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石生十六歲的時候,才在舅舅來嶺南找他們一家的時候得知,原來早逝的母親曾是某個名門閨秀,早年被自己阿父這個窮小子靠一張臉拐走。
言家父親和母親的過去是另一個故事,總之舅舅來找到他們,也是因為母家子丁稀薄,對舊事後悔,想要認回他們一家。
言父是個好說話到近乎窩囊的人,本就沒什麼主意,這位舅舅看到他常年一張小白臉,便想到此人騙走堂妹的過去,氣不打一處來。而言家幾個孩子中,舅舅其實更喜歡三郎那般活潑外向的。
他不喜歡言家大郎那般憨厚,也不喜歡二郎那般內斂,而言家小女兒言曉舟此時不過十一二歲,看不出什麼來,無所謂喜不喜歡。
舅舅本想好生栽培言三郎,但言三郎對讀書不感興趣,反是言家二郎有興趣。
舅舅無奈,他做主給二郎改了名字為言尚,又在嶺南教導言尚讀書。直到頗無天分的言二郎十七歲終於中了州考,舅舅長舒口氣,連忙帶言二郎回長安,指望言二郎科考及第後能幫襯自家,恢復家族昔日鼎盛時光。
此時,皇帝最小的女兒丹陽公主也不過十七歲半。靜女賢淑,日日被呵護她的父皇母后養在深閨中,天真爛漫。
公主十五歲便可嫁人。
但無論是皇帝皇后,還是太子都十分不舍妹妹嫁人,硬是把丹陽公主留到了十七歲,才不情不願地開始為小公主選夫婿。
小公主的夫君必然要大世家出身,文武雙全,豁達通朗。最重要的是,要能照顧好小公主,能保護小公主一生;還要小公主自己也喜歡。
大家選來選去,將目標放在了和小公主青梅竹馬的楊家三郎楊嗣身上。
楊嗣與公主同歲,是大皇子的伴讀,雖是小霸王無法無天的脾氣,但是和公主從小玩到大,是不是會有一些默契呢?——
暮晚搖和楊嗣倒是有默契。
但與大家想的不同。
這默契是,暮晚搖幫楊嗣在大皇子那裡說好話,幫楊嗣為他之前某次跟大皇子吵架後摔門而走的事跟大皇子說情,楊嗣反過來,偷偷支走小公主身邊伺候的人,帶小公主離開皇宮,去外面市集玩耍。
暮晚搖長到十七歲,才第一次能到民間玩。她父皇母后太過保護她,她連宮門都不能出。
此時,身處東市所在的坊間,即便是跟在滿不在乎的楊嗣身後,她手抓著楊嗣的衣袖,對兩邊街景也看得目不暇接,眼花繚亂。
她眼中流光璀璨。
楊嗣回頭看到她,嘖嘖兩聲後:「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暮晚搖當即一聲,用手背去擦嘴角。但是嘴巴乾乾的。
她睜大貓兒一般的圓眸,嬌聲:「楊三哥,你又騙我!」
楊嗣笑眯眯摟住她的肩:「騙的就是你。誰讓你這麼好哄。」
他隨手扒拉一下就將她拽到了自己身邊,擋住了旁邊有人不懷好意覬覦她這個傻子的目光。他弔兒郎當,但是眼睛微眯輕瞥,銳意頓現,就將旁邊盯著他們的人嚇走了。
暮晚搖卻紅了臉,推他。但她聲音又小又軟糯,沒什麼威懾力:「你別這樣。你這樣被父皇母后看到了,他們又要亂點鴛鴦譜了。」
楊嗣呵一聲,板下臉:「看到就看到。我還配不上你?」
暮晚搖抿唇。
她性情溫善,不願說人不好,但是她總覺得她未來夫君不應該是這個樣子。她總是被所有人壓著,從小被壓到大,再溫柔的小娘子,心裡也藏著一絲叛逆。
為什麼她不能有一個比她弱勢的駙馬呢?
難道她一輩子都要被所有人管著么?
