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家大郎一家與言父要回嶺南,言三郎則是趁著韋樹出使歸來、朝廷開闢與西域的商路的機會,打算去河西等地看看機遇。言家有二郎一人做官、出門好辦事就好,言三郎不打算走二哥的老路。
三郎夫人勸不住自己夫君,便也只好領著兒女跟隨言家其他人回嶺南。
他們只將言曉舟拜託給言尚,留在長安。原因不言而喻,正是為了給言曉舟找個好夫家。
言尚已從暮晚搖那裡得知自家妹妹與楊三郎的糾葛,也是心中震驚兼糾結,不知該如何與妹妹談此事。因言曉舟格外乖巧,平日從不表現出來此方面的糾結,再者楊三郎那邊也定了親……言尚只好拘著妹妹,與暮晚搖商量等言曉舟忘了三郎再談婚事。
暮晚搖對此自然同意。
她和言尚如今又不是養不起一個女郎,不提她自己從不缺錢,就清廉如言尚,他做官做到今日這一步,再不貪,都不可能缺錢。何況暮晚搖悄悄疑心,楊嗣之所以對言尚妹妹感興趣,是因為自己昔日總和楊嗣私下對言尚嘀嘀咕咕,交流二人對異性的審美。
可能是她多次誇言尚,才讓楊嗣格外想要一個言尚這樣性情的女郎。
言曉舟多無辜。
於是,暮晚搖盡心當好一個嫂嫂,務必要讓妹妹在長安住得舒服。
這便又產生一個問題——言家人都要離開了,言曉舟是住在哥哥嫂嫂的公主府上呢,還是獨自一人住在公主府的隔壁;如今公主府隔壁那府邸,言尚又不住,空蕩蕩的那麼大的院子,到底該不該賣。
言尚是覺得沒必要多花一分錢,養著一個空院子,妹妹住在自己家就是。
暮晚搖無所謂。
言父遲疑一下,說:「院子還是留下吧。」
他看眼二郎不解的目光,和公主無謂的目光,猶豫一下才說:「若是你二人生了矛盾,吵了架,留著這府邸,二郎也有個去處。」
言尚一怔,然後登地臉熱,好氣又好笑。阿父說的,似乎是他和暮晚搖吵了架,暮晚搖就會將他趕出門,不讓他回家一樣。然而雖然暮晚搖是個脾氣大的公主,暮晚搖對他卻從不會那樣。
果真,言父不說還好,一說這事,暮晚搖目光就凝住了。
暮晚搖抓住言尚的手臂,立刻對院落有了安排:「賣掉!必須賣掉!床頭吵架床尾和,我與言二哥哥吵得再厲害,我都絕不會允許言二哥哥和我分床睡的。」
言父:「……總有不便的時候。」
暮晚搖:「沒有不便的時候!」
她威脅言尚:「我們吵架沒關係,但我死都不會讓你和我分床的。」
只要不分床,那問題往往睡一覺就能解決一半,多睡幾次就能徹底解決。她如今發現,男女之間的問題,肌膚上、身體上的接觸格外重要。她與言尚鬧得最厲害的時候,一旦兩人有了身體接觸,彼此的態度都會因此有緩和。
而態度緩和了,才有心情去交流。
兩個人喜歡對方,是一定會想碰對方的身體的。若是言尚和她分床分習慣了,根本不想碰她,對她毫無渴望,那他們之間才是真的出問題。
言尚因為暮晚搖斬釘截鐵的話而赧然。雖然把院子賣了也是他的意思,但是他和暮晚搖顯然想的不是同一個原因。他輕輕推了推暮晚搖,示意她不要在外人面前與他太親昵。
暮晚搖挑眉:你阿父你都覺得是外人?
言尚輕輕咳嗽一聲。
言父見小夫妻如此眉來眼去,不禁莞爾,也不對府邸的去留多發表意見了。
他初時來長安,憂心忡忡,既怕二郎是為了陞官,才去尚公主;又怕二郎是被公主強取豪奪,被迫尚了公主。
他此人常年怯懦,對許多事不敢多問不敢發表意見,但唯獨子女一輩子的大事,他少不得在心裡祈禱亡妻保佑自己平安後,鼓起勇氣管一管。
他厚著臉皮在長安住了半年,住在公主府的隔壁,想看一看二郎與公主的日常相處。若是二郎是被逼迫的,他哪怕這一次帶著孩子們逃往海外,也不讓孩子受委屈。而看了半年,他也看出來了,自家二郎與這位驕矜的公主殿下實則是真的如言尚自己所說,情投意合。
公主殿下何其驕橫一女郎,每回與自家二郎在一起,都會不自覺地目光追隨,不自覺地暴露出她對言二勢在必得的那份心。她的一言一行,都在告訴所有人——言尚是我的,是我的所有物,是我的專屬品。
我的我的我的!
