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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所屬書籍: 尚公主

廣州開始水戰。

阿勒王親自領兵來攻,阿勒王自詡騎兵彪悍,在陸上無人能敵,南蠻的戰力非大魏所能攻破。但是到了水上,常年騎射的兵卒們不習慣水上作戰,實力打折。

這給了廣州一戰之力。

然阿勒王又豈是一般人?

阿勒王常年領兵,軍紀嚴明。部下兵士不擅水戰,那便練習水戰。若有不適者生了病,那便拋棄;若實在攻不下,那就以命換命。

但是阿勒王開始水戰後,便心生後悔。

因他此戰的本意,是趁廣州反應不過來拿下大魏的丹陽長公主,然後用這位公主去要挾劍南撤兵。言尚若是不肯撤,阿勒王將拿暮晚搖的性命開刀。然到了廣州,發現實際情況與他想的不同。

一則,水戰不擅;二則,暮晚搖早有準備,廣州早有準備。

廣州一時攻克不下。

但阿勒王已走到這一步,豈能回頭。若是回頭,圖惹人笑話不提,行軍一路耗損的糧草和兵力,沒有大魏軍隊為他們買賬,這巨大的耗損,是阿勒王擔負不起的。

阿勒王已然覺得今年和大魏的戰爭,不如自己先前設想的那般容易。他將廣州定為短期突擊戰,實際上廣州卻如泥沼一般拖住了他。

廣州之戰,成為了持久戰。

阿勒王便重整旗鼓,調整戰略——既走到這一步,那便無論如何,再是困難,也要將一開始的拿下暮晚搖的想法執行下去。

只要拿下廣州,或者哪怕只拿下暮晚搖,南蠻此戰中的損耗,都能補回來!

而暮晚搖這邊,發現阿勒王竟然攻不下後不肯撤回,她也要考慮其他情況了。廣州水戰是可以的,但是兵士的實力不如南蠻。她觀戰幾日,已經看出來,阿勒王若是繼續以命換命的打法,廣州很快會被攻下。

她得考慮更多的了。

例如水路被攻陷後的守城該如何守。廣州不需要戰無不勝,廣州只需要牽制南蠻,給其餘兩大主戰力緩衝。

暮晚搖開始囑咐修建州郡城牆了。

兵士們出城作戰,城中的百姓們也全被調動起來,在城郭原本就有的城牆外,加一圈女牆來保護。女牆保護,採用的修建方式,是「扭頭開門」。

扭頭開門的意思是,城郭里城門和外城門並非正對。即使敵軍攻下了外城門,但仍需要繞一大圈,才能找到相對應的里城門,如此才能繼續攻陷。這種里外城門方向不對稱的手段,防止了敵軍的箭術直攻,也為攻城增加了難度。

同時,暮晚搖跟將軍們研究地形圖,她發現城門有通陸門,也有走水路的門,供貨物進出。一般情況下,通向大陸的門都會守備森嚴,敵人難攻。而水門處雖設有鐵閘,防止敵人偷襲,但仍是兵力薄弱的地方。

暮晚搖下令:「將六個水門全部用石頭堵住。」

將軍:「啊?」

暮晚搖:「既然此處兵力本就薄弱,不如棄而不用,將這六處城門廢了,兵力轉用去更重要的地方。」

一月的水戰,將軍們已經對這位說一不二的公主有了清醒的認知。暮晚搖的美貌是動人的,心卻更是冷而狠的。

若非她一力督戰,督促他們晝夜不停地練兵,廣州哪能抵抗得住兇悍的南蠻兵力。此時無人敢小瞧公主,將軍們將暮晚搖當作主心骨,事事來請示。一國公主守城,本就該是領導者。

同時間,暮晚搖和自己身在劍南的夫君言尚,一直沒有間斷通信,在交流兩方作戰情況——

言尚極為擔憂廣州會守城困難,暮晚搖卻信心滿滿,讓他不必擔心。

暮晚搖反而更覺得言尚那邊難:「南蠻騎兵強,大魏兵力弱。他們因窮而無法後退,反而會一往無前。劍南戰場即使有你與楊三,也會很吃力。且蒙在石的作戰才能非常人能比,他此人奸詐,又滿腹野心,你要當心。」

