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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所屬書籍: 尚公主

八月,長安一場暴雨方停。

含元殿前潮濕的龍尾道上,逶迤蔓延,劉文吉著大內總管服飾,身後跟隨著依附於他的趙公,再之後,是更多的內宦。

含元殿剛剛結束一場大臣和內宦之間的大論戰,雙方不歡而散。群臣和內宦之間的仇恨,在劉相公去河西後,變得劍拔弩張,再無法遮掩。皇帝無法調停,只能無力旁觀。

趙公跟在劉文吉身後趨步而走,低聲下氣又一臉欣慰:「公公能放心了。陛下把言素臣派去劍南,言素臣只是一個文臣,他不懂如何打仗。他在奏摺上一通對戰事的亂分析亂指揮,我等都看到了……紙上談兵,簡直啼笑皆非。

「讓這種人去當帥才,最後還是要議和。議和還是需要公公的。」

劉文吉默然無語。

言尚三四個月的時間都在關心戰事,初時只是建議朝廷打,後期乾脆他自己開始信手指揮教人如何打仗。皇帝最煩言尚教自己如何做事,每日送來的摺子都看得一臉不耐。

如今因劉相公事情,士人團體和內宦團體斗得這般厲害,皇帝理虧,不敢再擰著群臣的意見非要議和。言尚既對戰事這麼熱衷,皇帝私下不知和言尚談了什麼,今日在朝上,為安撫群臣,皇帝給言尚掛了帥,讓言尚負責劍南戰事。

如此勉強讓群臣在早朝時沒有掀翻殿宇。

但是劉文吉心裡總有不安。

總覺得讓言尚插手,不是什麼好事。

言尚當然不會打仗。他從沒打過一場仗,紙上談兵看似有道理,但劉文吉問過留守長安的幾位將軍,都說具體戰場上不能這般來。

劉文吉和南蠻人私下談下條件,為了自己的事情不暴露,他一直委婉地助著南蠻。按說一個不會打仗的言尚派去劍南,劉文吉可以放心……可是劉文吉太了解自己這位昔日好友了。

不打無準備的戰。

不對他人他事多說話。

奉行謹言慎行。

這樣一個人,會頻頻亂指揮劍南么?

劉文吉吐口氣,幽聲:「讓言尚去劍南,也不知是好事壞事,先不說了。最近我們也實在難,你那位沒有緣分的女婿,可是盯著我們的把柄,日日折騰我們。」

他說的是韋樹。

趙公眸色生惱。

趙公:「不知好歹的狂口小兒!遲早吃虧!」

劉文吉揉額頭,嘆:「罷了,既然陛下要言尚去劍南,劍南的事,我們只好收手了。幸好還有河西戰場……議和才是道理,偏偏他們那些剛烈的大臣們都不懂。各個嚷著不分國土,不做亡國奴。可這議和還沒開始談,何必那般激烈?」

劉文吉停頓一下:「現在連陛下都要被他們拉攏過去了。」

因皇帝怕大臣們情緒激憤,鬧出大事,皇帝不敢說要議和了。

趙公便幫著罵。

劉文吉心中琢磨著既然劍南的戰事插不上手,那隻好盯著河西。他最懼怕的是自己的權勢失去,為了維護這份權勢,哪怕步入泥沼,也要繼續走下去——

劍南軍營中,言尚為新任的劍南諸道行軍大總管。

按照他前往劍南這麼快的行程來看,長安的聖旨還沒到,他就已經出廣州了。

如今的事情,大體在言尚的預料中。只有些許出入——比如前主帥的死。

在言尚和主帥的數月通信中,雙方商量出來的結果,是言尚想法子將主帥調出劍南,自己來接任。

主帥會打仗,卻不懂政治,無法應付中樞施加的壓力。但是言尚可以。

唯一的問題是來回調遣,要花太多時間。言尚還沒動手,主帥便自盡了,用最快的法子給言尚讓出了位子。這番結果,未免讓人心中難受。

言尚立在前主帥的主營中,翻看著書案上他和主帥之間的那些往來信件,看主帥不斷地跟他說自己在劍南的煎熬。將軍本是應該上戰場,卻被困在軍營中和人玩政治,最終造成這樣結果。

