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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所屬書籍: 尚公主

蜀中,言尚先對各大世家施壓。

他以中樞下派巡察的官員身份,強行要這些不缺糧財的世家上繳糧草,無條件供官府賑災。

正常情況下,當官府倉庫不夠,都會要求這些世家出錢出力。然而言尚這一次實在過分,他竟是要繳對方八成以上的糧食。這樣的糧食繳上去,世家本身日常都要受到影響。

世家便派人來當說客,說自己的難處,說並不是不願為國分憂,而是官府要的糧食數額太大,世家實在繳不出來。

然而言尚態度堅決,壓根不容他們置喙。

連續三日,不同的世家派人來找言尚。最後,他們還請動了當地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族長,併當地官寺中的兩位司馬,來懇求言尚不要這麼過分。

夜裡,幾人在言尚的書舍說得口乾舌燥,見那位年紀輕輕的下派朝廷官員只是喝茶、批公務,根本不搭理他們,他們暗自心中帶怒,心想是誰說這位官員看著年輕,好糊弄,好說話?

他們請來的老族長咳嗽起來,老人家咳嗽得驚天動地,讓站在言尚身邊磨墨的小廝雲書看過來。

雲書過來請老人坐下,端茶遞水緩解老人的咳嗽。而雲書的主人,言尚也終於從那堆積如山的公務後抬起了臉,關心地看過來:「老人家若是身體不好,不妨早早回去歇著。些許小事,不足掛心。」

老族長一下子火氣上來,將拐杖敲得「篤篤」響:「些許小事?不足掛心?!」

言尚溫聲:「不然呢?」

老族長看對方溫雅秀氣,是讀書人的樣子,便忍不住苦口婆心:「言郎,我等知道。你是為賑災而來此地。不然我等這樣的貧寒之地,如您這樣前途遠大的京官,是根本不會來的。言郎自來在長安做官,見慣了長安世家那等滔天富貴,自然不知我等這樣的艱難。」

言尚不置可否。

對方見他沒打斷,便認為還有希望,說得更加動情:「說來慚愧,我們自己封自己是世家,但是出了益州,天下哪個世家承認我們?都說我們是豪右出身,沒有家底。我們也送自己的孩子去讀書,去學經,去做官……就為了真正能躋身世家。

「所以言郎可能初來此地,覺得我等富饒,但其實不是這樣的。我們老老實實在益州百年,從未欺壓百姓,魚肉鄉里啊。也許一些不懂事的百姓在言郎面前說了我們什麼,但那都是錯的,我們和百姓……」

言尚打斷:「我此次為賑災而來,不是調解你們和百姓的矛盾。老伯大約不需跟我說這些吧?」

老族長愣了一下,見言尚態度和氣,便將話說了回去:「也是,也是。賑災重要,賑災重要。我想說的是……言郎,您一心為百姓著想,是個好官。但是您也得給我們活路啊。難道我們倒了,就能養活益州了么?益州是很富饒……但益州何其廣,我們這樣的荒僻縣城,真的不如郡都啊。