見暮晚搖只臉紅卻不語,楊嗣失了興緻,不逗弄她了。他鬆開了走,任由她繼續跟在他身後。楊嗣淡聲:「好好跟著,丟了我可不回頭找。」
暮晚搖乖乖應了——
但暮晚搖和楊嗣還是走丟了。
因暮晚搖顧著看雜耍、楊嗣又對一處鬥武生了興趣,楊嗣拔腿便走,以為暮晚搖會跟著,誰知道她沒跟。等楊嗣回頭找的時候,暮晚搖又不知被人群衝到了哪裡。
暮晚搖站在混亂的人群中,身邊沒有楊嗣,她也懼怕無比。她慌得手心出汗,卻努力給自己打氣。都是人,有什麼好怕的?等找到楊三哥就好了。
暮晚搖輕聲找人,如同貓叫一般小聲:「楊三哥……楊三哥……」
她便茫然地在人群中找人,楊三哥今日出門時穿的是一身雪青色文士袍,還被她在心裡偷偷笑話他裝溫雅。而今她只能在茫茫人海中靠衣服找人。不知找了多久,在一處書鋪外,暮晚搖忽看到了熟悉的雪青色。
她太累了,再好的脾氣也生起怨懟。她跑過去,便如往常發泄情緒最厲害的時候那樣,從後打他後背,眼中泛起了淚花。
暮晚搖哽咽:「你太壞了!你怎麼能丟下我,我要跟大哥告狀,你……呀。」
她收了口,仰臉後退一步,獃獃看著回過頭來望著她的少年郎。
燈火闌珊,浮波搖落。玉冠白面,眸若星河,唇紅齒白的少年回頭時,秀美如同玉人,氣質又清澈明朗。
他極為好看,看上去面善,卻並不是楊三郎楊嗣。
與陌生少年相對,她一時怔住,又羞窘萬分,眼中含著的那滴淚沾在睫毛上。
回頭來的少年郎正是出來買書的言尚。他冷不丁後背被打,聽到少女哽咽聲,回過頭來,便見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噙淚站在自己身後。
她穿著齊胸襦裙,兩條粉紅色的衣帶飛揚,小女郎青眉秀目,瓊鼻櫻唇,她珊珊可親,嬌憨無比,這般站在燈火下,連眼睫上掛著的淚珠都顯得可愛。
若不是看著他的眼神流露出的神情是慌張窘迫,那就更好了。
言尚放下書,拱手向她行禮。
暮晚搖低頭,回了一禮。
言尚只消一眼,便看出她的困境,他溫聲:「娘子是與朋友走散了么?不如回返原地,等候朋友來找尋娘子。娘子這般走散,想來那位朋友也會十分著急。」
他聲音清越醇和,潺潺婉婉,聽得暮晚搖頰畔發燙。
她實則沒多少與不熟悉的人相處的經驗。尤其是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美少年。
暮晚搖稀里糊塗地點點頭,她謹記二哥嚇唬自己時說的話,二哥說外面的男人都是壞人,要拐騙小女郎,不要她靠近。她怕這個少年也是惡人,便不敢告訴對方自己已經忘了回去的路怎麼走。
暮晚搖小聲說了聲謝謝,便轉身匆匆擠入人群,好似身後有惡狼追逐一般。
言尚望著她的背影沉思。
半晌,他苦笑一聲,還是跟上她了。
他一見她那副樣子,便猜出她恐怕是第一次溜出家門玩。這般小女郎最是天真,易受人欺騙。言尚既然看到了,便不能當做沒看出來。他又看出這小女郎大約有些怕自己,便也不敢跟得太近,惹她慌亂。
只遠遠跟著她便是。
暮晚搖果真沒有經驗,她再次鼓起勇氣問一個路過的婦人哪裡有雜耍的地方,她指手畫腳半天,那位美婦人將她端詳片刻。
跟在後頭的言尚嘆氣,一眼看出那婦人濃妝艷抹,是北里教坊青樓中老鴇一般的人物。
美婦人笑眯眯地引誘暮晚搖:「小妹妹是與人走散了吧?可是餓了渴了,不如跟姐姐去酒肆中坐坐喝喝酒,姐姐陪你一同等人吧?」
暮晚搖確實餓了渴了,乖乖點頭。
她正要走時,言尚從後上前,摟住她的肩。暮晚搖一僵,錯愕仰頭,看方才遇到的美少年低頭與她對望一眼,微嘆:「小妹怎麼又一人走丟了?讓哥哥好找。」
暮晚搖眼眸微閃。
她又傻又聰慧,便只不說話。任由言尚和那美婦人言笑晏晏地說了幾句,那婦人再滴溜溜望她一眼,抿唇一笑,轉身搖著扇子走了。
言尚領著暮晚搖走,低聲道:「方才那位恐怕是拐騙良家女郎的人,小娘子遇人有警惕心極好,但不能光防著男子,不妨女子呀。難道世間只有男子是壞人,沒有女子是惡人么?」
