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琳琅將紙屑復原後,把那頁紙夾進了一疊文件里,然後抱著文件離開信審處,去了頂樓。
之前的會所風波沒被曝光,自然也沒對匯商高層們產生任何影響。
周自省在出差,其他幾個副行長也安然上班。
范琳琅在電梯口看了領導們的日程安排,敲開了一個副行長的辦公室。
「塗行長。」她揚了揚手中的文件。
塗副行:「進來。」
范琳琅進去,從文件里取出那頁紙,放在辦公桌上,推到塗副行跟前。
塗副行周五也去了會所,見到紙上的內容,他問:「這是誰的字跡?」
「秦副的,但我是在唐處辦公室找到的,」范琳琅想到什麼,補充,「秦副和唐處前段時間頻頻外出,我想是不是因為,」范琳琅指了一下紙張上的內容,「她們對九江某些部分起了疑心。」
塗副行沒發話。
范琳琅說到這,也聰明閉了嘴。
安靜里,塗副行抬頭打量范琳琅。
范琳琅是魏長秋交代要照顧的人。當時,魏長秋給的理由是聽話,懂事。
現在看來,范琳琅有沒有可能是魏長秋早猜到唐漾和秦月可能會懷疑九江,然後特意安排的眼線?
所以,魏長秋在其他部門還有眼線嗎?
思緒轉罷,副行長收回目光,淡淡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范琳琅垂在身側的手輕輕握一下,面上格外恭順:「好。」
————
樓下,另一位副行長主持的處長會議從三點開到了五點。
散會後,唐漾走到走廊盡頭的陽台吹風,給陳強撥了個電話。
走廊這邊沒人過來,同時也是監控死角,唐漾模糊地描述了事情。
手機里,陳強道:「見面詳談?」
唐漾:「那我周六和蔣時延開車來B市找你?」
正好蔣時延這周末沒事。
「不用,我明天就回來了,家裡有點事,」陳強道,「那我明天中午請你吃飯?你們周四應該沒有之前幾天忙。」
找陳強幫忙,陳強還要請自己吃飯?
唐漾失笑:「這怎麼好意思?」
陳強「噢」一聲,調侃道:「蔣總喜歡虛偽的女人?」
唐漾嗤一聲:「他喜歡我。」
陳強:「蔣總喜歡客套的女人?」
唐漾:「他喜歡我。」
「你和蔣總越來越像了,」陳強揶揄罷,「蔣總明天中午有安排嗎,不然過來一起?」
「他明天上午有個大會,估計得開到下午一點多,就我們兩個吧,說事,」唐漾說完,很認真地接了陳強剛才的玩笑,「如果像他的臉我還是願意的。」
陳強「噗」一聲:「我要錄音告狀。」
————
唐漾口頭答應了讓陳強請吃飯,可她哪能讓陳強勞神還破財。
她提前一天在悠然居訂了包廂,第二天周四,中午剛到十二點,唐漾就提前撤了。
唐漾把鑰匙扔給泊車小弟,陳強也剛好從另一輛車上下來,唐漾推著陳強的輪椅進到悠然居。
兩人走側門繞過了取號排號的大部隊,大廳依然人滿為患。
一個端空盤子的大媽瞥見唐漾,在一片嘈雜中很大聲地沖前台吼:「矮子姑娘來了,拿菜單快點。」
唐漾茫然地朝後看:「什麼矮子姑娘?」
大媽「嗨呀」一聲,一邊把空盤塞到推車籃子里一邊道:「你第一次來程總就吩咐我們認你臉,程總說蔣總說你叫矮子。」
蔣時延說自己叫矮子?
唐漾滿臉黑人問號。
大媽嚇得臉朝後一退:「難道你不是矮子姑娘?」
難道自己認錯了?
