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深海恐懼症

賀希聲以一百二十碼的速度，開了一個多小時。

他們現在已經離公安局很遠，甚至因為賀希聲拐上了國道，所以他們現在離市區都很遠，前不著村後不著店。

關青桐一路沒說話。

她還沒想通為什麼賀希聲衝上台來帶走自己的時候，會不做任何反抗，她是公職人員，她不該像賀希聲那麼胡來，而且她走了以後，局裡現在是什麼狀況，會不會亂成一鍋粥？她連手機都沒帶，馮三白他們會不會以為自己被綁架？

但她依然沒有要他停下來讓她打個電話什麼，她緊緊地抱住賀希聲的腰，想在徹底清醒之前再多沉溺一會兒，他很瘦，但肩背很寬，靠著很有安全感。

賀希聲在路邊停下來，停得很突然，就像他突然帶她走一樣。

「怎麼了？」關青桐問。

「騎不動了。」賀希聲說完這句，竟然整個人就往後癱了下來。

關青桐一驚，急忙扶住他，剛才就覺得他出了很多汗，還以為是騎車熱的，現在才發覺賀希聲不是普通的出汗，他整件襯衣的前心後背都已經完全濕透，連頭髮也是半濕，臉色異常蒼白。

「賀希聲，你怎麼了？是不是生病了？」

他呼吸也有些困難，關青桐扶著他坐下來後，喘了一會兒才說出話。

「口袋裡有葯……先測下我的心跳，超過150吃兩粒，不到……就吃一粒。」

他的聲音倒是很鎮定，邏輯也清晰，關青桐稍稍放心，伸手去他口袋裡摸出一個扁扁的小藥盒。

「160了，吃兩粒吧。」

他點點頭，湊過頭去。關青桐想問他車上有沒有水，但他已經把葯吞了下去。

「你怎麼了，心臟病嗎？要不要我打120？」

賀希聲搖搖頭，關青桐不知道他這搖頭的意思是說自己不是心臟病，還是不用打120，他看上去很累的樣子，好在心跳倒是慢慢平穩下來了，她也就不再勉強他說話，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周圍很安靜，遠方是一片紫色的薰衣草，隨著風微微起伏，關青桐摸著賀希聲的頭髮，想減輕他的不適，他的頭髮很軟，像個孩子。

太陽漸漸沒那麼刺目，被暈染的晚霞包裹著它，讓它收斂起烈焰，呈現出柔和的姿態，關青桐嘆了口氣，明明回去後有一堆爛攤子要收拾，現在卻什麼都不想管，只想就這麼坐著看夕陽，感受內心少有的平靜。

賀希聲抬起頭來，臉色比剛才好了一些。

「嗨……」他勉強笑了笑，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關青桐問，「沒事了？」

賀希聲點點頭。

「現在怎麼辦，回去嗎？」

「可能還不行，我身上沒力氣，還是騎不了車。」

關青桐看了看賀希聲的哈雷，她也騎過摩托，但都是騎小車，這樣的大車她沒把握，何況身後還要帶一個病人。

「先看看附近有什麼能暫時歇腳的，」她扶著他站起來，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這傢伙現在就是站著都很勉強，更別說騎車。

離他們200米有個汽車旅館，她毅然決定，「你這個樣子，最好也別急著趕路。先去那裡過一夜，等明天好了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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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她關青桐是關青桐，要把賀希聲這樣的大高個連背帶扶弄進汽車旅館也不是件輕鬆的事，等到的時候，兩人都是一身大汗，賀希聲原本幹了的衣服又重新濕了一遍。

「只有一間房了，我們勉強將就一晚，你睡床，我在沙發上眯一會兒就行。」關青桐道，扶賀希聲躺到床上，利索地洗杯子燒水，他出的不是一點點汗，再不補充的話，有可能脫水，關青桐琢磨著要去問老闆要點吃的，或者看看這附近有沒有什麼藥店，弄點葡萄糖給他。

