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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所屬書籍: 尚公主

皇帝吐血病危,深夜告急。身在東宮的太子、住在宮城外的兩位郡王,都急忙忙地前來侍疾。

不到一個月便是皇帝壽辰。皇帝若在此時不好了,實在是不吉。

太子餵了皇帝喝葯,秦王在旁邊跪著假嚎,還是晉王哭得最真情實感,眼看都要哭暈過去。太子嫌惡地看眼假哭不出來的秦王和快把自己哭死過去的晉王,出了內殿。

皇帝寢宮的宮人們如驚弓之鳥一般,劉文吉被太子喚去問話,問為何皇帝突然吐血。

劉文吉垂著眼皮站在太子面前,心知自己被去根,是戶部郎中府上十一郎所為。而戶部郎中受到的責罰不過是降了一級官。

這都是太子的授意。

太子對他視若草芥,不是什麼好人。

劉文吉面上卻只惶恐,他的師傅、大內總管成安在旁邊擦冷汗,空氣凝滯。劉文吉自然不會告訴這些人,皇帝是聽到丹陽公主不能生子後、心痛至極而吐血。這種皇家秘辛,不知道最好。

劉文吉便說是烏蠻王走了後陛下就吐血了。

於是太子連夜召烏蠻王入宮。

蒙在石到來時,懷疑是某個原因讓皇帝受了刺激。但是那某個原因,是他故意要刺激皇帝,想看看皇帝對他的女兒到底有沒有一絲感情……蒙在石不想弄得人盡皆知,便作茫然狀。

太子問不出所以然,內宮卻突傳來驚喜的呼聲:「陛下脫離危險了……」

難以言說,站在宮殿外,望著長達數里的紅燈籠,太子心頭籠上一層失望感。

在某一刻,他希望皇帝就這麼死了最好。那他就不用再斗,身為太子,理所當然就能繼位。

皇帝的老謀深算,讓所有人都疲憊十分——

而脫離危險的皇帝則陷入深沉夢魘中。

在這個昏昏沉沉的夢魘中,漫無目的四處空白,皇帝恍恍惚惚地站在了清寧宮外。

天邊輕霞薄綺,雲層似奔。清寧宮在夢中鍍著一層柔黃的光,變得那般虛幻不真實。而這是先皇后的寢宮。

皇帝情不自禁地邁步,又停了下來:「阿暖……」

他望著熟悉又陌生的清寧宮,在夢中竟然不敢靠近。怕進去后里面空無一人,只有塵埃蛛網;又怕裡面真的有阿暖,她卻用仇恨的眼睛看著他。

他少時迎娶李氏阿暖,因李家勢大,從而在皇位之爭中脫穎而出,成為了皇帝。他雖有利用李家之嫌,卻也是真心喜歡阿暖。在他們的二郎去世之前,皇帝和皇后的關係如尋常夫妻一般和諧。

皇帝耳邊突然聽到了嬰兒哭聲。那哭聲如炸雷一般在晦暗的天地間響起,讓整個夢中的不真切變得真實了一點兒。隨著嬰兒的哭聲,皇帝聽到了更多的聲音——

「殿下生了!是個女嬰呢!」

「恭喜殿下!」

「陛下,殿下大安,小公主十分漂亮呢。」

噠噠噠的腳步聲從清寧宮傳來,腳步聲繁而密,又極為碎小,不是大人的腳步聲。下一刻,一個男童從清寧宮的殿門口冒出了頭,向皇帝跑過來,牽住了他的手。

小孩柔軟的、纖細的手指,放入皇帝的手掌中。

皇帝一顫,低頭,看到男童眉目清秀、烏睫濃郁。男童看上去也不過五六歲,個子小小的,卻是又可親,又可愛。

皇帝情不自禁的:「二郎……」

男童仰頭:「阿父,我們去看阿母呀。」

皇帝麻木著低頭看他,鼻端一下子發酸。

他確定這是夢。

二郎已經離開這個人間十年了,二郎離開的時候已經十五歲了。二郎從未入夢,從未給他留下一絲一毫的留戀。那麼這個夢,是托於誰呢?