言尚搭在書案上的手指輕輕顫一下,閉目。

他心想這是這場戰爭中,他所認識的人中死的第一個。

之後會有更多的人為這場戰爭赴死。

他盡量保全,可他未必能保全。

心中再難受,也要扛下去。讓真正的將才去打有硝煙的戰爭,他來為那些將才們托著,讓他們後顧無憂,打好身後這場無硝煙的戰爭。如此,才能對得起主帥的死,對得起更多的人的犧牲。

言尚為了能調來劍南,和皇帝談了太多條件。為了讓皇帝不議和,他直接許諾會在一年內結束戰事,並且不用朝廷出所有軍餉糧草。朝廷只用給一半,剩下的一半,言尚自己來籌。

一年後,若是戰事仍沒結果,或者言尚拖著整個大魏一起輸了,言尚便以死謝罪,為這場戰爭負責。

只想有錢享樂的皇帝答應了言尚的條件,所以言尚能來劍南。

言尚在帳中沉吟一會兒,轉身向外傳喚:「讓諸將進來,讓中樞來的公公們進來,召楊嗣進來。」——

當著諸將和內宦的面,言尚和顏悅色地讓人送這些公公們回長安去,說從此後劍南的戰場,只有言尚說的話算數,中樞不會管了。

內宦們驚疑,但是先前言尚射出的那隻箭打軟了他們的脊梁骨,他們不敢和這位看似溫和、實則強勢的新主帥爭。有內宦勉強賠笑,說了一句沒有接到聖旨。

言尚溫聲:「聖旨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公公們走回頭路,說不定正好能在半道上碰上。如此豈不省些功夫,你我皆大歡喜?」

內宦們無言。

帳中將軍們格外痛快地看著言尚三言兩語將內宦們打包送出劍南,覺得先前受的鳥氣都得到了發泄。他們看這位新主帥的目光,也沒有之前那般鋒利不屑了——這位新主帥斯文儒雅,像是長安城中談文論道的如玉君子,不像是能上戰場的將軍。

本以為中樞是隨便打發了一個文弱書生來敷衍戰事,如今看來,這位文弱書生能夠趕走內宦,敢一來就射殺了行刑人,看來並非和皇帝是一掛的。

緊接著,當著諸將面,言尚讓人給楊嗣鬆綁,又輕描淡寫,封楊嗣為將軍。

滿場嘩然。

有將軍不服:「主帥……」

哪有一個罪人直接當將軍的?前主帥都會考慮眾人脾氣,不會這麼粗暴!此人一看就不會打仗,瞎指揮!

言尚和氣打斷:「我乃兵馬大元帥,此地唯一的三品大官,負責掌領劍南一切戰務。戰勝戰敗我一力負責,爾等不必操心。若真有建議,三品以上的官員有建議與我直說,三品以下不必開口。」

