,正緩緩朝著我們的船靠了過來。
我好奇的看著畫舫,只見綺窗珠簾,花燈璀璨,人影綽約。真是如夢如幻的好看。
江辰不知何時站在我的身邊,湊到我耳邊輕語道:「沒想到這裡也有了秦淮的燈船。」
「什麼是燈船?」我略一回頭,險些蹭到他的肌膚,他離我這麼近做什麼,不嫌熱么,我往邊上挪了挪。
他輕聲笑了笑,攬著我的肩頭道:「你等會就知道了。」
片刻工夫,那畫舫靠近了來,船頭一位美嬌娘抱著琵琶俏立船頭,笑容甜的如甘蔗汁兒。我正看的過癮,只聽見一聲嬌滴滴的聲音:「兩位公子要聽曲么?」
兩位公子?我怔了一下,很挫敗的摸摸臉蛋,只能寬慰自己,天黑,她眼神不怎麼好。
江辰笑道:「多謝,不必了。」
我怎麼覺得他笑的幸災樂禍的?
畫舫往一邊划去,隱約聽見艙里有嬌笑聲傳來,空曠的江面上聽的十分清晰。
「好俊俏的公子啊,可惜是一對斷袖。」
我,無語,默默回了艙內。
江辰擠著眼睛,不懷好意的嘿嘿笑著:「小末,你總該信我的話了吧,這身衣服,你是非換不可的。」
我悻悻的哼唧道:「我可沒錢買衣服,你看著辦吧。」
他笑呵呵道:「我是你的丈夫,吃穿用度自然不會讓你操心。」
丈夫!我耳朵邊開始酥酥的熱,是他的呼吸熏的?夜深了,艙里關了窗戶,此刻竟有點悶熱。江辰還離我甚近,我往邊上挪了挪道:「你別站的太近,熱。」
江辰不知從哪裡找出一把蒲扇,給我扇風。我有點不好意思,訕訕的問道:「你也熱?」
「熱,比你還熱。」他盯著我,重重的嘆了口氣,臉色微微泛紅,呼吸也有點急促,好似有點不舒服。
「你不舒服?」
他點點頭,似笑非笑:「不舒服。」
「要不要去看大夫?」
他勾了勾唇角,笑意略略深了些:「這個病,大夫也治不了。」
我驚道:「不治之症?」
他摸了摸額頭:「那倒不是。此症好治,就是得找一位良醫,每日每夜的治,長期調養方能好。」
沒日沒夜的治?我同情的看著他道:「此症,委實棘手,可找著了良醫?」
他笑眯眯的點點頭:「找著了。」
我鬆了口氣:「那就好。」
他含笑不語,意味深長的望了我兩眼之後,拿扇子擋著臉接著笑。
我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從沒見過有人生了病還如此歡樂。
翌日一早,船停靠在秦淮河邊,付了船資上岸之後,應接不暇的繁華街景一如畫卷。人群熙攘,街市喧騰,崢嶸盛世,華章異彩,京都風情的確是人間勝景,讓人眼花繚亂。
江辰在岸邊叫了兩頂小轎,我正要與小荷包同坐一乘,他卻搶先一步將我攬進了轎中,小荷包也十分有眼色的麻利的鑽到另一乘轎子里,還挑著轎帘子道:「姑爺,將小姐摟緊了,小心晃得又吐了。」
她到底是誰的丫鬟?
