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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所屬書籍: 尚公主

言尚無話可說。

他來自嶺南,確實沒見過女子這麼穿衣。而看丹陽公主的架勢,再看周圍人習以為常的反應,便知在長安,如公主這般明明是女兒家、卻故意穿男裝者,不在少數。

他頗有些感慨長安民風的開放與豪爽。

正感慨著,人就被暮晚搖擠到了一邊,他手中的詩板也被奪走了:「讓開!」

丹陽公主嫌人擋路,天下蒼生當然都應該讓道。

暮晚搖拿著言尚的詩板,根本不掛在言尚那挑好的摳摳嗖嗖的地方,而是往才子中擠去。

言尚跟在她身後:「我的詩作一般,實在沒必要掛在太好的地方……」

暮晚搖:「你的詩作一般,你來長安幹什麼?碰運氣么?我看你沒救了,你還是回你的嶺南鄉下種地去吧。」

言尚無奈,他跟在暮晚搖身後,眼見旁邊幾個聚在一起的文人向後一退,差點要踩到暮晚搖。他當即上前一步,伸手攔了下那個文人的後背,幫暮晚搖擋了這麼一下。

暮晚搖回頭,妙目微垂,櫻唇半咬,嬌嬌俏俏地覷言尚一眼。

言尚被她這柔水一般的一眼看得臉微熱,連忙側過臉,咳嗽一聲,躲過暮晚搖的凝視。

而那被言尚所攔的書生回過頭,看到言尚,先打了聲招呼,再看到穿著男兒裝的暮晚搖。書生目中一亮:「言素臣,這位娘子是你的……」

言尚打斷對方曖昧的猜測:「朋友、朋友。」

他一回頭,見暮晚搖已經鑽入了才子人流中。他怕她拿著他的詩板亂掛一氣,連忙再次跟上。

這一次,暮晚搖終於挑選到了合適的位置。她正兒八經地拿著詩板比了比,然後掛到視線最合適的牆中央,務必讓遊覽寺廟的人往牆上一掃,正中央正好能看到言尚的大作。

迎著周圍朋友嘆為觀止的目光,向來低調的言二郎難得如此高調,他掩袖猛咳嗽。

暮晚搖頭都不回:「生病了你就去看病。咳咳咳,咳個沒完沒了?

「都到了長安,哪怕自認為自己的詩作不佳,也要把氣勢端出來。你自己都覺得自己不行,到了皇帝面前,你求什麼呢?」

如此,說的很有道理。

言尚若有所思。

暮晚搖比他強的,就是不管她做什麼,氣勢都極大。

他在後盯著這位公主,她小嘴叭叭說個不停,也不是什麼好聽的話兒,然而從言尚的方向看,他只關注到陽光打在她身上,她的側臉秀氣無比。

這位大膽美麗的大魏公主,黑紗襆頭裹住雲髻,身穿圓領缺骻袍。嬌軀站得筆直,腰間蹀躞帶上的小孔垂下細縷,縷上掛著小刀、香囊、玉佩等物。

是這般的英姿颯爽。

暮晚搖回頭,向言尚展示自己將他詩板所掛的位置有多好,卻見到他站在後,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他眼睛漆黑,流光似水,清澈的瞳孔中正倒映著她乍然回頭時揚起來的帶著幾分得意的笑靨。

人流往來間,二人驟然這麼一對視。

暮晚搖微怔,然後好似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懊惱自己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幫言尚掛詩板。他自己都不在意。

她咬了下唇,有些生氣,嬌容瞬間就沉了下去。

她一言不發地推開言尚,轉身就走了。

言尚微愕,將這邊的事略微一交代,就去追公主去了——

他可以不追,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

但是等她日後想起來,肯定又會怪他為什麼不追——

「殿下、殿下……」言尚跟在暮晚搖身後。

暮晚搖停步,沉著臉訓:「叫什麼呢?在外面能亂叫么?」

言尚:「那……暮娘子?」

暮晚搖:「我們之間這麼生疏么?」

言尚:「……」

暮晚搖挑眉看著他。

言尚遲疑:「搖搖?」

暮晚搖果然如他預料的那般大怒:「我和你的關係有這般親昵么?」

總之,就是左也不行,右也不對。

她就是來為難人的。

然而言尚是何許人?