唐漾表情從詫異到平靜到微笑。
「是我是我。」她禮貌點頭。
「我就說嘛。」大媽嘟囔著推車走了。
留下一個胸口起伏不定的唐漾和悶聲狂笑的陳強。
唐漾推陳強上電梯、去二樓。
陳強看唐漾一張黑臉,真的笑到不行了。
「你會家暴嗎?」他問。
「以前不會,」唐漾認真答,「但現在說不準了。」
陳強「噗」一下又笑出來。
————
到包廂,點菜。
服務員們對這個代號「矮子」的蔣總女朋友態度極好,很快上完菜後,依照唐漾吩咐關了監控,出去時給兩人合上房門。
唐漾從包里拿出電腦,把自己和秦月去福利院採集的部分資料找給陳強。
陳強速度很快地翻閱。
唐漾在旁邊道:「我和秦月感覺九江慈善這塊存在隱形漏洞,我們想要九江內網許可權查財務,」唐漾說,「之前我給周自省遞了一次申請,他不批。7月30號專案要完成,現在是20號周四,所以我在想,能不能在這幾天內用強制手段進去。」比如麻煩陳強在暗網找黑客攻破防火牆。
唐漾是個做事很清醒的人,如果她不信任陳強,她肯定不會找陳強幫忙。
既然她找到了陳強,那她就不會遮遮掩掩。比如說什麼你幫我一個忙,但我不給你說清楚這件事情是什麼。
況且,陳強和九江之間也確實存在淵源——當初,受了陳強父親恩惠還倒打一耙的那個人,是魏長秋的親哥哥魏長春,也是現在整個九江財團的董事局主席。陳強大學時因為故意傷人罪被退學,接著入獄,陳強傷的那個人也是魏長春。
陳強在數據和編程方面一直有天賦,他為了替自己父親報仇都能直接動手打魏長春了,不可能沒查過九江的一些東西。
所以,唐漾找了陳強。
而陳強也確實查過。
他越把資料朝後翻,面色越凝重。
「九江內網加密手法太複雜了,」陳強直搖頭,「給他們搭內網的那些人是鑽研過五角大樓的,密鑰那塊就能把人薅成一個禿子,而且他們系統自帶警報插件,一旦發現有人想強行進入,會自動鎖定入侵者IP進行反追蹤,所以只能通過正常渠道進入。」
陳強那時覺得九江內網太森嚴,嚴苛得不像一個普通財團。
但後來發生越來越多的事,他便沒再嘗試過。
去年,他還覺得任何關於九江的事情都是自己的死穴,現在居然說得雲淡風輕,陳強自己說完都在感慨,時間是良藥。wap.
唐漾尋求肯定:「只能用內部員工的賬號密碼進入?」
陳強肯定:「只能。」
所以陳強也沒有辦法。
所以還要另外想辦法。
可另外又有什麼辦法呢。
唐漾長吁一口氣,心情頗為沉重地給陳強盛湯:「待會兒我送你回去吧,正好開了車來,中午也有休息時間。」
「我司機過來接,」陳強說著,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幕,「好像……」
唐漾把湯碗擱在他面前,「咔」的輕響。
她也有些緊張:「好像什麼……」
陳強五官擰在一起:「好像我有一個朋友,去年進了一個團隊,那團隊在Pwn2Own(世界黑客大賽)拿過獎,九江內網維護好像就是找他們做的,」陳強每說一個字,表情就掙扎著舒緩一分,說完最後一個字,他發了一個清脆的彈舌音,確定了,「就是他們!」他想起了具體的聊天記錄。
唐漾沒心情吃菜:「維護的時候不用賬號就可以進去嗎?」
陳強:「我朋友可以發給你一條進去的通道,不過九江內網一年只維護一次,而且每次時間不一樣,我幫你問問今年的時間,但你要做好今年已經維護過了的心理準備。」陳強略帶歉意地看唐漾。
這已經是驚喜了,唐漾道:「你朋友他們需要保密嗎?」
「這個時代最大的秘密,就是沒有秘密。」陳強半開玩笑地說完,用下巴頂開輪椅把手上的遮蓋,他斷掉的那隻手上裹著帶尖的布,他一邊用那個塑料尖熟練地在手機屏幕上寫一邊給唐漾「炫耀」:「我一隻手敲鍵盤一隻手寫程序,效率高得很。」
唐漾豎拇指:「厲害。」
說話間,陳強把問題發過去。
對方回復很快。
【SHIJ】:7.30,8-10am.
