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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所屬書籍: 尚公主

廊廡染上一層銀白,殿中歌舞剛剛歇下。

丹陽公主從席間走出,走向那些已經站出來的大魏臣子們、外國使臣們,還有那凝著目回頭看她的蒙在石。

她緩緩走向他們,目光一一落在他們臉上。許是被公主的氣勢所壓,他們一個個讓開了路,讓暮晚搖站到了正中,可以直面上座的皇帝。暮晚搖拱手垂袖,向上:「父皇容稟,兒臣並非不願嫁。」

仰頭向上看去。

恍惚間,暮晚搖想到她不到十五歲時候的第一次和親。

那時候她根本不能像現在這樣站在這裡為自己爭取,那時候聖旨下來後,她都只是懵懵地接受。那時候她遍求無人,又很茫然,不知等著自己的命運是什麼。

十四五歲的她去史館翻史書,翻出來的歷代和親公主的介紹只有寥寥幾筆,終生不能歸朝。那時候暮晚搖只以為自己日後再見不到父皇母后了,她為此哭鼻子,之後嫁去烏蠻,她還抱著兩國修好的大魏使者身份……

而今想來,暮晚搖不禁發笑,覺得自己以前真是天真又傻。

烏蠻需要的哪裡是一個大魏使者。

他們需要的是大魏高貴的血脈,需要的是和大魏血脈的融合。需要的是暮晚搖和她的侍女們、僕從們把大魏的血統和烏蠻相結合,生下一個個血統更好的孩子。

他們需要大魏的文化,技術,知識……

女人只是用來生孩子的工具而已。

回到現在,暮晚搖面向皇帝,面向諸臣,面向蒙在石,高聲道——

「我好歹是大魏公主,怎麼也不應當是誰想娶,我就願意嫁。雖然諸位說的是『和親』,但於我也算是二嫁,我想我身為公主,總有一些自由吧?難道不應該是征服了我的心,才說能不能娶能不能嫁么?

「父皇和諸位大臣在這裡討論我的去留,然而我的去留,也不是今日一晚便能討論出結果的。我想諸位大臣與各國使臣們,總要再商量許多天,才能定下結果吧?

「我聽聞在烏蠻,男人要娶女人也是要征服那個女人的。怎麼獨獨我大魏公主不行呢?不論你們烏蠻的傳統是什麼,我們大魏的公主也不是說嫁就嫁。兩國盟約之事,我想還是慎重些比較好。總不能逼人就犯。

「烏蠻馬背天下,戰力自然強盛,但我大魏軍馬萬萬,裝備精良,也不是懦夫,是不是?

「烏蠻王,你說呢?」

蒙在石望著暮晚搖。

她下巴微揚,語調散漫中帶一絲笑,看著他的眼睛,也是七分笑意中,留了三分的刀子。

蒙在石便答:「自然。兩國盟約不是一日能談好的。我今日只是見到殿下心生愛慕,絕無強逼之意。

「我想向陛下求迎娶公主之典。但自然也要讓殿下心甘情願才是。」

看蒙在石這麼說,暮晚搖僵硬的脊背仍緊繃著,她目光看向上方,知道最終話語權在皇帝那裡。

她父皇是一直希望她去烏蠻,不要干擾大魏的。

暮晚搖雖知可能無用,可她真的忍不住在心裡向鬼神求情,向她已經逝去的母后祈禱——

母后,我不怨你要我嫁去烏蠻了。但我是您僅剩的女兒了,您能不能在黃泉之下幫幫我,幫我在父皇面前說說情。

我真的不想再去烏蠻了。

我一生不婚不嫁,我都不想去烏蠻了!