「言郎若是非要強行征糧,就是逼死我們!老夫今晚也不走了,直接撞死在郎君門前,以示決心!」

說著這老頭子就站起來,顫顫巍巍就要娶撞柱子,屋裡的一眾年輕人連忙來攔,連連說著「郎君定不是這個意思」。言尚也被這個老族長嚇一跳,從書案後站了起來,過來查看。

老族長老淚縱橫,拉著言尚的手,不斷哀求。

言尚嘆口氣,問:「你們真的出不起這個糧數么?」

眾人:「真的出不起!但凡能出得起,如何都要咬緊牙關,怎敢三番五次來找郎君求通融?」

言尚幽聲:「然而我聽說,此次災情沒有波及到你們。按說你們都有良田不知多少畝,怎會沒有波及……」

眾人激動:「誰這般說的?!當然波及到我們了!災情如此突然,我們家中餘糧也早早告空!若非為了面子,我們也要派人去官府領賑災糧的!」

言尚不以為意:「若是真的缺糧,你們早去官府領了。如今我還能從你們這裡削掉一部分糧食,說明你們不缺……我很好奇,為何爾等不缺?」

眾人正要七嘴八舌地解釋,那個年長的族長揮手讓眾人閉嘴。他深深看一眼言尚,言尚對他溫和一笑。而到了此時,這位老族長若有所思,大約領悟到這位郎君想要的真正是什麼了。

老族長斟酌著話:「我們之所以還能支撐到現在,是因為有從當地富商那裡買糧。雖花了比市價貴三倍的價,但到底買到了糧……」

言尚聲音淡了:「你們都沒有糧食了,富商怎會有糧?縱是商人多少會屯些貨,如今災情也有好幾個月了,屯糧早該用盡才是。怎麼還會有?拿來的糧食?」

老族長小心翼翼的:「他們早早有人屯了糧食,商人走南闖北,比我們有預見性……」

言尚笑了,說:「災情同時發生,商人反倒反應比所有人都要快了?若真有這麼大的本事,經什麼商,我直接舉薦他去戶部也無不可啊。」

老族長嘆口氣。

話說到這個程度,他已大約明白這位朝廷官員的意思。

老族長無奈道:「那郎君你要我們如何配合你呀?是否只要配合了,我們要征的糧可以少一些?」

言尚:「我只需你們親自指認,是哪幾家商戶,到現在還敢哄抬糧價。我自然要親自拜訪,問一問這生意經是如何有這般遠見的。」——

借世家之手,拔出在此間發財的商戶。

商戶也知道自己此舉不能顯眼,便做的十分隱秘。如果不是言尚將那些世家逼到絕路上,那些世家斷然不會咬出這些商戶。而言尚拿到名單,見這批商戶中,最大的,竟然是益州首富。

首富也發這種國難財!

如此還有什麼好說的?自然要拿著證據找上門問話。

這位首富姓陳,人稱陳公,平日也博得了一把好名聲,對於言尚的夜探府邸,他非但不慌,還早有準備。

陳公請言尚上座,讓自家的管事拿著賬簿來給言尚看:「郎君你看,我從頭至尾都是老老實實做生意。糧食也是我買的,不是我搶的。賣出去也是雙方滿意,縱是價格貴一些,可是如今益州情況,貴一點豈非理所當然?若是便宜些,我府邸早被那些百姓給搬空了。

「我願意賣,有人願意買。如此何錯之有?」

言尚掃一眼他交上來的賬簿,說道:「災情還沒開始的前一月,你就開始屯糧了?你那時屯的哪門子糧?」

陳公神色不變:「商人嗅覺而已。郎君你沒有經過商,自然不懂。」

言尚不置可否。其實他對商路,大約還真的懂一些。

一是因為他如今在戶部,多多少少會看到一些商人的手段;還有一部分原因,是他那個自小不肯安分讀書的三弟。

他三弟自小就喜歡搗鼓這些,賺點小錢。甚至可以說,言父不擅經營,言家在嶺南看上去不錯,都是言三郎搗鼓出來的。恐怕如果不是因為經商乃是末路,且會影響家中讀書人的生路,他三弟早棄文經商去了。

言尚現在翻看這些賬簿,便能想到自己三弟以前總在自己耳邊嘮叨的如何賺錢的事。言尚說:「一個月的時間,你不可能屯這麼多糧。哪怕你開商路去別的州縣運糧,一個月時間也不夠。而且你買進的價格遠低於市價,一個月的時間做這些,我暫且信你經商有道,不愧益州首富之名。但是數額太大,光憑你,是做不到的。」

言尚垂著眼,心中算著賬。

那陳公不服:「郎君不能因為自己做不到,便說我做不到。」

言尚:「即是說,你花了多少錢,就買到了多少糧。這數額全都對上了?」

陳公自豪道:「是!賬簿全都對的上,分文不差!郎君你便是查,我也是清白的!」

言尚抬眼皮:「你能做到這些的唯一可能,是災情開始一月前,就有人暗下通知了你……益州除了蜀郡,縣城皆運輸不通,你就算找得到買家,也不可能把糧食完好無缺地運進來。難道你不需要中途犒勞各方地頭蛇?難道你中途一個盜匪也沒有遇上?難道運糧的夥計,一口糧都沒有吃過,餓上了三十天,給你完好無缺地把糧草運進來了?」

陳公愕然,一時想辯,他額上卻出了汗,意識到自己出了錯——自己把賬做的太完美了!

