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磊被帶到校長辦公室,坐在柔軟的沙發上,面前的茶几上還擺著蛋糕和牛奶,看上去就像個茶話會。
關青桐和鐵彬坐在他對面。關青桐本不想帶他來,怕他面對孩子情緒失控,鐵彬再三保證,甚至立下軍令狀,只記錄不說話,關青桐這才同意。
「你叫什麼名字?」關青桐問。
「韓磊。」
「和著名歌手同名啊,我叫關青桐,他叫鐵彬!」關青桐有意活躍氣氛,「你讀幾年級了?」
「老師會沒告訴你們嗎?」韓磊反問,他依舊非常警惕,桌上的食物看也不看,視線牢牢盯著關青桐和鐵彬。雖然兩人都穿了便衣,但他們一來就趕走了校長,還打開了錄音筆,顯然不是普通人。「你們到底是誰,找我幹什麼?」
「不用這麼緊張。」關青桐經驗豐富,一眼就看出眼前這個小不點沒那麼好對付,索性亮出警官證單刀直入,「既然你知道,那也省得我繞彎子了。我們是警察,找你是想了解下藍鯨的情況。他們是怎麼找上你的?群里一共多少人,有多少人是你還能聯繫得到的?」
長時間的沉默。
鐵彬急了,正要站起來,韓磊突然開口。
「如果我說了,你們能保證不告訴我爸媽嗎?他們都是蜘蛛人,在省城每天懸在幾十層高的地方擦玻璃,我不想他們為我擔心。」
「挺懂事啊,可以。」
「老師呢?他們也能保密嗎,我不想讓同學知道嘲笑我。」
「老師也保密,但前提是你得說實話,讓我們相信你。」
韓磊點點頭,他拿起桌前的牛奶,一口氣喝了半杯。
「我是班上最早有手機的,因為要和爸爸媽媽視頻。那天我考了個不及格,爸爸在視頻里罵了我一頓,我很難過,打王者打到凌晨,突然就有人加我,問我敢不敢玩個遊戲。」
「藍鯨嗎?」
「對,我一開始並不知道那是幹什麼的,但他問我敢不敢,我就說敢。進群以後,他們讓我拿著身份證,拍一張正臉照上傳,說遊戲一旦開始就不能中途退出,否則就拿這張照片找到我家人。」
「所以你就照做了?」
「嗯。」
「你怎麼這麼傻!」鐵彬終於還是沒忍住。
關青桐瞪了鐵彬一眼,轉頭問韓磊,「做到哪一步了?」
韓磊猶豫了下,擼起自己袖子。
孩子瘦弱的手臂上,現在已經刻上了完整的bluewhale的圖樣,血印歪歪扭扭,蓋著一層薄薄的新結的痂。
鐵彬嗔目欲裂,緊緊攥著筆,記錄本上幾乎被他戳出一個洞來。
關青桐也倒吸一口冷氣,「為什麼要參加呢?不疼嗎?不害怕嗎?」
「害怕,但覺得是個挑戰。我個矮,平時在學校總被欺負,所以想練練膽子。」
咔噠——鐵彬折斷了用來記錄的筆,雖然沒有說話,但誰都看得出他此時的痛苦和憤怒。
關青桐不動神色遞給他另一支筆,「除了練膽子,你還想得到別人的肯定和鼓勵,對嗎?」
「嗯。」
「我很理解。可是小磊,你想證明自己勇敢,讓別人都喜歡你,還有很多其它辦法。」
「什麼辦法?」
關青桐對鐵彬使了個眼色,兩人坐著沒動,關青桐只出一隻右手,一扣一壓,便讓鐵彬雙臂酸軟,動彈不得,看得韓磊眼睛都直了。
「擒拿手,想學不?」關青桐問。
「想!你能教我嗎?」
「我不一定有時間,但我可以給你找個師傅。」關青桐在本上寫了個地址,撕下來放在韓磊面前,「天山關一夫,你去找他,就說是我介紹的。」
「要去天山?」韓磊睜大眼睛,「那我上學怎麼辦?」
「是天山新村,從這兒坐個地鐵就能到!」關青桐笑罵,「關一夫是我爸,也是我的啟蒙教練!」
「哦哦。」
「你現在還在發育,只要睡眠充足,經常鍛煉,肯定還能長個子!可別再干傻事了!」
「嗯!」
「幸虧你懸崖勒馬,如果以後還有人加你,記得及時告訴我們!」關青桐最後道,準備離開。
「關隊,我能對他說幾句話嗎?」鐵彬渴盼地問。
關青桐點點頭。
鐵彬把自己的手機號留給韓磊,「這是我微-信號,想找人聊天的話可以加我,聊什麼都行,寫作業、打遊戲我都很在行。」
韓磊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鐵彬道,像對自己弟弟那樣語重心長,「你還小,這個世界的溫暖和殘酷都不是你現在能想像到的。我們每個人,每個大人都是從你這麼小的年紀過來的,你的苦惱從前也是我們的苦惱,你的困惑也曾經都是我們的困惑。所以相信大人好嗎?有什麼事先和大人溝通,爸媽工作忙的話,找老師,找我,隨時都可以。」
兩人朝大門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韓磊突然大聲道:「我騙你們的!我其實已經……」
「已經什麼?」
「我不止在手臂上刻字!」韓磊低著頭,猶豫良久終於坦白,「就在群被解散的前一天,我接到終極任務,要我卧軌自殺。」
關青桐失聲道:「你去了?」
「去了。但我沒死成,一個叔叔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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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沒見過他,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他穿一件淺色的牛仔襯衣,很高很瘦,像根竹竿。」韓磊帶著關青桐他們來到鐵路附近,不久前他打算卧軌的地方。
關青桐心臟像是被狠狠敲了一下,她強自鎮定,從手機中取出一張賀希聲的照片。她不喜歡拍照,賀希聲更不喜歡,這次要不是他失蹤她都不會發覺,兩人滾了那麼多次床單,竟連彼此的照片都沒留一張,現在這張還是賀希聲第一次被她帶去警局審訊時拍的大頭照。
「是他嗎?」她問。
「對,就是他。」韓磊看了一眼便肯定道。
「他人呢?」關青桐語聲發顫,「他怎麼會在這兒,他還對你說過什麼?」
「他是突然衝上來抱住我的,我之前都不知道有人在。那個叔叔他抱著我打了幾個滾,還把腿磕破了。」
「他受傷了?」
「應該是吧。」
韓磊帶他們走到鐵軌邊,有塊地的顏色明顯比周圍都要深,暗暗的有些發紅,關青桐幹了多年刑警,一看就知道是這底下的泥土是浸了血的。
鐵彬眉頭深皺,他雖沒關青桐經驗豐富,但警校里大課都講過,按目前這個出血量來看,賀希聲絕不止磕破皮那麼簡單。
「他是自己走的?他還能站起來?」關青桐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
「當時是不能。我看他流了很多血,也害怕極了,就想回家搞點紗布幫他把傷口包起來,可是等我拿了紗布再回來的時候,他已經不見了。」
關青桐深吸口氣,「鐵彬,取血樣帶回去化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