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祈禱生了作用,還是皇帝對此執念並不深。皇帝在上觀望許久,聽到暮晚搖和蒙在石的話後,笑了一聲。

皇帝隨意的:「使臣尚在大魏,接下來這些事,中書省看著辦吧。」

他將太子直接從政權中心抽出,不讓太子管此事。端坐案後的太子手持酒樽,微微一僵後,也知道皇帝知道他不想暮晚搖去和親,直接將他的話語權移走了。

太子靜半晌,心中寒了一剎那,想父皇對子女絕情至此。但他到底沒說話。

秦王倒是有些意動,但是他舅舅、刑部尚書在他後面的席位上咳嗽了一聲,將他按捺了下去,知道現在不是出頭的機會。

好不容易有一個從太子那裡搶權的機會,卻因為君心難測而不敢出頭……秦王憋得臉都青了,只能多多喝酒。

而下方觀望雙方爭執許久的中書令聽皇帝讓中書省看著辦,劉相公等幾位宰相就從席間站出,無奈地接了聖旨。四個宰相互相看一眼,心裡齊齊一嘆,知道這個差事不好辦。

上方皇座上,再面對暮晚搖,皇帝目中光幽若:「你們小兒女的事,自己解決,不用問朕。朕不是那類不開明的父親。烏蠻王等人想追到公主的心,再說下一步。朕看著,也很有趣嘛。

「你們自己商量著做便是。」

所有人都不受控制地鬆了口氣。

這位皇帝心思深沉,君心難測。在皇權面前,一切都可衡量,都可拿來做買賣。不管是任何感情、任何利益,抑或任何他喜歡的、看中的人。

這位皇帝這樣冷酷薄情,唯一的優點,大約就是喜歡放權,喜歡把許多政務推給皇子、臣子們去歷練。

皇帝並不嗜權。

也才有下面人的操作機會。

然而正是因為他不嗜權,臣子、皇子之間才會爭得頭破血流,彼此利益得到詭異的平衡。

於是,繼續歌舞昇平,觥籌交錯。之前關於和親的討論,短暫的如同眾人的幻覺一般——

丹陽公主府所在的巷子里,薄薄的雪覆著地,夜空仍絮絮飄著更多的雪。

燈籠放在牆角灌叢邊,半數燈籠已經掛了上去,言尚和韋樹肩靠肩,坐在牆角下,看著天上的飛雪。

韋樹眼睛黑如點漆,清如冰雪:「我也是很喜歡殿下的。」

言尚側頭看他,目光溫潤。他伸手拂去韋樹肩上的雪,動作輕緩。

韋樹抱著自己的膝蓋,慢慢地回憶:「我老師是公主的舅舅,老師被貶去嶺南前,曾路過洛陽。那時候我從我家跑出去,在外面一個人生悶氣,就遇見了老師。老師待我很好,我想跟老師一起去嶺南,老師嚴詞拒絕了我。老師說他已經沒有前程了,我不能自毀前程。

「所以我第一次來長安,是靠著老師走前留給我的盤纏,偷偷從我家跑出去的。我阿母是韋家外室,我初時連個庶子的身份都混不上。我在韋家讀書,他們都不喜歡我,排擠我。我剛到長安時去找公主,我也很緊張,很害怕。」

韋樹微微紅了臉,垂下睫毛。

他小聲:「因為老師是讓我找公主成親去的。老師雖然說讓我晚兩年,但我一路去長安的路上,我都在害怕……害怕公主欺負我,壓迫我。如果不是因為要報答老師……我才不想去公主府。

「然後我見到了殿下。她確實……像老師說的那樣,不會辱沒我。但是,我一開始還是很害怕,總是怕殿下什麼時候就靠近我,怕殿下突然提出什麼時候要成親。」

言尚一嘆,手搭在了韋樹的肩上。

剛到長安的韋樹,大概也就十四歲的樣子。一個十四歲的少年,還是一個不愛說話、不愛和人交流的少年,見到足足比他大四歲的公主殿下,公主殿下還很可能是他未來妻子……韋樹確實不容易。

言尚道:「那你還經常去找殿下?」

韋樹道:「她問出我年齡後,她的臉色也很古怪啊。但是她沒有討厭我,還是很照顧我。幫我在長安找房舍住,幫我安置家僕。她親自幫我去看,就怕僕從欺我年少,怕我在長安住的不好。