皇帝被男童牽著手進了清寧宮,皇帝不敢喘息,懼怕夢醒。夢沒有在這個時候醒來,他不光在夢中看到了已逝的、尚是幼童的二郎,也看到了靠在床上、抱著嬰兒的美麗女郎。

皇帝怔然看著。時光和記憶都十分殘酷,所作所為皆是向記憶插刀。他心痛如割,卻只麻木而望。

阿暖向他招手,眉目間蘊著身為人母的溫柔慈善:「郎君,快來看看我們的小公主……」

皇帝坐在床畔,俯眼看著小公主。二郎踮著腳扒拉著皇后的手臂,也湊過頭來要看。皇帝與皇后說著閑話,男童好奇地盯著新出生的女童望個不停。他伸手想戳,被母親瞪一眼,就趕緊縮回手,不好意思地笑。

皇后道:「陛下可有為我們的小公主想好名字?」

男童立刻伸手:「讓我取!讓我取!阿父阿母,讓我給妹妹取名好不好?」

皇后忍笑:「你字認得全么?」

男童便央求:「阿父可以把喜歡的字寫下來,讓我挑嘛。我真的想給妹妹取名啊,我會很認真的。」

皇帝皇后拗不過男童,皇帝便如自己記憶中那般,寫了一些字,讓二郎去挑。男童挑來挑去,挑中了「晚」和「搖」兩個字。

皇后沉吟:「暮晚搖么?黃昏暮暮,小船晚搖。意境不錯,寓意卻一般,且聽起來有些悲,不太好。」

男童朗聲:「怎麼會悲?她是阿父阿母的孩子,是大魏剛出生的小公主。怎麼會悲?」

男童仰頭,漆如蒲陶的眼睛盯著皇后,皇帝卻覺得他看到了自己心裡去。聽男童道:「我就要妹妹叫『暮晚搖』。妹妹的名字是我取的,以後也由我保護。我會一直護著妹妹的,就叫她『暮晚搖』,好不好?」

暮晚搖。

黃昏暮暮,小船晚搖。

正如皇后那一語成讖,黃昏已暮,天色已晚,她一隻小小孤舟,該何去何從?

為她取名的人已逝,說會護她的人無法兌現承諾。皇帝和皇后反目,爭鬥之下,以她為犧牲品。之後皇后逝,一切開始落幕。

皇帝贏了這場無硝煙的戰爭,然而暮晚搖已不能生子。

阿暖的血脈,李氏的血脈……終於無法在皇室傳下去了。

李氏大敗,皇帝終於可以放下心,終於不用再擔心若是暮晚搖生下孩子,那個孩子帶著李家和皇室的血脈,在他老了後,如何被李氏借用興風作浪。暮晚搖不必回烏蠻,也不可能讓李氏崛起了。

然而伴隨著的,是阿暖的徹底離開。

她終是徹底消失了。她的一雙兒女,兒子早她而去,幼女不能生育。她的血脈……如今確確實實,真的只剩下暮晚搖一個了——

皇帝從夢魘中驚醒,正是子夜時分。

他空落落地坐在床榻上,看向虛幻的地方。阿暖在那裡站著,噙著淚、仇恨地看著他。

他終是捂住臉,淚水猝不及防地掉落,大哭了出聲。

這些年、這些年……真就如一場噩夢吧。

他竟把阿暖唯一留下的血脈,害到了這一步。他留得江山穩固,而他徹底失去了一切——

皇帝的哭聲在黑夜中突兀倉促,大內總管連忙來看,被皇帝命令:「讓丹陽公主進宮。」

卻是內侍才要出去吩咐,皇帝又反了悔,啞聲:「算了,這時她應該睡著,不要吵她起來。明日讓太子監朝,朕不上朝,叫丹陽公主進宮,陪朕用早膳。」

內侍出去吩咐了。

丹陽公主次日也進了宮。

暮晚搖如往日一般謹慎伴駕,只她的父皇一直用一種悲哀的眼神看著她,讓她莫名其妙,又有些不喜——

父皇的眼神,像是她要死了一樣。

太不吉利了——

皇帝心中卻在下定一個決心。

他要保幼女。

他是這麼無情的一個皇帝,帝王江山才是他真正關心的,在此之前他從不曾多想自己的幼女一分。皇帝此時才開始將幼女加入他的籌謀中,開始為她打算——若是他去了,她該何去何從——