他是一個能讓身邊所有人都如沐春風、喜歡他的人。

公主的呵斥在耳,言尚既不尷尬也不狼狽,他俯眼望她,目色沉靜。在暮晚搖不悅地轉過臉後,他仍跟著她,道:「你心情不好,有人惹你生氣了?」

暮晚搖:「你怎麼知道是有人惹我不高興,而不是我見你討厭,故意氣你?」

言尚溫和道:「你雖脾氣大,卻不是無緣無故對人發火的人。定是有人惹了你,讓你不高興。若是你能在我身上發泄一二,也便是我的作用了。」

暮晚搖驀地臉一燙。

竟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就是一個無緣無故會發火的人。但是言尚給她修飾了一下,就好像她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受了大委屈、只能靠一點小脾氣發泄的可愛公主了。

她並沒有他修飾的那般好。

他一直跟在她身後,二人一前一後在寺中閑走。寺中如他們這般的遊玩男女無數,但也有人忍不住向他們這邊驚嘆般地看來一眼。

因前方著男裝的少女嬌美可親,跟著她的少年郎君眉目低垂,儒雅謙和。俊男靚女同行,總是惹人注目的。

言尚幾句話後,暮晚搖就古怪地閉了嘴,不太好意思對他發火了。她心想算了,言尚這種脾氣太好的人,跟他吵也像是拳頭砸在棉花上,一點效果也看不到。何必累著自己?

她沉默不語了,言尚觀察她側容一分,再次重複道:「若是有人招惹了你,或者你有什麼煩心事,其實你可以與我說一說,說不定我能幫你想到法子解決。」

暮晚搖不在意:「你地位低微,身上一官半職都沒有,你能幫我想到什麼法子?」

言尚道:「試試看。」

他沉淡無比,暮晚搖回頭看他一眼,想到了當時在嶺南時他出過的幾次主意。就白牛茶那次,他把她耍得團團轉,而她一直到舅舅點明,才恍然大悟。

暮晚搖心中不禁一動,想舅舅都說想讓言尚做謀士,說不定言尚真的在這方面很厲害呢?

暮晚搖歪頭打量他片刻,頭向自己這邊歪了歪,示意他湊過來。

言尚便說聲「得罪」,向前一步,幾乎是與暮晚搖肩挨著肩,貼著站了。

她肩膀撞上他手臂,二人都僵了下,然後就都故作無事。

繼續前行,言尚低著頭聽她說話。

垂柳拂水,寺中香煙裊裊。

楊嗣無所謂地被自己家的嫂嫂表妹硬扯在逛永壽寺,他手負在身後,面無表情地跟在家中女眷身後時,銳目一眯,看到了不遠處那對靠著牆、扶著樹的年輕男女。

楊嗣一眼就認出了暮晚搖。

哪怕她男裝。

只是她旁邊那個少年郎……不是韋樹,是誰?