「你睡床，我睡沙發。」賀希聲抗議她的安排，「我是男人，你是女人。」

「可我是警察，你是群眾。而且你生病了。」關青桐不由他分說，拿起他的手機，丟給他，「密碼。」

「你要幹嘛？」他警惕道。

「舉報你襲警。」關青桐笑了笑，「騙你的，跟我媽發個消息，報個平安。哦，這裡有WIFI。」

她站起來走到門後，把貼在門背後的民宿WIFI名稱念給他聽。

「我從來不用這些公用WIFI。」

「為什麼？」

「不安全，你以後也別用，特別是這種不設密碼的公用WIFI，被黑客釣魚是分分鐘的事。」賀希聲把手機弄好遞給她，「有人做過實驗，開車在商業區巡遊，沿途破解各個商戶的免費WIFI，幾乎各個手到擒來。」

「攻陷了WIFI後有什麼用呢？」

「入侵連接在這個WIFI上的所有設備，就是說如果你的手機連上那個WIFI，我就能很容易獲取到你的私人信息，知道2013年的開房數據曝光事件嗎？」

關青桐搖搖頭。

「2000萬人開房記錄在網上曝光，原因就是伺服器的安全漏洞，國內很多家酒店漢庭、如家、7天連鎖、格林豪泰，布丁、甚至包括維景這種國際大酒店信息都被泄露……」

「這麼猛？那些包養情人的豈不要家庭破裂了？」

「是的。」賀希聲點頭，「泄露的信息包括姓名、身份證號、手機號、地址、公司等14個欄位，許多人因此受到騷擾、威脅、詐騙。還有蘋果的iCloud，蘋果有3億賬戶被黑，無數好萊塢明星的私人艷照被傳到網上，甚至包括英國王妃和她妹妹的3000張私人裸照。」

「這麼恐怖？」關青桐咋舌，隨即沉默。

新聞發布會之前，局裡的領導班子在一起討論，雖然目前不會盲目給張妍妍跳樓事件定性，但這件事確實從一個側面反應郝奚市網路安全工作存在欠缺，總得給個處理方案。局裡的意見是把關青桐從刑警隊調到網警隊，擔任網路安全監察大隊的隊長，加強網警力量。馮三白本來就有這個打算，只是關青桐一直還在猶豫。

但自從認識賀希聲後，從白領猝死案、到校園虐狗案，再到現在這起酒店偷拍案，她覺得自己的觀念似乎一天天發生著改變，網警工作不像自己想的那樣簡單，網路犯罪無孔不入，雖然沒有燒殺搶掠，沒有流血衝突，但帶給人們精神上的折磨和困擾卻足以把人逼瘋，張妍妍就是最好的例子。

「小桐，我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賀希聲打斷她的思路。

「你是說把我從新聞發布會上帶走？」她可能還沒習慣他叫自己小桐，每次聽都會讓她分神，現在也是，看著賀希聲清俊的臉，過了一會兒才集中起思想回答問題，「攪亂髮布會，警方發言人無故失蹤，生死未卜——所以你是故意的，想幫助我們轉移社會熱點？」

「效果真能有這麼好？」賀希聲聽懂了她的玩笑，也放鬆下來。

水開了，關青桐倒了一杯給賀希聲端過來。他嫌燙，她就又拿了另一隻杯子，坐在他邊上，兩隻水杯輪流倒進倒出，讓水儘快涼下來。

「不用那麼麻煩，自來水也可以喝。」賀希聲道。

「自來水喝了會肚子痛。」

「沒事，我身體很好。」

關青桐噗嗤一笑，「沒記錯的話，上次見面是你發燒，這次又是狂出冷汗，賀希聲，就你這樣還敢說自己身體很好？」

賀希聲皺了皺眉頭，「碰巧都只是些生理反應，和身體好不好沒關係。」

「那是什麼？」

賀希聲沉默。

關青桐看了看他，也不再追問，把涼下來的開水遞到他跟前，「喝吧。我先去洗澡，洗完你洗，一身汗小心著涼。」

她也不去看他，自顧自脫了鞋，向浴室走去。

「深海恐懼症。」他突然在背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