暮晚搖望著他的衣袍,微出神。
她被他輕輕牽著衣袖走,他禮貌而客氣,不碰她身體一下,分明是守禮。而他身上有極為清淡的一種熏香,暮晚搖聳著鼻子聞了聞,沒有聞出來是哪種香。
只覺得好聞。
他一路小聲問她她要去哪裡,暮晚搖說不清楚,言尚便問她可否去此坊最高的一處酒肆,居高望遠,方便找人。為了防止她不信,他還特意問了路上連續三個路人,這裡最高的酒肆是哪裡。
暮晚搖心想,其實我沒有不信啊。你何必這般小心。
但這個少年是她遇到的最謹慎的人。
他帶她到酒肆中,只點茶給她喝。他自己先抿了一口,向她示意茶中沒有下藥。
暮晚搖獃獃看著他。
他含笑:「非是我不捨得請娘子多吃點兒好的,只是不知娘子口味,娘子自己點菜便是。」
暮晚搖非常有公主的架勢,隨手點了一堆菜。
小二茫然。
暮晚搖看言尚。
言尚若有所思地看她,目中一閃,隨意跟小二報了菜單,小二退下。
暮晚搖坐於窗前,心滿意足地捧腮看外面風光。她並不知道自己無意間,暴露的細節太多,已讓言尚開始猜她身份非比尋常了。
言尚不試探那些,只輕聲告訴這位娘子在外面需要提防些什麼。
暮晚搖回頭,小聲:「你不是惡人么?」
言尚回頭,目中微笑:「你也將我當成惡人便是。也不要信我的話。小娘子警惕一些總是好的。」
暮晚搖微呆。
然後她果斷搖頭,肯定十分地輕聲:「哥哥你不是壞人。」
言尚含笑,開玩笑道:「多謝小娘子抬舉。」
暮晚搖霎時紅了臉,尷尬地撇過頭,不敢對上那少年溫潤含笑的眼睛了。
暮晚搖在酒肆吃點心喝茶的時候,楊嗣找人找得差點動用衛兵。半個時辰後,楊嗣快要發火時,一個酒肆中的小二來跟他打招呼,他沉著臉登樓,見到了那個傻丫頭和一個少年坐在一起,紅著臉一直偷看人家。
一副情竇初開的模樣。
楊嗣忍怒:他在外頭快要急瘋,她在這裡思春?
楊嗣:「暮晚搖!」
暮晚搖嚇一跳,抬頭。
坐在暮晚搖對面的言尚慢悠悠地喝著茶,起身站起,回頭向大步走來的少年郎行禮。
言尚心中想:姓暮?
國姓啊。
再加上這一路小女郎暴露的細節,言尚已經猜出這位女郎恐怕是皇親國戚了。
楊嗣將暮晚搖扯到自己身邊,謹慎地打量言尚一番,沉聲詢問這是怎麼回事。暮晚搖想解釋,但是被楊嗣瞪一眼便沒敢發聲,她憂心忡忡地看向她的救命恩人。
她的救命恩人卻溫柔十分,面對楊嗣也不害怕,他娓娓道來,三言兩語將事情說清楚了,楊嗣面色微緩。
暮晚搖心想:他好能說啊。
暮晚搖拽楊嗣的衣袖,拚命跟楊嗣使眼色。楊嗣當沒看見,敷衍地說完自己該說的:「多謝兄台救我妹妹,兄台在哪裡就職,改日我登門道謝。」
言尚知道對方懷疑自己覬覦人家妹妹,怎麼可能讓罪名坐實。
他微笑:「舉手之勞,謝便不必了。小生還有要事,先告辭了。」
暮晚搖:「啊……」
她什麼也沒來得及說,只追出一步,就被楊嗣拖了回去。待那少年郎下了酒肆,楊嗣領著暮晚搖出去時,得知對方連酒錢都付了,楊嗣這才詫異一把,想對方難道真是好人?
出去酒肆,暮晚搖抱怨:「你看你!」
楊嗣哼一聲:「我怎麼了?我還沒說你!你下次再這樣,我就不帶你出來玩了。」
暮晚搖悵然若失地望著人群:「你都沒問我救命恩人的名字!」
楊嗣:「你長著嘴,跟人家坐了那麼久,你怎麼不問?」
暮晚搖鬧個大紅臉。
她跺腳:「我是女兒家,我要矜持,我怎麼問呀?!」
她沮喪:「我什麼也不知道,不知道人家叫什麼,多大了,家住哪裡……」
楊嗣眼神詭異地盯著她。
暮晚搖眨眼。
楊嗣慢吞吞:「你要問清楚這些幹什麼?」
暮晚搖半晌說不出話。
好一會兒,她垂頭嘆氣:「那位哥哥多好看呀……」
楊嗣:「……」
他當即:「你這是一見鍾情了?我這就告訴你二哥去……」
暮晚搖大惱:「沒有!你不要胡說!楊三哥,你怎麼這樣啊……」——
暮晚搖被楊嗣押著,又簽了許多不平等條約,對方才答應她不告訴她二哥。暮晚搖沮喪,她真的不想自己什麼事都被阿父阿母、哥哥管著……她就不能有點兒自己的時間么?
