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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所屬書籍: 尚公主

驛站休息時,暮晚搖聽到方桐的報告,便去看言尚。她在一間房舍的門前稍微整理了下情緒,才推門而入。

暮晚搖:「絕食以抗啊?」

她看到倚著翹頭案的蒙眼青年,翩翩大袖落在膝頭和地衣上。而他端坐靜雅,如同堆銀砌玉的白雪覆青松,好一身凜然傲骨,不為強權所折。

暮晚搖也要為之讚歎。

言尚聽到了暮晚搖來的聲音,眉頭微微蹙起。

他清醒後便是現在這種狀況,周圍全是暮晚搖的人,所有人都把他將犯人一般看著。他無論想要什麼,身邊人都要請示公主。一上午下來,言尚一支筆都沒摸到,哪有心情吃飯。

暮晚搖就算沒有給他下軟筋散之類的葯,其實也差不遠了。

這個公主壞極了!

言尚這般想時,暮晚搖坐到了他旁邊,笑盈盈地將手搭在了他手臂上,哄著他一般:「再生氣也不能不吃飯啊,餓出病了,我得多心疼。言二哥哥就不疼我么?」

言尚脫口而出:「我疼你,誰疼我?我那般為你考慮,你就是這般回報我的?將我軟禁帶走,就是你對我的好?你太過分了。」

暮晚搖不禁笑。

他真是為人溫柔慣了,說話聲音一直是低低的、柔柔的,格外低沉悅耳。他很少高聲說話,此時就算生氣,聲音都不高,說話不像是質問,倒像是溫溫柔柔地和她抱怨一般。

暮晚搖咳嗽一聲。

她眸中彎起了秋泓一般的笑意,說:「確實是待你好。不過那些另說,咱們先把飯吃了?」

她真是難得因為自己的理虧而好聲好氣地捧著他,言尚卻冷淡拒絕:「先談這件事吧。我以後不吃你給的食物,不喝你給的水。誰知道我那般相信你,你又使出什麼壞招來對付我。」

暮晚搖垂頭,因為他的話而有點兒不快了。

她道:「你覺得我不顧你意願地綁走你是因為什麼?」

言尚:「誰知道你的壞心思!」

暮晚搖:「因為我外大公快死了,我要去看他最後一眼。我去看他,就想帶著我喜歡的郎君一起去,讓他放心身後事,不必為我擔心。我錯了么?」

言尚微怔,然後道:「黑的也要被你說成白的。」

暮晚搖振振有詞:「我真心一片好意!」

言尚微惱。

他說:「你非要我把話說得那麼直白么?」

暮晚搖:「請說。」

言尚這種聰明人,就算被她囚禁了,他的腦子也沒有因此生鏽。他便壓著聲音,低聲忍怒:「你哪裡是為我好,你是覺得我這個縣令可以給別人讓路,反正也不重要。你根本不管我這個縣令離開了南陽,就是犯錯。朝廷規定我不能離開南陽,你這是故意讓我犯錯!

「你是想革了我的職么?」

暮晚搖哄他:「一個七品縣令而已,咱們不當就不當了。南陽那種地方有什麼好待的,縱使你為南陽做了很多安排,但是都做好安排了,那讓別人去做也是一樣的。咱們還是回長安吧。」

言尚:「你亂來!你就仗著自己是公主,自己手握大權,隨意安排別人!」

暮晚搖看他綳著臉,確實是氣急。他氣得起身扶著案幾就要走,不想和她說話。暮晚搖也知道他一定會不高興,所以盡量哄著他,連忙按著他坐下,她強硬道:「那現在已經到了這一步,你想讓我送你回去,是不可能的。但我可以稍微補償你。你就那麼喜歡當穰縣縣令?你不會真的把穰縣當成你自己的家了吧?」

言尚被她按著手、壓著坐了回去。他蹙著眉,轉頭「望」向她,說:「你……好,我知道我說服不了你。你非要帶我走,我有什麼法子。但是我在任期間,從未因各種可笑的理由而廢公,自然也不能因為被迫離開南陽這麼可笑的理由而被中樞革職。