語氣還是冷得一比。
陳強又發,可以讓朋友進去查個東西嗎。
【SHIJ】:嗯。
陳強和朋友聊完,給唐漾道:「用維護人員給的地址進去有個弊端,就是不能複製拷貝任何界面上的內容,但也有個好處,他們維護是封閉式的,系統運行速度會比平常快很多。一個頁面載入的平均速度是0.002秒,他可以給把9點到9點半這段時間給你,」陳強問,「你找得完嗎?」
唐漾預想的是朝前查十年,她大概估算電腦能顯示的最小字體和自己看的速度,又推測了一下電腦按正常字體顯示,自己一直載入頁面,然後用相機錄下來的速度。
「都不行,」唐漾思忖,「不過可以試試,我只想找他們賬務上標的慈善撥款去了哪裡,萬一我隨便一翻就翻到了呢。」
菜差不多涼了。
唐漾想重新叫,陳強阻攔,草草扒兩口冷盤:「祝你好運,我這人從來沒什麼賭運。」
整個約飯過程,陳強好幾次動唇,想給唐漾說什麼,但唇動了動,他掩住眸里複雜的情緒,還是沒有說出口。
唐漾也是沒辦法了才會賭運氣,她勾了勾唇。
是,她一直都能遇上一些玄學問題——
比如上學時,每次開運動會都會下雨。
她中考高考逢大考就便秘。
再比如她每次去悠然居吃飯,都是大晴天或者大晴晚。
唐漾和陳強事情說得快,飯也吃得快。
她目送陳強上了車,才開車回匯商。
到銀行,她把車停在露天停車壩,頂著烈日走了兩分鐘進大樓,才十二點多。
唐漾回處里,臉色極其蒼白。
敖思切在辦公格里吃泡麵,嚇得泡麵掛嘴前,「漾,」開口差點被嗆到,敖思切忙不迭吸進去,「漾姐你怎麼了?」
唐漾都沒心情笑她,扶著額頭走:「有點想吐。」
敖思切巴巴地跟在唐漾身後:「去醫院吧。」
唐漾揮揮手:「給我一瓶藿香正氣水好了,外面太陽太大了,可能就是中暑。」
「不行,」敖思切跨步上前擋住唐漾去路,「馬上去醫院。」
唐漾給小孩耐心解釋:「下午還有事,秦月他們把曇信通小樣本實驗數據做出來了,要跑模型——」
敖思切小手朝外一指,嚴肅道:「那我馬上去拿手機給蔣總打電話。」
唐漾一怔。
敖思切板著小臉:「蔣總上次交代我了,說你有什麼事讓我馬上通知他,」敖思切說著就要出去,「蔣總給我們買了那麼多水果,我可不能……」
蔣時延還在開會,
唐漾趕緊攔住小孩:「我去!」
敖思垂下手,旋即笑開:「這就對了嘛,」她乖巧道,「我原諒漾姐罵人啦。」
唐漾抬手扯了一下小孩兜發上的蝴蝶結,又氣又笑:「吃外扒外。」
————
敖思切本來要陪唐漾一起去,但她走了辦公室沒人守,唐漾把小女生按在椅子上,撈了車鑰匙一人開去醫院。
中午看西醫的病人還是多,唐漾曲線救國,在手機上掛了個中醫專家的號。
唐漾開車十五分鐘到了最近的人民醫院。
中醫部是一排低矮的平房,唐漾直接把車停在最近的車位上,她打著傘找到診室,剛好到號。
給她看病的是個老頭,頭髮花白,一副帶繩的老花鏡堪堪懸在鼻尖。
他給唐漾把了脈,用食指一個鍵一個鍵戳著鍵盤,慢吞吞問:「吃東西有什麼異常嗎?比如不吃以前喜歡的,吃以前不喜歡的。」
唐漾平常覺得自己說話慢,看來,山外有山。
「這段時間腸胃有點敏感。」她答。
老醫生又問:「月事多久沒來了?」