「這是去那兒?」
「自然先給你買衣服去。」
我猜也是如此。
轎子里本來不擠,怎麼越坐越擠?而且,我越是往邊上讓,這轎子里越是擠。我意會過來,江辰他故意擠我。真是太不厚道了,我也不客氣的回擠!不料,這一回擠越發和他挨得近了,就連絕對不該挨在一起的地方也都挨在了一起,唉,實是失策。
於是,我縱向避讓,他橫向侵佔,這一路真是悠長,悠長。
轎子停在一處繁華的大道上。我下了轎子,抬頭一看,面前一個闊綽的店面,牌匾上寫著「一衣不舍」四個描金的大字。這名字,夠奇特,一眼難忘。
江辰道:「這是京城最好的成衣坊,達官貴人都喜歡來這裡買衣服,做衣服,這裡的衣服用的都是最好的料子最好的綉工,但凡有一點不滿意的不合身的都可以改,改到你滿意為止。」
「嗯,真好。真會做生意。」
「是我家開的。」
我怔了一下,他已經拉著我的袖子往裡走了。
進了大門,只見店鋪里的客人並不很多,但舉止不俗,衣著華美。店鋪東側的櫃檯上擺著各色布料,西側整整一壁掛著成衣。
一位中年婦人一臉喜色的迎了過來:「哎呀,少爺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沒聽夫人提起呢!」
江辰點點頭:「顧嫂,這是少夫人。」
我頓時臉上發熱。一個稱呼瞬間就將我從黃花女兒扒拉到了已婚少婦,實是冤枉。
「你將少夫人領到後廳,挑幾件最好的衣服。」
「是是,前日剛從杭州來了一批料子,剛做好幾件新衣,還沒上櫃呢,正巧給少夫人試試。」
我被顧嫂領到了後廳,這店鋪真是大氣派,後廳里又分了男女兩個廳,各有丫鬟侍候著。女廳里兩面牆壁都是成衣,花紅柳綠,奼紫嫣紅的一片,頓時花了我的眼,小荷包「啊噢,天哪,媽呀」叫了幾聲之後,埋頭於衣服之中,再也顧不得看我一眼。
顧嫂從一片花花綠綠中挑了一件淡綠的,一件珍珠白的,一件淺紫的,放在桌子上,笑嘻嘻道:「少夫人,冰肌雪膚,穿這些淺色最是好看。」
我訕訕道:「哦,噢,好。」
「少夫人去裡面試一試,那裡不合身,我立刻讓人改,一盞茶的功夫就好。」
我拿著衣服去了裡間,先穿了那間珍珠白的,我穿了十幾年的逍遙門白袍子,好像除了白色,其他的顏色都穿不出去似的。
我從裡間出來的時候,小荷包又「媽呀」了一聲,然後直勾勾的看著我,我抽了口涼氣,這丫頭,難道和師兄們一起待得時間久了,眼光已經變態了?
顧嫂瞪著眼睛:「哎呀,嘖嘖,真是,天哪。」
我等了半天,也沒等到顧嫂說出一個實質性的詞,到底如何?
我怯怯的問:「嗯,顧嫂,不好么?」
「呀,好的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少夫人真是貌美如仙。」
我別彆扭扭的扯了扯衣服,吭吭哧哧的小聲哼道:「顧嫂說笑了。」
「哪裡說笑了?這女人就象是花,花朵艷麗的通常沒香氣,香氣濃郁的通常花朵又一般。我見過多少女子,身材好的樣貌稍差,樣貌好的,身材又差強人意,象少夫人這樣,容貌身材一等一得好,可真是少見稀罕,美的天怒人怨哪。」
我抹了一把汗,果然是生意人,這夸人,也真會誇。
「小荷包,你覺得呢?」我希望小荷包保持清醒,給我一句實話。
「小姐,你這麼天怒人怨的出去,姑爺的眼珠子准掉下來。」
我無語,小荷包,向來都是站在外人一邊。
「那就這一件吧。」
「少夫人,將那幾件也一併試試。」
我天怒人怨了三回之後,從後格里出來的時候,步履稍稍有點局促,因為這件珍珠白的裙子,外面是十二幅的裙擺,寬的能做窗帘床帳子,裡面卻是窄窄的一條襯裙包裹住兩條腿。據顧嫂說,這樣走起來,才會如凌波微步,步步生蓮,唉,這一步路生生憋成兩步走,實是遭罪啊。我真怕自己一個憋不住,嘩啦一聲,步步生蓮成了虎虎生風。
我轉過屏風,江辰正坐在那裡品茶,看見我他手裡的茶杯一僵,眼睛直直的望著我,緩緩站了起來。
我感覺到暴雨梨花針的密度史無前例的強勁,瞬間,這裙子係數全是小針眼,颼颼的往裡灌風。
顧嫂對江辰道:「哎呦,少爺好艷福啊,少夫人如此美貌,身材也好的沒話說,就算老身是個女人,也看的眼饞動心。」
小荷包不屑的切了一聲,癟著嘴道:「你們不知道,我家小姐不|穿衣服更好看。」
江辰撲哧一聲,笑的看不見眼珠子。我臉皮發燙,想撞牆。
我準備晚上好好和小荷包溝通溝通,我平時對她很好的,她為何總是這樣對我!