諸將:「……」

官職高於言尚如今的,恐怕只有當朝宰相和六部尚書了吧?這還誰有資格和言尚提建議。

帳篷中,言尚望著楊嗣。

楊嗣滿不在乎地對他勾唇笑了笑,頗為戲謔——多年不見,言二郎脾氣見長啊——

將士們退下後,言尚留楊嗣在營,接著風風火火的,趙靈妃進來了。

看到表哥平安,趙靈妃跳起來又哭又笑,開心無比。他們見到言尚,都如見到親人一般,心中充滿了安全。

趙靈妃眉飛色舞:「我本來都打算動手了,韓束行突然從後面抓住我的手臂不讓我動。我差點跟韓束行打起來時,就看到言二哥射箭了……言二哥突然出現,嚇死我了!」

楊嗣則是向著言尚的箭,忽然想到了當年在鐘山時,言尚和暮晚搖合力射向蒙在石的那隻箭。

楊嗣嘖:「言二射箭一直厲害啊。」

他打量言尚:「你該好好將這門技術學一學,你要是好好學一學,說不定今日也是神箭手,能上戰場……」

趙靈妃目中儘是對言尚的崇拜,反駁楊嗣:「言二哥這樣的人上戰場,豈不是很可惜么?言二哥不上戰場,才是最厲害的!言二哥,公主殿下沒有與你一同來么?你與我們說說呀,你怎麼突然就來了?也沒有聽到什麼風聲呀。言二哥,你太厲害了吧……

「莫非你是神仙么?算到我們出事了?」

言尚無奈笑,多年不見,趙五娘依然嘰嘰喳喳,活潑無比,讓他一句話都插不上。不過他和楊嗣誰也沒阻止趙靈妃,趙靈妃因為趙公而壓抑了許久,難得這般高興說很多話,何其不易。

再接著有士卒在外報,又有新的人來拜。營帳帘子掀開,言曉舟和韓束行一前一後地進來了。

言曉舟看到自己喜愛的郎君果然和自己哥哥在一起,就如哥哥通過韓束行傳訊於自己說的那般……哥哥說會救楊三郎,果然沒騙她!

言曉舟撲過去,便抱住言尚,歡喜無比:「二哥!你真的來了呀……二哥,你看上去氣色比在長安時好了許多,你和二嫂是不是在嶺南過得很好呀?二嫂怎麼沒來呢,我以為你們倆走到哪跟到哪呢。」

言尚手接住撲入他懷中的小妹,小妹竟然話也這麼多,讓他一時微笑。又聽言曉舟和趙靈妃都問暮晚搖,他心中赧然。

他想怎麼都覺得自己和殿下走哪兒都在一起。

他不好意思地說:「舟車勞頓,再者我二人各有各要做的事,並不是時刻在一起的。」

言曉舟看二哥紅臉,就禮貌收話。

趙靈妃則促狹:「我以為憑殿下對言二哥的掌控欲,言二哥根本不可能和她長時間分開的。殿下就是要言二哥時刻在她的眼皮下她才能放心。」

楊嗣打量言二,想起暮晚搖的脾氣,一時間也露出幾分曖昧的笑,盯著言尚。搖搖那般霸道的脾氣,也就言二這樣的好脾氣受得了。

言尚咳嗽一聲,不願和他們多說自己的私人情感。他說:「楊三,這次戰爭,我力主你為主將。這場戰爭你打頭陣的話,你有把握打贏么?」

楊嗣看他不想滿足女孩兒們的八卦,便順著言尚轉話題了。楊嗣慢聲:「如果後備給力,糧草充足,我定能讓南蠻有來無回。」

言尚頷首:「一年為期。」

楊嗣目光一跳,沉思了片刻,緩緩點頭。

言尚:「如此,你去打仗吧,後面的軍糧,我來想法子。」

趙靈妃和言曉舟一個對朝中事敏感、一個心思聰慧,言尚此話一出,二女都神色微訝地看向言尚。楊嗣則比二女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朝廷不給糧么?」

言尚說:「只給一半。無妨,四野鄉紳,各處世家,我都能來籌糧。三郎放心打仗便是,這些事,與中樞的過招,你都不用操心。你只要贏了戰爭……就是幫我了。」

言曉舟目有憂色,疑心哥哥做出了壓力極大的承諾。她主動道:「籌糧的話,我幫二哥……」

趙靈妃打斷:「不,曉舟妹妹還是繼續看顧傷員。曉舟妹妹一個柔弱女郎,來往世家豪右家中有許多不便。而言二哥好友遍天下,言二哥籌糧,應該比我等都容易。」

言尚含笑點頭。

趙靈妃目中光亮:「我也和言二哥一起!我是兵部尚書的女兒,正好和言二哥攻不同的方向。我向各地官府借糧,言二哥向世家籌糧。不管表哥要多少糧,我們都給得起!這些掌控在我們手中,比讓別人拿捏,好得多。」