唐漾想了想:「快兩個月,」她帶著很多病人沒有的客觀,「我以前也紊亂過一段時間,後來去看,醫生說宮寒,喝了一陣中藥好像調好了,」唐漾說,「會不會是我最近作息飲食這塊有問題,然後整個免疫下降……」
老醫生單指卻敲得很快,「啪啪」幾下:「我給你轉到婦產科了,」印表機刷刷吐了一張單據,他把單子扯出來,「你拿著這張去門診大樓三樓。」
「為什麼去婦產科。」唐漾暈暈乎乎沒回過神來。
老醫生揮揮手,溫吞吞朝門口喊:「下一個。」
再溫吞吞按鍵。
「請A03號到……」
唐漾伴著冰冷的機械女音走出中醫部,去三樓,看病,繳費,進B超室,直到拿到各種檢查結果,坐進婦產科診室,她整個人還是懵懵的。
「已經76天了,有輕微的流產跡象,」女醫生翻著片子,蹙了蹙眉,「之前來做過檢查嗎?」
唐漾搖頭:「沒。」
女醫生:「有沒有孕吐反應,空嘔或者反酸這樣?」
唐漾:「有,但之前以為是胃病。」
女醫生:「房事有停嗎?」
唐漾:「沒有。」
女醫生被氣到呼吸停了一秒,她仔細端詳起唐漾來。
對方化著淡妝、襯衫不菲,大概是職場精英一類。
再看她魂游天外這樣子,大概是不想要這孩子,現在職場對女性的壓迫很大,她見過很多這樣的病人了。
想著,女醫生利落道:「如果你想做掉這孩子的話,可以推薦我們我院微創無痛人-流,拿到了國際專利的,」女醫生一邊「咔咔」敲鍵盤一邊語速極快道,「我這邊給你開單子,你直接拿到背後那棟矮樓去繳費排隊,半小時做完下地,你還可以回去上班,」醫生看到某項,又提醒,「不過你已經29了,恢復肯定不如年輕小姑娘,人-流一次對之後都會有很大……」
「啊不不不,」唐漾恍如驚醒般連連擺手,「我要這孩子的,我要的,要的。」
難不成剛剛還沒回過味來?
也是,肚子里揣個東西快三個月還沒發現,醫生見了挺多,還是服氣。
她飛快刪掉做人-流的預約單,道:「那我給你開點葯,你放心吃,都是安胎的。」
唐漾點頭:「好的好的好的。」
醫生又道:「懷孕期間,至少這段時間不能飲酒,忌辛辣生冷,少熬夜,不要劇烈運動,三個月之前忌房事。」
唐漾雞啄米似的點頭:「好的好的好的。」
醫生伸手到她眼前晃了晃,確定她是清醒的,這才道:「我之前說的你可能沒注意聽,有流產傾向,所以建議在家休息一月,」醫生考慮到實際情況,放寬要求,「至少一周,」她正色批評,「真的太粗心大意了,工作忙歸忙,決定要了就好好養著,不然你再晚來幾天,估計就是流產了……」
唐漾連連應好,態度是周自省等人都沒享受過的討好。
唐漾從診室出來,面上一會兒是複雜,一會兒又笑。
她形單影隻,在婦產科顯得格外矚目。
其他女的牽牽老公衣角:「她好可憐哦。」
胸不大,腿長直,臉蛋漂亮。
老公們挪開視線,很有求生欲地認同並道:「我沒有讓你一個人這樣。」
女人們歡天喜地。
唐漾真的沒有失魂落魄,她只是在走神。
她前後忙完拿了葯,想到要請假,又去老中醫那好說歹說多開了份病歷,這才回到車旁。
她開門,坐進駕駛座,摸摸平坦的小腹,還是覺得神奇又不可思議。
原來,她那段時間反常不是因為做曇信通精神壓力大,是因為懷孕了?