楊嗣抱起了胸,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對男女——

暮晚搖正在與言尚說:「……總之,就是太子不滿意我幫韋七郎。韋家不太瞧得上太子,韋七郎入了朝,很大可能不會向著太子,而是被我舅舅那一方拉走。」

言尚:「為何韋家瞧不上太子?跟隨太子做事,不是省力很多麼?」

暮晚搖一頓,然後言簡意賅:「因為如果不是我二哥夭折了,太子位輪不到現在這位。講究正統嫡系的大家族,自然瞧不上太子。然而太子才是勢大的,我就覺得太子挺好的。

「太子日後必然是前程遠大的,所以李家也不排斥我依附太子。但因為我母后就是因為李家勢力太大的緣故,和我父皇生了齟齬。所以李家現在也不想和皇家綁在一艘船上了。」

言尚看她一眼。

明白暮晚搖是站隊太子的了。

如今問題,就是暮晚搖站隊太子,可又被金陵李氏牽扯住。一個鬧不好,容易兩方都得罪。

她現在推舉了韋樹,在太子那裡就落了根刺。

暮晚搖見他沉默不語,就不耐煩地推他一把:「你可有主意?不要光聽我的情報,一點分析都不給我。」

言尚回神。

微微笑了一下。

他慢吞吞道:「其實殿下想要在此事上既不得罪太子、又不得罪李家,有一個法子。」

暮晚搖一愣,詫異仰頭看他,沒想到他還真能想出法子。

言尚道:「除了推舉韋樹,你可以再多推舉幾個人,為太子一方增加勢力。」

暮晚搖想了想,搖頭:「我不想再推舉了。因為世家大族各自有自己的立場,如韋樹這樣的不多,他們科考必然自己就選好了隊站。我即便推舉,他們日後也不會在這方面報答我。」

言尚:「不是讓人站隊。沒有人會輕而易舉地站隊。只是向太子表心,向太子表示你退了一步,作出了讓步。」

暮晚搖一下子站住了,若有所悟。但片刻後她還是否認了:「你這個法子不錯,但是世家子弟真的太麻煩了,沾上就難甩下。我已經很麻煩了,不想再找麻煩上身。」

言尚似乎早料到她會這樣說,他不急不躁,一步一步引著她:「那就推寒門子弟。」

暮晚搖嗤笑:「不是世家大族,有幾個人能在科考中出頭?我怎麼知道我推舉了人,那個人就能從幾千個文人中上岸?如果他及第不了,我怎麼向太子表心?說我推薦了,但那個人自己不爭氣,我是無辜的么?」

言尚笑而不語。

暮晚搖忽地悟了。

她抬頭,與他對視。

暮晚搖眯眸,一把拽住他袖子,惡狠狠道:「你指的那個可推舉的寒門子弟……是你自己?」

言尚笑。

暮晚搖瞠大美目,圓圓的眼睛盯著他:「你方才連個詩板都不想好好掛,這會兒就誘導我推舉你?

「你是真的在為我出主意,還是在公事私用,為你自己謀利?」

言尚向後一退,靠在了樹上。暮晚搖逼近他,審視他。

言尚微笑,柔聲:「你方才不是還建議我要爭一把么?」

暮晚搖呵一聲。

她玉白手指戳上他胸口,敲了兩下:「找張相公行卷的事,失敗了是吧?」

言尚:「唔。」

暮晚搖幸災樂禍:「我早就告訴你了,張相公和主試官關係不好。」

言尚便扶她站好,離自己稍遠一些。他彎身拱手作揖,向她行個大禮,輕聲道:「那便請殿下憐惜小生了。」

暮晚搖不語。

言尚抬頭,她瞥向他身後,忽臉色一變,拉住他:「我們走!」

言尚奇怪。

暮晚搖急促:「我好像看見了一個熟人,不想和他見面。」

如此,言尚就不說了,與暮晚搖一道混進了人流多的地方。

楊嗣上前來探尋,看到的便是暮晚搖拉著那個少年郎,鑽進人群中不見了。

楊嗣嘖一聲,知道暮晚搖必然是在躲他了。

呵,她躲他?

他還懶得理她呢。

正好身後表妹在叫喚他,楊三郎轉身掉頭就走了——

和言尚混進人群,知道楊嗣武功極高,暮晚搖心臟砰砰跳,連頭都不敢回。就怕自己一回頭,撞上楊嗣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不想在這時候見到楊嗣。

楊嗣那個心裡只有太子的人,見到了她,回頭說不定就會和太子說三道四。而暮晚搖一點也不希望自己一舉一動都被太子知道。

暮晚搖也不知自己和言尚跟著人流在排什麼隊。只是見到人多,她拉著言尚就過來了。

她心煩意亂地想著楊嗣有沒有追來,忽被言尚推了一下手臂。前方有小沙彌阿彌陀佛一聲,道:「請兩位施主抽籤吧。」

暮晚搖愕然回頭,見到這隊伍竟然輪到了她和言尚。

面前案上擺了兩個竹筒,裡面插滿了笏。這個小沙彌說的,自然是讓她和言尚從裡面抽籤了。

暮晚搖茫然。

言尚察言觀色,解釋給她:「就如抽籤一般,說是相笏,就如算命一般。不管信不信,隨意抽一二,不要耽誤了身後人。」

暮晚搖點頭。

這不就是和晉王妃求子一個心理么?

