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尚和暮晚搖一起將暮晚搖帶來的睡蓮植入盆中。
因言尚之前從不是一個有空種種花的人,他屋中還真沒有花盆。暮晚搖呆了一下,她的睡蓮是用水裝著的,她還真不知道言尚連個花盆都沒有。
暮晚搖便起身:「那去隔壁找個碗蓮盆吧。」
說著她便要出門,而言尚攔住了她。
言尚看眼她那單薄輕紗相罩的衣裳,覺得坦胸露腹也不過如此了……哎。
大魏民風開放,暮晚搖連男裝都經常穿,只是穿得輕透點算什麼?
言尚忍了半天,終是沒有忍住,他取了自己的一件外衫披在她肩上,輕聲:「是我的一件舊衣。已經很久沒穿了,不會有我身上的味兒,殿下莫要嫌棄。」
暮晚搖:「……」
嫌棄倒是不嫌棄的。
就是突然給她披衣服幹嘛?
暮晚搖挑挑眉,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著,再看看言尚那大熱天、在屋中坐著他都穿得非常端正嚴實的圓領袍,若有所思。
暮晚搖:「怎麼,嫌我穿得太少,有礙眼觀?」
言尚柔聲:「是外面下雨,怕殿下凍著,所以請殿下多穿一件衣裳。」
說著這話,他已經推開門撐起了傘,眼看著時要出門的架勢。
言尚回頭看向暮晚搖,本想叮囑她在這裡等著自己,但是他一回頭,看到嬌嬌俏俏的女郎披著他寬大的雪白外衫立在屋中,烏睫雪膚,玉潤風流,他一下子微怔忡。
心中有片刻滾燙砰跳之意。
暮晚搖奇怪他怎麼回頭看她卻不說話:「怎麼了?」
言尚回神,收掉自己的心猿意馬,輕聲囑咐:「外面大雨,殿下在這裡等一下我,我去隔壁找個碗蓮盆好了。」
暮晚搖:「哎……」
她想說讓僕從去不就好了,幹嘛他自己要勞碌啊。
但言尚已經推門出去了,暮晚搖就不好多說了。他走後,她一個人立在他房中,又披著他的一件外衫,心裡也說不出的奇怪。
暮晚搖怔站一會兒,低頭紅了腮。
她還是第一次在夜裡主動找郎君呢——
言尚推門撐傘出去,其實也是想看一下今晚到底是什麼狀態。
他出去時,見到方衛士和幾個侍女立在屋檐下躲雨,目中微微一閃,心中明了暮晚搖今夜看來是做足準備,沒有其它打算了。
他心裡赧然了一下,微有些事到臨頭的慌亂。
他糊塗地想著既然她喜歡,那就隨她吧。反正男子也沒有什麼守著貞操的說法。
只是到底應該怎麼來?他有點兒……不是很清楚。
這對於萬事習慣掌控在一個範圍內的言尚來說,有些超乎自己的預料。他只能硬著頭皮想,應該只要上了床,就能無師自通了吧。他大約矇混過去就行了。
而且……暮晚搖不是有經驗嘛。
想到她應該懂,他心裡略有些不舒服,卻又努力壓下。想暮晚搖在嶺南時提起過她前夫,她口氣不喜,大約她和她前夫關係不太好,自己應當注意,不去刺激她。
上次在床上是不得不……這次就應該順著她才是——
言尚抱著碗蓮盆回來時,暮晚搖已經無聊地坐著玩了好一會兒手指了。
她回頭看到他進來,見到他衣袍上沾了點兒雨水,便連忙去迎。
兩人又一起蹲在碗蓮盆邊,拿著小楸,研究著把暮晚搖帶來的睡蓮移植進去。
暮晚搖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主,從來都是她看著別人幹活,她自己是一點不幹;言尚倒是有種地經驗,但他從來生得清瘦文弱,他家中父親和兄長都不讓他下地,只讓他在旁邊看看便好。
於是暮晚搖和言尚對於種睡蓮,都自覺有一套理論經驗,卻又雙雙都沒上過手。
兩人便你給一個主意、我給一個方法,摸索著、稀里糊塗地把睡蓮種進了盆中。
暮晚搖偏頭看到言尚的大袖拖在地上,衣袖上不光沾了雨水,現在還沾上了泥水。她皺了下眉,一下子呆住,心想自己為什麼要和他蹲在這裡研究怎麼種花?