「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我的穰縣縣令的官職不能丟。你若是因此讓我失職,我就……再不理你了。」

威脅也這般沒有威懾力。

暮晚搖猶豫了下,心想他這麼在乎一個縣令官職做什麼,難道穰縣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安排?她對言尚的智慧,可從來不敢小瞧。即使囚禁了這個人,她也怕言尚能從中翻局。

言尚等了一會兒,沒等到暮晚搖。他微怒道:「你還要因自己的過錯而害我丟官位么?我這麼一個條件你都滿足不了,你太過分了。」

暮晚搖看他綳起了下巴,也心中覺得一個縣令而已,自己如今都讓言尚不能和外界聯繫,保留他一個縣令官有什麼關係。等自己拉他回了長安,逼他娶了她,到時候他也依然不可能回去南陽。

世上從來沒有駙馬和公主分居兩地的道理。

想來想去言尚日後都不可能回穰縣了,暮晚搖就痛快點頭:「好,我應了你。你總可以吃飯了吧?」

言尚連忙:「我們的話還沒說完!」

暮晚搖不耐了:「還有什麼?」

言尚遲疑一下,問:「我問你,你這麼綁我走,可對妙娘做好安排?」

暮晚搖臉色冷淡,偏頭看他:「什麼意思?在我面前關心別的女人?」

言尚今日一直在生氣,此時也是惱著的:「你什麼心思,難道要我明說么?你敢說你不是嫌棄我的處理手段,要用強權壓人?你這般跟妙娘強搶我,妙娘當然搶不過一個公主。可到底我與她有婚約,你這樣欺負一個女郎,好么?」

暮晚搖:「強搶你?你好意思這麼說。」

言尚臉瞬間紅了。

在暮晚搖看來,他可真可愛,生氣著都能因為這種事而臉紅。

他低聲:「本來就是這麼一回事。你做得出,我不能說么?」

暮晚搖因為他的臉紅,而不去發他那有婚約的怒,慢悠悠道:「你那個妙娘,你也不用糊弄我,你和她有什麼感情,我都查清楚了。我聽方桐說,是你那個老丈人在酒席上灌你酒,向你推薦他那女兒,你糊裡糊塗就答應了。之後也沒有反悔。這是什麼?這不就是欺負你酒量差么?」

言尚解釋:「陳公不是你口中那種人。我當時是心情不佳而醉酒,並不是陳公有意設計……」

暮晚搖換個舒服點兒的坐姿,靠著他的手臂。他側身不許她靠,她卻乾脆抓住他的手臂不放,自如地挨了過來,還有點兒炫耀般地狠狠蹭了蹭他。言尚想瞪她,苦於沒有眼睛,而暮晚搖已經開口:「方桐查到你與妙娘定下親事的時候,是二月二。這個時間很微妙啊。」

言尚冷漠:「微妙在哪裡?」

暮晚搖側頭看他:「微妙在,這個時間再往前推四天,就是我和裴傾定下婚約的時間。」

言尚不說話。

暮晚搖心中已經柔軟,已經充滿憐愛。她攬著他肩讓他低頭,鼻尖與他輕輕蹭了蹭,柔聲:「哥哥,你是因為傷心我的婚約,才喝了酒,才被人哄騙著定了親。然後因為對方恰恰對你沒什麼威脅力,你心灰意冷,覺得自己不適合和別人談情說愛,就沒有拒絕這門婚約,對么?

