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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所屬書籍: 尚公主

言尚領妹妹回房,為妹妹倒茶。捧茶而坐,他端詳著妹妹,斟酌著話語。

言曉舟正是花朵兒般嬌柔美麗的女孩兒,臉潔白,唇丹紅,眸烏黑。她是明日春暉般的女郎,笑起來時眼中波光粼粼,沒有一絲雜垢滄桑。

她與言尚妻子那般嫵媚風情的美不同。暮晚搖是勾魂攝魄,但我自無情;而言曉舟則是獨自溫柔,但為你回眸。

世人對女郎的欣賞,其實更多是偏言曉舟這般的。因世人總是駕馭不了暮晚搖那類女郎,卻覺得自己可以駕馭言曉舟這般的。

不提言曉舟的溫柔皮相下是如何有主見、如何固執的一個女郎,單言曉舟的相貌才情,言尚就知道自己妹妹不會缺郎君追慕的。

何況自己在長安的名氣那般厲害。

所以父親將妹妹的婚事託付給言尚,言尚也並未多管過妹妹。

他實在太忙了,他雖然大略從暮晚搖那裡知道了楊嗣和言曉舟陰錯陽差的一段情,但他起初就不覺得這二人會走到一起,是以也沒有多問。

直到今夜,言尚望著妹妹的容顏,才驀地羞愧:他自以為是,看輕感情。他以為已經結束了的一段故事,原來並沒有結束么?

言尚怕直白會傷到妹妹的心,便輕聲問妹妹:「你去劍南,是特意去找三郎的么?我聽搖搖說過,你與三郎總共相識也不過半年。曉舟,年少時朦朧的好感是當不得真的。你一個女孩兒,千里奔赴劍南,而三郎是有擔當的人,他如今狀況,即便你去,他也絕不會接受你,因他不會想連累你。」

他停頓一下,道:「私心裡,我知道楊三郎這般,搖搖這般的人,他們天生就會喜歡那類乾淨漂亮、看著簡單的人。因為那和他們世界裡認識的人不一樣,新鮮感會帶來好感,會造成錯覺。而回歸現實後,他們又會表現得很無情。

「我並不是說三郎不好……而是說他們那一類人,並不是為了情愛不顧一切的人。對三郎,對搖搖來說,情愛很重要,但不是必需品,因為可替代的實在太多了。曉舟,我們與他們的成長環境不同,你又是一個女孩兒……這般不顧一切,是很容易受傷的。」

言曉舟漲紅了臉。

她想好了一切哥哥的反對,比如身份不配,比如會引起政黨猜忌,比如不認同女郎為了一個郎君去千里奔赴……她獨沒想到哥哥會從這方面反對她。

言曉舟內里羞燥,耳尖瞬間通紅。她兄長是極為洞察人心的一個人,她想反駁自己沒有那個意思,可是望著哥哥溫潤含憂的眼,言曉舟沉靜下來,想自己的內心,未必沒有那種想法。

言曉舟小聲:「二哥這般說,難道二哥不喜歡嫂嫂么?二哥覺得和嫂嫂在一起很累么?二哥是否認自己這一路走來的一切么?」

言尚笑一下。

他溫聲:「我正是自己經歷過,才這般說。原諒我這般性情。若是你嫂嫂,她定會鼓勵你大膽地往前走,不必顧忌任何事。而我自己……我不後悔遇見你嫂嫂,也不後悔和她一路折騰了這麼久才在一起。

「但若是回到最開始,若是我不記得她,我仍會覺得這一路很難,會思量值不值。我現在覺得值,但這不過是因為結果好,因為你嫂嫂固執……你嫂嫂的執念是很深的,這點仍和三郎不同。」

言曉舟垂眸,似在認真思索言尚的話。

但一會兒,她抬起明眸,仍然堅定的:「我還是要去劍南。」

言尚溫和地看著她,並沒說話。

言曉舟雙頰滾燙,卻羞赧一笑,鎮定的:「二哥,我和你想的不完全一樣。三郎上個月便離開了,我是思考了一個月,才下定這個主意。

「我並沒有心血來潮,孤勇無畏。相反我想了很多。最近我在長安認識了一個好友,比我大一些,她說自己叫趙靈妃,說哥哥認識她的。」

言尚揚了下眉,笑:「你說的是五娘啊。」

言曉舟眼睛如秋泓般彎起,聲音本輕柔,說起新的朋友時她語氣變得活潑幾分:「對,是她。她便是極大膽的一人,她說她年少時還追過哥哥,被嫂嫂還說哭過。」

言尚搖頭笑。

言曉舟:「而她後來為了逃婚,一個人去追出使團,離開大魏長達四年,最近才回來長安。」

言曉舟出神,靜靜道:「二哥,我很羨慕她的勇氣。二哥,你是男子,你從來沒有過我們女孩兒這般的糾結想法。你只會覺得靈妃如此很大膽,讓人敬佩,你不知道她對我造成的撼動有多大。她讓我思考,我到底要怎樣的人生。