她不是來睡覺的么?
都怪他氣質太無害,糊裡糊塗就把她誘拐到了蹲在這裡種花!
言尚小心查看植入盆中的睡蓮,看只有一點兒花骨朵,也心中惴惴,不知道是她皇叔送花給她的時候花就沒開,還是因為他和暮晚搖哪裡沒做好,花給死了……
言尚轉頭想和暮晚搖商量一下,就見暮晚搖沉著臉,一臉不高興的樣子蹲在那裡。
他怔了一下:「殿下怎麼了?」
他又哪裡做錯了?
暮晚搖偏過頭來,漆黑眼睛盯著他修長玉白手指上的泥點,不禁眉頭皺得更深。她推他一把,斥道:「你不是要去洗漱么?為什麼還不去?你就打算種一晚上花?」
言尚面一下子紅了。
理解了她的言外之意。
他卻仍有些踟躕,看眼花盆中還不知道有沒有被折騰死的睡蓮:「可是……」
暮晚搖催他:「你去吧去吧!我來看看這花,不會死的!」
言尚便被暮晚搖催促著走了。
而言尚一走,暮晚搖就起身,丟開了這花盆。她之前是鬼迷心竅跟言尚蹲在這裡看了半天花,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她才懶得看什麼花。
有什麼好看的?
花死了就重新植唄。
她之前從嶺南帶回來的白牛茶樹,都是死了一半,才養活了一兩株。
丹陽公主頗有不好就扔的氣勢。
而不傻兮兮地研究什麼花了,暮晚搖好奇地、有點兒無聊地四處張望言尚的房舍。他洗漱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她乾脆在他屋中閑逛起來,消磨時間。
男子的屋舍嘛,暮晚搖也沒有很好奇。而且言尚的屋舍乾乾淨淨的,什麼東西都擺得清楚明白,一眼看過去,真是乏善可陳,毫無細節。
他連點兒秘密都不在屋裡藏一藏。
就如他這個人一般,圓潤通透,不給人詆毀的機會。
暮晚搖打個哈欠,跪坐在了言尚的書案上,伏下身趴了一會兒。比起其他地方,大約還是他看書的這裡,稍微能多點細節吧。暮晚搖太無聊了,她順手拿過他堆在案頭上的書冊,隨便翻看起來。
各類書籍,有些她看過,有些她也沒看過。但是暮晚搖又不打算跟他一樣去考試,她沒看過的書,她也沒興趣增長學識。
只是翻看中,從一冊書中,掉出來了一張紙,飄飄然落在了地上——
暮晚搖好奇地將這張寫滿了字的紙撿起來,發現這竟然不是他的讀書筆記,而是一張……相當於計劃書,反省書?
密密麻麻地寫著見了什麼人,讀了什麼書,說了什麼話,有哪裡做得不夠好,哪裡還可以改進……
暮晚搖駭然,心想他到底是什麼怪物。
更讓她駭然的是,在他這密密麻麻的自我反省的最後,居然有她的名字。跟在「暮晚搖」三個字身後的一個「婚」字就嚇到了暮晚搖,更不用說不只有一個婚字。
還有什麼時候見她,官職到了什麼程度能和她進一步發展……所有的最後,指向一個結局——
尚公主——
暮晚搖面色陰晴不定,將紙張給他夾回書中,她起身在屋中徘徊,有點兒心亂了。
她有兩個猜測:
第一種可能,是言尚現在對她這麼好,都是為了尚公主那個目的。而他尚公主,是為了他的前程。
因在大魏,通過公主上位的駙馬,並不少。大魏的駙馬官職並不受限制,不會因為尚公主而刻意被壓。許多世家嫌棄大魏公主脾氣大,不想和皇室聯姻;但也有很多世家子弟想和皇室聯姻,畢竟在公主耳邊吹吹耳邊風,也許一個官位就到手了。
言尚出身寒門,想向上走何其難。之前又經歷了馮獻遇那件事,他應當知道了出身低微的艱難……如他這樣的人,倒是很可能將尚公主和他的前程連在一起。
第二種可能,則是言尚並沒有那種心思,他只是單純地喜歡列計劃,就如他那張紙上,不只有對她的計劃,還有對其他事情的計劃。
這倒也符合言尚表現出來的不慕權貴的品性。
可是這同樣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他是不是有點太看重兩人的關係了?