「你是因為我,對么?」

言尚伸手,將她蹭著他的臉推開。暮晚搖不可置信,但他態度就是這般堅決。哪怕他臉紅了,他也不要和她這樣。

暮晚搖氣急敗壞:「你瘋了!你敢推開我?你知不知道我要是想強了你,你根本……」

她口不擇言,話沒說好,就被言尚嚴厲打斷:「說什麼呢!女郎能這般胡說么?」

暮晚搖氣勢被他弄得茫然,萎了。

她氣哼哼、酸溜溜道:「算了,不說了。你放心,我不會墮了你的名,我還會給你那個妙娘找一個你都挑不出錯的好夫君來。真以為你自己是金子,誰都捧著你,離不開你?你先吃飯吧。」

言尚聽她將妙娘當一個過客般隨手安排,也只能無奈接受。心想就算暮晚搖隨便給妙娘安排婚事,有他在旁邊把關,她也不能太過分。

只是言尚心裡一堆事,哪有心情吃飯:「不吃。你這般囚禁我……」

暮晚搖冷冷打斷:「我給你臉了是不是?我就算因為各種原因綁走你,難道就都是為了我的私心,對你沒有一點兒好處么?你就不把我想成一個好女郎,就覺得我是壞人?」

言尚怔忡,目瞠,想不到她還真要把黑的說成白的。

他道:「對我有好處?對我有什麼好處?我怎麼看不出你囚禁我,還是為我好了?」

暮晚搖理直氣壯:「嬌滴滴一個大美人免費讓你用,你有什麼不滿的?」

言尚怒,跟著她口不擇言起來:「我是那種人么?什麼用不用,我才不會用。你好看有什麼用,我看得到么?」

暮晚搖立刻抓住機會,握住他的手:「你看看!這不就是我對你的好么!我在幫你治眼睛!我從長安請了御醫來,那御醫還在趕路,會在金陵和我們匯合。你的眼睛耽誤了時間,我這不是擔心你跟著我那一個月,會把病情加重,所以才一定要看你復明才能放心么?」

言尚抿唇,垂下了臉。

暮晚搖見他態度微軟,便繼續:「而且我真是為了你好。你看你平時多累,整日都在辦公,都在忙各種公務。你都沒有自己休息的時間,你看看你都把自己折騰成什麼樣子了。你現在瘦成了這樣,不過是趁著年輕而不在意。我就怕你總這樣勞碌,最後把自己的身體拖壞拖垮。

「言二哥哥,就算喜愛辦公,也要關心自己的身體吧?你眼睛都不方便,你還急著回穰縣做什麼?為什麼不趁這個機會,好好歇歇?做點兒自己喜歡的事,好好給自己放個假?

「你整天綳著那根弦,一點兒沒有放鬆的時候,這樣真的好嗎?」

言尚微怔。

他側臉看她,低聲:「你、你真是這麼想的?」

暮晚搖手撫摸他面頰,在他唇上輕輕點了一下,她向他保證:「我真的有這個意思。我看到你這樣,很心疼你的。我不願意你總是在辦公,總是所有人一出點兒事就來找你。你在穰縣時,忙得都住到府衙去了……我要你好好休息。我們天天煲葯湯,給你好好補一下身體。

她沉迷的:「我要把你養得白白胖胖。」

言尚啐她:「又胡說。」

暮晚搖莞爾。

言尚低聲:「我忙公務不好么,你覺得我綳得太緊了?沒有人這麼說過我,只有你總是這麼說。」

暮晚搖臉輕輕靠著他頰畔,靜靜道:「因為他們都不愛你,只有我愛你。旁人都當你是言素臣,我當你是言尚,是我的言二哥哥。我不管做什麼事,都是想你好的。你要體諒我。」

她又開始趁機給她自己說好話了。

言尚又感動,又氣。

半晌,他低聲:「我真的不想和你說話,不想理你。」

暮晚搖氣急敗壞:「怎麼還在生氣?!」

言尚心想這麼嚴重的事,難道我和你說兩句話就原諒了,那我還有沒有原則?

