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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所屬書籍: 尚公主

「功德石」被運至樂游原,皇帝和暮晚搖等皇室子女登上高樓,下方貴族男女、百姓們也同樣翹首以望。

眾人看到廣闊的平原上,黑壓壓如山一般的物蒙著布。都知這是「功德石」,但是抬頭仰得脖子酸楚,仍讓人咂舌。

暮晚搖站在皇帝,婉婉一笑:「父皇請看——」

她示意之下,下方被封了「護石將」的衛士們便合力一扯,將罩著石頭的布扯下。下方百姓們先傳來嘩然讚歎之聲,他們看到此石如此巍峨高大,石身冷峻泛青。

石身上凹凸不平,有孔洞密密麻麻。而離遠一些,這些孔洞,倒真像是刻著字一般。

此年代最高的樓閣也不過三層樓,而這石頭,已經有五層樓那般高,要百來人牽手才能繞石一圈。如此巨石,從南方一路運到長安,完好無損,可以想像出動了多少苦力,花了多長時間。

太子眯眼,看著「功德石」上密密麻麻的孔洞,故意問道:「搖搖,這石頭上寫的什麼字?」

太子為她拉陣,暮晚搖自然領情。

她向太子殿下點一下頭致意,才朗聲解釋:「上面刻的是古字,和我們現在用的字不同。我念給父皇聽:千載膺期,萬物斯睹。四夷賓服,萬邦來朝。有石巍然,大江之頭。石以碑之……」

公主在樓上為皇帝等皇室人解釋,機靈的內侍跟在皇帝身旁,立刻將公主的解釋一層層向下傳。

女郎聲音清越,樓上樓下的眾人伸長脖子,內宦們上上下下、來來回回、一趟又一趟地跑——

下面的貴人們:「還有呢?公主說什麼了?」

內宦喘著氣,擦著汗:「第一句,千載膺期,萬物斯睹。」

士人仕女們暗自呢喃,連連點頭。

「四夷賓服,萬邦來朝。」

貴族男女們抓著內宦,急得眼紅:「還有呢、還有呢?」

內宦:「奴再去聽!」

下方人催促,上方皇室人也頻頻點頭,跟在皇帝等人身後的使臣們聽得迷迷糊糊,只因他們中文才最好的去「文斗」了。然而內宦們跑得大汗淋漓,長安中人面露讚歎,使臣們便也知道這是好話,連忙讓自己的人記下來。

一陣楊花飛過閣樓,雲水晴天,碎如金銀。

皇帝幽幽聽著諸人的讚歎,聽著幼女的解說,所有人都十分激昂,都湊近那石頭,想要看得更仔細。

皇帝面露笑意。

暮晚搖觀察他,見他露出笑,順口道:「父皇,此石巨大,不好運入長安,不如就將這石頭留在樂游原。圍繞這石頭,建一座園林。這園林留下,功德石正中,而父皇的功勞,後人都可以看到。」

皇帝看向暮晚搖,道:「辛苦搖搖了。」

暮晚搖微笑:「也是外祖父一家幫的忙。」

皇帝「嗯」一聲:「也辛苦他們了。」

暮晚搖:「還有太子哥哥的支持,如果不是太子哥哥一直用戶部和工部來開路,這石頭也運不到長安。」

皇帝看向太子,說:「太子也很好。」

太子一愣,竟有些驚喜感,連忙說這是自己的分內事,只是為父皇祝壽,算不上什麼。

皇帝說:「太子事情辦的不錯,之後朕五日一朝,其餘時候都由太子監國,替代朕吧。」

太子連忙說是。

等背過身,太子看向暮晚搖,暮晚搖對他露出笑。太子也露出一絲笑,知道自己到底沒有白費心。

而再轉目,太子和秦王互相看了一眼。

李氏借功德石向皇帝投誠,皇帝也接受了對方的認輸。從此之後,恐怕皇帝和南方世家的矛盾就不會再如之前那般僵了。那皇帝是否不會再對世家逼迫了?