言尚嘆:「五娘長大了很多呀。」

接下來便是說戰事如何打。言尚雖然說自己不會指揮,但他仍想聽一聽楊嗣的想法。

在聽了楊嗣如何包圍南蠻、哄騙南蠻時,言尚目中微閃,緩緩說:「之前劍南的說法,不是一直想和南蠻議和么?不如我們通知南蠻來議和,讓他們的將領來。若是能夠一網打盡……」

楊嗣眉毛一揚。

他抱臂嘆:「言二,你好生陰險,這般不講規矩么?若是讓天下人知道你這般算計南蠻人,利用議和把人騙進來,天下人再不會說你是君子了。」

言尚:「官場上哪有君子。想當君子的人當不了官。」——

八月中旬,大魏在劍南和南蠻開始議和之事。

阿勒王接到傳書後狂笑三聲,身上壓力消了一半。他舉全國之力和大魏開戰,若是輸了,南蠻恐怕國之不國。所有兵力都投入戰爭,南蠻的後備也已緊張。大魏的議和,如救命稻草一般。

蒙在石提醒阿勒王:「劍南新調來的主帥是言尚,這個人,可不好對付。大王小心他使詐,他可不會還沒打,就和我們議和。」

蒙在石淡漠:「若想打贏,其實我們應該暗殺言尚。現在趁劍南那邊還沒反應過來言尚的本事,我們暗殺掉言尚,這種戰爭說不定就勝了一半。」

阿勒王不在意:「你啊,當年你在長安的事,本王也聽說了。不就是跟言尚搶女人搶輸了么?一個大魏公主而已,等我們打贏了,要多少沒有?你就是太在意那個公主,才會在意言尚。

「議和是他們皇帝的主意,不是說大魏那些大臣都不敢反抗他們皇帝么?而且你不是說那個言尚細皮嫩肉,根本不會打仗么?蒙在石,你是不是因為你自己當年在長安吃了虧,就對大魏太小心了?」

蒙在石還想再勸,但是轉目一想,何必勸。阿勒王吃虧,對自己是好事。

他便承認是自己怕了。

阿勒王大笑。

但阿勒王終究沒有徹底被勝利喜悅沖得頭腦發熱。議和第一天,主場在劍南邊郡,阿勒王沒有自己親自上場,而是派蒙在石等主將去對方軍營談判。

軍營中,蒙在石行在幾位將軍的最後方。他懶洋洋抬眼皮,看著軍營中的旗幟,看到立在營前、面帶微笑迎接他們的言尚。南蠻的將軍們見到言尚真人是如此文質彬彬,當即最後一絲擔憂也放下。

言尚笑:「我在營中為將軍們準備了酒菜,我們邊吃邊談。」

一個南蠻將軍心動:「聽說劍南有種酒特別烈……」

言尚瞭然:「劍南春燒么?有的。」

南蠻人心痒痒,他們野蠻慣了,光是能喝一口大魏的酒,就覺得不枉此生……大魏如此富貴,憑什麼不要!