他竟是想和她修成正果?
他要一步步努力地去修成正果?
可是她那日問他,可不可以不用負責,他說他不是要她負責的那種人啊——
第一種可能,讓暮晚搖生氣,想再也不理言尚,和他徹底翻臉。
第二種可能,讓暮晚搖害怕,不敢和他往來。
她只是單純想放鬆一下,正好碰上他這個讓她喜歡的……她真的沒有進一步的打算。
她也不可能做那種打算。
要麼不成親,要麼成親就要將婚姻利益最大化……她傻了才會跟言尚有結果——
言尚嚇到了暮晚搖,讓暮晚搖在屋中徘徊時,神色不定,幾次想推門逃走。
暮晚搖再一次想推門逃跑時,房門打開了,言尚回來了。
她抬頭看到他,目中輕輕一亮。
大約是怕自己將她一人丟在房中不好,言尚回來得非常快。可是他可以快,長發卻不能那麼快地擦乾,衣衫也不可能如往日那般周正。
而他這般匆匆回來,身帶清涼雨氣,目清唇紅,烏髮半束。風雨從後吹向他的衣袂,翩翩間,他仿若雲中謫仙人一般。
頗有些風流飄逸之態。
提著燈籠回來的言尚關上門,一轉頭,與暮晚搖目光對上。他微微笑了一下,臉上還有點兒水漬,睫毛上也沾著水霧。
暮晚搖腳便如同定在地上一般,捨不得走了——
美少年啊。
怎麼捨得?——
踟躕間,暮晚搖打算試一試言尚。
他站在門口有些踟躕時,她笑盈盈地上前,挽住他手臂,將他拉扯進來。她小小瞪他一眼,嗔道:「沒想到如你這樣的人,也這般猴急。男人啊,呵呵。」
言尚:「……」
他被暮晚搖拉著坐下,有些不自在的時候,看她語氣奚落,好似對男人的本色頗為瞧不上。
言尚實在忍不住為自己辯解一句:「我是因為覺得將殿下一人留在房中不好,才急匆匆回來,並不是因為其他的。」
暮晚搖瞥他:「難道你回來不是為了跟我去床上么?」
言尚無言以對。
暮晚搖隔著衣裳,戳他手臂:「是的話就不要否認你的色心。誰說自己心裡不清白的?」
言尚抿嘴,不說話了。
他也不算否認吧?
他只是有時候會不知道怎麼跟她相處而已。
就如此時……
然而此時,暮晚搖心中有自己的小九九,不用言尚想話題,她自己就會主動湊過來和他說話。
她拉著他一道坐下,手搭在他膝蓋上,湊過來,閑聊一般挨著他僵硬的肩,說道:「今日皇叔送睡蓮來的時候,我在東宮遇到姑姑了呢。」
廬陵長公主。
言尚睫毛輕輕一掀,看向她。
暮晚搖笑嘻嘻:「是因為東宮要為父皇蓋一個園子,錢不夠,所以又管姑姑要錢了。姑姑很生氣,難得趁著進宮看我父皇的時候,跑去找東宮吵了一架。」
言尚微微一笑。
他說:「長公主殿下與東宮太子吵架並無妨。只要他二人吵架,那便不是要結黨。陛下就不會懷疑長公主,長公主的地位仍然得保。」
暮晚搖:「然而姑姑又心痛地要掏一大筆錢!我看她火冒三丈,快要忍不住了。就怕她什麼時候真的忍不住去找父皇告狀……」
言尚輕聲:「無妨,馮兄會攔住她,解釋給她聽的。馮兄會讓長公主殿下知道,只有忍耐過此時,日後才有出頭機會。」
聽他說到馮兄,暮晚搖愣了一下,才想起來他說的應該是馮獻遇。
暮晚搖輕輕看了他一眼。
說:「而姑姑今日進宮,其實是找父皇,讓父皇給你的馮兄官職的。到我知道的時候,那位馮郎已經被給了一個校書郎的官職。
