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痛苦並不可恥，可恥的是那些帶給你痛苦的人

一個房間，四個攝像頭。

現在都被關青桐用雜物檔上，她有意沒有拆除，以免對方發現，毀滅證據。

賀希聲和關青桐面對面坐著，賀希聲一邊擺弄著手機，一邊陪關青桐說話。

「如果我們沒有發現，現在會怎麼樣？」

「那我就是下一個張妍妍。」

「不會，我不會讓那樣的事發生。」

「我知道，可我還是很難過。」關青桐勉強想笑，卻笑不出來，「雖然我是警察，張妍妍是個過氣的小明星，可今天只要我們脫光了衣服，被偷拍，被放到網上，對於那些付費觀看的男人來說都是一樣的。」

「小桐。」他察覺到她的難過，握住她的手。

「張妍妍自殺前都還在怪我，怪我為什麼不把偷拍她的人抓起來，她說事情不發生在我身上，我沒法感同身受。」

「她誤會了。」

「不，她沒誤會。我確實沒有感同身受，甚至，我確實藏了私心。」

關青桐輕輕把手抽出來，點了一支煙。這麼多年來，她還是習慣獨自消化痛苦。「你知道在我國，偷拍雖然屬於犯罪，但只需要處五日以下的拘留或者罰款五百元以下。」

「這麼輕？」

「懲戒力度和當事人受到的傷害相比微乎其微，因此犯罪才屢禁不止。我抓過一個在地鐵里偷拍女孩裙底的，是個外企公司高管，有很不錯的學歷。審訊的時候你知道他說什麼？」

她苦澀地笑了笑，輕諷道：「他說我結過婚了，只是好玩罷了。他根本不在乎，甚至覺得我們小題大做。這個人最後被拘留了三天，可你知道嗎，同樣的公共場合偷拍裙底，在英國屬於性犯罪，最高能判兩年。」

賀希聲面露驚詫。

「我不甘心就這樣放過那些人，所以我想抓大魚，想引出那個偷拍團伙一鍋端，這樣按照傳播淫-穢物品牟利罪論處，最少能判三年，情節嚴重的話能判十年，卻沒想到張妍妍等不及那一天……」

關青桐語聲微顫，那支煙她點著了之後一口沒抽，煙頭一直順著往上燒，燒到了她的手指，她像是沒有知覺，煙灰噗的落下來，眼淚也同時滾落下來。

「小桐，你不是故意的，不用自責。」

賀希聲從沒見過她現在這種樣子，很美，眼睛裡充滿著悲傷的淚水。

關青桐把煙扔在煙缸里，滿不在乎地擦了擦眼角的淚，「我沒事。你知道我平時大大咧咧，很少想深刻的東西，只是今天突然有點觸動，覺得哪怕社會已經這麼進步了，女人還是很可憐。

我剛入職的時候，聽前輩們跟我說過河南和安徽邊界的一個案子，說的是一個強姦犯，農村的，17年里強姦了100多名留守婦女，但最令人心寒的並不是罪行本身，而是在這17年里始終沒有人報案，最後罪行敗露，警察根據犯罪嫌疑人口供找當事人核查，那些被強姦的女人全都不願承認，甚至將警察趕出來。」

賀希聲皺眉，「為什麼？是怕被人知道了，自己抬不起頭來嗎？」

「傳統道德綁架了受害者的正常思維，讓受害者覺得好像是自己的錯，特別是在農村這種地方，更加深入人心。還有個案子，一個15歲的農村女孩，被鄰居多次性侵，卻不敢告訴別人，最後案情暴露，罪犯被判刑，女孩也喝了農藥自盡。」

「啊？」

「你現在明白我為什麼難過了嗎？」她撣了撣煙灰，眼中仍有著濃郁的悲傷，「雖然剛才這兩起案子和我們的偷拍案沒關係，但被害人心態其實是一樣的。」

賀希聲點頭，「受害者有罪論。」

「對，就是受害者有罪論！」關青桐怒道，「男女平等叫了這麼多年，可一旦受了傷害，大家還總是讓我們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喝醉酒被人撿屍，大家說你就不能少喝點嘛，一個女孩子喝那麼多酒擺明了不自愛，自然有人要上你；夜歸路被人強暴，大家第一反應是那麼多人，怎麼就強暴你了，是不是穿得太暴露，正經女孩兒哪會那麼晚回家啊；職場上被性騷擾，大家不是指責那個混蛋，而是懷疑你沒拒絕他的暗示，說這種事情都是一情兩願的，不然為什麼那麼多女同事，他獨獨針對你！」