言尚將賬簿一摔,起身隱怒:「唯一可能,是你在災情開始前,跟官府買的糧!你們動用了官府倉庫!倉庫的糧早早賣出去了,早早跟數額對不上了,所以現在才會摻水摻雜……不過是糊弄著,彼此求個方便!

「你們、你們好大的膽子!災情一月前你們就知道了……卻、卻不上報朝廷,而是私下先做買賣?!你們將王法至於何地,你們眼裡還有中樞么?災情開始前一個月!你們不做準備如何制止災情,而是琢磨著如何發國難財?益州萬戶人口,在你們眼中如同兒戲?死了活該?」

這麼大的罪名砸下來,陳公當即滿頭冷汗,肥胖的身體發著抖。

他噗通跪下,慘哭道:「郎君,郎君!那些我都不知情,和我無關……我只是一個做生意的,別人要賣,我就買。有人想買,我就賣!我不過從中賺個差價罷了!

「我、我也曾捐贈錢財!官府如今賑災的糧食,也有我捐贈的!我帶頭領著其他商人一起捐的。」

言尚閉目,要自己忍下來。

告訴自己這只是商人而已,還沒有查到更大的……

他道:「將你們的餘糧,全都交出來!」

陳公訥訥抬頭,沒想到言尚會輕拿輕放:「郎君……要跟我們買糧?」

言尚向他看去。

陳公一下子反應過來對方不是要買糧,而是要免費徵用。他渾身冒了冷汗,這麼大的事怎麼敢做。

他哆嗦著:「郎君,你這是斷我們的生路!我們若是交出去,我們不知多少人會因錢財跟不上從而家破人亡……郎君你不能叫我們去死啊!我們只是做生意而已,郎君你不能逼死我們啊!為何不能站在我們的立場想一想?」

這般一想,他竟然邊說邊嚎哭:「平時我們總被世人瞧不起,說眼裡只看著錢。而今好不容易掙一點兒錢,郎君卻要搬空……我們辛辛苦苦掙錢!剝削百姓的不是我們!我們不曾做惡事!只是買賣而已!買賣不是罪啊!我們沒有損害旁人利益啊,只是賺自己的利益,這樣也不行么?郎君為何不為我們想一想?」

言尚低頭,看著這個抱著自己大腿哭得鼻涕眼淚糊一臉的胖子。他難得心中生了嫌惡,冷聲:「你們損害了百姓的利益!是,你們從頭到尾做生意,都是與世家做。然而你們哄抬糧價,其他價格難道不會跟著波動么?然而你們最開始的糧,是跟官府買的……現在的賑災糧不夠,和你們當初的做生意無關么?你們即便現在將糧食賣給百姓……有幾個人買得起!

「你們將整個市場擾亂得一團糟,現在卻告訴我你們只是做生意,只是利用差價賺錢,你們是無辜的?是,站在你們的立場,你們很無辜。然而我不能站在你們的立場!」

陳公大哭:「言郎!難道你眼中只有公,沒有私么?難道為了大家,就要逼死我們這一個個小家么?我們難道不是百姓么?你就一點兒感情沒有么?商人就該去死么?」

言尚將自己的衣袖從對方手中拔出,他心裡靜了一下,卻又很快讓自己不要受陳公的影響。

在商人眼中,他們無錯。他們甚至還會幫忙賑災,給糧給錢……恐怕陳公這種行為,在外面還要被百姓們誇一句善人。而如言尚這樣逼迫陳公散財充公的人,要被罵一聲「狗官」。

百姓愚昧。

然而如他所說,言尚不能站在商人立場上。

在對方的嚎哭聲中,言尚終於道:「我可以給你們一條生路。」

跪在地上,陳公當即滿臉淚地仰頭看來。

言尚說:「我要聽你們指認,災情開始前一個月,益州都有哪些官員知道災情即將要開始了。災情開始後,你們是否還在和官員做生意。和你們聯繫的官員,有哪些……」

陳公怔坐不語,他突然爬起來,要撞向旁邊一根柱子。

言尚手快,對方衝出去時,他已經有所警惕。陳公沒有撞死,卻被言尚的手掌一拖。言尚痛得悶哼一聲,卻扣著對方的肩,目如冰雪如寒劍。

言尚幽聲:「我知道你害怕,你不敢說。然而要麼是我一鍋端平益州所有商戶,要麼是你聽我的話,看官員們一一下馬……」

陳公驚恐:「會死很多人的!」

言尚:「你放心,我不會將事情做絕的。我不可能動得了整個益州,我只要動一些最典型的官員便是……」——

言尚對陳公又是威脅,又是利誘,終是讓這個益州首富選擇和他合作。

而得到陳公的幫助,言尚看到有哪些官員知道這件事後,幾乎頭暈眼花,眼前發黑。

因為幾乎、幾乎整個益州,上下的官員全都知道!