「我是要乖乖待在長安,老老實實聽哥哥的安排,早早嫁人生子呢,還是自己去決定自己要走的路。

「我是要什麼樣的人生,要做些什麼。哥哥,你能理解我到底在遲疑什麼嗎?」

言尚目中光動了下,他想到自己的妻子暮晚搖,便是不安於室的,即使婚後,暮晚搖也沒有坐在家裡當賢妻過;劉若竹雖婚後隨父君去了河西,但她實則是為了保護古書孤本去的;趙靈妃任性地一逃婚便是數年,還直接離開了大魏;而言曉舟……似乎也不喜歡賢妻良母的一生。

言尚困惑,但若有若無的,又隱約理解她們的不易。且他雖然不是完全明白,但言尚有個優點,是擅長聆聽,尊重他人的人生。

言尚便道:「你去劍南,不完全是為了楊三郎?」

言曉舟笑,眼中亮盈盈的:「我便知道二哥可以理解。我不一定非要與三郎如何,我只是覺得可惜,就是作為一個舊友,我覺得三郎很可惜。便是二哥站在我現在的境界,也一定不會放棄自己的舊日好友。難道二哥就不曾鼓勵過自己的舊友,不會為了舊友做些努力么?」

言尚微笑,沒說話。

他捧著的茶水已經涼了,就如有些人走遠就不會回來了。

他為劉文吉做過努力,但時至今日,言尚已經放棄這箇舊友了。

言曉舟卻仍是堅定的、柔和的:「我仔細想過,我託付過嫂嫂幫忙,打算到劍南後,我去學醫,去做草藥,去看看我能做些什麼。我也不知道未來會如何,但我想試試我能如何。

「我想陪三郎撐過這段最難的時間,陪他渡過難關,等他重新站起來。二哥,朝廷爭鬥,皇位更迭,這些和三郎有什麼關係?先太子已去,三郎在長安的事情已經結束了,而他新的路途,才剛剛開始。

「我想找自己的路,也想見證他的路。我不是要嫁給他,我是作為朋友支持他。被發配劍南,永不回長安又如何?

「那不是三郎的人生。

「哥哥,有首詩是這樣的:新豐美酒斗十千,咸陽遊俠多少年。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

「這是楊三郎的人生。但這只是楊三郎上半場的人生。

「而楊三郎的下半場人生,應該是——出身仕漢羽林郎,初隨驃騎戰漁陽。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

「他應當屬於『俠』,應當去邊關,應當做將軍。這才是他的人生!

「而我,只是想陪伴他,鼓勵他,支持他……讓他早點走出來,走去他真正該走的樣子。」

言曉舟仰著臉,燭火下,女孩兒的容顏美麗清新,乾淨潔白。她眼中盪著光,她心中有丘壑。她並非天真單純、要被人庇護一生的小女郎。

言尚從未這般清晰地認識到,昔日他哄著愛著、抱著摟著、照顧了許多年的妹妹,真的長大了。他不能控制她,不能捆綁她。他應當給她路走,如果她是對的,他就應該支持。

言尚起身,袍袖委地。他伸手撫摸妹妹的發頂,手指又落在她秀麗飛揚的眉骨上。

言尚說:「去找三郎吧。」

言曉舟眼睛亮起。趙靈妃有不理解她的阿父,但是言曉舟卻有支持她的二哥。

言尚:「但你一個小女郎,獨自在外,我依然不放心。讓韓束行跟著你,保護你。到了劍南,你要常與我寫信。曉舟,誰也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你走你自己選擇的路便是。若有需求,便來找我。

「我只有你一個妹妹。自家人不說二話,哥哥總是希望你好的。」

言曉舟小聲:「如果我不成婚不嫁人,你也會這麼說么?」

言尚怔一下,莞爾。他說:「你年紀小小,說這話未免過分。日後再說吧。若真是你所求……我雖不理解,卻還是能聽一聽你的道理的。」

言曉舟笑起來,目中濕潤,想自己何其有幸,有這般好的二哥。她更咽叫一聲二哥,撲入二哥懷中,緊緊抱住他。

言曉舟離開了,言尚這邊並沒有多放鬆。

他想哄暮晚搖回來,但是新帝緊接著就給他安排了一個新官——中書舍人,兼同平章事。

一時間,滿朝津津樂道。言尚救駕有功,早就應該陞官。到這時候才升,已然是慢了。然言尚的新官位,能值得說道的地方太多了——

言尚的舊官仍當著,新帝仍讓言尚做吏部考功郎,即是說,吏部仍要言尚管;