言尚囑咐:「廣州本不應是戰場,你若有難處一定要告知我。聽聞阿勒王是南蠻英雄,領軍之力連蒙在石都敬佩。萬萬要小心謹慎……」

暮晚搖漫不經心:「夫君你錯了。戰爭與守城不是一個意思。即使他們攻下水路,也不代表能攻下廣州。作戰需要兵力,但是守城,只要是人就夠了。」

言尚再次來信:「守城有你在,我自放心。我要提醒的是,按照我對劍南戰事的觀察,搖搖要注意兩個方面。敵人一旦攻佔某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火;第二件事,是姦淫婦女。婦人在城戰中受辱最多,你要護好她們。」

暮晚搖回復:「曉得。多謝二哥哥提前提醒我。我原本只怕出現人吃人的現象。二哥哥你那邊已然這般嚴重了么?你定然很難過吧。」

言尚再次的回信,並沒有回答他難不難過:「無論如何……」

暮晚搖:「無論如何,兵即立威,戰即死戰。」

戰爭一開,沒有回頭路,不可存喪志。戰即死戰,絕無僥倖——

廣州開戰兩月,南蠻一心攻佔水路。

劍南戰場雙方實力膠著,就如暮晚搖想的那般,阿勒王一走,劍南戰場由蒙在石全面負責後,少了一個領頭者,南蠻的兵力反而強了一分。但自然,楊嗣與軍士們互相熟悉了半年,也開始有了默契,大魏的兵力也提升了。

無論是大魏還是南蠻,都進入了彼此實力最強盛的時期。

蒙在石不一定非要打贏大魏,他始終抱著的最終目的,是殺阿勒王,與大魏談和。但不管最後他的打算是什麼,蒙在石心知至少劍南戰場,自己必須贏。

要談和,也有有實力才配和對方談條件。阿勒王的死活他不管,河西情形如何他不在乎,在劍南,蒙在石誓要殺了楊嗣立威。楊嗣這般正在成長中的將領,現在是,未來也會是自己的威脅。

他要趁對方完全長成前殺了這個威脅。

恰好,楊嗣與他想的一般。大魏即使要與南蠻談和,南蠻的首領,也最好不是蒙在石這般人物。

這一年的年關,大魏被捲入戰火,沒有人有心情過年,百姓們都在祈禱新一年戰爭結束。

即使在長安,上面是河西,下面是劍南,長安夾在中間,皇帝也是時刻感受到那種朝夕不保的威脅。尤其是朝中士人和內宦對戰爭的話語權不斷爭奪,皇帝無法調停,弄得自己心中疲憊。

於是皇帝催促著戰爭何時能結束。

皇帝面對劍南的施壓,是言尚一力擋了下來。皇帝日日指手畫腳,越俎代庖,問為什麼還不打,為什麼還不結束,言尚是否有別的心思,為何劍南戰場一直沒有進展。

來自中樞的壓力讓人焦灼。

但劍南因為言尚擋著的緣故,將士們只用作戰,並不用應付朝廷。

比起劍南,河西便沒有這般好的運氣。畢竟河西距離長安太近,而劍南地勢險峻,若非南蠻非要得到劍南,劍南並不是一個好戰場。而河西地勢開闊,對南蠻來說,是個極適合的戰場。