至少在這時候,太子和秦王都希望皇帝不要再繼續壓世家了。

秦王母家是南陽大戶,本就是大世家自不用提;就是太子出身差些,他背後也有楊家支持。皇帝若一味打壓世家,對他兩方都不好。

倒是晉王無所謂。

晉王妃因為是繼室的緣故,出身必然不會太高貴。晉王至少明面上不和兩個皇兄爭,如此兩個皇兄試探皇帝的時候,他也只是跟在皇帝身後,單純品讀這功德石上刻的字。

皇帝回頭,見晉王正吩咐自己的人將詩記下來。

皇帝詫異:「老五,你記這個幹什麼?」

晉王連忙:「這詩頌讚父皇,兒臣自然要記下,回去府上,好日日品賞。」

皇帝:「一些白話而已,不是好詩。」

晉王:「無關好壞,皆是稱頌父皇,於兒臣來說,已彌足珍貴……」

皇帝靜靜看了他兩個呼吸,目光才移開。

秦王在心裡罵:馬屁精。

太子當然也不會讓皇帝被晉王吸引走注意力,太子道:「父皇,我們去看看真正的文斗吧。」

皇帝轉身先走,眾人跟上。暮晚搖特意比他們都慢一步,等在最後看晉王。

暮晚搖對晉王似笑非笑:「五哥,方才那馬屁拍的,有點兒過了。」

晉王疑惑:「六妹在說什麼?我方才都是肺腑之言,你們該不會都誤會了吧?」

其實皇帝靜看他的那兩眼,他也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有點兒誇大。今日是暮晚搖的主場,是太子的主場,他這般直白地誇……晉王暗自懊惱,想自己還是著急了。

因為皇帝給了太子許可權太大,他到底著急了。

見晉王目露沮喪,知道對方已經收到了自己的提醒,暮晚搖便微微一笑,不再多說了。她心中嘆然,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能看懂他們那些隱秘的、欲言又止的話和眼神都代表什麼意思,還能提醒晉王。

她和晉王一路下樓,問:「春華還好吧?」

晉王心裡一動,露出笑:「她快要生了……六妹什麼時候來我府上看看?」

暮晚搖托腮笑,調皮道:「等我閑了。難道我不去,五哥還會虐待她不成?我不急。」

二人說著話,出了樓,跟上大部隊,一同去看文斗。

所有人對暮晚搖恭恭敬敬,上輦的時候,她的輦只比皇帝、太子等次差一點。

而上輦的時候,又鬧出了一場爭執。原是看到太子上輦後,廬陵長公主理所當然要跟上,誰想到這第三個位置,內宦們卻排給了丹陽公主。廬陵長公主自然不服氣,大鬧一頓,那些內侍卻巍然不動,只說「死罪」,卻不肯讓長公主先行。

廬陵長公主氣得渾身哆嗦:「以前每次都是我先行!我是皇兄的親妹妹!你們這些狗奴才,這是看我失勢了,就來欺負我么?你們等著我告狀……」

「什麼事?」一把冷淡男聲跟上。

聽這聲音耳熟,暮晚搖坐在輦中,撩開帘子,見到一身黃袍的內宦,眉目清秀,正是許久不見的劉文吉。

劉文吉了解了情況,對長公主道:「還請殿下莫要鬧去陛下那裡。我等為殿下的安排,難道殿下以為陛下不知道么?皇宮若說是家的話,那陛下就是家主,我等都是家僕,而你等是家主的親人。我等為家主的親人安排坐席時,自然會請示家主。」

長公主愣住:「你是說,陛下早就知道……他怎會這樣對我……」

劉文吉垂眸:「那奴便不知了。」

長公主悵然若失,獃獃站在車輦下,看著旗幟林立,一輛輛車馬從她面前駛過。而她這裡,卻如同六月飛雪般,心中一陣陣發冷。

她明明在大典中重新回到了皇帝身邊,皇帝已經原諒了她,她已經能重新在長安交際了。可是如今自己的位置被丹陽公主取代,被那個小丫頭片子代替……陛下為什麼對她這麼心狠?

是不是、莫非……廬陵長公主心中疾跳,想是不是自己和太子的合作,被皇帝知道了?

可是……丹陽公主不也和太子合作么?他怎麼只許他女兒碰政治,不許她這個妹妹碰?