我臉上滾燙滾燙的,狼狽的爬上轎子,半晌才呼吸均勻。我這裡剛剛均勻了片刻,忽然覺得坐在身邊的江辰好似從進了轎子就一直沉默寡言,悶不做聲。
我好奇的側頭一看,發現他眼中慣常見到的小火星有點烈焰熊熊的苗頭,我心裡噗通一聲,呼吸又不均勻了,慌忙調開眼神。
江辰低聲道:「小末,你真是好看。」
轎子里空間狹窄,他又挨我極近,這一聲低柔的讚歎似在我耳窩裡吹進一股暖暖的氣流,酥、癢無比。
我臉上一熱,低色道:「是這衣服好看。」
「是你好看,衣服只是給你增色而已。我剛才一見你,心都不會跳了,不信你摸摸我的心,現在還砰砰亂跳呢。」
說著,他就不客氣的拉起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上,指下結實而溫暖,我忙不迭的將手趕緊抽回來。他的心跳的快不快我不知道,反正我的心是跳的很快了。
我不敢再看他,度日如年的瞅著轎子外的街景,其實什麼也沒看進去,因為不看他,我也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像是一張大蜘蛛網,我大抵就是那小飛蟲,小荷包一口歪風將我吹過去,我便被粘住了。
終於,轎子停了,我長舒了口氣,不等他來扶我,就跳了出去。
放眼一看,我愣住了!
這就是歸雲山莊么?真真是氣派的讓人咋舌!大門口兩座威猛的石獅子,脖子上居然掛的是赤金的鈴鐺!
我暗暗憂慮,這不是明目張胆的招賊么?唉,江家果然騷包,連這門口的石獅子都如此招搖。
比石獅子更招搖的是,一排花枝招展的丫鬟俏生生的站在大門口的台階下,領頭的是四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風姿綽約,翹首以盼。
她們見到江辰立刻齊整整的上前屈身施禮:「少爺回來了。」聲音齊整,乳鶯出谷般的好聽。
緊接著硃紅色大門打開,出來一個年輕人,衣裳華麗,相貌俊秀,身後還跟著幾個小廝。
他疾步來到江辰跟前,拱手施禮道:「表哥一路辛苦了。」
辛苦個頭啊,下了船就坐轎,轎子里還使勁擠我,一頂轎子他佔了大半江山。
江辰含笑問道:「少華,母親在家么?」
年輕人笑道:「姑姑接到表哥的信算到你們今日到家,早早就打發人在門口等候,此刻姑姑在正廳里。」
說罷,他又笑呵呵看著我:「這位想必就是嫂子了,嫂子一路辛苦。」
江辰點頭道:「小末,這是表弟少華。」
我不自然地回以一笑,還好在逍遙門一直被弟妹嫂子的叫了許久,我才沒有驚慌失措。
大門處紅光一閃,從裡面又出來一位少女,姿容俏麗,身穿一件胭脂紅的裙子,像是驕陽下盛開的石榴花,明麗的灼眼!
她提著紅裙子身輕如燕的跨下台階,俏生生的站在江辰面前,撲閃著亮晶晶的大眼睛,未語先笑:「表哥,你終於回來了。」
終於?望穿秋水?