大魏的河西戰場本與南蠻膠著,在劉相公到來後,他們得到了朝中主心骨的支持,更加有信心打這場仗。

但是緊接著,隨著皇帝對河西的越權指揮,河西戰場開始混亂。

劉文吉不斷將皇帝的命令傳去河西:「陛下問爾等已經休整了數日,為何還不開戰?」

劉相公回復下了雪,將士需要休息。

劉文吉道:「河西下雪,你們艱難,攻打的南蠻自然也艱難。既然都難,你們只要強於對方就行了。陛下下令讓你們出戰。」

劉相公臉色鐵青:「此時不是出戰的好機會!」

劉文吉派來的朝中使臣微笑:「要談和的是陛下,堅持作戰的是爾等。陛下感念爾等英豪之氣,愛國之心,便答應爾等大戰。陛下舉全國之力供著你們,糧草兵餉無一短缺,卻不是讓你們坐在這裡露天喝酒的。」

劉相公身後跟著的將軍臉色難看:「公公這話是什麼意思?喝酒也是為了激勵將士志氣。」

使臣不屑:「若是勝了再激勵也值得。沒勝激勵什麼?總之,陛下催促你們出兵。若是再不出兵,陛下就要換願意出兵的將領上了。」

劉相公:「陣前換將,乃是大忌!」

使臣:「陛下也是沒辦法。陛下整夜失眠,憂心戰事……君憂臣辱,相公這個道理也不懂么?既是忠臣,就該為君分憂。相公,出戰吧。」

劉相公從牙縫裡憋出幾個字:「時機不到。」

此話硬邦邦地傳回中樞,皇帝面不改色,繼續發催兵符。劉文吉見皇帝如此著急,反倒省了他做惡人,只管冷眼旁觀便是。

劉文吉心中卻已有預料——

陛下一日日地催兵,即使劉相公強硬,那些河西的軍士就足夠強硬,能夠承受得住來自中樞的壓力么?

河西很快就會出兵了。

而按照劉文吉私下和南蠻人的情報往來,和隴右那邊的書信往來……劉相公這一戰,會很艱辛。若是河西輸了,大魏割地,是否效果和南蠻想要的差不多?

到時,劉文吉解決了自己被南蠻抓住的把柄,就能真正站穩了——

私人私慾左右國之大事,可笑至極,但隴右還是出兵了。

隴右的涼州,算是如今比較太平的地方。河西開戰後,大部分百姓都轉入了涼州。隴右的兵馬也駐紮在涼州外,守著隴右的最後一道關。

劉若竹與她的夫君林道,也在涼州城中。自她的爺爺來到隴右,爺孫雙方終於見到面,劉相公放下心,劉若竹見爺爺親自來守,也放下心來。若是她爺爺在,必然不會放棄河西。

然新年剛過,隴右局勢就因為來自中樞的壓力而變得緊張。

這一夜,姆媽哄著幼兒去睡後,劉若竹與林道說了些憂心戰事的閑話,便也睡了。他們沒睡多久就被外頭的嘈雜吵醒,而隴右半年來都在戰爭中,如此夜半危急,已不是第一次。

劉若竹和林道匆匆出府,看到城中兵士調動頻繁,百姓逃亡。

她正要派人去問情況,有一士兵匆匆前來,見到女郎就抓住:「女郎,府君!相公說我們中陷阱了,有人泄露了情報,南蠻夜半攻城,我軍不敵,正在撤退。

「相公讓林府君和女君領著全城百姓往關內撤!」

這士兵說完劉相公留下的話,轉身就要去找其他人,劉若竹一把拉住他:「那我爺爺呢?我爺爺年紀那般大了,他不與我們一同走么?」

士兵:「相公說自己乃是前來督戰的,怎能棄兵而走。相公讓爾等先撤回,他們兵馬在後壓陣,不讓南蠻野人傷害百姓。」

如此緊急關頭,更多的話已來不及說。

劉若竹壓下自己心中的擔憂,和林道對視一眼,林道當即出府去號召百姓們按秩序逃出城,防止出現踩踏死人事件,防止百姓死在自己人手中。劉若竹則是先讓姆媽帶著幼兒和百姓們先逃,她開始整理府中那些留下來的書籍。

待林道回來後,二人將書冊典籍裝好車,清點好後,開始與百姓一起撤出城。

涼州的百姓本就比關中人見慣戰爭,哪怕半夜被喊起來,但有官員們的指揮,聽說連相爺的孫女都在他們中與他們一同逃亡,那還有什麼懼怕的?