她真的是任意妄為,什麼都能做得出來。言尚意識到自己未免太順著她,才讓她對自己肆無忌憚,覺得她做什麼,自己都會原諒。

而可悲的是,她認為的是正確的。

言尚知道自己心裡無法真正生她的氣,知道自己總是容易對她心軟。可是這是不對的,這樣她根本意識不到她應該尊重他。她高高在上,如今更是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但是世上有些東西,不是靠權逼壓,就能逼出來的。

半晌,言尚淡聲:「我要一個放心的人幫我試菜試水,我不相信你了。若是不這樣,我再不碰你給的飯菜。」

暮晚搖哎一聲。

她揉額頭:「我到哪裡給你找讓你放心的人,天天給你試菜?這是在去金陵的路上哎。就算我隨便買個人給你用,你就相信對方不是我的人么?」

言尚偏臉,道:「你難道沒有將韓束行關起來么?我不信我被你綁走,韓束行會不聞不問。」

暮晚搖:「……」

她低咒一聲,無奈接受她選的男人實在聰明,受困之時都有這種判斷力。那她更要提防言尚和外界聯繫,從自己手中逃脫了——

言尚被一個小廝扶著,去見那被關押的韓束行。

韓束行被五花大綁,口中塞著布團,被人扔在一間黑漆漆的屋中。他想掙扎束縛自己的繩索,但是繩索成了死結,而且他渾身無力,一路上都被人下了葯,根本沒有力氣站起來。

韓束行絕望該如何脫困時,言二郎來了。

言尚讓小廝為韓束行鬆綁,又讓人拿飯菜給韓束行吃。韓束行狼吞虎咽之時,悄悄打量言二郎。見言尚清清靜靜,他穿著乾淨的衣袍,玉冠銀帶,風采卓然,身上也沒有被公主折磨出來的外傷。

這樣金質玉相的美青年,和逃亡時總是因眼瞎而吃虧受傷的言二郎不同,甚至和在穰縣時整日埋頭於一堆繁瑣公務中的言二郎也不同。韓束行找不到太好的話,就覺得言二郎這個樣子,和長安那些乾淨漂亮的貴公子一樣,香香軟軟,白白凈凈。

韓束行吃完飯,硬是把陪在言二郎身邊的那個小廝趕出門去。他抓著言尚的手,就要帶言尚起來。

言尚詫異,卻不打算跟他走,失笑:「這是做什麼?」

韓束行語氣綳著:「二郎,公主殿下根本不是什麼好人!不知道她給你說了什麼,哄騙你,但是我當日是親眼看到你喝了她一杯酒,就倒了的。我追上去,她那些衛士是真的對我下狠手。這還不算,他們給我下了葯,讓我一整天都沒有力氣……這是包藏禍心!我懷疑公主是要殺我二人!」

言尚:「……」

言尚輕聲:「因為你是習武人,她怕你的武力能夠幫到我,所以給你下了葯,讓你整日手腳無力,無法帶我逃出去。這是正常的,我會和她商量給你少用點兒葯,總是對身體不好。你也不要想著逃了,不說其他的……就方桐的武功,便和你不相上下。他一個人就能和你抗衡,何況她身邊的其他衛士?

「既來之,則安之。你是受我拖累了。日後跟在我身邊吧。我跟她說讓你幫我試菜試水,也是想將你從關押中救出來。」

韓束行聽他溫聲細語,說話依然如此有邏輯,便稍微鬆口氣。只要言二郎的腦子還在,韓束行就不擔心。言尚讓他不要亂折騰,不要試圖逃,韓束行雖然不甘心,雖然覺得她們不該坐以待斃,卻還是不情不願地應了言尚。

韓束行低聲問言尚:「公主為什麼要抓二郎你?我看我們逃亡中,她和二郎的關係沒那般壞。可她怎麼說翻臉就翻臉?明明二郎你救了她,她這是你們大魏人說的『恩將仇報』么?」

言尚微氣,低聲自喃:「可不就是恩將仇報。」

韓束行皺眉:「那殿下抓二郎,既然不是要殺二郎,她是為的什麼?」

言尚一下子不自在。

說:「沒什麼重要的。你不用管。」

韓束行盯言尚兩刻,他雖然不太了解大魏人各種微妙的表情代表什麼意思,但是他好歹是成年男子,又跟著言尚和暮晚搖這麼久了。看言尚低著臉,耳際微紅,福至心靈,韓束行想到了那一夜廟外,自己看到的那二人擁吻得那般熱烈的樣子。