江辰回頭對我笑笑:「這是表妹少容。」
我對她微笑,她隨便打量我一眼,敷衍的笑了一下,目光立刻又挪到江辰臉上,手也自然而然的握住了江辰的手,來回晃了幾下,蹙眉嬌嗔:「表哥,你去年回來只住了半月,這回可不許再走了。山上有什麼意思,逍遙門一群男人,跟和尚廟似的。」
我尷尬的低了頭,我,在一群「和尚」中一枝獨秀十幾年了。
江辰不動聲色的抽出手,回眸看我,含情脈脈:「誰說沒意思?山上,有仙女。」
我頓時羞赧尷尬,無地自容,仙女我萬不敢當,撐死是個女山神。這夸人也得有個譜不是?轉眼間,更沒譜的事來了,眾目睽睽之下,他竟然握住了我的手!
我臉上一熱,當著眾人的面不便使勁掙扎,暗暗較勁想抽出手來,可惜已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我略一用力,他竟將我的手夾到了腋下,我低頭認栽,不敢妄動,生怕再一掙扎,他將手直接貼在了心口上或是臉上,此人,什麼事都做的出來,驚世駭俗桀驁不羈一向不在話下。
江辰牽著我上了台階,丫鬟小廝跟在少華身後。我發現,江辰牽了我的手之時,四位丫鬟的眼睛齊齊瞪著我,露著驚詫艷羨之色。而少容卻自然而然站到江辰的左側,扯著他的袖子歡歡喜喜的問東問西,儼然無視我的存在,更別提捎帶看我一眼,問我一聲,目光至始至終都凝在江辰的臉上,久別重逢的歡喜興奮真是溢於言表。
我心裡一動,通常,表哥表妹就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意思。不知眼前這位少容表妹,是通常還是例外?
我只想著來見戚夫人,沒想到這裡還有戚弟弟戚妹妹。更沒想到的是,戚妹妹如此美麗,還如此粘人。
進了大門放目綜觀,雕梁畫柱,亭台樓閣,處處氣宇華貴。迴廊下種著一水兒的花草,異香撲鼻。這歸雲山莊我看倒比遠照大師的山蔭別院更氣派,取了個山莊的名號,實是委屈了。
沿著步步高升的迴廊,九級漢白玉台階踏進正廳,更是富麗堂皇的讓人驚嘆。
廳堂正中紫檀椅上端坐著一位中年女子,眉目如畫,貴不可言。我頓時覺得剛才見到的那些美輪美奐,其實都抵不過眼前這位夫人的風采。我說不出來是什麼風采,只覺得看她一眼那裡都舒服,如沐春風一般。
她應該就是歸雲山莊女主戚夫人了。我老早就聽說過她,萬沒想到有一天會見到她,還是以這樣的身份,真是人生如夢,世事難料啊。
細看之下,江辰的樣貌有八分隨她。另外兩分的桀驁不羈風流倜儻估計是隨他爹了。
廳堂里除了戚夫人,還站著丫鬟僕人,一見我走進去,頓時齊整整的數十道目光徑直朝我射過來,勁頭堪比江辰的暴雨梨花針。
我一看這陣勢,頓時有點緊張。
江辰拉著我笑嘻嘻的上前施禮。
「母親,這是小末。」
戚夫人笑著招手:「小末,來,讓我好好看看。」
這醜媳婦見公婆,算是生平第一尷尬。我硬著頭皮走上前見禮,心跳的七上八下,她必定看不上我,我覺得身後的四個丫鬟都比我有氣質。
她伸出手指,笑吟吟的拉著我的手讚歎:「果然是乖巧可愛,怪不得辰兒喜歡。」
我頭一回被人誇乖巧可愛,有點汗顏,低了頭,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她的手白皙秀氣,膚如凝脂,滑膩無比,只是手指略有點涼。
「姑姑,表哥就喜歡這樣的的嗎?我怎麼覺得以前在那裡見過她?」
我看著戚妹妹愣了愣,她怎麼可能見過我,莫非這話,是說我長的很大眾?還是,真的有人與我很像?
可是,她的這句話,彷彿沒人聽見,更無人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