百姓先撤,軍隊壓陣,十餘萬南蠻大軍在後攻殺,血戰連城——

有人泄露了情報,導致涼州的軍事布置被提前知道。大魏這邊猝然被攻,已來不及想太多。皇帝日夜催促著他們作戰,他們扛著壓力,到這一夜,仍是被迫開戰。

雪厚數尺,給雙方的行動都帶來不便。

這不應該是好的作戰時機,但南蠻等不了,大魏退不了。

百姓們先撤,而劉相公這般高齡,仍騎著馬拿著刀,和將士們同進同出。馬匹陷入雪地中,裹足不前,兵士一邊擋著大自然的考驗,一邊應對身後殘酷的追兵。

劉相公聲震如雷,吼叫著不斷鼓勵大家:「待我們到下一城便好了!我們可修整兵力,可以和下一城一同合作,把蠻人趕回去!這是我們的地盤,他們贏不了的!」

正是靠著相爺的以身作則,這支軍隊半夜被襲,才沒有潰敗,堅持到現在。

從夜半到天明,他們精疲力盡地邊戰邊逃,離下一城郭的距離越來越近,將士們看到了希望,也戰得更加酣暢。但是打頭陣的,卻遇到了困難。劉相公囑咐人進城,卻發現前面裹足不前,毫無進展。

劉相公聽手下兵說了情況,臉色遽然一變。他沒敢讓將士們知道消息,而是自己親自打馬到城下。

他看到比他們先逃來此地的百姓們如螻蟻般擁在城門前,密密麻麻,但是城門禁閉,沒有一個百姓被放進城中。

劉相公大怒,看到城頭上有將士的影子,他讓人傳話:「本公在此,有宰相之印!爾等還不開城門,接應百姓,與我等一同作戰,抵抗敵軍!」

一會兒,城樓上放下一繩索,繩索上系著竹簍,竹簍中坐著一個兵。這個小兵低著頭穿過那些叫罵著開城門的百姓,前來回相爺的話:「我們節度使說,你們兵敗得這麼快,必然是有細作。我們不敢讓你們進城,怕細作害了一城人。」