新帝給言尚加了一個中書舍人的官位。中書舍人隸屬於中書省,即輪來輪去,言尚又回到中書省了。而中書舍人是正五品的大官,這個官位直接在御前,一般歷任宰相,都要從這個官位上走個過場。

更有趣的是,新帝給言尚的兼任——同平章事。

同平章事,大概意思,就是和宰相差不多。一般兼任同平章事,便入了相群,要被人叫一聲「相公」。但言尚顯然又不能被人認定為宰相——因雖兼同慶章事,主官位則是中書舍人。中書舍人這個官職不低,但比起宰相,顯然不夠資格。

陞官後的言尚,同平章事的身份讓他能入宰相專屬的政事堂,但中書舍人的身份讓他沒有資格發言;中書舍人的身份讓他只是一個五品官,同平章事的職位又讓他「位同宰相」。

總之,言尚的新官是一個不尷不尬的水平。

說宰相也可,說不是宰相也可。

新帝拿先皇的聖旨玩了個文字遊戲——先皇要給言尚宰相位,那「同平章事」就是宰相嘛。可新帝又不甘心言尚做宰相,便按照自己的意思給了中書舍人。

至於朝廷上的官員們如何面對言尚,是要叫一聲「相公」還是如往日那般稱呼,就不是皇帝會考慮的了。

言尚拿著聖旨笑:「也罷。到底也算幾分小聰明。」

新帝能擬出這個官位,就說明還是有點學問的。言尚對新帝抱了幾分期待,接下來,他少不得在中書省和吏部之間兩頭奔波。

新帝既然要他好好服侍,他自然寫了好幾道奏摺下去,皆是針對如今朝局,好幫助新帝掌控局勢。

然言尚的奏摺送上去後,就沒了下文。

言尚等來的聖意不是新帝採納他的建議,而是新帝讓一個世家遷回了長安——海氏一族。

海氏一族和言尚沒什麼關係,但當年暮晚搖還不是如今的丹陽長公主的時候,暮晚搖的二哥明面上就是被海氏一族害死的。

海氏一族因此遷離長安,家族凋零,前途暗淡,一族人不得為官。

這一族可以說和暮晚搖有仇,新帝卻讓這一族人回來長安了。

言尚沉默著,將自己新給皇帝寫的奏摺扔進了火爐里。他心中審度新帝對自己又是捧,又是提防,手段如此黏黏糊糊,直白得讓人生厭。

新帝學會了先帝的疑心病,卻沒有先帝那種大氣魄——只會用這樣的膈應人的小手段。

言尚在黑夜中獨自思量了一會兒,待漏更聲響,他因坐的時間太久了,腿有些酸麻。他不禁回神,撐著案幾站起來,蹙眉一會兒,言尚問書舍外的雲書:「這麼晚了,殿下還沒回府么?」

雲書訕訕答:「郎君方才在辦公,郎君叮囑過,您忙的時候,若是不是天大事,就不必告訴您,等您辦完事再說。所以奴就沒告訴您——殿下半個時辰前就讓人回來說,她不回來睡,讓您不用等她。」