韓束行皺眉:「她是想睡二郎么?」

言尚被他直白的話噎住,韓束行扶他一起出門時,言尚被門檻絆了一下。

韓束行已經憂心忡忡:「二郎這般品性高潔之人,怎能上殿下的床?殿下怎能這般侮辱二郎?二郎你放心,有我在,不會讓她欺了你的。」

言尚:「……」

言尚無奈笑:「韓束行,我真的應該多教教你大魏的習俗,許多話不要說得這麼……直接。而且你不用護著我被不被欺……」

韓束行訝然:「難道二郎想被她睡?」

言尚:「……我的意思是,我自有打算!你不必多管我和殿下的事!你……從明天起,我教你讀書吧。」

暮晚搖不是要他放鬆么?

反正他沒什麼喜歡的事情,沒什麼想要的東西,正好教一教韓束行識字讀書——

馬車繼續行駛。

公主的車駕中,氣氛卻很低迷,人人不敢大聲出氣,唯恐惹了公主殿下。

只因言二郎不愧是言二郎,足夠會得寸進尺,還沒有把公主氣死。

暮晚搖把言尚綁來,就是為了一路上和他單獨相處,把兩人的關係恢復恢復,最好舊情重燃、恢復到他們感情最好的時期。這樣綁言尚進洞房的時候,言尚也不至於不情不願。

可是言尚要求教韓束行讀書。

於是本來夠寬敞的馬車中,原本坐暮晚搖和言尚兩人剛剛足夠,現在加了一個韓束行,車廂就顯得擁擠了。那個韓束行還格外不會看人眼色,不管暮晚搖臉拉得多長,他都只盯著言尚。

古樸馬車中,暮晚搖硬是不顧言尚的反抗,挨著言尚坐,而韓束行高高大大,暮晚搖再說車裡擠不下了,也沒用。韓束行撩袍坐在地上,在公主的白眼下,拿出皺巴巴的冊子和一根粗毫筆,讓言尚教他讀書寫字。

而這個人又足夠笨。

整整一個時辰,暮晚搖就聽言尚將一句詩教了一遍又一遍,暮晚搖靠著言尚,覺得自己都打盹醒了,韓束行居然還沒學會這麼簡單的詩句。

暮晚搖嘆氣:「真的好笨啊。」

坐在地上的韓束行面無表情,根本不在意公主的話。

言尚偏過臉,「看」這個大熱天非要和自己擠在一個車中的女郎,道:「怎能當面說人家笨?韓束行是烏蠻人,能夠學會大魏話,已然了不起。他現在才剛開始學大魏字句,相當於幼兒執筆,初時不順,是正常的。而且韓束行其實會一些簡單的字,很厲害了。

「你若是不喜歡聽我們說這些,不如下車去獨自坐一車。」

暮晚搖冷聲:「我才不不下去。我就要和你一起坐,我要看著你。」

言尚嘆氣:「你也不嫌熱。」

暮晚搖調皮,仰頭在他玉白頸上親了一下,柔聲:「這就是好處啊。」

她聲音低柔微啞,突然仰頭親這麼一下,還是在韓束行在的時候,言尚被她嚇一跳,扶著幾木的手一下子攢緊,綳起了身。言尚大腦亂糟糟中,還聽到暮晚搖呵斥韓束行:「看什麼看?好好寫你的字!」

言尚緊張地想,難道韓束行看到搖搖親他了?她怎能、怎能……這樣放肆!

暮晚搖撩目看他頸上出了汗,便熱情地拿帕子來給他擦。可是他覺得彆扭,一直扭著頸。當著韓束行的面,言尚不敢過分掙扎,鬧出太大動靜。就這般推推拉拉,他的頸已經紅了一片。

也不知這副情景,落在韓束行眼中是何等怪異。

韓束行咳嗽一聲。

暮晚搖太喜歡玩言尚了,他的頭髮絲、他的指甲、他那緊緊掩著鎖骨的衣領,她都能趴在言尚身上玩半天。就是這個韓束行……暮晚搖正要罵韓束行沒事總咳嗽什麼,馬車就停了,方桐在外說他們已經到了一處目的地。

言尚靠著車壁,聞言一怔。因他雖然看不見,卻一直在心裡默算路程,無論如何,按照他們的進程,應該到晚上才能趕到驛站的。怎麼會大中午,就到目的地了?