劉相公鬍鬚氣震:「荒唐!」

他忍著火:「不敢讓將士進城,那總應該開城門,讓百姓們進去吧!為官者,不應該庇護百姓么?」

這個傳話的士兵也知道自己會被罵,他自己也羞愧面紅,但他低著頭:「我們節度使說,逃民不是他轄制下的百姓,與他無關。他只要守住此城,其餘人與我們無關。」

劉相公初聽此話,一時怔忡。

身後陪著劉相公一起來的將軍聞言破口大罵,想不到敵火會來自己方。他們為國而戰,此時卻被趕在城外,連城門都進不了。

有兵氣喘吁吁來報:「將軍,相公!敵軍距我們不到十里了!」

騎兵一徑南下,氣勢如虹,豈能阻擋。

劉相公看著城下熙攘的黑壓壓的進不去城的百姓,他再抬頭看城樓上的熊熊火焰。他回過頭,看身後跟隨著自己的軍隊們,看將士們身上的血污、臉上的焦慮和期待。

陛下的日日催戰,也沒有此夜讓他絕望。

陛下的催戰可以料到,險惡的人心卻無法預料。

將軍慘聲:「相公,我們怎麼辦?」

劉相公臉呈鉛灰色:「去那些百姓中,找我的孫女與孫女婿,告訴他們,此城不讓百姓進,讓他們不要抱希望了,領著百姓,繼續向關中逃吧。」

將軍應了。

見劉相公如此毫不紊亂,他也有了信心。擦把臉上的血,將軍目光灼灼地盯著這位蒼老又遒勁的老人家:「那我等怎麼辦?」

劉相公反問:「郭將軍,你怕死么?」

將軍愣住。

劉相公仰頭,注視著望不盡的天穹,他喃聲:「我出身世家,得推舉而入朝為官,初時不過十六,而今已經七十六……自束髮受教,整整六十年,我都在朝中。盡君之事,忠君之願。

「我眼見著大廈傾,眼見著雁南飛,眼見著殘陽血……老來暮暮,樁樁件件,皆是徒勞。

「我本以為一身力氣將空耗,只用等著致仕後享清福就是。大魏未來,朝中日月,我又能如何……而今、而今……如此也好!」

曠野凄涼,沉寂若死。

將軍怔怔看著他,火焰照著老人家含著淚光的清明眼睛。將軍不知道說什麼,這位老人家已經越過他,走向將士,高聲:「傳令三軍,今夜死戰!若有逃兵,即刻處死!」——

劉若竹夫妻二人接到劉相公的傳話,便知情況不對。他們幫著轉移百姓,然到了這時候,百姓們也發現了不對勁。百姓們發現官員不讓自己進城,一個個開始恐慌,喊著:「朝廷不管我們了!朝廷要撤兵了!我們要死了!

「河西要沒了,我們都要死在這裡了,大家快逃了啊!」

劉若竹大喊:「沒有!朝廷沒有拋棄我們,你們不要慌亂……」

但是她聲音再是高昂,被淹沒在人群中,如浪花在洪水中一般。沒人聽她,沒人信她。百姓們亂起,有哭叫著拍城牆門喊著求進城的,有轉身慌張往遠處不要命地逃,也有的走錯方向,反而踏入了敵人的箭陣可攻的地段……

劉若竹見他們慌不擇路,她恨不得以身去教他們該如何逃。但是成千上萬的百姓們混亂著,她哪怕聲音嘶啞,也不能讓人聽她的。

林道按住她的肩:「若竹,就這樣吧……我們已經儘力了,我們也得逃了……我們已經通知了百姓逃,我們自己也不能將命喪在這裡。我們還有書要保護,還有孩兒……若竹,我們也走吧。」

劉若竹滿心不忍,但是她只能點頭,強硬地狠下心,在府中衛士們的保護下,與自己的夫君押送著那幾車書,往關內逃——

天上投下魚肚白,一夜惶然。

有點兒光的時候,劉若竹和林道站在地勢偏高的沙丘上,看到四處的百姓們如泥漿般散開。她和林道回頭,看到自己從那處城逃來的方向。那裡戰火熊熊,整整燒了一夜,卻不停歇。

劉若竹怔怔看著,肩膀忍不住顫抖。

她心裡知道爺爺會死在那裡,爺爺不會退。她爺爺是當朝相公,兩朝宰相,本該致仕了,本該養老了!然而、然而……

她再看那四散的百姓,見已有敵人追上來,箭只叢飛,鐵蹄相踏。她和林道走著官府開闢的安全的道路,那些百姓們卻因恐慌而散開,被殘忍的敵人們追殺……

這一切,都讓她渾身冰涼。

林道握住她顫抖的手:「別看了,若竹,我們走吧。」

劉若竹忽然掩面而泣,她更咽:「不能這樣……不能這樣!

「不能讓所有人死的這麼不明不白,不能明知道他們會死,我依然一個人逃。若是所有百姓們都死光了,我們逃去安全的地方,又有什麼意義?」

劉若竹抬目,她濛濛淚水從眼中滾落,透過淚眼,她看向自己和丈夫一路保護的書籍。她和林道為了這些書,從長安到河西,再從河西到涼州,從涼州到這裡……數年時光,幾千個日日夜夜,都是為了保護這些書!

然而、然而!

