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斯然是個會組局的人,他外套一脫,勁歌一放,隨著動感節奏搖擺的尖叫立馬把氛圍帶熱。
昏絢的燈光順著「嗚嗚」電音胡射亂散,蔣時延抱杯菊花茶坐在沙發尾,滿臉閑適慵懶。
沈傳在沙發另一端喊山歌:「延狗過來灌一灌!慫著算什麼英雄好漢!」
他們那邊人夠了,蔣時延也弔兒郎當:「叫狗又叫英雄,船長你拿了小學畢業證再和我說。」
不一會兒,又一朋友叫蔣時延玩牌,蔣時延搖頭:「我過一會兒就得走,你們不要送人頭。」
再過一會兒,馮蔚然幫一個當紅小花旦邀請蔣時延對唱,蔣時延直接扔了話筒。
放以前,就算是個十八線小明星來給蔣大佬敬酒,蔣時延都會憐香惜玉一飲而盡,更別提對唱,那自是壓著低音眉眼含笑,滿身風情又拒人千里。
之前,程斯然幾個就知道蔣時延和唐漾在黏糊。
最近,程程拖著小奶音不小心說漏了「舅媽」,馮蔚然大嘴巴不小心說漏了「同居」,大家更是默契地留了二人世界。
可今晚好不容易約出來玩一次……
程斯然從舞池出來:「不就是談個戀愛嗎,唱個歌嗨一嗨都不行?唐漾又不在,」程斯然一罐啤酒砸蔣時延身上,「你怕是要得道成仙。」
蔣時延在空中抓住拉罐放旁邊,眉梢微挑:「雖然我女朋友不在,但我得幫她管住我自己啊。」
他說得一臉自然又蕩漾。
周圍有人「噗嗤」出聲,程斯然抓了把枸杞扔他茶里,豎拇指:「服氣服氣。」
包廂里推杯換盞,漸入佳境。
蔣時延先撤,程斯然送他。
「咔噠」落鎖,木門隔開裡面的喧嘩。
走廊空曠安靜,壁燈拉出兩道頎長的並影。
程斯然下午聽秘書提了一句蔣時延順著悠然居廣告砸錢捧人的事兒,想到之前蔣時延在群里吐槽甘一鳴表妹,再想到蔣時延今晚片葉不沾身。
兩人進電梯,程斯然倚著壁面,出聲:「你覺得唐漾是因為喜歡你和你在一起嗎?」
問題很突然,蔣時延沒回答。
「你有沒有考慮過唐漾是因為感動一類和你在一起?」程斯然腮幫動了一下,還是接著說了,「你做營銷號出身,應該比我清楚,女孩子大多數會做選擇題,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還是和喜歡自己的人在一起。」
「你和唐漾鐵了多少年,十四還是十五?每年送禮物送多少萬,約飯約多少頓,電話打多少次。」
「平常嫌你歸嫌你,」程斯然抓了抓頭髮,接著散漫道,「但講道理,你有錢,個高,長得帥,溫柔體貼,隨叫隨到,你一表白一站到喜歡她的選項里,哪個女人拒絕得了,況且唐漾是出了名的理智會權衡。」
電梯里只有兩個人,鏡面上下駁光。
蔣時延手插褲兜站在中央,一身黑西裝,身形挺拔,表情平淡。
程斯然無聲瞥他一眼,斟酌片刻,繼續道:「上次請你和唐漾去燒烤之後,我又和秦月秦皎幾個約了一次,你知道唐漾是怎麼調回A市的嗎,就去年。」
「10月份一休差點唧唧,你忙得腳不沾地估計沒注意這麼多,」程斯然說,「秦月給我講,唐漾在B市分行輪崗的時候,提過一個B什麼B模型,好像是關於風控那塊,拿過界內獎項,然後彎彎繞繞我記不太清楚了,反正她就是靠那個模型直接給總行提的要求,說要回A市。」
程斯然道:「秦月說當時和唐漾一起在B市輪崗那個管培生現在還是不溫不火。A市機會多機遇多,你看唐漾回來就上熱搜,小火,拿優秀,代理處長,然後負責九江專案。」
哥們和喜歡的人走到一起了,那人還很優秀,程斯然自然祝福。
可程斯然也旁觀者清,蔣時延就談過一段戀愛,那段戀愛蔣時延鬧著玩無所謂。可唐漾不一樣,她是蔣時延陪了十幾年的人。唐漾不是用包包跑車就可以解決的傻白甜,延狗看上去又很投入……
程斯然借著酒意,沒忍住開了口。
蔣時延安靜地聽他說完,又默了一陣,才淡淡道:「沒關係。」
程斯然發了個問音。
蔣時延眼帘微垂:「沒關係的。」
蔣時延眼睫動了動:「只要她沒有喜歡的人,只要她單著,只要我可以作為她的選擇之一,她是因為什麼和我在一起並不重要。」