暮晚搖向坐在地上的韓束行踢一腳,不耐煩極了:「到目的地了,沒聽見么?還不先下車去!這麼大熱天和我們擠在一起,我和言尚要是中暑了,都是你害的!」

韓束行被趕下車,暮晚搖回頭,看言尚手指搭在几上,輕輕彈了幾下。她總覺得他在算什麼……暮晚搖不動聲色地依偎過去,打斷他的思量,她勾著他下巴就來親他。

言尚駭然推她:「……我都說了不想理你,你還這樣!」

暮晚搖甜甜道:「我怎樣?我是管你要個獎勵而已。」

言尚沒好氣:「獎勵你什麼?獎勵你不顧我意願綁我么?」

暮晚搖不在意他的話中內容,反正他那輕柔的說話聲音,就夠討她喜歡了。暮晚搖又蹭著他一會兒,才扶著言尚的手,拉他一起下車。

言尚氣得不行,見她這麼不在意,他只能伸手把她摟回來,摸索著給她掩好領口,系好衣帶,給她將衣裳整理得像個樣子。

暮晚搖唇角噙笑,任由他這般對她,然後她才扶著他,帶著他下了車。

二人立在車旁,暮晚搖手指前方綠油油的田地道:「你現在看不到,你自然不知道現在我們站在一處莊稼前。到處都是碧油油的,田裡面有老百姓在耕種。你總說我不知人間疾苦,你當年還想帶我一起春耕,讓我離百姓們近一點。

「我們現在已經足夠近了。我們可以把當年的事繼續。」

言尚怔忡。

暮晚搖回頭望他,對他笑:「你不是愛民生么,那就讓我感受到你的感受啊。我也想知道,書本上看到的那些,到底實際上是什麼意思。我們已經站在這裡了,你拉著我的手,我們一起去耕種吧。」

言尚動容,被她扶著的手輕輕顫了一下。

暮晚搖以為自己打動他了,但是他下一句就綳綳的:「我一個瞎子,怎麼拉住你?我拉得動你么?」

暮晚搖瞪眼,被他不冷不熱的話噎住。她又氣得不行,可是瞪著言尚半天,也不能把人如何。他這麼不給面子,她就推開他的手,自己一人提著裙裾下田去了。

言尚站在路旁,聽著聲音。

一會兒,他聽到方桐的聲音:「二郎,何必呢?」

言尚遲疑一下,說:「天這麼熱,方衛士,你還不跟去看看。她身體又不好,還在我面前作秀什麼。」

方桐對這兩人無言以對,只好帶著衛士們下田去了。而韓束行悄悄摸到言尚身邊,低聲:「二郎,他們都走了,這是逃跑的好機會。我已經看過路了,也偷偷藏了幾天的葯……」

言尚不等說什麼,就被韓束行用輕功縱起,帶上了馬背。馬一聲長嘶,立在田地中的暮晚搖等人愕然回頭,便見一騎絕塵,塵煙滾滾。

言尚:「……」——

一個時辰後,韓束行被重新五花大綁,捆去了小黑屋關起了禁閉。

言尚靜靜坐著,暮晚搖氣急敗壞地推門而入,怒道:「你居然敢逃跑!我是相信你,才不綁你。難道你也要我對你五花大綁,你才能不逃么?」

言尚仰著臉,隔一會兒,他又無奈、又緩聲:「我沒有要逃。」

暮晚搖:「我都看見了,你當我眼瞎?」

言尚無言片刻後,說:「……你是懷疑我的腦子么?」

暮晚搖:「……」

言尚低聲,語氣頗微妙:「我就算真的要逃,怎麼會用這種方法。」

暮晚搖挑眉。

她從言尚話中聽出了……幾分嫌棄?

哎呀。

言尚是在嫌棄韓束行么?

她噗嗤一笑,捂住了嘴。她心裡頭下定決心,看來還得下猛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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