劉文吉道:「奴勸殿下一句,不管殿下想做什麼,請一以貫之。若是中途變道,那也不要怪旁人了。」

廬陵長公主失魂落魄半天,腦中空洞。香風撩人,帷帳飛揚,她抬頭,看到香車寶馬中,暮晚搖露出半張臉來看她。

廬陵長公主瞬間想到言尚,想到將自己害到這一步的最開始,都是那一晚碰到言尚開始……而建議她投靠太子的,也是言尚!

而今長安,南山事後,誰還看不出言二郎和丹陽公主關係匪淺?

長公主咬牙切齒:「暮晚搖!」

暮晚搖坐在輦中,對下方一笑。她懶得多說什麼,放下帘子,阻斷了長公主暗恨的目光。

金色陽光透過帳子照入,暮晚搖打量著自己的纖纖十指,心中湧上無限快慰感。

金箔金粉貼在額心、眼尾,她美目流波,眼眸微微眯起,欣賞著下方狼狽的長公主,還有百姓們的圍觀。她心中清楚,和親也不必自己了,父皇也要聽自己的話了,長公主也不敢瞧不起她了——

而這都是權力帶來的。

都是她參與政治才獲得的。

權勢這般讓人沉迷,暮晚搖只是初初嶄露頭角,就已經為之心動,想要更多的權勢。這條路,她走對了,並且要更加堅定地走下去。

暮晚搖的眼中神情變得冷淡而堅定——

演兵那邊,趙靈妃氣沖沖,不情不願,根本不想保護韋樹。但是她抬眸,氣勢洶洶地想要看一下自己要保護的是誰,看到韋樹,趙靈妃驀地呆了一下。

小娘子臉刷地一紅,一邊暗想這個人真好看,一邊又惱言二哥太壞了,好像完全知道她的點,故意拿這個針對她。她瞪向言尚,卻是言尚溫和看她。

趙靈妃不忍心對言尚發火發火,最後她踢了楊嗣一腳,跑出了營帳。

楊嗣:「……」

艹。

牽連無辜啊。

言尚用一個韋樹打發掉了趙靈妃,就和楊嗣出去看兵馬。他們才看了不到一刻,就有小兵來報:「敵軍衝下山了!哨兵已經看到了!」

言尚便讓旁邊的人開始記時辰,說:「烏蠻王反應真快。」

楊嗣道:「那我們也出兵吧。直接讓騎兵列陣迎戰。」

言尚:「多分幾路。」

楊嗣:「唔,對。正好試探。」

楊嗣抬頭眺望,對臨時搭建的城樓不滿意。他乾脆道:「我們出城,找一山上好的地方,觀察戰局更方便。」

將士在營中進出,楊嗣沒有出戰的意思,言尚亦有自己的想法,自然應是。

一個時辰後,雙方兵馬在城下交戰,大魏這邊裝備精良,人數和對方差不多。然而烏蠻王領的軍隊氣勢極強,雙方一交戰,大魏這邊士氣就被壓了一頭。

言尚和楊嗣站在靠近城樓的一座山上,這是楊嗣找的好位置,二人正好將戰局看得一清二楚。

見到大魏這邊一除即敗,言尚搖了搖頭,吩咐身後的小兵:「記下來。」

楊嗣抱著胸,若有所思道:「雙方裝備、用的馬、甚至人數,都是一樣的。大魏這邊還是差了點。既然差了,吩咐下去,讓他們收兵回城。」

言尚看他:「打算如何?」

楊嗣:「既是不能硬碰硬,只能分兵分隊,從旁騷擾了。」

言尚點頭,聽楊嗣拄著下巴:「不過雙方局勢才拉開,蒙在石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衝來,難道僅僅是因為烏蠻王英勇,想打大魏一個措手不及?」

言尚答:「因為環境所致。」

楊嗣挑眉。

言尚:「我之前特意調查過烏蠻的情況。我還為此給老師寫了一份摺子,老師至今沒有回復我。我心中本不確定,但現在見烏蠻王這般著急,我的猜測倒是坐實一些了。

「烏蠻的地勢氣候和大魏不同。他們在大魏作戰,不能長久,時間長了,他們身體會不適。所以此次演兵,烏蠻王與我方定的時候,就只定了三天。而今一開戰就沖陣,更說明他拖不起。」