言尚怔。

然後道:「她已經不回來十天了。」

雲書知道二人在吵架,他只好無言以對。

言尚微惱:「海氏回歸長安,這般大事,她也不回來與我商量一下么?」

他披衣推開木門,和門口的雲書面面相覷。在雲書的凝視下,言尚咳嗽一聲:「她今日是歇在玉陽公主府上,還是住在哪裡的別院了?」

因自己親哥哥謀反的緣故,玉陽公主並未得到長公主的位份,仍如先帝在時那般,只是一個公主。

新帝這一朝中,只有暮晚搖一個長公主。

曾經的廬陵長公主,如今是廬陵大長公主。名號很唬人,可惜無權無勢,廬陵大長公主整日氣哼哼地在家閉門思過,聽說最近煩悶的,正在偷偷和美少年私會。

雲書看二郎似又要出門去接公主的樣子,一時間有些同情二郎。雲書道:「郎君,何必去呢?您又接不回來人,殿下又不理會您,多讓人笑話啊。」

言尚臉微燙。

他側了臉,道:「別胡說,快備車吧。」

他這般內斂,不能四處和人說他孤枕難眠,想念暮晚搖。以前未婚時,他一個人睡慣了也不覺得如何。而今她才幾日不回來,他就覺得空落落的,每夜更加睡不著。

他也許一直暗自歡喜她對自己的逗弄靠近,她不理睬他,他就會心慌氣短,處處不適。

言尚依然沒有求得暮晚搖回來。

她這次顯然真的置了氣,言尚再低聲和她保證自己能請下假,她只是搖著扇子和旁人聽戲賞花,兀自不理會他。

言尚便無措。

他溫柔和善,人見人愛,他卻不知如何討暮晚搖高興。他慣會察言觀色,可是她又脾氣古怪。她不來愛他,他再低聲下氣也無用,只覺得自己沉悶寡淡,不知如何才好。

言尚無法,只好一天三趟地去玉陽公主府報告,請暮晚搖回去。

玉陽公主如今是靠暮晚搖照拂的,暮晚搖願意來她這裡住,就是幫襯她,她自然歡迎。

暮晚搖愛玩愛鬧,玉陽公主才見識到自己這個妹妹的手段。一邊聽戲賞花,一點兒也不耽誤;一會兒大臣們排隊來見,政事也毫不放手;一會兒駙馬言尚來請,一個眼神不給。

玉陽公主嘆為觀止。

玉陽公主見言尚聲音低柔地哄暮晚搖回去,他那般斯文秀雅的一個人,在外人前如何端正有風度,私下裡卻這般求暮晚搖,玉陽公主都覺得不好意思。

她被言尚送了禮物,被言尚和顏悅色地求,就在暮晚搖看戲時,主動幫著說話:「……我知道妹妹是和駙馬有誤會。但是妹妹已經鬧了這麼久,再這樣下去,未免不給駙馬面子。男人面子下不來,一時走岔了路,你後悔就晚了。」

暮晚搖搖著羽扇,專心地看戲。她看的卻不是戲,而是台上那些爭芳鬥豔、畫著濃妝的戲子美人們。待一齣戲完,暮晚搖讓戲子們下台,去了妝,她認真地看著這些人的身段,容貌。

同時研究著新帝的品味。

看得差不多了,暮晚搖就點了戲子中的幾個人:「姐姐,這幾個人我很喜歡,領走回公主府調教,你不介意吧?」

玉陽公主愣一下,說不介意。她心裡著急,覺得暮晚搖盯著這些年少的男孩女孩們,分明是要坐擁美人的樣子。

玉陽公主再勸暮晚搖收心,委婉地提醒暮晚搖:「幾個戲子,難道會比駙馬重要麼?這幾個孩子是乾淨漂亮,但是駙馬又哪裡差了……你當初嫁了言二郎,言二郎如今又是朝廷大官,你怎能這般對言二郎?」

暮晚搖沒意識到四姐是在說她喜歡戲子,她心裡考慮的是其他事。她漫不經心地:「我心裡有數。」

她務必要言尚好好思考一下,要他真的對她低頭,而不只是口頭說說,依然不照辦。言尚是一個對待政務恨不得全身心撲在上面的人,讓暮晚搖驚怒不已。

她耳提面命讓他不要太勞累,他既然做不到,她就用強制手段幫他做到。

還有如今的海氏一族回歸長安。

暮晚搖微笑,她知道長安的人都在等著看她笑話,看她和新帝爭執反目。但她偏偏不……海氏一族回歸,恐怕世家都還沒弄清楚自己的態度。那暮晚搖未嘗不能將海氏籠絡到自己這邊?