懷了蔣大狗的孩子……
唐漾手停在小腹上,又忍不住想,裡面會不會是只蔣小狗啊?
想著想著,她又忍不住勾了唇角。
從知道自己懷孕到接受自己懷孕,唐漾用了快一個小時,可一旦接受了,她當母親的思維就轉換得很自然,也很奇異。
比如,她覺得自己不能開車了。
萬一安全帶勒到蔣小狗怎麼辦?萬一方向盤擋到蔣小狗看風景的視線怎麼辦?萬一她踩油門剎車蔣小狗睡不安穩怎麼辦?
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唐漾趕緊滾下駕駛座,打了個出租到一休樓下。
以前她打傘恨不得把臉遮完,現在打傘,她一個勁兒把傘朝下拿,迎著眾人異樣的目光,她擔心的是蔣小狗會不會被曬到啊。
唐漾第一次當媽媽,她聽到「流產跡象」很怕很怕。
她覺得自己不是個好媽媽,這是她和延狗的孩子啊,她一定一定一定要好好保護他。
前台小姑娘們早就認熟了唐漾,見人從門口進來,殷切地迎了引到電梯口。
唐漾和她們簡單寒暄並道謝。
唐漾以往穿正裝過來都是走路帶風的精英形象。
今天她還是穿著規整的白襯衫和西服裙,可面上卻是一種說不出的溫情。
一個前台妹子問同伴:「你有沒有覺得唐處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同伴贊同:「是有點不一樣,但又說不上來。」
————
唐漾到一休頂樓的時候,蔣時延剛開完會,正在辦公室刨盒飯。
他助理在外面泡了杯檸檬水,正要給他端進去,唐漾虛聲喊停助理,接過助理手裡的水杯。
蔣時延一邊吃飯一邊看手機,聽到緩慢的腳步聲、關門聲,頭也不抬。
這人習慣可真差。
唐漾忘了自己也愛玩手機,她一面腹誹一面站定在他身旁,然後把水杯端到他飯盒邊上。
待她放好水杯後,蔣時延看也沒看她,直接拉過她白膩的小手,用油膩膩的嘴親親了她手心。
唐漾大驚失色,蔣時延笑著抬頭看她。
「你平時都這麼親你助理的手心嗎?!」漾漾眼睛睜得大大的,震驚的表情也特別好看。
蔣時延扯張紙擦擦她手心,把紙擱她手心上帶著她的手擦擦自己的嘴,慢條斯理擦完了,這才把她拽到懷裡,眉目噙滿溫柔給她解釋:「每次你靠近我,我心跳都會變得很快。所以心跳快了,就知道是你來了。」
這是陳述句還是表白啊。
這人嘴還挺甜,唐漾檢閱著面前只剩邊角的飯盒,沒糖啊。
她窩在他懷裡軟綿綿打了個哈欠,彎了眼睛。
唐漾在信審處的時候,像粉玫瑰,長相沒有攻擊性,說話辦事卻利落幹練,如玫瑰花瓣下的保護刺。
可在家,或者在蔣時延面前,她便會習慣性脫掉工作時的氣場,不自知間袒露最柔軟的部分。
類似一隻小貓,被人喚作「小月亮」,在午後陽光里懶洋洋舔爪子的那隻。
蔣時延抱著她,心登時化成了一灘水。
他親親她耳尖,忍不住蕩漾地問:「想我了?嗯?」
兩人的相處模式大多是蔣時延中午去找唐漾,唐漾在工作日中午過來來找蔣時延的次數一隻手就能數完。
唐漾心裡還裝著事情,她輕輕「嗯」了聲,問:「你家有什麼遺傳病史嗎?」
有的話她可能要去做一個基因篩選。
因為他們還沒正兒八經商議結婚,自然也沒做婚前檢查。
