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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所屬書籍: 尚公主

同坐一車,車中卻不是只有暮晚搖和言尚二人。多加了一個官員,這車中頓時就顯得擁擠了。

何況這官員因第一次登上丹陽公主的車而興奮不已,他喋喋不休,大有和暮晚搖一路攀談下去的架勢——

「殿下今日風采極好啊,彰顯我大國之威。」

「殿下怎麼會邀小臣同車?難道殿下認識臣?臣上一次見到殿下,還是三年前,那時候殿下才回長安……」

暮晚搖不耐煩地搖著團扇扇風,她面容冷寒,試圖靠自己的態度讓這個官員閉嘴。乖乖坐車就是,哪來這麼多話?

那官員則不識人眼色,仍新奇地和公主說個不停。

與他對比著,言尚就顯得格外安靜了。

暮晚搖向言尚看去,見他坐在對面低著頭,聽著官員一直纏著她,言尚唇角露出極輕的笑意。暮晚搖瞪著他,他好似察覺到她的凝視一般抬起了眼,主動在官員下一句攀談話題之前,插了一句話:「快到秦王殿下府邸了。」

暮晚搖立刻抓住機會:「難道中樞要懲辦秦王?他抓我的人抓了兩個月才肯放,就應該好好辦一辦!」

那個官員立刻嘴快,拍胸脯跟暮晚搖保證:「殿下放心,我二人就是拿著旨去問秦王的罪的。最起碼要秦王近期閉門思過才是。」

暮晚搖:「他掌管三部,這他一休息,說不定那三部中職務就有人會出問題。我覺得中樞可以趁機多看看,若是需要,我有幾個官員可以推薦過去……」

年輕官員領悟了公主想安插人手的意思,笑道:「這點兒小事,殿下有舉薦之人,中書省會考慮的。」

暮晚搖立刻驚喜。

所以言尚待在中書省有什麼用?一點兒私情不理,一點兒小忙幫不上。他在中書省待了半年,暮晚搖就沒從中書省撈到什麼好處,頂多是什麼朝廷動向的消息知道得比別人早一些。

而這個年輕官員剛回京,就隨口答應了幫暮晚搖一個小忙。

暮晚搖露出笑,團扇也不搖了,身子還向官員傾了傾:「敢問郎君如何稱呼?」

公主麗色逼人,目如湖搖,年輕官員當即不好意思道:「臣姓江。」

暮晚搖恍然:「可是清河郡大姓江氏一族的郎君?」

年輕官員:「正是。」

暮晚搖笑盈盈:「我知道。我一個堂姐就嫁到你們家,好多年沒見過了,她在清河過得可好?」

如此,二人終於找到了話題。公主這般見利起意,讓言尚在旁邊看得無言以對。他試圖咳嗽一聲提醒,暮晚搖向他警告地瞪一眼,示意他不要打擾她忙正事。

言尚初時聽他們說話內容還可以,但話題越來越深入,他們都開始討論整個朝堂未來的安排動向……那兩人這麼不冷靜,言尚只好當三人中那個打擾了人家兩人攀交情的第三者了——

他提醒:「江郎,不可將中書省的安排肆意宣講。」

年輕官員一愣,然後反應過來自己被暮晚搖套話,說得有點多了。而暮晚搖狠狠瞪一眼言尚,大有嫌他多管閑事的意思。

這般磨蹭下,秦王的府邸也到了。兩位官員下車,年輕官員先下,言尚在後。言尚要下車前,回頭看一眼暮晚搖。他神情猶豫,見她冷冰冰地沉著臉,他輕輕扯了下她的袖子。

言尚輕聲:「殿下,我是為你好……」

暮晚搖瞥來,神色倨傲,唇角淡笑:「言尚,你給我等著。」

言尚嘆,以為這便是結果了。

然而暮晚搖忽而傾身,極快地咬了他耳朵一下。他臉爆紅,一下子驚駭僵硬,猛回頭怕車外的年輕官員看到。

暮晚搖又在他耳上一勾,噙著蜜一般過膩:「你給我在床上等著。」

言尚:「……」

而她又一把將他推開,讓他趔趄向後退,跌跌撞撞地摔下了車。他抬頭向車中看,她以團扇擋著臉,只露出一雙秋泓般的眼睛,勾著看他,波光瀲灧。他喉頭滾了下,心裡暗驚自己竟瞬間起了慾念,連忙移開目光不敢多看。