全都知道!無人上報中樞!

言尚咬著牙,沉思了兩日後,不得不承認,自己不可能動得了整個益州。這麼大的官員缺口,他動不了,也補不了。為今之計,也不過是從一些犯錯不嚴重的官員身上上手,讓他們暗鬥,貶一些罪大惡極的官員,推一些還有良心的下級官員上位……

八月上旬一深夜,言尚去拜訪了一位司馬——

益州生變的時候,長安城中最新津津樂道的事,是皇帝將長安軍隊,徹底分成了南衙和北衙。南衙仍由之前的將軍領兵,不過太子從中安排了一部分人;而北衙被皇帝收回,安排上了一個宦官,站在所有將軍的上頭。

宦官無根無基,只能依靠皇帝。皇帝用宦官插手軍隊,讓原本涇渭分明的軍隊,變得不再是秦王的一言堂。且這個宦官由皇帝親手扶持而上,秦王那邊也不敢反抗。

寒門暫時無法壓制世家,皇帝別出心裁,居然把內宦勢力引入。不過此時內宦勢力即相當於皇帝的勢力,是皇帝在朝中的眼線。這些士人們雖然不滿和內宦共事,但除了上書抗議,也沒有太多的法子。

宦官中,如今風頭最盛的,乃是劉文吉。他以觀軍容使的身份掌控北衙,有兵權在手,有幾人敢不給他面子?

「長安風向變了啊……」這是朝臣們最近常感嘆的話。

然而畢竟皇帝只是小試牛刀,如皇帝這般人物,他讓劉文吉掌兵權已是極致,不可能所有事務都要內宦插手。所以朝臣們除了感慨外,討論最多的,也不過是「這個劉文吉是什麼人物,居然能掌控了北衙?秦王那邊該著急了吧」。

秦王是著急。

但是秦王剛剛從關禁閉放出來,他再心急如焚,也小心翼翼,沒有如世人的願,去招惹劉文吉,公然挑釁他的父皇。

而看到秦王居然不壓制劉文吉,朝臣們多少有些失望。

士人們自然天生就是瞧不起內宦的。

卻偏偏,世上也有特例。

比如趙祭酒趙公。

趙公見到劉文吉如今掌兵權,權勢眼見著要被皇帝親手扶起來,趙公動了心思。因趙公一門心思想往上爬,然而這麼多年了,他還是當著祭酒這個沒有實務的閑官。

如今內宦勢力崛起,反而是趙公的一個機會。

因為天下士人都瞧不起內宦,不會有人去依附內宦!但是如果趙公做了這第一個依附的人……日後劉文吉真有權勢滔天的一家,趙家的富貴就來了!

比較擔心的,一是劉文吉到底能不能權勢滔天,皇帝借劉文吉平衡了秦王后,會不會不等劉文吉坐大就讓這個內宦下台,二是趙家這樣的清貴世家,如果第一個去依附內宦,會被所有世家排斥、瞧不起。日後在世家中,趙家恐怕會成為攻擊對象。

趙公愁了三日,卻依然下定決心——被世家們瞧不起如何?趙家如今最重要的,是先躋身一流世家!等趙家有了威望,那些世家不照樣要依附?

只是如今該如何向劉文吉投誠呢?

劉文吉這邊,自然知道那些士人瞧不起他,卻也不知道還有一位趙公正抓耳撓腮地伸長脖子找機會來依附他。劉文吉如今要緊緊抓住北衙,幫皇帝將北衙的兵力完全收回。

皇帝要削秦王背後勢力,劉文吉自然要做好皇帝手中這把刀。他的一個機會不容易,豈會因為名聲不好而退縮?