蔣時延雖不知道她為什麼問這問題,但還是認真思索片刻,「沒有。」
唐漾:「你家有雙胞胎史嗎?」
這次是一個,但如果有的話,下次可能就是兩個啦。
蔣時延還是想了一會兒:「沒有。」
唐漾又問:「你家重男輕女嗎?」
「我家重女輕男,你看我媽都不要兒子,只要兩個女兒了。」蔣時延想到自己老媽聽說自己和唐漾分手後、噼里啪啦批評的那一通就哭笑不得。
唐漾蹬掉鞋子,把腿盤在蔣時延椅子上。
蔣時延抱著她腿不讓她滑下去。
「怎麼了乖乖?」他問。
怎麼忽然問這些問題。
唐漾停了幾秒,扭身抱著他脖子,然後小心地把身體轉過去,變成面朝他。
椅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剛好能容納唐漾和他相對而坐,又隔得極近。
唐漾抬頭看他:「我要給你說個秘密,你不要被嚇到噢。」
唐漾一臉說正事的神情,蔣時延也斂好神色,頷首示意她說。
蔣時延提前做了準備,自己現在說懷孕,大概也不會產生什麼驚人效果。
自己當時都被嚇蒙圈了,他也得被嚇嚇。
唐漾每周會換一個包,蔣時延周末會幫她換包包。
唐漾想,不如等他這周換包的時候讓他自己發現檢查結果。
他肯定當場結巴:「你,你,漾漾你什麼時候懷,懷孕了???」
這時,自己身為一個知性淡然的成熟女性,就會輕飄飄地瞟他一眼,然後輕描淡寫道:「我都懷三個月了。」
唐漾想像延狗聽到這話的精彩臉色,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
「乖乖你說啊。」蔣時延寵愛地撫了撫她發頂。
唐漾笑,笑得一雙眸子漾出漣漪。
她就彎著那雙大而清澈的眼睛說:「蔣時延你今天好帥啊。」
蔣時延怔。
唐漾甜甜地重複:「秘密就是蔣時延今天特別帥!」
說罷,她稍稍抬身,在他臉頰上留了一個淺淺的口紅印。
極輕極快,像暑夏里最沁人的那一縷風。
蔣時延被吹得渾身癢酥酥,「喲呵」一聲,逗她,「帶了口紅在身上就這麼囂張嗎?」
他想吻她。
唐漾輕巧地別開臉,抱著他臉又連連親,「對啊,」她心情極好道,「所以我得給你留一臉的唇印。」
她香水噴在耳後,甜美的滋味伴著微熱的鼻息直朝蔣時延鼻尖鑽。隔著差不多兩拳的距離,蔣時延甚至可以數清她每一根睫毛,看她晶亮的眼睛、鼻尖、瑩紅似潤微啟的唇。
還有這種……她腿不知什麼時候環上他腰的姿勢。
蔣時延心猿意馬快要了命。
他知道門沒鎖,卻不想對現在的姿勢做一寸一毫的變動。
他拉住漾漾盤在自己腰上的腳踝,朝後並了並,想親親熱熱做點什麼。
唐漾拒絕了他。
蔣時延當她下午要上班,便宜佔了不少,但也沒亂來。
兩人膩膩歪歪好一陣,蔣時延送唐漾回了匯商。
蔣時延再回到一休,已經兩點半了。
助理進來彙報工作,彙報完後,助理猶豫好一會兒,還是開了口:「蔣總,您臉上有好多口紅印。」
雖然午休時間公司走動的人不多,幾乎沒人看到,但待會兒上班了就會有高管上來說事。雖然同事們會對蔣總一臉口紅印喜聞樂見,但畢竟關乎蔣總的工作形象,他不想當一個失職的助理。
蔣時延聽到,「哦」一聲,沒了下文。
助理清了清嗓子,試探著再提醒:「您……擦一擦?」
「不擦。」蔣時延乾脆地拒絕。