「雖然只是九品小官。但好歹是個官。他不用去參加明年科考了……他已經是秘書省的九品校書郎了。秘書省這個地方和中樞近,是個好去處。而且校書郎這個官位,說起來就是在書閣里看看書罷了,閑散輕鬆,大家都很喜歡。」
言尚睫毛輕輕揚了一下,初時驚訝,後來便頷首,表示原來如此。
他說:「那看來改日我當找機會,恭喜馮兄了。」
科考自然不是唯一一個當官的途徑了。
馮獻遇原本攀上長公主是想參加明年科考……但是現在長公主直接為他要了一個官,也挺好。
暮晚搖觀察言尚的神色,見他只是衷心為馮獻遇高興,他雖然怔忡了一下,但卻沒有什麼悵然羨慕的表情。
暮晚搖乾脆直說:「你需不需要我去找父皇,直接給你也要一個官好了?辛辛苦苦地參加十月份的考試,還不一定考得上,考不上再蹉跎一年不說,還丟人。還不如我現在直接給你要個官,你也別辛苦讀書了,直接當官去吧。」
她用這話,試探言尚是不是想憑藉她上位。是不是她許了他官職,就是他現在改變態度對她好的目的了。
言尚一愣,面容微肅。
他細細解釋道:「我不知道殿下為什麼一直覺得我想靠殿下的關係上位……若說我有這般心思,我幾次拒絕殿下,縱是可以解釋為欲迎還拒,但是拒絕的次數難道不會太多了么?我在嶺南時就認識殿下,之後到長安後,與殿下關係也一直不錯。我若是想憑藉殿下上位……何必等到現在?」
暮晚搖看著他。
他溫聲:「我當什麼官,並不用殿下為我籌謀的。殿下且放心……我眼下如何待殿下,和那些也沒關係,殿下不要多心。」
他看著她的眼睛,柔聲:「殿下這般好的女郎,得到郎君喜歡不是很正常的嗎?何必總懷疑我用心不良呢?」
暮晚搖看著他。
心想她哪裡好了,又哪裡是有人喜歡她就正常了?從來就沒有正常過啊。
然而言尚的話讓她心中溫暖,讓她覺得自己試探他,是自己的問題……可是她心裡不安,屢次這般說他,他卻總是耐心地一遍遍給她解釋,說他不是那個意思……他就沒有一次覺得她是在羞辱她,對她生氣。
他這般好。
暮晚搖抿了唇,在燭火下看著他,她心中又歡喜,又害怕。
歡喜的是他沒有想利用她,害怕的是如果他不是想利用她,那他就是真的想和她在一起啊……
這個太嚇人了。
暮晚搖要被他嚇死了。
可是……美色當前,她挂念了那麼久卻一點都得不到,又實在不甘心。
所以暮晚搖惡向膽邊生,還是想留下來……起碼要個福利,再逃吧?
而且萬一這福利不好,讓她不喜歡,她不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找到借口和言尚徹底分開,讓他不要打擾她了么?
暮晚搖心中念頭轉了半天,看言尚溫和地看著她,她一下子露齒而笑,向他張開手臂,撒嬌道:「抱一下。」
言尚愕然。
然後紅著臉,傾身來抱住她,手臂將她身子環住。
抱住她時,他聞到她身上的香氣,感受到她的柔軟和瘦削……心臟砰砰砰快要跳出心臟,言尚摟她的手臂微微僵硬,卻沒有放棄。
然而暮晚搖不滿意。
她仰頭,看他一眼。
言尚何其敏感。
他低聲:「怎麼了?」
暮晚搖似笑非笑:「不是這個抱。」
言尚臉更紅了。
他實在跟不上她,只好低聲討教:「那是什麼樣的抱?」
暮晚搖心想這人是傻子么?