然而劉文吉沒有想到,他第一次代表北衙,和長安所有軍人面見的時候,會在人群中,看到一個他不願意看到的人。

對方也愣愣地看著他,顯然沒想到他走到了今日的地位。

這個人便是如今的右衛大將軍,羅修。即之前明著為烏蠻、實際為南蠻來長安的使臣,羅修。

這個羅修,和劉文吉私下交易,弄來了大魏的情報。本以為可以送給南蠻王,蒙在石卻把羅修留在了長安。幸好羅修之後遇見了一個烏蠻人韓束行,托對方去南蠻為他傳情報。

羅修本人在長安,和長安官場彼此排斥。沒有官員將他當回事,他這個右衛大將軍,不過是大魏找個借口把他逼著留在長安而已……羅修也沒想到,還有再見劉文吉的一天。

看到當日的那個小內宦,如今竟然掌了兵權……羅修心中隱動,想雙方是不是可以繼續合作,顛覆大魏?

而劉文吉看著這個羅修,心中想的卻是:不能讓這個人活著。

這個人活著,他私通南蠻的事就會被人發現。只有羅修死了,他才能安全。

羅修在眾軍人中,對那面白無須的內宦露出友好的笑。劉文吉盯著他半晌,也露出一絲笑,做了個友好的表態——把人弄過來,就殺了此人。

麻煩的是對方是個官員,還是烏蠻留下來的質人,殺起來有點麻煩,他得想個穩妥的法子——

東宮之中,太子收到了益州賑災那邊傳來的消息。

消息卻不是言尚發回來的,而是通過戶部,益州的官員們發來的請求——言尚做的太過分了。

太子咬牙:「孤只是讓他去賑災!他好好賑災不就行了?他現在要動整個益州的官場?」

來傳消息的戶部侍郎憂心忡忡:「此次派言二郎去賑災,恐怕我們派錯了人。言二郎是心細膽大,但是心未免太細了……臣恐怕讓他這麼查下去,會查出一個驚天大案出來,我等誰都脫不了干係。」

太子沉默許久。

太子緩聲:「孤不怕益州官場的變動……孤怕這個變動,波及到戶部來。戶部如此重要的地方,豈容言二郎胡來?」

戶部侍郎:「好在馬上到了九月,旱季一過,言二郎就沒有理由留在益州了……」

太子幽聲:「他那麼動益州,孤恐怕他都走不出益州。」

二人沉默。

然而太子又輕聲:「不,孤不能寄託於外力,不能寄託於言素臣肯收手這種可能……言素臣的本事,孤從來不敢小瞧。益州若是沒有吞了言二郎,言二郎轉身來對付戶部,就麻煩了……當務之急,結束賑災,派新的官員去,將言素臣召回來!」——

當天長安大雨。

夏日悶熱,便是下一場雨也沒有多緩解燥熱。

暮晚搖在自己的公主府中癱著休息,吃了兩片冰鎮的綠皮瓜後,就得到通報,說太子和戶部侍郎登門來拜了。

暮晚搖愕然,因為通常是她去東宮拜太子,這是第一次,太子居然登門來拜她。

太子冒雨前來,進舍後肩上也被淋了雨。戶部侍郎在旁向公主請安,太子來不及整理一下衣容,就將益州那邊傳來的摺子遞給暮晚搖。

太子盯著暮晚搖:「必須將言尚召回!益州官員如今群情激憤,言二再在益州待下去,很可能性命不保。」

暮晚搖看到這摺子,也是面色蒼白,看出了那些官員對言尚的不滿。她也擔心言尚的安危……賑災而已,他怎麼能搞得這般聲勢浩大?聽說益州很多地方教化不開,言尚在那裡會很危險吧?

暮晚搖心中煎熬,不禁問太子:「大哥的意思是?」

太子:「我想讓言尚回來。但恐怕這個旨意中書省不會下,因為言尚老師在中書省,會卡著這個環節。劉相公一心為天下,學生又眾多,不會在意素臣安危。然而我等在乎……恐怕我讓言尚回來,他不會回來。

「那我不得不希望借一借小妹你的勢來用了。

「就說你大病,性命不保,讓言尚回長安來,不要再管益州的事了!

「我們這是為了言尚好!小妹你如今也知道官場是什麼樣子的,沒有人真正乾淨……言尚不能再查下去了!」——

風雨招搖。

益州蜀郡,幾多官員聚在一起,由益州太守牽頭,他們討論的是——

「言尚不能留。他再待下去,我們益州就要大換血。

「雇遊俠匪賊,做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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