公主的馬車悠悠然走了,言尚整理一下自己的心緒,覺得自己不會出醜了,才去招呼旁邊的年輕官員。

卻見年輕官員凝視著公主馬車後捲起的塵煙,悵然若失:「二郎,你說殿下會不會對我有意思?才又是邀我同車,又是和我親切聊天?我與殿下這般相談甚歡,殿下是不是有讓我當她入幕之賓的意思?」

他陷入煩惱:「那我是從還是不從啊?」

言尚:「……」

他道:「怎能從?」

年輕官員看他一眼:「你難道是嫉妒我與殿下相談甚歡?」

言尚:「……郎君少說兩句,我怕你日後知道實情後後悔。」——

暮晚搖到晉王府時,眼中都隱隱約約帶著三分笑意。她臂間纏著紗帛,玫紅色衣裙曳至身後,過長的裙擺被侍女小心提著。而腰間衣帶輕飛,勾著她纖細婀娜的腰身。

遠遠望一眼,真如滿樹明花,簇簇灼華。

丹陽公主這一路走來,娉娉裊裊,又是慵懶,又是雍容,讓晉王府的妾室們都十分羨慕她這般風流意態,是如何養出來的。若是男子見了,必是要被勾魂攝魄,命都要給了她的。

暮晚搖是來晉王府看春華的。

春華剛剛產子,為晉王生了長子,晉王高興十分,天不亮就入宮請皇帝賜名。暮晚搖是在皇帝那裡知道晉王有了長子的事,便過來晉王府看望。

自春華進了晉王府,這也不過是暮晚搖來看她的第二次。就如暮晚搖自己說的那樣,她不想和晉王走得太近,這已經是看在春華生子的面子上,來這裡了。

春華整日被關在屋子裡坐月子,也一直為外面的丹陽公主擔心。她聽晉王妃說,公主今日代太子送烏蠻王出城。春華聽到這個消息,就又為公主如今的地位高興,又擔心公主見到烏蠻王,會心情極差,悄悄躲起來難受。

然而暮晚搖坐在春華床畔間,春華見公主目間噙笑,一點兒陰鬱之色也沒有。

暮晚搖催促:「快讓我看看你兒子。」

春華就連忙讓侍女抱了襁褓中的嬰兒來給暮晚搖看。暮晚搖湊身在旁邊望了幾眼,說:「眉清目秀的,長得還挺好看。但我聽說剛出生的小孩子不都丑巴巴的么?」

春華溫柔笑著解釋:「剛出生時沒有長開,也許丑一點兒。但眉目長開了,就看著越來越好看了。殿下你看,岳兒在對你笑呢。」

暮晚搖挑一下眉:「父皇賜名『暮岳』么?岳這個字……還成吧。」

她心想岳這個字有點兒大了,但是想到這是晉王府的長子,又覺得大點兒也無妨。

暮晚搖端詳春華,見日頭暖融融地從外照入,女郎抱著她自己的孩子,低頭輕聲哼著歌哄孩子。春華和昔日比起來,豐腴了很多,身上也多了很多為人母才會有的和善愛意。

這樣的春華,看起來晉王待她是不錯的。這讓暮晚搖放了心。

幸好她身份足夠高,自己曾有過的悲劇,才不會發生在春華身上。便是為了春華,她也應位置越來越高才是。只有她足夠強勢,她身邊的人才沒人敢動。

春華又笑著與公主說:「殿下抱一抱岳兒吧。」

暮晚搖嫌惡,手背在後,躲得遠遠的:「我才不喜歡小孩兒,不抱。」

春華知道公主的心結,便只是輕輕柔柔地建議,希望公主能打開她的心房。

也許是和春華關係好的緣故,也許是這個屋子的溫馨氣氛讓暮晚搖覺得安全,暮晚搖一點點靠了過去,在春華的教授下,笨拙又僵硬地抱起了這個小孩兒。

懷裡的小孩兒眨著黑葡萄一樣清清澈澈的眼睛,對暮晚搖露出笑。

暮晚搖的心剎那間軟成了一團,卻微妙地僵了一下。

她扭頭哼道:「我手臂酸了,不要抱了。」

春華一直觀察著暮晚搖的神情,暮晚搖才一僵,她就連忙抱過了孩子,怕刺激到了暮晚搖。春華小心看暮晚搖,以為暮晚搖會因此黯然,或瞬間冷臉,但暮晚搖只是閑閑地坐了回去,搖著扇子笑。

顯然那點兒不適,並沒有給暮晚搖帶來太大的刺激。

春華疑惑,心想:殿下好似真的比以前好了很多,放過她自己了很多。

是什麼讓公主有了這樣的變化?