言尚在席中一一敬酒,以自己酒力不好為由,他自己並不喝。那些南蠻人見到好酒好菜就管不上一切,稍有有些自制力的,在這時也動搖。毫無疑問,南蠻實在太窮了。

窮讓人喪志,讓人抵抗不住誘惑,讓人對富貴充滿野心。

言尚敬蒙在石酒,蒙在石屈膝而坐,並不飲酒。觀望著席間的妓者舞藝,蒙在石和言尚互相打量。

蒙在石似笑非笑,壓低聲音:「言二郎,酒中下了葯吧?」

言尚目不改色,一徑噙笑:「將軍試一試,不就知道了么?」

蒙在石:「如此低劣的手段。」

言尚笑:「低劣無妨,管用就行。」

蒙在石:「昔日在長安相見時,未曾想到有今天這一日。」

言尚偏頭,放下手中酒盞。他垂目而笑:「你沒有想到么?我怎麼當年就想到了呢。」

蒙在石目中銳光浮起。

他壓低聲音:「我們依然可以合作。」

言尚低嘆:「那將軍就先給我一點紅利,讓我看到合作好處吧。」

話一了,蒙在石忽然全身肌肉緊繃,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危險。他身如獵豹,猛地躍起,掀開面前案幾向廳中空地上幾滾。身後砰砰砰聲追擊不絕,蒙在石躍身又翻又滾,幾次躲避。

他掀起長案來擋身後劍。

與此同時,整個筵席都亂了,大魏將軍們各個從案上抽刀而起,跳舞的妓者面露惶然四處逃亡,而廳中四方,大魏軍士們包圍向他們。賞美人喝美酒的南蠻人抽刀猛起,卻各個失力,頭暈目眩。

蒙在石冷眼而望,見手中長劍、氣勢凌然的人,乃是楊三郎楊嗣。楊嗣蹲跪於一被掀起的案頭,凌目望來。

蒙在石不敢大意。

其他南蠻人大叫:「你們在酒里下了毒!你們陰險!竟然在議和的時候下毒!」

言尚一動未動。

他仍跪於方才和蒙在石面談的方案前,望著一室混亂。言尚淡聲:「聽不懂蠻人在說什麼。」

他下令:「殺——」

蒙在石望著楊嗣,看楊嗣站起來,看四周大魏軍人包圍他們。蒙在石笑:「厲害了。原來大魏人也這麼不守道義,玩這一出。」

楊嗣笑:「互相學習嘛。」

蒙在石:「楊三郎就盯著我殺么?這滿場的人,我可能是最向著你們的。」

楊嗣弔兒郎當地,又幾分認真:「誰讓我只認識你呢。我覺得吧……你這種厲害人物死了,對我大魏比較好。你覺得呢?」

蒙在石:「巧了,我也覺得你與言二郎死了,對我烏蠻比較好。」

楊嗣依然笑,蒙在石看著他笑。二人臉上掛著笑,眼中光卻越來越厲。然後猝不及防,二人同時躍起,身如電如豹,向對方出手。劍光照亮二人的雙眸——

「當日長安演兵未盡之戰,今日重新開啟——且看你我雙方,到底誰主沉浮!」——

大魏的議和謊言,讓南蠻損失慘重。蒙在石拚死和幾位南蠻將軍殺出大魏軍營,那場議和,卻有一半的去談判的南蠻將軍死在大魏軍營中。阿勒王大怒,當日就向劍南發起進攻。

停了一個月的戰事,重新開始。

從這時進入如火如荼、不死不休的時期。

此時期,長達半年。

楊嗣如戰神一般在戰場上成長起來,他的軍事天賦,讓劍南的將軍們服氣,再不敢小瞧他。而他們的主帥言尚,更是讓這些將士佩服不已。言尚很少插手戰爭,一般只旁聽他們將軍們的戰略。

言尚給他們擋住了來自中樞的各方意見,各方指手畫腳。

河西站場被中樞拖得像旋渦一般黏糊的時候,劍南戰場卻一點不受中樞的影響。

且糧草充盈。

言尚四處籌糧,向各地世家、豪右、鄉紳借糧。他的交友之廣,讓劍南的軍人們佩服不已。因言尚不只借來糧,甚至將隔壁州道,例如淮南之類州郡的節度使手下的兵都能為劍南借來。