她笑吟吟:「是讓你抱我去床上。」
言尚一怔,意識到自己鬧了笑話。他尷尬地咳嗽一聲,微微側了臉。
暮晚搖故意的:「怎麼,抱不動啊?」
言尚無奈:「殿下!」
他有些不習慣地,一手攬住她脖頸,一手穿過她膝彎,將她橫抱到了懷中,站了起來。他的不熟練,完全被暮晚搖看在眼中。暮晚搖仰臉笑,在他懷裡笑得蹬了蹬腿。
她笑靨如花,摟住他肩,臉埋在他頸間。步搖金簪,一步一晃——
暮晚搖坐在床上,和言尚坐了一會兒。
他乾乾道:「那便歇了吧。」
暮晚搖含笑看他。
她有點故意奚落的意思,言尚只能起身,自己去熄滅燈燭,想等屋中黑下來了,一切應該就好了。
誰知道看到他有吹滅燈燭的架勢,暮晚搖心裡一咯噔,一下子拉住他手腕,不讓他下床。
她脫口而出:「不要吹蠟燭!」
言尚怔一下,側頭看向她。暮晚搖臉色有些發白地轉過目光,不肯和他對視,他卻好像一下子懂了。
言尚微微笑一下,柔聲:「我只是去將床帳放下。其實我夜裡也不習慣吹蠟燭。屋中有點光,挺好的。」
暮晚搖才不信。
她有時候晚上睡不著,坐在自己府上的三層閣樓上看對面府邸,能看到漆黑一片。他根本就不怕黑,他和正常人一樣,根本沒有晚上不肯吹蠟燭的習慣。
他這麼說,也是為了她。
暮晚搖又感動,又喜歡。
她嗔道:「那你要浪費多少蠟燭?你這麼窮,有錢么?」
言尚道:「我也沒那麼窮吧?」
暮晚搖抱著褥子,抬頭看他,正逢他低頭來看她。
他散著發坐在她面前,眼睛漆黑,氣質純然無害。
燭火在外搖曳著微光,偶爾能聽到屋外雨聲潺潺。
床帳內,就只有他二人這般坐著。暮晚搖紅了臉,竟然難得的心跳加速,覺得臉頰滾燙。
坐了片刻,暮晚搖道:「你沒有想做的么?」
言尚垂目。
他撐在床上的手指輕輕顫了下,暮晚搖看到他喉頭滾了滾。
她聽到他低聲:「我想親殿下一下,可以么?」
暮晚搖又氣又笑,抱著枕頭,她臉紅透了,抓著枕頭打他手臂:「傻子!難道我不讓你親了么?有什麼好問的?」
他便傾身來,與她唇相挨。
暮晚搖顫一下,她手仍抓著枕頭,指尖卻開始發麻,打不下去他了——
他只是那般挨著,便已讓她怔然。
然而當然他也沒有傻到那個份上,以為挨一下就是親。
畢竟就算他真不知道……暮晚搖也親過他,言尚早就知道唇齒間的親吻,不只是嘴碰嘴。
於是張唇啟舌,於是低頜相就,鼻息纏綿。
芬芳而輕柔,初時淅瀝小雨,後成淋漓試探。
他的長髮散在褥上,俯身時,那有些濕的髮絲就落在了暮晚搖的手背上。黑色的髮絲,和雪玉一樣的手指,黑白分明的顏色纏在一處,旖旎柔情,欲語還休。
「嗯……」
暮晚搖悄悄睜開一隻眼看他,見他閉著目,眼下略有些紅。他的睫毛覆在眼上,她聽到他呼吸亂了,原來他也不總是很從容。她胡思亂想之時,他伸手,一下子摟住了她的肩,將她抱入了懷中。
暮晚搖:「啊!」
他將她揉入懷中,一下子壓了下去。
暮晚搖一下子打他肩,含糊掙扎:「不要……不要壓我!」
言尚的呼吸已經亂了,氣息也變得滾燙。他情緒不再受控,忍不住地去抱她。而她在他懷裡嘟嘟囔囔地反抗,力氣那麼丁點兒小,小貓撓一樣。言尚面紅耳赤,勉強定神,才聽到她在嘀咕些什麼。
他有些艱難地移開,側躺下來,不去壓著她。這般動作一換,親一親就沒有了。他悵然之時,卻見暮晚搖睜開眼,促狹地看著他。
她向他撲過來,將他壓住,重新親上他。
而她的胡鬧,暴風雨一般,和他那樣的溫柔淺薄、怕傷著她的心,格外不同——
帷帳內,窸窸窣窣。
言尚漸有些難受,輕輕蹭著她,本能地伸手,在她頸上輕輕捏了捏,微有些蜿蜒向下的趨勢。暮晚搖春水一般柔軟,偏偏警惕。
她一把拉住他的手,睜圓眼睛:「你幹嘛?」
言尚情難自禁之時,又很不好意思。
他卻道:「難道不該如此么?」
暮晚搖:「我只是想和你親一親,你在想什麼?難道你這麼不尊重我,只想上我?」
言尚:「……」
他無奈至極,又難受十分,還被她倒打一耙。換成其他郎君,早就被暮晚搖這反反覆復給折騰瘋了。
然而言尚脾氣多好。
她這麼一說,他就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尊重她去了。他便只是嘆,將她重新攬入懷中,低聲:「那便親一親好了。」
暮晚搖呆住。
她都感覺到他的身體滾燙,他還在……他就親一親就行了?