助理:「待會兒彭總紀總那他們上來看到……」
蔣時延莫名其妙又理直氣壯地反問,「我老婆留的我憑什麼要擦?」
助理被問得一噎。
行行行,知道你有老婆了,知道你有唇印了,身為助理他選擇閉嘴,閉嘴好嗎。
而事實上,蔣時延只是逞嘴快。
出於對「唐處是不是很急色」形象維護,助理離開後,蔣時延還是去洗手間清理了一下臉部。
幾分鐘後,助理再次進辦公室,看到蔣總那張臉,心更累了。
因為——蔣時延不是全部擦完,他擦了其他的,然後挑了其中最大最好看的那枚唇印留下來。
比起最開始滿臉唇印,蔣時延這張俊美風情的臉上、右頰,映著一抹若有若無的淺紅,反而更加曖昧勾人。
助理想像著待會兒高層們上來,八卦又不敢說的表情,蔣總也不說,一臉「我就看你們八卦但又不敢問」的蕩漾,助理心口猛窒。
————
太陽照得A市凌凌泛白光。
蔣時延助理在為唇印焦灼的同時,信審處內。
見唐漾回來,敖思切趕緊湊上去:「怎麼樣了怎麼樣了。」
「就中暑,然後胃有點毛病,」唐漾邊朝辦公室走邊道,「幫我把下周重要的事情推到周五,明天是吧,然後待會兒我寫好假條你拿到頂樓秘書處批一下,」唐漾補道,「如果周行回來了拿給周行過一下目,下周我要休假。」
敖思切不放心:「真的這麼簡單嗎?胃病需要休假?」
「人老了就是這樣,」唐漾想到哪茬,一本正經道,「女人過了25歲,真的就沒什麼膠原蛋白了,老得快,身體差,全靠勤勤懇懇護理,尤其你在25歲之前作多的話,色素毒素一堆積,會更嚴重,」唐漾睜眼說瞎話,「比如愛吃膨化食品啊,油炸食品啊,某人中午吃的泡麵啊……」
真的嗎?!!
敖思切嚇得縮了縮脖子,出去喝口奶茶冷靜,唐漾寫好假條後,她趕緊滾去頂樓幫處長請假。
周自省出差回來了,他皺著眉毛看「急性胃炎」的病歷,忍不住道:「年紀輕輕就胃病,以後怎麼辦……知道我要叨叨,她自己連假條都不上來簽了,」周自省厲色,「你就下去給她說,沒有下次了,下次她本事大點把自己弄成胃潰瘍,我都有本事不批,讓她給我痛死在處長的位置上。」
敖思切很怕周自省,瑟瑟發抖地聽完下樓。
而敖思切走後沒多久,幾個副行長到了周自省辦公室。
四人去到行長辦公室旁邊開加密會議的小會議廳。
范琳琅之前找過的塗副行把那頁復原後的A4紙推到周自省面前,然後說了自己和其他兩個副行長商量之後的處理辦法,一個最簡單直接也是最粗暴的辦法。
周自省拍案而起:「我不同意!」
周自省是這四個人裡面最固執也是最彆扭的。
塗副行長猜到周自省的反應,也不急,循循善誘道:「剛剛我路過秘書處,唐漾請了一周假,理由她都自己找好了,我們只是順水推舟,就包吃包住照顧一下病人,然後把唐處請假的一周時間延長到7月31號,九江專案結束,唐處病癒復工,所有事情剛好復軌。」
周自省冷笑:「你們為什麼不動秦月。」
理由顯而易見。
塗副行道:「秦副這幾年可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如果不是唐漾,她根本不會想到去查什麼九江內網,那如果唐漾不在,秦月自然也不會查……」
話說得再冠冕堂皇,本質都一樣。