趁著宮中皇帝病危、宮裡宮外來往人士頻繁的機會,劉文吉再一次和羅修見面了。

羅修已經完成了他答應要幫劉文吉做的。如今大內總管成安身邊最得用的兩個弟子,一死,一被卷了草席扔出宮。其他弟子都威脅不到劉文吉,劉文吉成了大內總管身邊最得力的。

按照約定,劉文吉將羅修要的資料給了對方。

他們在翰林院外面碰面,只匆匆一見,塞了摺子,當無事發生。

羅修:「你給我的會不會是假消息?」

劉文吉:「真消息你我才能合作,若是假消息,你發現後到御前告我與你合謀……你是使臣,又不是死了。我不敢拿假消息糊弄你,除非我不想活了。」

羅修想著也是,這才收好摺子離開。

羅修的蹤跡,被烏蠻這裡知道得一清二楚。

因蒙在石從頭到尾不信任阿勒王派來的這個人,這個人跟來大魏,蒙在石一直好奇羅修想做什麼。蒙在石讓人去監視羅修,監視的人回來,報說了羅修所為。

蒙在石:「嘖。阿勒王居然難得動了一次腦子,不只會喊打喊殺了。」

下屬道:「既然羅修做的事跟我們無關,不損害我們的利益,我們就看著好了。」

蒙在石沉吟片刻,問:「你們覺得,南蠻若是和大魏開戰,大魏能贏么?」

下屬互相看了看,說:「如果南蠻王能夠統一四部,未必不能贏大魏。但大魏又國土遼闊,南蠻消耗不起。所以輸贏都是半數之分,還是要看上位者的決斷了。」

蒙在石淡聲:「大魏現在這個老皇帝思謀遠慮,他當位的時候,這戰我看南蠻王討不到好處,反受大魏的拖累。但老皇帝要是下台了,且看看下一個大魏皇帝的品性……南蠻王真要發動戰爭,也應選下一任皇帝在位時期。而不是現在。」

下屬們不明白烏蠻王分析這個做什麼。

蒙在石分析時,已經做了決策:「那我便不能讓羅修在這時候壞我好事,將我烏蠻拖入和大魏的戰爭中……先把羅修扣起來,在我等離開大魏前,都不要放他出來了。」

下屬們應是。

而之後他們討論起下個月大魏皇帝壽辰那日所舉行的演兵。什麼文斗,他們肯定不行了;也就演兵,只是烏蠻王上場,他們這一類跟隨烏蠻王作戰多年的老部下,卻不能上場。

蒙在石站起來,懶洋洋地伸個胳膊,笑眯眯:「我且看看,大魏如今的戰力,算是什麼水平。總要心裡有個數嘛……來大魏一趟,豈能空手而歸?」——

大魏這邊,艱難地選出了幾個小將。其中還把楊嗣扒拉了進去。

實在是二十五歲這個年齡,卡住了大部分將軍。打仗這種事,畢竟是老將比較熟悉。

除了楊嗣被太子推舉進去,朝廷再扒拉,把官員們調來調去,最後實在無人可用,竟然從御史台中,心虛地把韋樹調了過來,讓韋樹管理後方糧草。

韋樹茫然,後定下神,猜到了怎麼回事。

原本不管是文斗還是演兵,他都沒想參與。他最近因為監察百官的原因,得罪了不少大臣,秦王那邊正糾集官員,要將他貶下去。但是借口不容易找,如今正好碰上演兵之事——

韋樹若是在其中做不好,讓大魏失了面子,等那些使臣離開後,秦王就有借口清算韋樹了。

而大魏朝臣實在心虛,找不到合適的將軍,言尚又被烏蠻王指名,也只好捏著鼻子讓言尚做個「帥」了。帥配合將,指揮兵馬,如此勉強也算湊齊了名額。

韋樹因被要求只管後方糧草,他便專心研究此路,並不和其他人一道。言尚這邊有點兒慘,被楊嗣帶去校場,天天操練。

楊嗣難得在一方面讓言尚吃癟,這幾日自然春風得意。

校場上一次操練結束,言尚幾乎虛脫,楊嗣卻劍之巍峨,挺拔而立。他勾著言尚的肩,笑道:「演兵這回兒事嘛,就算那個蒙在石指定你又如何?到時候你躲在我後面,有我在,他還傷不到你。」

言尚揉了下自己剛才差點被楊嗣一掌拍吐血的胸口,嘆道:「那就多謝三郎了。」

言尚轉口就道:「然而打仗不是直來直往,縱使我相信三郎你神威降世,我們也還是向朝中老將請教一番好了。」

楊嗣嘖嘖道:「請教他們?他們要是能打贏烏蠻,也不會等到現在了。」

言尚溫和道:「取彼之長,補己之短,方能長戰長勝。」

楊嗣神色肅了下,點了頭,之後和言尚一起去拜訪長安幾位老將軍的府邸。幾位老將軍傾囊相助,言尚聽得若有所思,他再看旁邊的楊嗣。

和之前的漫不經心相反,楊嗣到了這個身後,長眉壓目,眸心沉靜,聽得十分專註。

楊嗣又向老將軍討教,向將軍請教武藝。對方見到楊嗣這般年少才俊,也十分見獵心喜,自然不吝賜教。

言尚一直跟著他們,看他們討論戰術,看將軍教楊嗣如何設陷阱如何布陣……言尚自己如擺設一般,因他看著便不是能武的樣子,他和楊嗣站在一起,這些老將軍一定更喜歡楊嗣,而不是他。