誰也不能從我身邊搶走他!
兒媳如此霸道,兒子又性情溫柔,什麼都聽兒媳的,讓言父心情複雜無比,卻也因此欣慰。
如是,在言尚做主讓妹妹住到公主府上、將公主府對面的府邸賣了後,言三郎去河西,言父和大郎一家、三郎媳婦等人就坐上牛車,回去嶺南。
坐在牛車上,夕陽西下,紅霞滿天。言父回頭望著巍峨大氣的長安城,心中生起感慨,想起了許多舊日往事——
例如他去參加科考成為進士的那一年,正是大魏朝第一年舉辦科考的時候;
他運氣好,一次就中,是當年的探花郎,長安的公主們、貴女們紛紛遞出橄欖枝;
他生平安靜柔弱,甚至可以說是怯懦,然他生平做過的最有勇氣的事,便是棄了即將到手的官位,與那家女郎私奔,從此領著孩子們天南地北地流浪……
言父想到亡妻,輕輕嘆一口氣,俊朗的面上浮起幾多哀色和溫柔色。
春日的風冷噤噤的,他攏著袖子,別過了頭,不再回看長安,回看舊日記憶。如他這樣的舊日已垂垂老矣,長安的未來,在二郎、殿下這樣的年輕人手中。
不必多想——
廬陵長公主府上,聽說言尚的父親走了,長公主從榻上翻身坐起,輕輕哼了一聲,目中神色卻很複雜。
因為覺得最近長安不太平,長公主長了心眼,她不碰政治,但會讓人去打聽最近發生的事。暮晚搖那邊就是她打探消息的重中之重,所以僕從們才會連言父走了這樣的消息,都來稟報長公主。
長公主心中不安,想言父走了,會不會昭示著言二郎要讓他家人離開,才會在長安謀事?
而言父……
長公主目中浮起回憶色,想到很久以前,自己兄長第一年辦科舉,那一年的探花郎好像也姓言。當時她們一眾公主,都為之傾倒。當年那位言探花妙年潔白,引起的轟動可遠超過如今朝上這位風度有佳、進退有度的言二郎。
二十餘年過去,又一個輪迴開始了。
長公主沉思之後,吩咐僕從:「從今日開始我要為亡夫祈福,請道士巫師來祭祀禱祝。我要閉門不出一個月,外面什麼事,我們都不參與。」——
三月科舉放榜,丹陽公主府的府門快要被踏破,要麼是來找暮晚搖求推舉,要麼是自己厚著臉皮來找言尚行卷。
因言尚是吏部的考功郎,負責的本就是科考一事。他頭一年負責此事,將規矩變了變,將考題類型也適當變了變。先前那些以為萬無一失的士子們都有些慌,世家們都為此來打聽情況。
好在言尚名聲在外,眾人都不敢太過分。
言尚也不過是嘗試一下對科舉的變革——昔日他與自己老師閑聊時說起,科舉一味只盯著詩文取第,不太公平。
那時劉相公說要為世家妥協。
而今言尚便要一點點打破這種壟斷,嘗試不同方向。他不必和世家魚死網破,一點點試探就是。
這一年的科考,寒門取第的人數比往年高了三成,如此比例,世家那邊還可以接受,寒門這裡格外振奮。這一切正如暮晚搖最開始計劃的那般,把持住吏部,寒門才有機會。
言尚並非不給世家活路,並非要逼得世家魚死網破。世家們亦是覺得,既然寒門註定崛起,那言二郎這般雍和溫雅的人做領頭人,總比對上一個雷厲風行、嚴苛無比的寒門領頭人好。
彼此心知肚明,讓利的讓利,上位的上位,處處一派和善和諧。
科考之後,朝廷官員調動,韋樹被安排進禮部,陞官為禮部郎中,主管大魏和周邊諸國的商路貿易事宜,將他這些年出使所得拿出來用。
這一年的四月,太原府出現兵亂,北都太原尹被亂民殺死,引起中樞震驚。中樞連忙要從長安派官員去鎮壓亂民,但是長安的官員們各個不願意去地方不提,又一聽到太原如今如何亂象,便紛紛推辭不想去,怕自己有去無回。
言尚主動請旨,請求前往太原平定亂局,安撫百姓。待長安挑選好新的太原尹,言尚再回長安。
中樞既然沒人想去,那言尚想去,這調令就下得格外快了。言尚以觀察使的身份下太原,朝廷給了他一萬兵馬,前去平亂。
太原事務在言尚去之後就開始趨於穩定,長安中官員心情複雜,聽從太原傳來的捷報連連,說言二如何穩定局勢、如何一家家拜訪民眾、如何開闢府衙和百姓同吃同住、如何改政策……在此期間,言尚只動過一次兵,且太原在他去之後沒有死過一人。