她被他含住口,腦中變得渾渾噩噩,支支吾吾半晌,也忘了自己在想些什麼——
暮晚搖被言尚抱在懷裡,聽著他的心跳。
她終是有些不忍,覺得自己太殘酷,道:「我幫一幫你吧?」
反正她又不是沒有……
言尚卻含糊道:「無妨,不用管。一會兒就好了。我只是抱一抱殿下。」
暮晚搖吃驚:「……一會兒就好了?」
言尚:「嗯。」
暮晚搖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心想這人可真是沒有享受的命啊。然而她也喜歡被他抱著的感覺,窩在他懷中,她有一種自己被寵愛呵護的感覺。
暮晚搖眼睛帶笑,埋入他懷中,張臂抱住他。她也不敢亂碰他,怕他更難受。而她仰起臉,與他垂下的目光對視。
他伸手,輕輕在她臉上碰了碰。
言尚低聲:「殿下。」
暮晚搖:「嗯?」
言尚微笑:「睡蓮開花了么?」
他微燙的手指搭在她臉上,微微傾身低頭來看她,目光溫柔繾綣,又專註十分。暮晚搖微怔,反應過來他是用花在說她。她拉起被褥,擋住自己的臉,一點點縮下去。
像個縮頭烏龜一般。
而她藏在被子下,忍不住偷笑——
睡蓮當然開花了呀——
一夜雨綿。
共枕同睡。
內舍床幃低垂,擋住風光。外間碗蓮盆中的睡蓮露出的花骨朵下,一點點有淺淺紅色滲出,有花苞在夜色下悄悄試探綻放。
室內滿是清香。
暮晚搖小心翼翼地起身,傾身,低頭看言尚。她小心地把自己的長髮從他手臂下扯出,又就著火燭的光,依依不捨地看了他許久。他閉目沉睡的樣子,格外讓人喜歡啊。
然而他要和她成親的架勢,實在嚇死她了。
再不舍,暮晚搖也要狠下心,斷了他的念頭。
迷糊沉睡中,言尚好像感覺到暮晚搖起身。他微睜開了眼,聲音低啞:「殿下……?」
暮晚搖連忙:「我回府去了,你繼續睡。」
言尚怔一下,便要起身:「我送殿下……」
暮晚搖見他還糊塗著,連忙把他按下去。她心砰砰跳,怕自己的小心思被他發現。她嗔笑:「就是回隔壁而已,有什麼好送的?你睡吧,別起來了。」
她難得的溫柔體貼,將言尚勸了回去——
第二日,暮晚搖進宮,和太子商量一趟,回到府上就收拾行裝,跟隨皇帝去避暑山莊了。
公主府一半被她搬空。
春華還沒有糾結出該不該打胎,就被暮晚搖帶去了避暑山莊,和皇帝日日相處了。
到避暑山莊的第三日,暮晚搖去陪皇帝釣魚,春華一人躲在房中。
她發怔了一個時辰後,將葯煎好,忍著恐懼,狠心給自己灌了下去——
只求真的能落了胎!
而且不被皇室察覺!——
言尚連續三日來公主府求見,暮晚搖都不見。
初時她推脫忙碌,言尚也未曾多想。
到第三日,言尚已經覺得不對勁。
任何一對男女,一夜之後,都不應該是這種狀態。他使了些語言陷阱,輕易從公主府留守的侍從那裡,套出話,得知暮晚搖去伴駕,跟隨皇帝一起去避暑山莊了。
公主府的人說,最少也會在避暑山莊待一個月吧。
顯然,這一個月內,公主都不會回來。
立在公主府門前,明明是六月天,言尚卻如同被冰雪灌頂。
從頭到底,他的心瞬間涼透了。
他發怔了很久,猜她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是因為那晚不好?
她不喜歡了?
她難道是……嫌棄他親的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