「程斯然你不懂,」蔣時延說著說著,思及什麼,不自禁地勾起唇角,「我和她高中同桌三年,大學同學四年,一起走過太多太多,我知道她的好,知道她的壞,也知道她不是非我不可。」
「但是我喜歡她,我想對她好。」
「既然我是喜歡她的人裡面最好的,我就會想和她在一起,想把她想要的、我能給的、所有所有全部都給她。」
單這麼多年,從來不近女色,從來不去相親。
不過一個非她不可,也幸好唐漾單著,和蔣時延走到一起。
再次沉默間,電梯運行的摩擦聲響得清晰。
窸窣,窸窣。
程斯然盯著蔣時延看了一會兒,露出一個豁然又有點不敢相信的表情:「難道真的是愛情讓人盲目?」
「不知道愛情會不會,」蔣時延同樣拉了個懶散的笑意,「但愛她會。」
程斯然點頭,接著笑道:「真的就是關係特別好的朋友,別問東問西了,要有那心思早在高中不就該有了……」
等等,這話有點耳熟。
等蔣時延想起自己什麼時候說過,嘴角的笑意慢慢凝在原處。
蔣時延想懟程斯然「你特么連女朋友都沒有還好意思說這些」,又轉念,自己為什麼要和一條單身狗計較?
「叮咚」,電梯跟著思緒抵達目的地。
蔣時延頂著痛臉瞥程斯然一眼,一字未發,然後,鼻尖哼了聲極其輕蔑又有優越感的笑,背脊筆直地出電梯。
程斯然:「???」
夜色宛如墨盤潑入燈火霓虹。
城市這端,蔣時延驅車回去,他心情並沒有受到程斯然影響,到家後,一邊整理自己和唐漾的小家,一邊美滋滋地在購物網站上瀏覽東西。
城市另一端,出租屋內。
茶几上擺著攤開的禮物盒,一套粉鑽首飾攤在盒內。
沙發上,范琳琅和甘一鳴相擁而吻。
一陣聲響之後,范琳琅衣衫凌亂,甘一鳴撫她臉頰:「唐漾在的時候都沒和你好好親近。」
范琳琅把頭埋在甘一鳴懷裡:「嗯。」
沉默片刻,范琳琅試探著說:「其實你不用對她懷有那麼大敵意,她人蠻好,也沒有爭搶的意思。」
「她不爭搶周自省會把九江的案子給她?」甘一鳴哂然。
范琳琅拉著甘一鳴領口:「即便不是給她,也是給秦月,魏長秋和你的關係放在那,你本來就不方便接觸。」
甘一鳴不著痕迹拂下范琳琅的手:「該我接觸、但我因為和魏長秋的關係不能接觸、然後給唐漾,和完全沒考慮我、直接給唐漾不一樣。」
范琳琅:「差不多。」
「琳琅你不懂。」甘一鳴輕輕替范琳琅合好領口,準備離開。
他和以往一樣,抱她吻她但絕不碰她。
他看范琳琅的眼神幽邃潛藏,像極了隱忍而剋制的深愛。
————
從唐漾到B市的第一天起,甘一鳴幾乎每天都去范琳琅家。
甘一鳴和范琳琅說唐漾的時候,唐漾和蔣時延偶爾也會在臨睡通話里提到甘一鳴。
一休做事效率很高,蔣時延周二把事情安排下去,營銷號周三開始徵集,周三晚上,助理就找到甘一鳴「表妹」的投稿截圖發過來。
蔣時延給唐漾說前後關聯。
唐漾小聲驚奇:「你怎麼知道那個倩倩會投稿?她那天不就多看了你一眼?」
蔣時延:「說明她認出我了,她關注營銷號。」
一個被包-養的女人終日無聊,瞌睡來了遇到枕頭怎麼可能不抱住?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唐漾想到什麼,聲音軟軟的:「我跟你港,二中門口有個賣桂圓蓮子羹的攤巨好吃,我以前讀研的時候超愛吃,沒想到現在還開著,你來一定要試試,以前你過來光顧著請你吃好的,那才是人間絕味啊。」
味蕾彷彿殘留有香味,唐漾幸福得想撓牆:「我這幾天都喝這羹,每次喝完都感覺自己重返二十歲,還有另外一家賣丸子的……」
蔣時延笑著聽他家漾漾嚶嚶呀呀。
等她激動完了,蔣時延咳一聲:「胖了嗎?」
唐漾:「……」
蔣時延:「你走的時候91斤。」
唐漾:「……」
蔣時延:「去上上秤?」
唐漾把手機舉遠了一些,微笑:「蔣,時,延!」
蔣時延爽利「誒」一聲:「胖瘦都好,健康就好,」他一本正經,「你多少斤我就喜歡多少斤,你91斤我就還喜歡91斤,你92斤我喜歡92斤,你稱出來89斤我就喜歡89斤……」
這人永遠沒個正經。
唐漾心裡美,嘴上卻嫌棄:「懶得和你貧。」
蔣時延:「我看你這兩天一直開著空調,給你買了個加濕器,快遞估計明天到,你明晚回去記得到前台收一下。」
「好。」唐漾趴在床上,上下晃動著纖細的小腿。