春華心中一動,讓侍女們將孩子抱走。屏蔽了下人,屋中只剩下兩人,她才小聲問公主:「殿下和言二郎……可還好么?」

暮晚搖目間的笑意便擋不住了。

既有點兒女郎的自得,又有點兒小女孩兒的嬌俏羞澀。

暮晚搖大大方方:「挺好的。」

她忍不住再次跟人分享:「我睡了他!」

又皺眉:「可惜只睡了一次,他就忙得不見影了。我疑心他在躲,可他也每日向我請安,不知道我是不是多心……不過無所謂,反正他住隔壁,想躲也躲不了多久。」

春華就和守規矩的玉陽公主不一樣了,滿足了暮晚搖跟人傾訴的快樂感。

春華驚訝捂嘴:「真的么?我還以為殿下和二郎早就、早就……」

暮晚搖可惜道:「他越來越不好糊弄了。最開始的時候我說什麼他就相信什麼,現在我不露出點兒手段,他就真的很不好騙。跟這種聰明人相處,我壓力好大啊。」

春華笑:「沒關係的。二郎喜歡殿下。言二郎這般的人物,他喜歡誰,那個誰就應該放心他的人品才是。」

暮晚搖咬著唇笑。

她坐在榻上,晃了晃腿,不太規矩。沒有公主的氣度,倒是像是小女孩兒。

暮晚搖眉目舒展:「我也這麼覺得。如果他都讓我不相信了,我對這世間才是真正要失望了。不過……」

她偏頭看春華,有點兒好奇,又有點兒不好意思:「你覺得他很喜歡我么?」

春華道:「二郎就是喜歡殿下啊。我們都看得出來呀。」

暮晚搖猶豫:「可是他對誰都很好,我發現不管男的女的,通通喜歡他……」

春華:「但是二郎只會跟在殿下身後,不停地問『我又哪裡做錯了』啊。」

暮晚搖看春華學著言尚說話,不禁一呆,然後又忍俊不禁,笑著來掐春華的臉:「哎呀你學壞了,竟然會開玩笑了……」

暮晚搖自己就覺得言尚待自己與眾不同,她只是需要從旁人口中來證實,看自己是不是情人眼裡出西施,會意錯了。春華知道她的猶豫和對男人的不信任,也知道公主其實是第一次喜歡一個郎君,會有很多迷惘和顧忌。

所以春華非常堅定地鼓勵暮晚搖。

春華希望殿下能夠過得好。殿下前半生那般不幸,後半生應該足夠幸福,上天才是公平的。

暮晚搖和春華說了半天,最後問:「我向父皇建議,要給言尚陞官。你說言尚知道了,會覺得我羞辱他么?」

春華:「我覺得二郎不是那種拿惡意揣摩旁人的人。但是殿下如果不自信,可以親口問他。我現在覺得,男女之間,有些話,其實應該說清楚,不應該留下任何遺憾。」

她眉目間籠著一點兒愁絲。

暮晚搖眸子一頓,和春華對視一下。二女都沉默下來,知道春華突然的感慨為的是誰。

沉靜之時,春華聲音帶點兒抖:「殿下,他、他還……」

暮晚搖淡聲:「和你無關的人,不要多問。老老實實當晉王妾室,對誰都好。」

春華勉強笑了一下,點點頭。

暮晚搖側過臉看她,輕聲:「過段時間你出月子了,還是要跟著晉王妃,知道么?為人妾卻生長子,沒人庇護是不行的。」

春華道:「我曉得。我心中還想著……若是再過一年,王妃還是生不下孩子,我便求恩典,求王妃來養岳兒,讓岳兒記到王妃名下。這樣,對誰都好。」

暮晚搖沉默片刻,問:「五哥待你可還好?」

春華:「還好。」

暮晚搖就點了點頭,而說話時,外面有人通報,說晉王回府了,問起公主。

暮晚搖厭惡道:「我不在他這裡用晚膳,他不用管我,忙他自己的去吧。」

門外的僕從去回話了,春華則看著公主,奇怪道:「晉王其實守禮規矩,殿下怎麼好似一直不喜歡他?」

暮晚搖道:「因為我能看出他是一直在裝。」

春華失笑:「那又怎樣?裝出的『仁義道德』,那也是『仁義道德』啊。裝出的聖人,那就是真聖人。」

暮晚搖:「因為他裝得還不夠好。能讓我看出痕迹來。我不喜歡這種不真摯的人。這種不真摯的人,一旦本性暴露,定會出大事。而若是一輩子失了本性,裝成這樣,他也完了。」

暮晚搖皺眉:「他想給別人一種不爭的君子印象。他這些年也一直這樣……其實言尚也是這樣的。但是言尚的平日行為,就給人一種很真的感覺。言尚會與人推心置腹,會體諒每個人……五哥他做不到這點,看著就很彆扭。