「我不同意,」周自省重複,「軟禁和綁架有區別?你們告訴我有什麼區別?你們不動秦月考慮秦家,你們動唐漾就不用考慮一休不用考慮蔣家?」
塗副行:「我們這邊會給唐處安排一個封閉式學習的明目。」
周自省:「你們為什麼不給秦月也安排學習項目。」
塗副行:「因為秦月不參加學習項目。」
周自省:「我說了我不同意——」
「周行,」塗副行略有深意地睨著周自省,「離您退休只有兩年不到了。」
有過兢兢業業,有過人心不足,有過後悔有過無措,也有過掌權握勢風光無限。
但安安穩穩在位置上坐到退休,是他們最後的願想。
塗副行這話一出,周自省沒出聲。
四人間陷入膠著的沉默。
良久。
周自省扶著桌子坐下,似是妥協般聽他們說具體安排。
————
過了約莫半小時,四人離開辦公室。
塗副行跟著周行進了辦公室,直截道:「我知道你對唐漾的好是出於周默是不是喜歡唐漾,你之前把九江的案子給唐漾也是出於這層原因,但現在,周默和魏總不清不楚,唐漾和蔣總看上去感情也很好。」
周自省緩緩點頭。
塗副行道:「老搭檔這麼多年,我不為難你,這件事我來主導,一切進度和後果都我來承擔,你知情就好。」
周自省還是緩緩點頭。
塗副行又說了兩句,離開周自省辦公室。
臨走前,替他合攏辦公室門。
周自省牽牽嘴角,笑得費力。
腰部傳來隱痛,周自省伸手按了按,他探手想去拿桌旁的水杯,眼看著快碰到,周自省喉嚨一緊,忽然起咳。
他倉皇地扯張紙捂嘴上,「鏗鏗嗆嗆」咳得五臟牽扯,整個人疼得在椅子上蜷成一團。
一陣巨咳之後,周自省臉上是不正常的赤色,紙巾亦隱隱透出猩紅。
他沒打開看,直接將紙扔進了垃圾桶,接著打開桌下一個隱秘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一盒膠囊,打開,剝到手心,一把覆進嘴裡,然後仍舊艱難地拿過水杯,和水咽下。
鴉膽子油軟膠囊。
外殼顏色比紙上的血深一點。
周自省放下水杯,喉嚨一滾、再滾,他手肘撐在桌上,以手蓋臉,皮膚皺紋交錯。
周自省很深地呼氣、吸氣。
倏而,滾熱的液體順著他手指的縫隙滑到臉上,越匯越多,無聲無息,毫不自知間,老淚縱橫。
他撐不住了。
他真的快要撐不住了。
他不知道唐漾能不能站穩,能不能站穩,小姑娘能不能不要怕,不要怕,不要跌倒。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熬過這個秋冬,等到來年開春……
作者有話要說:PS:鴉膽子油軟膠囊,抗癌藥.用於肺癌,肺癌腦轉移,消化道腫瘤及肝癌的輔助治療。(來自百科)
推薦秦月時靳預收《超有錢的漂亮姐姐》,在阿畫專欄第二個,和斯然狗隨機開(庸俗地開預收高)。
秦月的生活是上班摸魚,下班蹦迪,用包包搭配跑車,和各種容色的小鮮肉**。
秦月個人戰績表明,沒什麼男人是用錢泡不到的,軟萌也好,陽光也好,禁慾系的正人君子也好,如果有,那一定是錢不夠多。
直到後來,她遇到了一個小屁孩,一無所有,還他媽在老娘面前拽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