立在綠蔭蔥鬱中,二人看著下方臨時城樓下的塵土,看到大魏這邊收兵入城,烏蠻那邊卻不退,而是開始沖城門。

楊嗣隨意吩咐他們守城,也不著急,知道僅僅第一日,大魏這邊準備充足,烏蠻根本不可能破城。比起下方的戰局,楊嗣對言尚的話更感興趣。

楊嗣:「你的意思豈不是,我們和烏蠻的戰爭,若是能拖下去,大魏就很有可能勝?因為烏蠻適應不了我們的氣候。」

言尚反問:「如何叫勝?」

楊嗣毫不猶豫:「將他們打回他們的土地。趁勢再追,若是可能,乾脆佔了他們的國土也無妨。」

言尚:「可是他們不適應我們的氣候,我們也不適應他們的氣候。大魏人到了烏蠻,同樣會生病,有嚴重的,入了烏蠻不到十二時辰,便會病死。我向公主殿下問過此事,公主確認了我的猜測。當年跟隨公主和親的人,不少都死於水土不服。」

楊嗣怔一下,唇角抿成一個銳利的痕迹。

言尚總結:「所以我們和烏蠻才必須結盟。他們打不過我們,我們也打不過他們。大家差不多,不如合作。」

楊嗣:「沒想到一場兩國結盟,背後有這麼多原因。」

他又道:「不過幸好,現在這個問題不用我煩惱。」

他捏著自己的手腕,招呼言尚回城:「分一些軍隊,去敵方的軍營擾一下他們。來而不往非禮也。」

言尚應了楊嗣的計劃,讓小兵記下。這些戰略之類的,他並不多插嘴。只是和楊嗣下山時,言尚跟楊嗣說了自己的計劃:「既打算騷擾,不如直奔糧草。」

楊嗣頓一下,平日不見得他多聰明,但是這個時候言尚只說一句,楊嗣就瞬間反應過來:「我們打不過他們,你想多批次嚇唬他們?等到他們不耐煩的時候,再集中兵力,攻他們的後方糧草?」