「兩人的區別,就是言尚是想當真君子,而五哥只是想拿君子當一種手段……所以我接受言尚,卻不喜歡五哥這樣的。你也不要對他太上心,知道么?」

春華迷茫,便只點頭,說自己記住了——

言尚從秦王那裡回來,聽到一則消息,就回了中書省。

在中書省,他見到了烏蠻王給大魏留下的禮物——一個叫羅修的烏蠻使臣。

這個羅修明明是大魏人,卻是烏蠻使臣。言尚之前還見過這個人,卻沒想到蒙在石將這人給大魏留了下來。

中書省這邊都弄不清楚這人是誰,言尚來之後,他們就將這個麻煩的人物丟給言尚了——誰讓言尚和烏蠻王打交道最多呢,就讓言尚來猜烏蠻王的真正意圖吧。

言尚和那個羅修談過後,告訴中書省的其他官員,說羅修其實是南蠻王派來的使臣,不是烏蠻王的。

官員們詫異:「你試探出來的?」

言尚溫和:「嗯。」

官員們點頭,幾月相處,他們對言尚的口才已經十分相信,當下也不懷疑,只是暗自思量南蠻王的意思。

良久,一個官員道:「這樣的話,這人確實是一份大禮了。南蠻讓這人來,顯然是想間離我們和烏蠻。我們應該將這人留在長安做官,隨便安排一個職務,反正絕不能放這個人回去南蠻。」

這便是那些大官員們研究的事,言尚只用聽令行事。

待那些官員給羅修商量好了一個官職後,言尚便被安排去撫慰羅修,威脅羅修在長安好好待著,別想回去南蠻。

言尚如常辦了差事後,那個羅修渾渾噩噩,倒十分相信言尚。畢竟言尚一則官職低,二則語氣溫和,三則人長得就像好人……言尚輕鬆地哄騙羅修安心待在長安,又寬慰對方說會幫助對方回南蠻去的。

羅修:「郎君,你可要幫我啊!我不是你們大魏人,我在這裡常住不習慣的!我若是出了事,我們大王也會不高興的。」

言尚笑一聲,和氣應了——

辦完這些事,回到自己的府邸,言尚讓韓束行出來。

韓束行當日被暮晚搖拿去想假扮烏蠻王,被言尚要來後,演兵之事結束後,韓束行就一直呆在言尚這裡了。

言尚在書房中低著頭思量,韓束行就筆直地站在他面前。

言尚抬目看對方站在陰影下的魁梧身形,若有所思:

羅修的相貌是大魏人,卻心向南蠻;韓束行的長相是烏蠻人高鼻深目的風格,卻對烏蠻沒好感,對南蠻也沒歸屬感。

這二人對比著來,倒是有趣。

韓束行沉默地任由言尚打量他,兀自不說話。多年賣身為奴的生涯,養成了他麻木訥言的性格。貴人們要打要罵,他都已經習慣。反是最近在言二郎這裡,言二郎以禮相待,已經讓他很不自在了。

懷疑言二郎有大目的。

韓束行覺得任何人,越是對他好,越是有著讓他以死相報的目的。

他無所謂地想著:隨便吧。反正二郎對他很好,就是要他死,也沒關係。

韓束行麻木地站著時,聽到言尚溫聲開口,抱歉說道:「我原本答應你,演兵之事結束後,烏蠻王離開長安後,你的存在安全了,我就歸還你的奴籍,放你離開長安。但是現在我有一件事麻煩你幫忙……」

韓束行心想:果然。這些貴族們從來說話不算數。言二郎也是如此。

言尚將一張奴隸契約書放在案上,向外推了推,示意韓束行可以拿走。他道:「我要托你辦一件事,你再離開長安。之前沒有先例,我就先拿郎君當遊俠身份相待吧。不知遊俠答應幫人做一件不涉及性命危險的事,價格如何?」