「我不怎麼喜歡說話,她弄清楚後,輕易就不讓人跟我說話。而且她每次見到我都笑,每次見到我都很開心……她每次都那麼開心,我便也跟著開心。

「她初時待我很小心,就像姐姐一樣。她脾氣很大,但是她一開始都不讓我知道。我第一次撞見她發火,嚇了一跳,她還反過來安撫我,怕我有陰影,跟我保證她不會無緣無故對我發火。我那時就覺得……這個姐姐很好啊。」

韋樹睫毛上沾了雪,雪化成水,沾得睫毛黏纏。

他側頭看向言尚。

韋樹道:「其實我早就願意聽我老師的,去做殿下的駙馬。我越來越知道殿下很不容易,如果殿下需要我,我當然會站在殿下這一邊。可是大約我年齡太小,又出身洛陽韋氏的緣故,殿下和言二哥你走得很近,卻不怎麼讓我幫她的忙。

「言二哥可以做殿下的家臣。我卻不行。」

韋樹頭靠著牆,仰頭靜靜道:「哪怕我和我家關係不好,但只要我姓韋,我就不可能擺脫韋家提供給我的好處。我得到了好處,哪怕我自己不去幫韋家,旁人也會自己站隊。

「所以李家要和韋家結親,要用我和公主殿下。

「我覺得殿下是喜歡我的……因為她看到我就會笑,就會送我這個送我那個,我管她要什麼她都給我。只是她對我的喜歡,不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對不對?」

言尚輕聲:「巨源,你是很好的……弟弟。不管是對我,還是對殿下來說。我們都很喜歡你的。」

韋樹有些不解,心想喜歡他什麼?他都不說話的。

韋樹抿嘴,說:「因為你們都是好人吧。」

他難得有些不服氣的:「如果是旁人跟我說喜歡殿下,我一定會生氣,還會覺得那人配不上殿下,不懂殿下。但是如果是言二哥你……我就覺得,言二哥會比我做的更好。言二哥這樣的人,才能真正打開殿下的心結,讓她過得快樂一些吧。我要是女的,我也會喜歡言二哥啊。

「我看到過殿下看言二哥的那種眼神。我不太懂……但是,那種眼神,很不一樣。

「殿下看到我會笑,但是看到言二哥,她會臉紅啊。

「只是如果言二哥要和殿下在一起,言二哥會反對我經常來找殿下嗎?」

言尚側頭看著他,搖了搖頭,輕聲:「巨源,別這麼說。無論我與殿下如何,無論我與殿下能不能修成正果……我和殿下,各自都不會討厭你的。你隨時可以找殿下,也隨時可以找我。」

他愧歉道:「是我與殿下私下交好,卻沒有告訴你。這是我做得不對……只是我確實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因我們的事情太複雜了……殿下她不太願意……我又愧對你……我……」

他停頓了好久,眉頭皺著,幾次都沒法說下去。

他不太想說暮晚搖的心理有些問題,也不想說自己拿捏不住這個度。他越來越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暮晚搖的事,越來越患得患失。若是拿來告訴韋樹……或許前一天剛說,第二天暮晚搖就要和他分開呢?