她一邊和他有一搭沒一搭說話,一邊在平板上刪掉了購物車裡的加濕器。
接下來兩天,B市下了小雨,牛毛一樣綿綿不斷。
唐漾把窗戶稍微開了個縫,小雨彷彿長了眼睛般,悄無聲息潤了窗欞。
加濕器沒開,用途卻很大。
唐漾每天護膚半小時,都會皺著眉頭懷疑,蔣時延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買個東西擱在這,讓她早上看著,晚上看著,看著看著,就好想他。
————
周五上午上完課,分行行長匆匆趕到班上:「總行那邊的領導周六上午有事要走,所以我們這周六上午的活動挪到今天晚上6點到8點舉行,時間壓縮了一個小時,不允許出錯,所以今天下午的課也取消,三個班聯合起來綵排一下。」
語落,教室歡呼一片。
其他同學是因為少上七節課,唐漾身為學霸就比較淡定了,悄然拿出手機把周六的機票直接改簽到今晚九點。
中午吃過午飯,唐漾便和其他同學到了酒店宴會廳綵排,廳里網路不好。
蔣時延想給唐漾一個驚喜,中午照常問她:「在做什麼?」
唐漾答了句「要綵排」便沒了消息。
下午一點,蔣時延給唐漾發微信,唐漾沒回。
下午三點,蔣時延到機場,給唐漾發微信,唐漾沒回。
下午五點,蔣時延上飛機,唐漾還是沒回。
「先生請您確認手機處於關機狀態。」空姐第三次過來提醒。
蔣時延關機,唇虛虛動了動:「如果一個人一直給你發消息,你以前會秒回,但這次沒回,是不是因為你覺得那人啰嗦或者,」蔣時延扯唇,「覺得他打擾了你工作,他有點煩?」
助理跟了蔣時延一路,看著他臉上表情從歡欣到期待到難掩失落,於心不忍道:「還好。」
真的還好?
蔣時延握著手機,拇指指腹緩緩摩挲著熄滅的屏幕……有些不太確定。
下午五點半,飛機衝上雲霄,蔣時延闔眸小憩。
唐漾和其他同事終於完成N次綵排,一邊捶著酸脹的肩膀一邊朝吃飯的地方走,大家都裝著悶氣但都說說笑笑沒敢抱怨。
「嗡嗡」「嗡嗡」「嗡嗡」……
唐漾打好飯剛坐下,蔣時延的消息就進來了。
他說他終於把蔬菜送回老宅了,他說他把頭髮挑染了點棕色,程程說他帥,問唐漾要不要他的自拍,唐漾沒回復,他先說他不要給,然後說知道自己想要,勉為其難給,再然後,他發了一張只有一個「帥」字的表情包,問怎麼樣,就沒了……
唐漾咬著筷子,忍不住咧開唇角。
【老婆:下午在宴會廳綵排,手機沒信號,我之前給你說周六那活動提前啦~】
【老婆:你發啊你發啊你倒是發啊,只說不發你就是塊沒用的小餅乾!!】
【老婆:我在吃晚飯,這蘿蔔超甜,就是有點老。】
【老婆:你也記得吃晚飯啦,我晚上估計不怎麼看手機,忙完給你回電話。】
………
他大概在忙吧,還沒回。唐漾擦了擦嘴,吃完晚飯再次奔赴宴會廳。
活動開始,鎂光燈高懸,長-槍-大-炮密密麻麻架在廳後。開始是總行領導致辭,新雷全體同學上台朗誦匯商長詩,然後總行領導和同學們在台上互動,進程逐漸走向尾聲,唐漾數著秒數準備撤退……
同一時間,B市機場,蔣時延下飛機。
合作方早就等在出口,見到蔣時延,趕緊迎上去。
「蔣總。」
「Leo。」
一陣寒暄罷,Leo給蔣時延作請狀,一邊朝車走一邊道:「我們活動是今晚9點在聖爵菲斯A廳舉行,匯商銀行的活動本來是明早9點在A廳舉行,但他們那邊總行領導明天有事,所以和我們勾兌了一下,他們今晚6點到8點用廳。」
Leo猶疑:「匯商那邊聽說您今晚會到,他們行長就想問問您方不方便,方便的話您可以提前過去然後大家見一下,之前一休和匯商好像簽過信用卡合作案。」
自己想見人家,還要讓人家提前過去。Leo和匯商勾兌的時候在心裡腹誹了無數次。這廂見蔣時延沒回答,想到傳言中蔣時延不怎麼好的脾氣,Leo趕緊道:「當然不方便也沒事,您可以先到酒店休息一下……」
漾漾大概在忙活動,不是煩他。但如果漾漾煩他,他裝裝可憐,她一定會心軟。
無論如何自己都得先見到她,快見到她。
「方便的。」蔣時延收回思緒,弓身上車。
Leo跟在後面,不由給蔣時延狂加印象分。
傳言不可信,分明是敬業又好脾氣!