韓束行怔一下,驀地抬頭,向書案後的郎君看去。

韓束行看向言尚推過來的那張紙,啞聲:「……這是什麼?」

言尚:「奴籍啊。我不是說放你自由么?」

韓束行發獃一會兒,道:「二郎,不應該這時候將奴籍還給我。應該是我幫你做完事,你再給我。如此,你才可放心我不背叛。」

言尚微笑:「我只是雇你做個生意而已,沒什麼背叛不背叛的說法。我說過你應是自由的,性命不該為我所控。你只要不危害大魏,任由你想做什麼,你都可以去做。」

韓束行:「……你真的會放我離開長安么?不會派人中途殺我?我是烏蠻人,生來和你們大魏不對付。你們不都說賊子野心,不都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么?你怎麼會真的放我走?」

這話韓束行平時絕對不會說,因為他根本不信任這些貴人。但是言二郎……面對言二郎,他想問這麼一句。

言尚說:「雖則如此,無罪當釋。你當了多年的奴隸,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也沒什麼想做的,你盡可以離京自己去嘗試。我會不會中途派人殺你,我現今如何保證你也不會信。不如試試看看。

「韓束行,這世間,並非是沒有正道的。」

韓束行看著言尚許久,緩緩道:「你要我幫你做什麼?」

言尚:「不是幫我,而是我雇你。近日長安會有一個叫羅修的官員,他本是南蠻王派來的使臣,烏蠻王將他留下,說是送給大魏的禮物。我姑且相信烏蠻王的氣魄,相信他真的是送了大魏一個禮物——在這般前提下,這個羅修一定是做了、或者打算做對大魏不好的事,烏蠻王才會投桃報李,把這人留下當禮物。

「羅修必然和大魏官場格格不入,如果他急切回到南蠻的話,他一定會試圖和長安的烏蠻人聯繫,也許是幫傳消息之類的。我雇你,你要讓羅修信任你,因為你是烏蠻人的長相,你很容易讓羅修信任。而到羅修身邊,你去和他談……我想知道,羅修到底在大魏做了什麼,或者準備做什麼。」

韓束行點頭。這事確實很輕鬆,沒有性命危險。

他將言尚放在案上的奴籍拿走,其實他也不識字,他打算之後找人幫他看看這紙上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奴籍。

韓束行離開後,言尚揉了揉額頭,又沉思了一會兒,自嘲笑:「還是利用了人心的。」

利用了韓束行的心理,讓韓束行一心一意地報答他……他並不是韓束行以為的那種真正光風霽月的人啊。

言尚坐在書房,繼續處理其他的公務。

忽而,外頭悶雷轟轟,噼里啪啦下起了雨。言尚側過臉,看向窗外的雨,眉心輕輕跳了跳。

他讓雲書進來,問隔壁的公主府上,公主可曾歸來。

答案是:還未歸來——

暮晚搖被大雨困在了晉王府。

不得不在這裡用了晚膳。

晚膳之後,晉王想和暮晚搖聊天,暮晚搖卻又躲回了春華的屋子裡。暮晚搖這麼不給面子,晉王的臉色當場有些不自在,卻還是忍了下去。

而春華屋中,暮晚搖和她嗑瓜子吃點心,春華擔心:「殿下還不回么?」

暮晚搖:「偏不。」

春華迷茫,不知道公主這心思是什麼。但她很快知道了。

因方桐從外進來,站在屋外向公主報道:「殿下,天冷了,公主府的人派人送了袖爐來。又帶了傘,說接公主回去。」

暮晚搖唇角一翹。

她丟開瓜子,看向春華笑:「你看,有人愛操心,送袖爐來了。」

春華欣慰:「府上侍女終是貼心的。」

暮晚搖笑著起來,示意春華跟自己一起去看看。她推門出去,從方桐手中接過袖爐。方桐撐著傘,春華和侍女們也撐著傘,一路送公主出府。

府門外,黑漆漆的雨夜下,地上水潭被馬車上的燈照得如同明晝。

一人站在馬車旁撐傘而立,轉過臉來,面容清雋秀逸,春華脫口而出:「言二郎!」

暮晚搖走向言尚。

言尚對春華這邊微微點了下頭,行過禮後,扶著公主上了馬車。雨水打濕言尚背對著他們的衣袖一角,他伸手扶著暮晚搖的手臂,托她上車。仰著面,雨水滴答飛上他睫毛。

春華安靜看著。公主就需要這種八面玲瓏、心思極多的人照顧啊。暮晚搖居然都猜到言尚會來找她……可見二郎真的越來越深入公主的生活了。

馬車走遠了,眾人回王府,旁邊有侍女不懂,小聲問春華:「丹陽公主不是未婚么?可是那位郎君……怎麼像是駙馬的樣子?」

春華低斥:「別亂說。」

但她心裡想,也許真的會是駙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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