小沙彌笑道:「兩位施主在心中默念自己想問的,之後從竹筒中抽籤。女施主取左邊的,男施主取右邊的。那簽上所寫的,自然是二位心中所想的答案。」

暮晚搖都不跟嫂嫂好好拜佛,又怎麼會信這個?

她大約明白眼前不過就是求一個心安的騙局罷了。

人來寺中求心安,女的不過是求姻緣求子求夫君平安家人平安,男的不過問姻緣問前程問能娶幾房美妾。這簽上寫的,左右不過是些吉祥話,不管你問什麼,放之四海而皆準。

暮晚搖也無意攪別人的局。

她在心裡隨意想了個姻緣:我倒要看看我這個不想嫁人的公主,能抽到什麼。

她從竹筒中抽了一根象牙笏出來,向笏上掃了一眼,握著笏的手猛地緊了一下。那笏上寫道:

「落花風傷春,憐取眼前人。」

眼前人……

暮晚搖手持長笏,怔怔抬目,向一步之外的言尚看去。她古怪的眼神盯著他,將他上上下下地看。他側臉溫潤,只是默然不語。

見言尚表情似乎……與她一般無二?

言尚手中持笏,也是盯著看了很久,才抬目,與暮晚搖對視。

言尚打破沉默:「你算的……準不準?」

暮晚搖乾笑一聲:「好像不太准。」

言尚鬆了口氣,微笑:「我的也不準。」

二人和平地「哦」一聲,轉身將笏放回竹筒。但大約是笏上內容影響到了兩人,兩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暮晚搖持笏的右手碰到了言尚的左手。二人一顫,手中的長笏一起掉了地。

兩人一同蹲下去撿。

暮晚搖撿到了言尚的笏,她瞥到笏上的字:

「紫袍金玉帶,百官我為首。」

暮晚搖握緊這枚長笏。

心中駭然生濤。

她猛一下抬頭,看向言尚:紫袍金玉帶,百官我為首……這是宰相笏!

是宰相笏!

言尚問的是前程?

他拿到的是宰相笏?