朝廷中人不得不承認,論實務,言尚確實從沒掉過鏈子。
六月份的時候,長安中已經不在意太原的事情,中樞派遣新的太原尹去接管太原,讓言尚回朝。這一月,皇帝如往年那般去避暑山莊休養身體。皇帝年年如此安排,沒有一年改過,眾人已經習慣。
這一次離長安前,皇帝依然讓太子監朝。
暮晚搖被皇帝召見,世人都說皇帝偏愛這位和過親的幼女,總喜歡帶幼女一起去避暑山莊,常日相處。然而內情如何,大約只有暮晚搖自己最清楚——
避暑山莊在鐘山腳下,一夜後天亮,暮晚搖前去向父皇請安。那些服侍的小內宦卻說,陛下身體不適需要靜養,就不見公主了。
暮晚搖神色略微一頓:「劉公公不在么?」
小內宦欠身:「劉公公在長安辦事,此次未曾隨行。」
暮晚搖不耐煩:「那讓成安來見我。我總得問一下我父皇身體如何了吧?」
小內宦依然賠笑:「成公公生了重病,這一次也未曾隨行。只有臣這樣的菜隨行。」
暮晚搖挑下眉。
那內宦偷偷抬眼,見公主對他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角。小內宦心跳突突,差點以為公主看破了這些事。但暮晚搖並沒有多問,轉身便回去自己的住處,讓小內宦鬆了口氣。
暮晚搖跟隨行的大臣們聊了幾句,就回去歇息了。她夫君不在身邊,她有些意興闌珊,覺得無趣。看了會兒書沒意思,撫了一會兒琴也沒人欣賞,暮晚搖就坐在妝鏡前,重新開始梳妝了。
如今夏容已經嫁人,暮晚搖身邊的得力侍女正式變成了秋思。秋思從外頭打聽一排回來後,憂心忡忡地對公主說:「今年避暑山莊管得好嚴,婢子哪裡都去不成,那些太監不管給多少好處,都不放行。」
秋思:「殿下,你說會不會出事吧?」
暮晚搖凝視著妝鏡中照映的自己的美貌,慢悠悠道:「出事不怕。不出事才奇怪。」
秋思登時緊張:「啊?!」
暮晚搖垂頭,象牙梳柔柔地拂過她的青絲鬢角,她靜默沉思,不與侍女交流。而就在這時,外面亂糟糟聲突然響起,引起了屋舍中主僕的好奇。
方桐不經通報就闖入外舍,聲音緊張:「殿下,出事了!秦王領兵馬包圍了避暑山莊,說什麼『清君側』『除奸佞』!」
秋思一個十五歲的小丫頭,急匆匆掀開帘子,她看到方桐身上的血跡,臉色一下子嚇得蒼白,六神無主地看向公主。
暮晚搖手中的象牙梳一頓,她嗤笑。
暮晚搖低喃:「到底還是走了這一步了。」
秦王謀反……是她和父皇一手逼出來的。從去年逼到今年,終於將秦王逼反。
因要除姜氏,因不能讓姜氏背靠秦王強大,所以皇帝在他的最後幾年中,一定要把如今世家勢力最強的姜氏困住。秦王如何不怨,如何不反?世家、世家,就如皇帝的魔障一般——
皇帝有生之年,一定要將世家打壓得沒有出頭機會。
他死前,一定要讓寒門壓住世家。
不等僕從們再問,「啪」地一聲,暮晚搖將梳子扣在了案几上,站了起來。她提步向外走,衣袂飛揚,氣勢凶煞。走到方桐身邊,她順手拔過方桐腰間的劍,紗帳自長劍的鋒前拂過,當即碎成兩半。
秋思等女跟隨著這般昂然的女郎,都心中安定下來。
暮晚搖邊提劍向外走,邊吩咐:「登角樓,換旗幟!說秦王謀反,讓四方諸侯來長安護駕!」
「讓此間留守所有的大臣來見我!說秦王已反,不必顧忌。讓他們臨時代替將軍一職,點兵點將,佑得陛下平安,少不得他們的好處!」
命令一道道發出,有條不紊,眾人漸漸尋到主心骨,不再慌亂。
方桐緊跟暮晚搖:「殿下,我們現在去哪裡?」
暮晚搖抬眸,冰雪的眼中露出几絲嘲諷,她望著皇帝寢殿的方向,聲音古怪:「我們去我父皇的寢宮看一看……看今年的這次避暑山莊一行,他是有什麼目的,是病得有多重,才見都不敢見我。」
如今沒有父女之情,只有君臣之情。暮晚搖倒是要看看,皇帝是否如自己想得那般!——
鐘山上塵霧紛揚,早已在此地埋藏數日、數月的兵馬們揚著塵土,在將軍們的帶領下向山下的避暑山莊殺去。這批將士隸屬南衙,和秦王的私兵也沒多大區別。
再有姜氏借兵借道,自然所向披靡!