言尚卻不嫉妒,只默默聽著老將軍的教誨。

一連半月,每日如是,一邊在校場練武、訓兵,一邊去拜訪長安城中的老將軍們。

然而皇帝大壽的前兩日傍晚,言尚回中書省復命,楊嗣與他一道,說好了等言尚辦好中書省的差事後,晚上二人再去找一位老將軍一趟。

楊嗣跟在言尚身後,大搖大擺地進了中書省。傍晚時分,中書省的大部分官員已經離開了,偶有看到楊嗣的,想到楊三郎的無法無天,那官員也眼皮抽一抽,當作沒看見。

言尚的老師劉相公依然沒有回來中書省辦公,這一次言尚是向張相公復命的。

言尚把爐里的炭火滅了,窗子都關上。再將一些公務的資料整理好,言尚正要去找張相公時,張相公打開帘子,竟然出來了。

言尚向張相公行禮,正要讓楊嗣出去在外等候,卻不料張相公看到他們兩個,目色閃了一下,說:「承之也來了?正好,這是中書省新下的命令,你和素臣都來聽一聽吧。」

言尚目色微怔,沒說話。

楊嗣則直接詫異:「讓我直接聽你們的決策?這裡是中書省啊。恐怕不合適吧?」

話雖這麼說,張相公轉身進內廳,楊嗣卻毫不委婉地跟了上去。言尚搖頭笑,跟在他們後面。

張相公道:「沒什麼不合適的。這道最新的命令,門下省已經批過了,明日就會下發到尚書六部。也就是說,最晚明天,你就會知道這道命令了。既然如此,提前一天知道消息,多給你們一天做準備,也沒什麼。」

楊嗣思考。

言尚問:「是和演兵有關的命令?」

楊嗣詫異看言尚,心想你這是怎麼猜出來的。

言尚微笑解釋:「既然是讓三郎與我一起聽,此事必然和三郎有關。如今與三郎、我都有關的事,還可以提前做準備,自然只有演兵一事了。」

楊嗣無言,張相公則已經習慣言尚敏銳的洞察力。

進了內廳,張相公入座後,將案頭上最上方的一本摺子向二人遞去。在他二人看摺子的時候,張相公道:「中書省最新的命令,是這一次的演兵,大魏不準贏,只准輸。」

言尚睫毛揚一下。

楊嗣臉驀地沉下:「那我們演兵一個月的目的,就是為了上場給人送人頭?」

他一把扔下摺子,掉頭就要走,想說「這個差事老子不接了」。言尚按住火爆的楊嗣,問頭溫和疑問:「三郎莫急,中書省自然不會無故下發這樣的命令。

「既相公提前告訴我等,要我等做準備,那必然也可稍微為我二人解惑。還請相公示意。我也不懂,為何大魏要輸?我們練這般久,竟是不許贏,只准輸?」

張相公淡定自若:「同一天的比試,文斗和演兵同時進行。文斗一方,你們認為那些蠻夷,那些小國,如何能贏?雖然丹陽公主定下了規矩,只許未婚女郎上場。然而即便是身在長安的世家女郎,就不是那些使臣比得上的。

「中書省無論如何,都想不出這文斗如何才能輸。那便只有演兵了。一贏一輸,才是我大國之風。若是兩者都贏了,來朝小臣做了陪襯,就沒意思了。何況演兵之事能操縱的極多……大魏並不想他國對我國戰力了解得太清楚。」

這般一說,不光言尚瞭然,就是楊嗣都聽住了,不再如方才那般暴怒。

而張相公看一眼楊嗣,還順便捧了對方一句:「承之不覺得,一場漂亮的輸,比贏更難么?堂堂楊三郎,難道只會贏,不會輸?」

楊嗣哼了一聲。

他看著天,說:「我確實只會贏,不會輸。」

張相公被他噎住:「……」

言尚莞爾。

言尚咳嗽一聲,道:「如此,中書省的意思,是藉此演兵,來試探各國的戰力如何了?烏蠻王領兵,既不讓烏蠻人上,其他各國的兵士便都會上。我方正好從中查探……要來一場精彩的輸戰?」