言尚撿到了暮晚搖的長笏,看到了「憐取眼前人」,他靜默片刻,望她:「你問的是什麼?」

暮晚搖美目與他相望。

她本問的是姻緣,但是看到了言尚這個宰相笏,方才被他們丟棄了一半的話題,被暮晚搖重新撿了起來。

她心中有了主意。

她望著言尚笑:「我問的是要不要推舉你。」

憐取眼前人。

晉王妃在這裡求子成功,言尚又相到了宰相笏……不禁讓暮晚搖對這個永壽寺也產生了一些微妙的信服感。

如果他日後真會那麼厲害……那她在最開始助他一把,日後就該他回報她了。

想到此,暮晚搖美目生光,一把扯著言尚,將言尚拉起來。

她匆匆將兩人手中的笏丟給那小沙彌,拖著言尚就出了人流——

回到了寺中後院,熟門熟路,暮晚搖推開了言尚所住的那間寒舍的門。言尚莫名其妙就被她一路拉回了這裡,還不等反應過來,他就被公主猛力一推。

言尚跌坐在案後,愕然仰頭,看暮晚搖俯身向他探來。

他警惕地向後靠,試探:「殿下這是……」

他才抬手,他伸出的手被暮晚搖一把握住了。

暮晚搖握住他的手,眼睛盯著他,笑盈盈:「你不是想讓我推舉你么?我答應了!」

言尚這般謹慎之人,此時見她態度前後反常,當即含笑拒絕:「不必了……」

暮晚搖:「我就要推舉你,你敢攔我?」

言尚:「……然而我不一定能及第……」

暮晚搖溫聲:「無妨。只是一試。」

言尚提醒她:「我也不會站隊太子。」

暮晚搖笑容更真切,柔聲:「我不介意。」

她鬆開握他的手,手撫上他的面容。她溫柔地看著他,然不是看情人的目光,而是看一頭即將上她食案的豬的激動眼神。

言尚毛骨悚然間,她手撫著他的面容,喃喃自語道:「你長得這般好看,我怎麼早沒想到呢?你長成這樣,確實很容易及第啊。」

言尚:「……」

他恭敬問:「殿下何意?」

暮晚搖嗔他一眼,流波勾魂,道:「如你這般的美少年,正是中樞最喜歡的了。你不知道,其實做官嘛,臉還是很重要的。」

言尚不知道說什麼好。

半晌只好乾幹道:「多謝殿下誇獎。」

暮晚搖笑一下,她道:「好了,既然我要幫你,那現在我們就開始,我告訴你怎麼討主試官喜歡吧。」

言尚被她調戲的幾分不自在的面容,此時一肅,道:「殿下請講。」——

當夜暮晚搖在言尚的寒舍留了很久。

晉王妃直接撐不住走了,侍女們在外等得有些困頓,有些累到極致的,乾脆趴在馬車上枕著膝蓋打盹。

而寒舍中燈火如豆。

俊美的少年郎君坐在燈火下,信筆寫字。

一身男裝的暮晚搖在他面前漫走,悠悠然:「你說你詩作寫的不好,這其實也無妨。主試官選取詩賦,其實不是看你詩寫的多好,而是看你詩中有沒有玉堂金馬之氣。

「看你的詩作是不是高華堂皇,辭藻富麗。說實話,你們這些能夠及第的進士,能做些什麼呢?一開始,不過是拍拍朝廷的馬屁而已,寫些讓我父皇高興、多誇我父皇的詩作而已。

「你越是會誇,主試官便越會嘉許。你將你的寒儉之氣收一收,如何富麗堂皇,就便如何來。你多練練怎麼夸人,怎麼不動聲色又辭藻華麗地夸人吧。

「哦還有,到時候去尚書省考試的時候,你將自己收拾得好看些。」

暮晚搖做夢道:「說不定主試官看在你的臉上,會點你一個『探花郎』當一當呢?」

言尚咳嗽不住,給自己倒茶。

被暮晚搖剜一眼,恨他這個薄臉皮太不爭氣。

如是一番,到了很晚,暮晚搖才從寺中離開。她的行跡,自然也讓一些探尋她行跡的人心中覺得詭異——

二月中科考那日,天下了雨。

言尚、劉文吉、馮獻遇等人相攜入尚書省。幾人收傘時,才看到有馬車停在院門外,韋樹撐傘而出。

少年韋樹浮雪一般乾淨,吸引了諸人。

言尚與眾人一道看去,見馬車帘子輕輕掀起一角,隔著雨簾,暮晚搖向這個方向看來。

他猛地別過了臉。

旁人以為她是在看韋樹,言尚卻知她在看他。她難得在他身上花了那些精力,她一定要看到成果。

「下一個。」

到了言尚。

言尚收傘,由人搜身。旁邊有一位文臣站著,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些考試的文人們。

眾考生不知,這是新任的吏部考功員外郎,正是他們此次考試的主試官。

主試官便站在院門口看他們進試場,他們無人認識,自然也無人會主動攀附。

主試官聽到下屬報名少年郎名叫「言尚」。

驀地耳朵一動,想到了前兩日丹陽公主送來的行卷。

他不覺向言尚看去一眼,看少年郎君長身俊容,玉骨清寒。雨水沾袍,不多狼狽,反讓他的氣質更為清透。

主試官怔了一下,若有所思:……這位應該是今年考生中最俊的了吧?

若是詩賦差不多,那便點一個探花郎吧。

自科考立下第一日開始,探花之意,本就是看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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