獵獵兵馬朝下,秦王也披甲穿鎧,手持長劍,跨騎良駒。自李氏一族敗退後,秦王接管兵部,經營近十年,兵部已被他管得如同鐵桶般,只聽他令,不聞君令。皇帝步步緊逼,誰又願意一退再退。
秦王揮著手中劍,帶頭向山莊中出去。他的親兵殺掉了山莊外的守衛,他一箭射死角樓上的勘察兵,聲震如雷:「諸位將士,爾等都是大魏英雄!近年我父皇年老多昏,偏寵我六妹。我六妹一個女郎,又被言二那樣的奸佞之人哄騙。
「朝政被他們把持,一時間朝堂只知海內名臣言素臣,而不知我父皇!今日我等便要清君側,將我父皇從奸佞小人手中救出!兒郎們,若是信我,便與我一同殺進去!
「今日事成,爾等通通有賞!」
將士們受到激勵,氣勢更強。他們眼中泛起兇悍興奮之色,虎視眈眈地盯著避暑山莊。他們聽信秦王的話,覺得自己在行正義之事。在秦王的親兵帶領下,附和之聲從四面八方響起——
「秦王威武!
「定不辱殿下之命!」
避暑山莊嘩然惶恐,陷入混亂,眼看著他們攻城略地,如蝗蟲般鋪襲而來。跟隨皇帝的臣子們驚慌,連忙去尋陛下,去尋這裡能做主的丹陽公主——
離鐘山不到十里的路,言尚帶著兵馬潛伏於荒地,已經在此處等了一月有餘。他借著太原兵亂一事出京,而他接到的真正聖旨,卻是提防秦王謀反。
皇帝、暮晚搖、言尚,皆知如此緊逼之下,會將秦王逼反。然要世家消糜,此舉必不可少。
勘察兵日日登上角樓眺望長安,這一日,剛登上角樓便看到了長安那裡旗幟的變動。勘察兵當即騎馬向府君相報,塵煙滾滾,數馬縱於平原,言尚已深吸口氣,對局勢有了猜測。
他點兵上馬,已有決策。
同時間,有信使騎馬狂奔,快速到言尚帳下。信使氣喘吁吁:「郎君,這是陛下給您的——已是十天前的信件!請郎君親啟!」
言尚撕開信紙,看了信件後,面色沒有變化。他將信紙交到韓束行的手中,讓對方收好。言尚依然整兵,讓將士們隨他前去鐘山救駕。
韓束行緊張:「二郎,可是局勢有變?陛下又給了您什麼旨意?」
言尚眼眸輕輕勾了一下。
他的微妙表情少有人察覺,但若暮晚搖在,便能看出他的情緒變化——嘲諷,疲累。但也早有準備,早有預料。
言尚告訴韓束行:「陛下沒給我什麼新的旨意。他只是告訴我,我的妻子在鐘山下的避暑山莊。」
韓束行沒懂:「殿下不是一直跟陛下在一起么?我們早就知道了。陛下特意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言尚微笑著眺望鐘山下的塵煙滾浪,道:「他是怕我故意延遲救駕,故意拖延時間。兵馬之事,時間刻不容緩,每拖上幾個呼吸,局勢都會瞬息萬變。他只是要保證我不會借故拖延,他只是覺得……我可能借故拖延,不肯好好救駕。」
言尚嘲諷道:「他的意思是,避暑山莊,只有搖搖。如果我不救,搖搖就會死。他想看我到底救不救。」
韓束行:「……你們大魏的皇帝,未免太多疑。二郎為他費心費力,他還這般猜忌二郎。」
言尚沒說話。
他心想以前也不是這樣,即便是三年前,老皇帝都沒有這樣。只能說明隨著老皇帝身體便差,老皇帝越來越不相信所有人……似乎只有利益才能持久。
言尚不再多想這些,他厭煩朝廷爭鬥,厭煩和皇帝的勾心鬥角。他只做自己該做的事……若此君不足恃,卷而走也!