言尚點頭。

楊嗣:「可我要是猜得不錯,烏蠻王也是這個意思,他也會針對我們的糧草出手。」

言尚淡聲:「你不是說你表妹武功好么?我也沒其他要求,靈妃能保護巨源不受傷便是。巨源撐不住,直接認輸便好。」

楊嗣笑:「那得要最後再認輸。中間,我們可是打算好好打的。」

言尚問:「那不知三郎何時才打算下場?」

楊嗣隨手扯過一根草桿,拿在手中晃。他的身影被日光切得極長,言尚跟在他身後,看他回頭對自己戲謔一笑:「自然要配合你最後攻糧草的那一步了。

「中樞要我們輸,但我總要跟蒙在石較量一番。我的意思是摸清他們的兵力,不知道你的意思是什麼?言二,都到了這一步,你總能跟我透個底吧?」

言尚輕聲:「中樞吩咐的是要我們輸,而我要烏蠻王——雖勝猶敗。」——

文斗這一方,長安貴族女郎坐鎮,連續三天,分了許多批次,一一應對使臣們的挑戰。

暮晚搖為了主持此賽,自然連續三日都宿在樂游原。雙方比試中,暮晚搖也經常在旁邊觀望,有時為他們做做判者。

同時間,大地上的震動聲一直不斷,演兵那邊的情況不斷地向這邊彙報而來。暮晚搖即使不用派人,也有人快馬加鞭不斷來報——

「報陛下,今日我軍連續三次去使臣那方後方搶糧草,我軍趁機在亂終喊他們的話,說『魏軍已至』,讓對方慌亂,我軍小勝!」

「報陛下,烏蠻王親臨城下,一箭將城中一將射了下去,拖馬而行一里,那位將領認輸,退出演兵。」

「報,烏蠻王被我方使勁拉下馬,卻一人連戰百人,直到援軍至,救走烏蠻王。」

「報,魏軍中的楊三郎,只帶了十人衝去敵軍。雙方交戰城下,最後帶了對方百人歸順!」

「報,魏軍今日小敗,和烏蠻王約定歇戰,然雙方都去夜襲了……」

一遍遍戰場上的情況傳過來,文斗這邊的人也聽得心旌搖曳,詩歌辭賦、書畫棋藝中,都帶上了鏗鏘戰意。

暮晚搖也操心那邊的情況,她不斷讓人悄悄去問言尚可曾受傷,楊嗣可曾受傷,又私下裡悄悄吩咐傳話的人,讓言尚沒事別往戰場上跑,在外面指揮指揮便好了……

戰局不穩,暮晚搖聽得憂心,長安兒女卻聽得血脈僨張,激動興奮。

連續兩三日,烏蠻王、楊三郎的名聲,在長安兒女中傳遍,都是青年才俊,武力這般強盛,這些豪爽的大魏貴族男女,恨不得親臨演兵場,好好看一看他們雙方是如何作戰。

然而作戰不是兒戲,即便是演兵,也不是給外人看戲。這些文人才子只能扼腕,在外抱憾。

恨和楊三郎不熟,恨不能親眼看到烏蠻王的風采!

而翰林院這邊反應極快,秦王安排下,眾人剛被戰局上的戰爭牽動神魂,翰林院這邊就開始寫書,為眾人實時彙報演兵情況,並寫詩歌辭賦,歌頌那些人。

關鍵是翰林院這邊的書,不是寫給貴族男女看,而是直接面對普通百姓。

暮晚搖這裡聽了,立刻橫眉,覺得秦王是搶了文斗這裡的風頭。不就是寫戰局么!文斗這邊也行!

暮晚搖讓人去翰林院那邊打聽情況,讓那群學士停筆。

劉若竹剛剛結束和一人的畫作比試,之後又全程圍觀了公主發火。暮晚搖將秦王咬牙切齒地罵了一通,就派人去翰林院那邊,說要尋個由頭把那些文人都關起來,不要攪局。

劉若竹申請:「殿下,我能去么?」

暮晚搖看她一眼,目色一閃,想翰林院那裡應該不好意思欺負宰相家裡的小娘子,就把劉若竹也派了過去。

劉若竹走後,暮晚搖心裡有主意,想找皇帝做主,便也出去了。

而劉若竹過去時,翰林院那邊支開架勢,如同說評書一般,拉開案,案上飛筆飛紙,數位士人提筆寫書。一個年輕學士坐於一旁,那些人寫的書便被交給他,而一旦他點頭,這些寫好的書才會傳出去,給這些站在帳外的長安男女們圍觀。

這年輕官員不僅檢閱旁人的文字,他自己也提筆寫字。

公主派來的人進去對翰林院的學士們喊停,長安男女們不滿地在帳外阻攔。

劉若竹站在人群中,左看看,右看看。

來傳話的人對那掌著所有人筆墨的年輕學士說話。說這是公主的意思。這位年輕學士皺了下眉,敷衍道:「你們看,外面這些人正等著看,翰林院也是為大家傳書,大家都對演兵有興趣。公主何必阻攔呢?」

下方年輕男女們立刻迎合:「是呀,文斗那邊已經攬了世家貴族,我們這些寒門出身的,湊不過去,總不能不讓我們知道演兵情況吧?我們也很關心魏軍啊。」

他們七嘴八舌,說得公主派來傳來的人手足無措,只虎著臉:「放肆!」

劉若竹立在人群中,見那安然坐在矮凳上、挑撥離間的年輕官員露出一絲笑,將手中他自己剛剛寫好、還散發著墨香的一本冊子遞給旁邊一小吏,讓繼續傳下去。

劉若竹趁著亂鬨哄中,擠到最前方,在旁人忙著吵架時,她踮著腳硬是把這本新寫的冊子搶了過來。被人群推擠,劉若竹左搖右晃,卻努力低頭,打開冊子看起來。

見題目是《長安英豪錄》。

劉若竹皺眉,心想:好大的口氣。

她抬目,看了對方一眼。卻一怔,見那個年輕官員正盯著她,顯然已經發現了她。

劉若竹慌得心一跳,連忙當作沒看見,低頭快速翻閱。這人的文才極好,寫的也十分有趣。匆匆攬閱,很難挑到毛病,然而——劉若竹努力大聲:「既然寫的是『英豪錄』,為何只記演兵,不記文斗?只記男子,不記女子?難道在翰林院學士們眼中,我等女兒這邊的文斗毫無意義,只有演兵那裡才有趣么?」