小女郎在家人的呵護下長到十七歲,心裡也生起了一些叛逆。
而他們家中,她認識的最叛逆的人,便是她的姑姑廬陵長公主了。
暮晚搖去拜訪姑姑時,正碰上廬陵長公主要出門玩耍。長公主本想搜刮幾個美少年,但是在自己天真的小侄女面前,她就不好表現太誇張了。廬陵長公主稍微收斂了一下自己的脾性,聆聽小女郎的煩惱。
廬陵長公主:「我明白了,你是覺得你阿父阿母和你二哥管你管得太厲害,你連門都出不了,而你自覺自己長大了,不想當你阿母的小棉襖了,想做壞孩子一把。」
暮晚搖臉紅。
她辯解:「沒有那般誇張!只是我都十七了,我宮中的侍女都只聽我阿父阿母和二哥的,不聽我的。我一點兒也不自由!」
廬陵長公主揶揄地打量她,若有所思:「不錯,你都十七了,你四姐像你這麼大時,孩子都生了。你都沒嫁人……都怪我兄長他們耽誤了你啊。」
廬陵長公主難得有了面對小輩的愛心,她豪氣衝天:「走,姑姑帶你出門,教你怎麼學壞……嗯,你都是公主了,都沒見過幾個男的,姑姑要不帶你開開葷……」
暮晚搖:「……」
她百般拒絕,最後廬陵長公主把她帶上馬車,帶她出去,教她去學喝酒了。
貴族女郎,一介公主,當然會飲酒。廬陵長公主教暮晚搖的,卻是品酒。暮晚搖新奇無比,也許她骨子裡喜歡這樣,但她平日不敢表現出來,只能跟著姑姑放肆一把。
只是廬陵長公主今日帶暮晚搖來的這處酒肆,卻不太平。長公主沒有表明身份,就如尋常人一般領著侄女上二樓喝酒。許多美酒上桌,暮晚搖兀自緊張時,廬陵長公主則皺了皺眉。
時入元月,新一年的科考即在下一月舉辦,長安此時已經湧入了許多來自天南海北的學子。這些學子最常去酒肆、北里,指點山河,討論詩文,評點政事。
他們皆是等著風流肆意的時候能被貴人遇上,被貴人扶持,好一鳴驚人。
這本也沒什麼。
只是今日這群在酒肆中大放厥詞的才子們喝多了酒,有點兒醉了,評判的事情便開始誇張許多。他們開始批評大魏對女子的開放與放縱,說起那位聲名狼藉的廬陵長公主,一眾讀書人更是嗤笑。
他們不屑:「我等讀書人,才不會做她裙下之臣,向她屈服,入她紅羅帳!」
暮晚搖聽得有些不安,又有些生氣他們對姑姑的嘲諷。
廬陵長公主回頭,將那些人打量一番,不屑:「想進長公主的府門,就這三兩顆歪瓜裂棗的樣子,倒是想得美。也不看長公主稀不稀得要。」
她聲音不低,登時將樓上些大放厥詞的書生都說得十分尷尬。
一個讀書人含著惡意:「你是何身份?替那位公主說話?莫非你也是……」
長公主懶洋洋:「就當我是唄。男子升官發財養女人,女人反過來就成了惡名昭彰?」
暮晚搖小聲:「姑姑,我們走吧,不要跟他們說了。」
另一讀書人也道:「算了,世上唯小女子難養,我們不與他們一般見識了。無才無德,不配與我等討論。」
廬陵長公主登時怒了。
因對方說中了——無才無德。
她左右看看,一把將她發獃的小侄女暮晚搖扯了過來:「你是說有才有德才配和你們說話?那我們來比一比,我侄女坐這裡,你們琴棋詩畫樣樣來,但凡一項比得過我侄女,今日我們認輸。否則,你們明日就排隊登門去廬陵長公主府邸認錯!」
讀書人自然應下。
暮晚搖苦著臉,硬被姑姑逼著上——
言尚與友人登上酒肆,替家中舅舅沽酒時,便正遇上這麼一幕。
樓中被圍得水泄不通,眾男兒郎不服氣地圍著一個女郎展卷。他們將多日寫好的詩詞拿出,那被圍著的女郎對人展卷,飛筆塗竄,筆下不停,十分行雲流水,又信心滿滿。
她看著乖巧可愛,獨於此自信無比,將一群大男人殺得片甲不留。
讓身後觀看的廬陵長公主十分解氣,痛快萬分。
言尚在旁觀看時,暮晚搖一抬頭,一下子看到了他。他一愣,微微一笑。
暮晚搖頓時目中生亮:「……哥哥!」
低頭悠閑品酒的廬陵長公主:「……?」
她霎時緊張,因為暮晚搖的親哥哥來了,那定會批評她帶壞暮晚搖。廬陵長公主僵硬著抬頭,隨暮晚搖看去,剎那間,她看得出了神——
好一個風姿郁美的美少年!