這邊,蔣時延和Leo一行從機場趕往聖爵菲斯。
聖爵菲斯A廳,活動結束,工作人員趕緊布置下一輪活動要用的場設。湯普遜集團Leo的人得了蔣時延準話,過來邀請匯商這邊的人待會兒小敘,B市分行行長留了臉熟和表現好的幾個同學,自然包括唐漾。
湯普遜集團是跨國公司,蜚聲中外。即便只是B市分公司負責人,能力也不容小覷。
B市分行行長此舉目的是幫忙引薦大佬、拉動人脈,其他同學紛紛應好,感謝連天。
唐漾去到分行行長身邊,合掌,壓低聲音:「真的不好意思樊行長,我要提前撤一步。」
「就幾分鐘,你好歹見一面,」分行行長虛聲對唐漾道,「見一面留個印象,以後做什麼都要方便一些。」
可她晚上九點的機票啊!現在都八點零五了!
「謝謝樊行長,心意我領了,但真的沒辦法,」唐漾急道,「我那邊趕著時間,馬上得走了。」
Leo的人在旁邊聽到:「我們總裁馬上就到了,幾分鐘。」
「實在感謝,也真的沒辦法,」唐漾一邊向Leo的人合掌,一邊朝出口退,退到門口,她再次頷首抱歉,「我就先走一步,真的是家裡有急事兒要回A市,下回有機會——」
「在都在了,何必下回。」請下載小說app愛讀app閱讀最新內容
舞台後面的小門被人打開,傳出一道熟悉的男音。
唐漾腳步猛地一頓。
她不可置信地抬眸,便看到一行人從小門進來,蔣時延被簇擁在中間……真的真的真的是蔣時延,朝她走過來。
一瞬間,唐漾忘記了自己要進門還是要出門,忘記了手怎麼樣,腳怎麼放。
她睜著眼睛望著正中央那個光風霽月的男人,腦子「嗡嗡」發著懵。
他,他怎麼……
蔣時延停在分行行長面前。
Leo給蔣時延和分行行長介紹對方,蔣時延客氣點頭。
待Leo介紹完,分行行長準備介紹匯商的人時,蔣時延走到唐漾面前,極為紳士地朝她淺鞠一躬。
「現在顧家的人不多,」蔣時延保持著鞠躬的姿勢,禮貌地將手伸到她面前,低緩道,「不知道蔣某是否能認識一下這位年輕的、急著回家的女士?」
蔣時延背對別人,不符合社交常理地在女士前面連加兩個形容詞,語氣卻恪守而禮貌。
安靜間,所有人看向唐漾。
「可,可以。」唐漾耳根熱了熱,面上強撐住淡定朝蔣時延伸手。
「榮幸之至。」
蔣時延唇邊噙有正人君子的笑,他睨著漾漾假裝淡然的小模樣,狀若禮儀地握住她的手,然後,仗著自己身形擋住了其他人視線,格外不安分地……捏了一把。
「!」
唐漾驀地瞪大眼睛,結果抬頭,正好撞見某人眉眼含春一臉「小夥伴要不要玩潛-規-則我陪你啊」的輕挑勾人,她立馬……慫慫地收回視線。
聖爵菲斯A廳裝潢繁複奢華,琉璃燈光芒流轉。
眾目睽睽下,蔣時延在笑,唐漾紅透了小臉,蔣時延本來一隻手握著唐漾,出於教養,他很自然地把另一隻手也覆上去,變為雙手尊重地握住她的手,然後,笑著,隱秘地、緩緩地、上下著、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