年輕官員一怔。

他發現這個小娘子躲在人群里,應當是公主派來為難翰林院的人。卻不想這小娘子還真的敢開口,瞪大眼睛看他。

劉若竹抱著冊子,鼓起勇氣,高聲努力壓過所有人的聲音:「你所寫的文章不公!你自己寫的都不公,憑什麼檢閱旁人的?我們想看的是真正的『英豪錄』,而不是你這樣只將男子寫進去的英豪錄。」

年輕官員哂笑:「娘子不要開玩笑了。這本就是寫演兵的……」

劉若竹硬著頭皮:「反正你寫的不對,我不服!」

年輕官員敷衍道:「英豪也只有男子,我確實只見過男子,你不要胡攪蠻纏……」

眾男女憤怒盯著劉若竹,發現這個喋喋不休的女子竟然出現在人群中。他們擔心翰林院聽了這個娘子的話,就停了這書,頓時圍攻劉若竹。劉若竹被眾人嚇唬得臉紅,卻抱著冊子不肯讓步。

那年輕官員詫異盯著劉若竹,見她竟然還不跑。

翰林院這邊帳外鬧騰著,聽到女子清越朗聲:「吵什麼吵?劉娘子說的哪裡不對了?既有演兵,又有文斗。既有男子,又有女子。何以口氣這麼大的《長安英豪錄》都出來了,裡面的英豪卻沒有我們女子?」

眾人齊齊回頭,本要發火,卻見是丹陽公主來了。

然後他們更加恐慌。

因不僅暮晚搖來了,皇帝也來了。

暮晚搖把皇帝搬過來,一起看戲了——

雙方爭執,各執一詞。

皇帝沉吟。

最後向暮晚搖道:「如此,確實不公。

「爾等女子的文斗,當寫書《長安女兒行》;

演兵所戰,翰林院當寫《長安少年行》;

而朕也想湊個你們年輕人的熱鬧。你……」

皇帝看向那個年輕的翰林學士,那人連忙躬身:「臣名林道,字衍之。」

皇帝點頭:「那林愛卿,朕就借你的《長安英豪錄》這個題目,記下今日盛事吧。」

林道自然說好。

筆墨伺候,暮晚搖又提起,三本書,都由皇帝題記。皇帝看一眼她,笑著應下——

夜幕降臨,演兵場中,言尚和楊嗣已分兵。

一個叫韓束行的人來自公主府,這人和蒙在石身形十分相似,原本要被公主拿來偽裝烏蠻王。如今派不上用,言尚卻用了這個人,幾次讓這個人混在軍隊中,去敵軍後方的軍營騷擾,截取對方糧草。

只是前兩日都是韓束行和其他兵士一同行動。

這一晚,言尚領著他們,親自偷襲敵軍。

楊嗣沒有和他們合兵,而是只領了百來人脫隊,不知行蹤。

烏蠻王留了人看守陣營,自己趁著夜黑風光,前去襲擊魏軍的糧草,勢必要將魏軍在今夜一網打盡。

魏軍中,主隊離開,韋樹坐在帳中看賬目時,忽聽到外面兵馬亂了起來,一把火燒了起來……他緩緩放下賬目,知道最後這個陣,他得幫言尚和楊嗣拖時間了——

樂游原中,杯酒交錯,各方兒女相候,等著陛下的筆墨。

皇帝閉目片刻,緩聲為三篇文念同一題記:

「佑和二十三年春,風調雨順,百使來朝,賀朕之壽。

頌不輟工,筆無停史,乃歌乃謳……功過千秋,特留三書綴記:女兒行、少年行、英豪錄。願我大魏,運膺九五,澤垂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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