言尚傳令將士們,向鐘山驅兵救駕!——
亂軍闖入,燒殺搶掠,毫無綱常。眾大臣在山莊中躲藏,找到暮晚搖後,他們惶惶地跟隨公主:「殿下,秦王兵馬望之如蝗,我等不能擋啊!」
暮晚搖邊走邊冷聲:「不能擋也得擋。你們只需擋住數息,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她心中幽幽然,心想這是收走兵部的好機會……誰也別想攔她救駕之功!
大臣們:「誰?殿下已經派人去長安求助了么?還是有四方諸侯來救駕?殿下……」
暮晚搖厲聲:「這與你們有何關係?你們只需忠君之事便可!秦王兵馬已經打到城前,你們跟著我幹什麼?還不去調兵,還不去將山莊中的所有將士整合?
「若事事都要我親力親為,要你們何用?
「秦王已反!爾等難道還和他一同做亂臣賊子么!」
喝退大臣們,暮晚搖在方桐等衛士的保衛下,已經到了皇帝的寢宮。宮外有內宦攔著,依然不讓暮晚搖進入。然而這一次,方桐等人直接動手,暮晚搖毫無顧忌地向宮中闖去。
她做足一個為人子女該有的架勢,口上道:「亂賊已至!兒臣護送父皇逃出此地,誰敢阻攔,便都是亂賊一派,要弒君稱帝!」
內宦們慌張的:「殿下,殿下你不能亂闖……」
不能亂闖,暮晚搖也闖進去了。
喧嘩吵鬧中,暮晚搖一把推開自己父皇所在的寢宮大殿門。殿中藥香濃郁,素色紗帳漫天飛揚。暮晚搖一步步向內捨去,揮劍劈開飛揚的帳子——
遍舍空寂!
滿室空無一人!
皇帝根本不在!
老皇帝根本沒有來避暑山莊!只拿她當誘餌,只用她當匕首!
暮晚搖冷笑,她洞察了皇帝的心思,外面攔人的內宦們追了進來。他們見到公主已經發現秘密,嚇得臉色慘白,噗通跪下。暮晚搖回頭,吩咐方桐:「給他們武器,帶他們一起和山莊中兵馬去迎戰秦王兵馬。
「你們是聽我父皇的命令,我不殺你們。但你們放我去死,我也不饒你們……你們就上戰場吧,死生有命!死了我按忠君愛國給你們家人厚賞,活著我對爾等今日所為不追究。
「我們都聽天由命吧!」
她手中劍抵著地上光滑的地磚,長衣被風吹揚,單薄身形卻擁著無限力氣,眼中燃燒著野火燎燎之光。
她絲毫不懼如今亂象,聽著外面亂賊紛入,就如一下子回到當年逃出烏蠻那一夜。然而今日不同往日,今日她知道自己不是孤軍奮戰。暮晚搖提起手中劍,直指窗外——
「兒郎們,與我一同戰!」——
數萬兵馬,數萬人聲!
整片鐘山被塵煙捲入,長安聞聲戰慄,北衙開始調兵!北衙調兵,卻不出京!
從幽州、冀州,到關內,廣闊平原,一覽無餘。楊嗣帶兵數萬兵馬,如黑色閃電般向長安奔騁!萬里山河在腳下,天邊一道長電白光,幽然划過,天地大亮——
東宮中,太子幽靜望著面前的棋局出神。
長安皇宮先皇后所在的清寧宮,皇帝身邊陪著大內總管成安,等著各方消息——
長安城中,陰雲密布,萬里籠罩。
言曉舟和幾個交好的女郎行在街巷中,眾女說笑,聽到天上雷聲,不禁抬頭望去;
趙御史府上,趙公詳細問起趙靈妃這些年的經歷,沉吟後說道:「阿父給你做主,讓韋巨源來向你提親吧?你們朝夕相處這麼多年,他該對你負責才是。」
趙靈妃羞紅臉,又抿起唇笑起,忽聽到轟鳴雷聲,電光照得她面容如雪,她側頭看向窗外——
風雨已至,諸人莫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