多像個笑話啊。

韋樹忍不住笑了:「難得見言二哥這麼頭疼的樣子,我有點痛快了。也就殿下能讓你這般左右為難吧。」

他彈彈身上落下的雪,站了起來,回頭看向跟著他一起站起來的、比他個子高一些的言尚。言尚也搖頭笑了笑,為自己的無措。

言尚道:「好了,你我兄弟之間不說那些了。還是把這些燈籠掛完吧。」

韋樹:「嗯。」——

宮宴結束,暮晚搖一晚都沒出現紕漏,除了宮宴之間那小小的插曲。

她的能力得到認可,按照計劃,本可以擴大她在大魏朝臣中的影響……然而如果她要是回了烏蠻,那這一切都毫無意義。

暮晚搖臉黑如墨,方桐、夏容等人在宮苑門口跟上暮晚搖,眾人一同向府上馬車的方向去。

身後有人跟上:「公主殿下!」

那輕慢的、帶著笑意和探尋的聲音,沙沙地揉在暮晚搖耳後。

暮晚搖驀地回頭,對上已經重新戴上了面具的蒙在石。對著一張獠牙面具,暮晚搖更是臉色難看。她甩手就要一掌打去,被蒙在石拽住了手腕。

蒙在石似笑非笑:「這麼大氣性?」

暮晚搖聲音陰冷:「你打擾了我的生活,還指望我對你好聲好氣?」

聲音里的仇恨,幾乎掩飾不住。

蒙在石靜了一下,鬆開了她的手腕。他向後退了一步,道:「你當日借我弟弟和我父王的手要殺我時,可也沒見你這般表情。我好不容易活了下來,我需要你一個交代。」

暮晚搖眼睛驀地一下子紅了。

她向前一步,努力壓低聲音。因要壓低聲音,她渾身禁不住地輕顫,逼得聲音喑啞,含著哽咽:

「什麼樣的交代?我在烏蠻兩到三年,被你父王拿著當妓女,拿著犒賞別人,不算交代么?你用了我的身體,我給你情報,不算交代么?

「是,你是教了我很多東西,但是我沒有償還你么!你在我身上得到的刺激感、隱蔽的快樂感,你敢說從來沒有么?

「還有我為你做的犧牲……這些都不是交代么?

「我不能想殺你么?我沒有理由么?上一個是你父王,下一個是你弟弟,你弟弟被你宰了後就是你……反正我就是那個不變的烏蠻王后,我就不能反抗,不能想離開么?我想擺脫你們,難道我就是錯的么?」

字字滴血,字字如刃,一寸寸逼向蒙在石的心臟。

他忽有這麼一個剎那,痛得呼吸不能。好像看到以前那些日子,看到她在他懷裡哭的樣子……

現在她不哭了,然而她紅著眼睛看他,更讓他心痛。

隔著面具,蒙在石不再如之前那般戲謔笑了,他淡聲:「我父王對不起你,我卻不是他那樣的人。你算計我,要殺我,我可以不計較。我們的舊日恩怨,一筆勾銷。

「就如你在殿中說的那樣……讓我重新來追慕你。我們從頭開始,好不好?

「小公主……跟我回烏蠻吧。」

暮晚搖唇角顫動,許多話她想罵出,但是她知道她不能。

至少在此時,她不能把她和蒙在石的路走絕。現在這條路要是走絕了……蒙在石狠起來,跟她父皇合謀,她還是要去烏蠻的。她不能一下子把這個人逼到發狠。

現在蒙在石有商有量的,不過是、不過是……覺得她會回頭,會念兩人之間的舊情。

暮晚搖垂下眼,不答蒙在石的話,轉頭就走。這一次,蒙在石靜靜在原地站著看著暮晚搖的背影,沒有再追上去。

他知道暮晚搖在烏蠻過得不好……但是現在都不一樣了。

現在他是王。

只要她回來,只要她回頭,他們還是會有結果的。畢竟……他們以前真的很好啊,他不信她一點都沒有愛過他——

跟在暮晚搖身後,方桐一徑低著頭,不讓自己抬頭去看蒙在石,怕自己露出仇恨的神色泄了底。

仍記得烏蠻殺了多少他的兄弟……最後從烏蠻歸來,才活下來幾個人。

方桐怕自己一抬頭,就忍不住想替公主去殺人。這當然不是蒙在石的錯,可是……蒙在石是烏蠻王啊。

另一邊跟著公主的侍女夏容則全程茫然,又不敢多問。

從公主和那個烏蠻王的隻言片語中,她聽出好像有什麼隱情,那個烏蠻王好像喜歡自家公主……但公主為什麼生氣?