劉若竹忽然奪過旁邊一兵手中的火,她走向那藏書牛車,她握著火炬的手顫一下,但她仍是鬆了手,一把火向下澆,點燃這些書。

林道目眥欲裂,從後撲向那些書,被劉若竹抓住:「夫君!我們不能留這些書了!」

她含淚:「我爺爺也許已經死了,百姓們在我們眼前被殺,我們得救百姓!我們得燒書,得用這麼大的火引起敵人的注意,得把敵人的注意從無辜百姓那裡引來!我們可以逃,但我們得給別人爭取活路!」

林道望著她,啞聲:「這可是上千年留下的祖先心血……」

劉若竹高聲:「可是不如人命!不如人命!」

她舉著火把,望著自己身邊的疲憊衛士們,又透過火光,彷彿看到深陷火海中、戰死的爺爺,她再看到那些四散的百姓……劉若竹將手中的火炬完全擲去了書海中。

她點燃這些書,靠木製材料引起的大火熊熊燃燒,火光衝天,照耀一方天地。

她伏在地上大哭,她看到數千個日夜被她親手摧毀,看到自己一力保護、從十幾歲就勵志保護的所有希望,被自己親手焚燒……沙漠、烈火、天光,照著她單薄顫抖的身子。

她哭得凄慘更咽,可她又要爬起來,領著人繼續往前走。隴右失陷,涼州失陷。她的希望可以摧毀,她的十幾年付出可以不要……但是百姓們得活。

人得活下去。

林道目中也噙淚,俯身與她一同跪在這裡,看著祖先的心血們毀在他們手中。

天地為愁,人奈若何——

廣州城的水戰,隨著阿勒王犧牲掉許多兵士、領兵上岸而結束。

暮晚搖領著將士們觀戰,看敵軍終於上岸,已經無力回天,當即也不戀戰。暮晚搖由將士們護著回城,她囑咐:「從現在開始,我們要開始堅壁清野了。關閉城門,開始守城戰!

「從今日起,任何人,不得出城門一步!」

堅壁清野,意思是所有城外百姓全部回城,再不允許出城。廣州要開始守城戰,要關閉城門。真正的守城戰,從這時才開始。

將士們將公主的命令傳下去,急匆匆回城,而敵軍初上岸,就迫不及待地向他們攻來。敵軍的大部隊初登岸還沒適應,但阿勒王已經分出先行兵來,將他們當刺客用,前去騷擾那些撤退的大魏兵士。

暮晚搖被人護著回城,她是公主,又一直在施令發號,目標極為明顯。黑暗中,忽有數人從暗處竄出,撲向暮晚搖。

這幾個蠻人配合默契,幾人殺向護著暮晚搖的兵,一人手中持刀撲來,一下將暮晚搖撲在地上,揚起了手中刀。他向下揮刀時,下方一把亮色向上閃出。鏗鏘的清脆一聲,兵器相撞!

蠻人目怒,見竟是被自己壓在身下的美麗公主,手中握著一把匕首。她的力氣不如他,敵人向下壓武器時,暮晚搖手中的匕首反傷了她自己的肌膚,血在掌中向下流。

但她因一直握著這把匕首,為自己擋住了致命一擊。

蠻人大怒,罵著南蠻髒話。

被他壓在身下的暮晚搖,目光明亮清冷,絲毫不見恐慌。

這蠻人一把扣住暮晚搖的手腕,將匕首從柔弱的女郎手中奪走。暮晚搖拚命,血流如注,卻死活不肯放。

而正是這個關頭,解決了襲擊的方桐回身,看到公主被壓著,當即渾身血液逆流,怒吼一聲,他飛縱抬步,一掌劈下:「賊子敢傷殿下——!」

將咳嗽著的暮晚搖從地上扶起,眾人輕鬆解決了偷襲的人,全都來關懷。

暮晚搖邊咳嗽,邊握著自己受傷的掌心喘息:「先不要管他們,進城。」

她心中不知敵人為何要行如此危險之舉,敵人不可能在他們眼皮下傷到她……果然南蠻人頭腦簡單,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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