張相公頷首:「大魏要輸,但不能讓對方看出來。你們還要演兵演得非常精彩,演兵和文斗同期,一共三日,這三日,你們要竭盡所能地了解各國兵力。這才是此行的真正目的。」

言尚微笑:「恐怕烏蠻王也有從中了解我們的意思。」

張相公:「那就看你們誰本領更高強了。」

張相公看說服了他們兩個,就站起來,任兩個少年人沉思該怎麼做。

走到言尚身邊,張相公拍了拍言尚的肩,嘆道:「素臣,你可知道,你現在在陛下案前,都掛了名?」

言尚一愣,快速反應過來:「因為南山之事么?」

張相公笑:「我不知道啊。只是陛下提起過你,問過你。」

他猶豫了一下,然而為了鼓勵這個少年,他還是多說了一句:「本來這話不應該提前讓你知道。但是你若是因此話受到激勵,能夠幫大魏這場演兵弄得精彩的話……你聽聽也無妨。

「南山之事你在陛下那裡掛了名。此次演兵若你再功勞大……待這些使臣走後,若不出我預料,你就要陞官了。

「總之,好好辦差吧。」

楊嗣在旁驚愕:「陞官?這麼快?他當官才幾個月來著?」

張相公笑罵他:「當什麼官,升什麼官,得看你有多大本事,做成了多大事。例如你們要是有人能讓四海臣服,哪怕現在是小小九品官,朝廷都能瞬間給你升到四五品去。」

楊嗣:「那我是不是也……」

張相公:「自然、自然。太子讓你參與演兵,不也是為了給你陞官么?」——

既然大魏要這場演兵輸得精彩,之前言尚和楊嗣討論的所有戰略,都得推翻重新開始了。

而命令下來,沒有人向像相公那樣給眾將解釋,其他幾位被選的將軍當場就有辭了差不肯再做的,不一而論。

在亂糟糟的折騰、人員調動中,不知不覺,楊嗣和言尚竟然成為了這幾個將軍中的領頭人。

韋樹則是從頭到尾就沒參與他們的事,安靜得和透明人差不多。

這般緊張排練之下,時間到了演兵前一日。緊張訓練了一月的兵士,在這一日早早結束了訓練,將軍讓兵士回去修整,好能在演兵中超常發揮。

兵士們自然不知道將軍們「超常發揮」的意思,是在合計著如何輸。

言尚這一日也回府回得比較早。

他白日又被楊嗣帶去校場,被摔得肩背疼痛。回來後歇了一下,言尚坐在書案前寫了一會兒字,便開始發獃。

覺得自己好似好久沒見到暮晚搖了。

她這人就總是這樣……熱情時對他愛不釋手,冷漠時就如同消失一般,讓人難以控制。

言尚發獃了一會兒,洗浴了一下,出門去隔壁拜訪公主——

暮晚搖正坐在自己的書舍中,眼睛發直地看著案上的一壇酒發獃。

酒罈前放著一隻酒樽,酒樽中只有一點兒清液殘留,可見更多的已經被某人喝掉了。

暮晚搖就看著這壇酒,掙扎著發獃。

好想喝酒啊……送她酒的大臣說,這是川蜀新釀的烈酒,還沒有向天下公開,請公主殿下試一下酒。

暮晚搖歡喜地抱著酒罈回來,然而人坐在書舍案前,就陷入自我掙扎中。

她已經跟言尚保證自己不喝酒了……可是這酒這麼珍貴,聞著又這麼香,她已經有一個月沒碰過酒了……這如何忍得了?

暮晚搖抱著這壇酒已經掙扎了半個月,每天都想喝,每天都說服自己要有信用,不要喝。然而今日她終於忍不住,偷偷在書舍開了這壇酒,喝了一杯。

一杯下肚,果然清冽香醇,美味十分。

便想喝第二杯……

暮晚搖說服自己:我悄悄喝一點兒,反正言尚忙得暈頭轉向,他不知道,我就不算違約。

她歡喜地立刻為自己倒了一杯酒,捧著酒樽就要一飲而盡,書舍門被敲了兩下,言尚的聲音如同催命一般在外:「殿下?」

暮晚搖一口酒噴了出來,嗆得自己眼眸含水,汪汪如湖。

她慌忙地抱著酒罈,要把酒藏起來。然而書舍空空蕩蕩,她半天沒找到地方。而聽到裡面公主被嗆住的聲音,言尚擔心她,推門而入。

他與抱著酒罈跳起來的暮晚搖面面相覷:「……」

少年公主忽然向後趔趄一步,靠在了身後的書架上。她身子都歪了一下,然而她抱著酒罈不撒手,酒罈硬是沒有從她懷裡摔出去。

暮晚搖面染紅霞,手撐住螓首,剪水雙眸,不管不顧地一徑柔弱道:「哎呀,頭好痛,我好像醉了。你……誰讓你進來的?你誰呀?」

言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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