金質玉容,妙年清雋。
相貌倒是其次,最絕的是那通身好氣質……
廬陵長公主一時心癢,覺得自己府中的美少年,都要被此少年的好氣質襯成了土雞瓦狗,好不庸俗。
廬陵長公主悄聲問:「搖搖,你認得他?」
暮晚搖點頭。
廬陵長公主看侄女這般傻,心裡一動,想通過侄女認識這位美少年。若是能與心甘情願的美少年春風一度……廬陵長公主含笑:「那搖搖,你還不去與人打個招呼么?」
廬陵長公主對言尚微笑。
言尚一愣,回以行禮。
廬陵長公主更加滿意,小聲矜持地告訴暮晚搖:「看你這位朋友的樣子,像也是讀書人。但必然和其他那些人不同,我憐惜人才,你將他帶過來,我幫他行卷,讓他今年科考做個好官。」
暮晚搖詫異:「姑姑要主動幫人行卷?」
廬陵長公主點頭。
暮晚搖垂頭想半天,慢吞吞道:「可是如果姑姑可以,我也可以呀。」
廬陵長公主:「……」
她愕然看著自己這個傻侄女,傻侄女突然變聰明了,對那美少年抿唇一笑,目中生輝。
廬陵長公主:壞了。
小丫頭該不會被自己刺激得情竇初開了吧?——
暮晚搖這時再被人圍著,就很心不在焉了。她見言尚在旁只觀看了片刻,小二提醒他酒已經沽好了,他向這個方向拱了拱手,便對他友人低聲說了兩句話,拉著人下樓了。
暮晚搖大急。
她幫人看詩文時開始敷衍,只想倉促結束,好去追人。她在心中糾結許久,還是覺得若是讓那位哥哥走了,再見又不知何時了。
暮晚搖把面前人推開,紅著臉跟姑姑扯了個謊:「我、我有點兒事……我先走了。」
廬陵長公主:「搖搖……哎,死丫頭!」
暮晚搖蹬蹬蹬下了樓,樓下已經沒有了言尚。她出了酒肆門,悵然又失望地看著空蕩蕩的街市發獃。她出神地看了許久,垮下肩,轉過身正要回去樓里的時候,冷不丁看到酒肆旁的牆角下,言尚正站著,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笑。
暮晚搖眼前微亮,她奔過去站到他面前,言尚正要解釋自己為什麼沒走,暮晚搖就打斷:「你叫什麼,今年多大,家住哪裡?我、我……畢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報恩。」
言尚目中微閃,有些詫異又古怪。
他低聲:「萍水相逢,何必相知?」
暮晚搖:「我叫暮晚搖。」
言尚:「……」
他嘆口氣,被她的簡單思維打敗。
他後退一步,彎身作揖,行了大禮:「小生言尚,拜見公主殿下。」
暮晚搖驚得合不攏嘴:「……你知道我是公主?」
言尚嘆:「我也在猶豫要不要告知殿下,我已經猜到了。但是殿下突然追出來,我覺得……不應欺瞞殿下。殿下,你不能這般簡單,這般相信人啊。你只與我見了第二面,就被我套出身份,如此可怎生是好?」
暮晚搖輕聲:「其他人哪有言哥哥這般聰明呢?
「言哥哥告訴我你是怎麼猜出來的吧?
「對了言哥哥,你是不是也是要考科舉的呀?你要我幫你行卷么?我可以幫忙呀。
「言哥哥……」
她心想,言哥哥又好看漂亮,又聰明無比,脾氣還這般好。
真喜歡這樣的哥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