關青桐越講越生氣，好像下一秒就要跳起來把那些可惡的人拉過來痛揍一頓，「還有你！我說你能不能把你該死的手機放下來，好好聽我說話！」

「好的好的，馬上。」

賀希聲求生欲很強，趕緊從手機後抬起頭來專心致志看著她，然後就覺得關青桐生起氣來也很美，她生氣的時候整個人都充滿鬥志，像有無窮的力量要和那些痛苦死磕到底。

「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前兩年有過一個滴滴司機強暴女乘客的案子，當時好多網評就說為什麼要打順風車，不能多加點錢打專車嗎，貪便宜沒有好下場什麼的。我也很生氣，刪了好多這樣的評論。」賀希聲道。

「對，刪得好！不知道那些傢伙都是怎麼想的，一遇到事，解決思路就是讓女人一步步後退，去遷就、去妥協！照我說以後該出個說風涼話罪，他們比罪犯更加可惡，因為他們攪混了整個社會的是非觀，縱容了真正的罪惡！」

「你知道詹妮佛勞倫斯嗎，一個好萊塢女明星？」賀希聲問。

「不知道，沒看過她的電影。」

「我也沒看過，我知道她是因為之前跟你說的那個好萊塢女星私照外泄事件，她也是其中之一，媒體要求她針對這件事情向公眾致歉，她卻說我沒有什麼好道歉的，因為我什麼都沒做錯。而且我不認為這是性醜聞，這是性犯罪。」

「說得太漂亮了！就沖這句我也粉她！」關青桐點點頭，又重新點了一支煙，「這個觀點我和很多人講過，連我媽都認同凡事得先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往大了說是被性侵，往小了說，好比我現在找不到男朋友，我媽就覺得是我打扮不夠女人，甚至還想讓我換去做文職。」

她現在的情緒已經平靜下來，仰起頭，用手指夾著煙抽了一口，又看著賀希聲漂亮的眼睛，輕輕笑道，「雖然我不是個隨便的人，但我一直認為，女人的身體和慾望就跟男人一樣，沒什麼好感到羞恥的，就算我喝酒了，我在酒店開房了，和哪個男人發生關係了，只要我願意，合情合法，就都沒什麼好羞恥的。該羞恥的是那些傳播隱私的人，他們才是思想齷齪的人。」

「對，痛苦並不可恥，可恥的是那些傷害你，帶給你痛苦的人。」賀希聲終於放下手機，伸出手抱住她。

「賀希聲，你想幹嘛？」

「我累了，想睡覺。」賀希聲望著她，雙眸如倒映著月光的大海，「我想和你一起睡，你說過慾望並不可恥。」

「呃，是……」關青桐竟然臉紅了紅，「確實挺好的，但現在似乎不是時候，我這剛有了線索，我得趕緊回去布置，你知道我在媒體面前立過軍令狀，48小時要把罪犯捉拿歸案的……」

她支支吾吾說了一堆，賀希聲吻住她，堵了她的嘴。

「唔，很好，真的很好。」關青桐在理智中掙扎著，「可得幹活，我得回去通知網警隊……」

賀希聲把手機給她，卻仍沒有放過她的唇，「都搞定了，打個電話直接抓人就行。」

關青桐半信半疑接過手機，突然發現賀希聲的手機連的是民宿的免費WIFI信號，「你不是說不能連這裡的WIFI嗎？你為什麼……」

「我黑了這裡的網路，偷拍的視頻也都複製下來了，一共50多個G，都在我電腦硬碟上，回去給你。還定位了他們的IP地址，在科技三路的一所老房子里，這些人確實狡猾，現在民宿都是自助式入住，他們只要在房間里裝好攝像頭，根本連面都不用見，每天坐在電腦前就能謀取暴利。」

關青桐驚詫道，「可你怎麼做到的？就在剛才和我說話的功夫嗎，你連電腦都沒帶？」

「手機弄的，手機上裝個kali系統，電腦上能做的在手機上基本都能做。」

「賀希聲你太厲害了！」

「我不止這一方面厲害，要試試別的嗎？」他望著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