一切都在供著戰場。

戰事一開始有輸有贏,但隨著時間推移,南蠻那邊天然的問題,讓南蠻開始吃力——南蠻太窮了。

他們因為貧窮而必須打這場戰,又因為貧窮而消耗不起。

楊嗣的軍事才能讓南蠻倍感壓力,哪怕河西戰場那邊膠著,也不能緩解劍南這方的壓力。言尚就如鐵桶一般難以攻陷,他們留下的陷阱,劉文吉在中樞的力量,竟然完全滲透不到劍南。

阿勒王越來越暴躁,他也越來越明白蒙在石一開始建議暗殺言尚的決策有多正確。會打仗有什麼用,能夠把後方的政治攻擊全擋下、讓手下將士放手打仗才是厲害。

可惜如今南蠻已無力派人暗殺言尚。言尚整日連軍營都不怎麼出,也從來不上戰場……阿勒王有什麼法子?

而南蠻被拖在這場戰爭中,隨著天氣越寒,南蠻人對大魏氣候的不適應,開始反應了出來。南蠻人開始生病,軍中倒下的人越來越多。他們沒有從戰場上佔到太多好處,這場戰場拖入冬天……南蠻根本撐不住!

這一年的十月,眼看將士們越來越勉強,阿勒王知道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可是讓南蠻認輸,如何肯?

思來想去,戰場上殺掉楊嗣重要,戰場外殺掉言尚重要。這二人一死,劍南戰場才能扭轉局勢。

阿勒王拉蒙在石討論,說:「我打算分兵。」

蒙在石面無表情,心想這時候再分兵,就是自尋死路。

但是阿勒王緊接著看他一眼,說:「分兵去攻殺嶺南,殺去廣州。」

蒙在石眼皮微跳,向阿勒王看來。

阿勒王緊盯著他:「本王派人查過了,在來劍南之前,言尚是廣州刺史,就是到了今天,他的夫人,還留在廣州,他的家人,也都在廣州。本王查了言尚的生平,不得不說,是我小看他了。只是查這些的時候,本王意外發現,言尚似乎和那位公主,感情極好。」

蒙在石依然面無表情。

阿勒王:「如果那位公主出事,我們就能逼言尚在劍南撤兵去援救了!他對他夫人的感情,一定能加以利用!你覺得呢?」

蒙在石淡聲:「好主意。」

他垂目似笑:「大王是派我去殺那位公主么?」

阿勒王大笑,拍蒙在石的肩:「本王的意思是,是讓你留在劍南戰場,給我解決了楊嗣。而本王親自帶兵,去殺那位公主。你和那位公主有舊情,本王可不敢讓你殺你的紅顏知己啊。」

蒙在石輕笑:「少年往事而已,我早已忘了她了。大王小瞧我了。」

阿勒王與他半真半假地笑,卻也當真不敢放心蒙在石去嶺南。當日深夜,商量好新的軍策,阿勒王領著一部分兵從劍南撤退,之後走水路,攻打廣州,誓要逼得言尚在劍南撤兵——

廣州城中,敵軍從水路來攻,第一時間,城中節度使便來找暮晚搖。

節度使略微慌張,演兵半年,沒想到真有用兵一日。他匆匆忙忙去公主府邸找公主,暮晚搖緩緩地搖著紈扇,站了起來。

她淡聲:「慌什麼?演兵千日,用兵一時。本公主料事如神,又親自坐鎮,你們怕什麼?

「給我打——」

衣袂飛揚,天上電光照亮暮晚搖的眼睛。她清寒又狠厲,直看向節度使,節度使屈服,領公主一同出府,去通衢觀戰——

「殿下親臨,兒郎們,給我戰!」

暮晚搖靜靜地看著下方整齊的船隻、兵卒。戰鼓敲響,戰旗飛揚在天,節度使陪公主一同觀望,見兵士聲高震天宇,讓人滿腔熱血沸騰。

暮晚搖閉上眼,心中熱血汩汩,灼燙肌膚:廣州的守城戰,到底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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