政治嘛。

曾經的敵人,今日未嘗不能做朋友。

何況海氏一族擔著陷害曾經皇子的罪名,自己恐怕也很謹慎小心。且看看他們的態度再說。

新帝高興暮晚搖通情達理,他用海氏一族壓制暮晚搖的勢力,暮晚搖並沒有來和他大吵。

新帝只是在學著平衡各方勢力,想像先帝那樣維持一個平衡。言尚給他上了好幾道摺子,說實話,他看的很累……覺得言尚管的有點多,覺得言尚將自己當小孩子一樣看待。

新帝不悅,不喜歡臣子手把手教自己怎麼理政。他就將言尚的奏摺丟在一邊置之不理,然他又知道言尚本領很大,所以繼續用言尚。

於是言尚便是身兼數職,越來越忙。皇帝什麼都交給他做,還不信任他,只理所當然覺得言尚這般脾性,定會無欲無求,為自己鞠躬盡瘁。

新帝從沒見過言尚這般好用的臣子。

聽話,不亂髮揮,什麼事情都辦的妥妥噹噹。自用了言尚,新帝覺得自己對朝廷的掌控都厲害了很多。

劉文吉提醒新帝:那不是陛下您的掌控厲害了,而是言二郎幫您掌控了,是他的掌控力厲害了。

新帝不在意,覺得劉文吉不過是嫉妒罷了。皇帝這個身份讓任何人膨脹,一旦享了好處,便覺得理所當然。新帝初時為帝的怯意漸漸消退,而今開始學著享受皇帝的好處了。

長安傳出風言風語,說丹陽長公主如今喜歡聽戲,養了好幾個漂亮的戲子,整日唱戲給她聽。玉陽公主看不下去,丹陽長公主就宿在自己的別院中,夜夜笙歌,好不快樂。

將她的駙馬忘得一乾二淨。

眾人十分同情言尚。

言尚初時都沒聽到這種流言,只是周圍人看他時那欲言又止的眼神,讓他奇怪。直到他的老師劉相公特意把他叫過去,委婉地問起他的夫妻生活如何,言尚尷尬之餘,才意識到暮晚搖恐怕給他搞出了什麼來。

言尚這般本事,自然稍微一打聽,就知道了滿長安都在傳丹陽長公主的風流韻事,說他如何失了寵。

言尚失笑,覺得流言太可笑。

暮晚搖豈會是那般人?

恐怕她是有別的什麼緣故,她不會那樣對待自己。

這日下午,言尚回公主府,習慣性地問起暮晚搖在哪裡。他夫妻已經一個月沒有好好待一起,言尚也是想今日早些回來,和暮晚搖談談海氏的問題,談談她最近的流言。

他雖信任她人品,但她不能給他亂傳出這種流言來。

言尚回來時,見到了暮晚搖如今的貼身侍女秋思。他進屋換衣時,看到秋思時,眸子輕輕一揚。果然,秋思見到他就行禮,小聲:「殿下今日在府上呢。」

言尚微驚喜。

他顧不上換衣裳,只怕他多耽誤一會兒,她就又走了。他一徑去找她,聽說她在後院聽戲,他蹙了下眉,也沒當回事。

滿園秋意漸濃,楓紅柳綠同時交加,紅綠之間,格外嫵媚好看。

言尚在月洞門前,看到一張屏風前的美人榻上,美麗的女郎枕臂而睡,她雲鬢鬆散,衣裳微亂,面上略有些酡紅,大約是又喝了酒。

暮晚搖閉著目,不遠處,一個戲子濃妝艷抹,搖著拂塵邊舞邊唱。

一園靜謐溫馨,風流多情。

言尚心裡略有些刺,卻強行壓抑下去,告訴自己她只是聽戲而已,沒什麼。

他正這樣想時,那戲子已經唱完了戲,園中靜下,那戲子走到了公主的榻前,跪了下去。暮晚搖沒有睜眼,不知是醉了還是睡著啦。

那戲子大膽地在公主榻前跪了半天,眷戀地望著公主。他忽低頭,輕輕拉著公主的手,在暮晚搖的手背上輕輕一吻。

月洞門前,綠蔭之下,言尚的臉登時變了。

戲子深情地拉著公主的手,想與公主訴衷情。他出身卑微,只想攀上公主,好不容易尋到機會……可惜公主睡著了。

戲子要再低頭親一下時,他的肩膀被人從後按住了。

他僵硬回頭,見到一玉冠錦袍、琳琅照人的青年立在身後,將手按在他肩上。

這青年面容溫潤,神色卻不太好看。他似在壓抑什麼,低聲:「下去。」

戲子不甘,仗著公主的寵愛道:「你是何人,膽敢冒犯公主,憑什麼讓我下去……」

言尚凝視著這個大約只有十來歲的少年,他在暮晚搖的榻前坐下,忽低頭摟住那沉睡中的女郎,在她唇上親了下去。

少年瞪大眼睛。

見那青年低頭親公主,公主似不適地掙扎,青年卻摟住她的腰,任她含含糊糊、嗚嗚咽咽也不放。暮晚搖顫抖的睫毛睜開了,看到言尚的臉,一時恍惚無比。

他見她醒了,唇仍沒離開,而是在她腮上咬了一口,泄憤一般。

暮晚搖:「哎呀!」

她徹底醒了,一下子推開言尚,捂住自己的腮。她氣急敗壞地瞪他,想他怎麼敢咬她臉?

暮晚搖大叫:「你瘋了!你有病吧!」

那戲子跪在地上,幸災樂禍地等著公主懲治這個大膽狂徒,自己好上位。

誰知道公主還沒說什麼,那青年就皺眉盯著公主。他目光從她臉上落到她被戲子偷親的手背上,說:「臭烘烘的,還不去洗洗?」

暮晚搖登時發怒:「你說誰臭烘烘的?」

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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