夏容不敢多問,只好糊裡糊塗地跟著暮晚搖走。

他們到了馬車旁,暮晚搖站在地上看他們驅車,在夏容要上馬時,她忽然一把拽下夏容,在侍女的驚呼聲中,暮晚搖踩在馬鐙上躍上馬背。

韁繩一拉,白馬扭頭,瞬間就向宮城門的方向衝去——

那邊慌亂中,只匆忙聽到方桐快速騎上馬、追在公主身後的高聲:「讓開!開門!是丹陽公主,莫要冒犯公主!」

方桐又喊:「殿下!殿下!」

暮晚搖馬術極好,根本不等方桐,她伏在馬背上,衣袂如雪飛揚,馬速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作為公主,她自小就學了騎馬。之後在烏蠻,因烏蠻人騎兵強,她也跟著蒙在石學了一身好馬術。

確實,如蒙在石所說,她的很多東西都是他教會的。

然而越是這樣,她越恨!

越恨!——

大雪漫天。

暮晚搖御馬疾馳,座下寶馬速如雷電。

她將方桐等人遠遠拋在身後,如同不要命一般地、不斷地讓馬奔得更快些。

她要殺了蒙在石!她一定要殺了蒙在石!

呼嘯的風在耳,雪在睫上凝成冰,只有這樣,暮晚搖大腦才能空白。

然而空白中,她又忍不住去想——

重複了又重複,稍不注意一切都會白費。

留在烏蠻的恥辱,被拋棄的過去。

父皇的冷情,母后的弄權,兄長間的算計。

她是做錯了什麼,才落得這樣一個人生?

她是不是有什麼不可饒恕的過錯,才過得這般艱辛?——

宮城、皇城、公主府,三者之間的距離本就不遠。

當日暮晚搖還以此為借口,讓言尚住在隔壁和她做鄰居。

何況今夜暮晚搖御馬御得這麼快,幾乎是暮晚搖心中的火氣還沒有平下來,她就已經御馬進了公主府所在的坊,直奔巷子。

巷口背對著她立著一個人,那人手裡提著燈籠。牆上搭著竹梯,有僕從站在梯子上擺弄燈籠。

暮晚搖根本沒反應過來他們在做什麼,她的馬速根本不減,直衝向巷子。

聽到極猛的馬蹄聲,站在竹梯上的僕從先回頭,駭然看到一匹極快的馬向這邊衝來。然後站在地上那個提著燈籠的年輕男子袍袖輕展,回頭向後方看來——

言尚與暮晚搖四目相對。

暮晚搖一怔,恍惚著想是不是幻覺,他怎麼出現在她的噩夢中了。

言尚向來清潤明朗,對她笑得清淺,但是此時,她騎在馬上,快速沖前時和他對視,在他眼中看到驚慌感。

她難得聽到言尚顧不上他的君子風,高聲道:「搖搖,韁繩——」

暮晚搖回神,才發現自己看言尚看得出神時,韁繩竟然從她手中鬆開了。馬奔入了巷中,不管不顧地揚蹄快跑,這是何等危險!

好在暮晚搖本就騎術精湛,她只恍神了一下,回過神後就夾緊馬肚,將身子伏得更低,貼著馬背與馬同速呼吸。她趴在馬上伸手去摸韁繩,然後根本拽住。

馬蹄在雪中打滑,又突然被緊拽住韁繩。

馬噗通倒地,跪了下去,騎在馬上的女郎因緊緊拽著韁繩,只是在最後脫力被丟進了雪堆中。

暮晚搖被埋在雪裡,嗆得咳嗽。她呼吸困難,眼前白茫茫的,然後整片白茫茫的世界被撥開,一隻在她眼前顯得瘦長好看的手從外面伸了過來。

言尚跪在地上,刨開地上的雪堆,將埋在下面的人抱出來。他全身都有些顫,一時間駭然得竟說不出話,他冰涼的手托著她的臉,睫毛上掛著雪水,低頭看她。

暮晚搖猜自己讓他擔心了。

她說:「對不……」

她一下子被言尚緊緊抱住。

暮晚搖茫然地被他抱著,聽著他的呼吸,心想:我是做對了什麼,才遇到這樣的人,得到這麼好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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