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坐在餐桌前。
路煥然仍舊沒回過神來,「援藏?那不都是四十多歲才去的嗎?爸明年都退休了。」
路長風道:「沒事,我不過就帶個隊,不會很辛苦。」
路煥然叫起來,「那也不行,高原反應可不是玩兒的!爸你快去跟院里說說,就說你不去了!」
「胡鬧!這後天就要出發的事兒,你說不去就不去了?我還是帶隊領導!」
路煥然索性放下早餐,賭氣不吃了,「胡鬧就胡鬧,反正我就是不同意!醫院裡那麼多人,為什麼年輕的不去,偏要你去?你都這麼大歲數了,還有高血壓!」
「你當那些年輕的容易嗎?四十來歲上有老下有小,在單位是中流砥柱,在家裡不是老的病,就是小的要考學,有的老婆還剛生二胎!一個個困難都擺在那裡,我這個當院長的還怎麼說得出口?」
路長風一口氣說了一堆,最後嘆了口氣,口氣軟下來,「煥然啊,知道你心疼爸,但我是黨員,又是領導,很多時候就不能光想著自己。」
路煥然垂著頭,把手裡的煎餅果子都捏成了碎渣渣,「可我還是不放心,那邊條件太苦了。」
路長風笑了笑,把自己的那份煎餅果子給兒子,「爸會照顧好自己,你也好好照顧自己,照顧媽媽,別讓我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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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奚市女子看守所。
視野開闊,四周都一覽無餘,沒有任何的死角。
路煥然出示了自己身份證,填了表格,便被帶到探視室。過了一會兒,一個年輕的女人被獄警帶出來。
楊婕妤穿了看守所統一的藍色馬甲,因為沒有化妝,皮膚上的斑點清晰可見,離開了美瞳和假睫毛的她,眼睛也小了很多,甚至還有些浮腫。
「楊姐。」路煥然敲敲兩人中間的玻璃。
楊婕妤笑了笑,摘下一邊的電話,「煥然,想不到你會來看我。」
「我打聽了半天,才知道他們把你送這兒來了。你在裡面還好嗎?」
「挺好的。半天學習,半天勞動,挺充實的。」她笑道,「這裡還有迎新晚會,他們推選我當了文藝骨幹,給晚會排節目。」
「那就好,我還怕你不習慣。」
「我這種人,還有什麼習不習慣的?現在這樣就不錯了。」
「楊姐,你不上訴嗎?你不是真正主謀,你也是被烽火拉下水的!」
楊婕妤隔著厚厚的玻璃看著路煥然。
他穿著簡單的衛衣和牛仔褲,臉上是那種年輕的、不諳世事的美好,坐在那裡,帥到發光。
「知道嗎煥然,我有時候胡思亂想,如果我遇到的第一個男人不是烽火,而是像你這樣的,會不會現在就不會這樣了。」
「楊姐……」
「不過我這樣的人,又怎麼配得上像你這麼好的?開個玩笑,上訴?我不會的,雖然我不是主謀,但也惡貫滿盈,現在能贖罪我反倒感覺很踏實。很高興你來看我,不過以後都不要再來了。」
她羨慕地望著他,語氣真誠,「你那麼乾淨,不該和我這種人沾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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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路煥然探視楊婕妤的時候,關青桐也正坐在馮三白的辦公室里。
這一次,辦公桌上沒有小零嘴,沒有小橘柑,只有一份結案報告。
馮三白臉色沉重,把報告啪的扔在關青桐跟前,「這是你寫的?」
關青桐掃了一眼,「是。」
「實事求是了?」
「是。」
「你摸著良心再說一次!」馮三白吼了起來,「你把一切罪行都推到楊婕妤身上,半個字沒提到烽火!他和賀家明兩個,綁架、劫持、恐嚇,他們搶了你的槍,還捅了小賀一刀,你當隊里那麼多人都是瞎的嗎!」
關青桐默不作聲。
「弄虛作假,歪曲事實!我當了一輩子警察都不敢像你這樣!知不知道你現在這樣很危險?你這是在懸崖邊上走!」
馮三白越說越生氣,突然大聲道:「關青桐同志!」
關青桐啪的一個立正,「有!」
「《警察守則》第三條是什麼?背給我聽!」
關青桐咬了咬唇,低聲道:「秉公執法:不徇私情,不畏權勢,嚴禁逼供,不枉不縱。」
「那你做到了沒有?」
「沒有。」
「為什麼!為什麼徇私枉法!為什麼要包庇烽火!」
關青桐緊咬著牙關,「我有我的理由。」
「秉公執法要什麼理由!」馮三白幾乎在咆哮,「要我說多少遍,你代表的不是你個人,是國家和人民!」
「對不起,馮局。」
「別跟我說對不起!你現在就回去給我重新寫一份,明天早上放在我桌子上!還有,寫個深刻的思想檢討,不然別來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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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青桐一推門,趙聞之和四小隻biaji摔在地上。
不用問也知道,幾個傢伙正躲在門口偷聽。
關青桐看了幾個人一眼,啥也沒說,自顧自回了辦公室。幾人揉著屁股,跟在她身後紛紛大呼小叫。
「哎!二妹!」
「關隊!關隊!」
關青桐回自己桌子,開始收拾東西。
趙聞之安慰她:「二妹,二妹,別生氣嘛!馮老爺子最近更年期,是有些性情大變,咱不跟他一般見識啊。」
崔麒麟道:「他昨天更變態,我就遲到了那麼一小會兒,他抓著我罵了半小時,還說要罰我去指揮交通。」
鐵彬道:「老馮是不是罰你重寫報告,還讓你寫檢討?放心,我們都商量好了,趙隊說報告他幫你寫,檢討我們幫你寫。」
薛朵朵道:「是啊是啊,模板我都找好了,500字、1000字、2000字都有,看你想用哪個。」
關青桐道:「不用了。」
趙聞之道:「哎,大家都是兄弟嘛,這點忙小意思。」
「我被停職了。」
關青桐看了大家一眼,從口袋裡交出警官證,「麻煩一會兒幫我把這個交到人事科。」
整個網警隊辦公室頓時寂靜無聲。
每個人呆若木雞。
關青桐拍了拍趙聞之肩膀,沖大伙兒道:「辛苦大家,今天我就提早下班了。」
她朝窗外看了一眼,此刻正當暮時。夕陽照在操場明晃晃的旗杆上。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見賀希聲的時候,似乎也是在這樣一個溫柔的黃昏里。那天他穿了一身黑色,騎著黑色的哈雷,像極了駭客帝國里的基努里維斯。
物是人非。
她唇角掛起一抹自嘲的笑,收了收心神,抬步向門口走去。
「這麼說,關隊你是真的有意包庇我爸?」吳洋在背後叫道。
關青桐頓住腳步。
吳洋憤怒道:「那天酒店裡,你是唯一一個在現場的人,你的證詞絕對能讓他進監獄!你為什麼要包庇他?你知不知道他昨天從拘留所里出來就把我媽打了!」
關青桐驚愕道:「你媽?她沒事吧?」
吳洋道:「幸虧我及時趕到,否則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關隊,我爸做了那麼多壞事,他這種人就該在監獄裡呆一輩子!我真想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放過他?」
關青桐黯然道:「對不起,吳洋,我有不得已的理由。」
「不管你有什麼理由,他在外面一天,我媽就多一天的危險!」吳洋攥著拳頭道,「說實話從入警隊以來,我一直都很敬佩你,但現在——我覺得你變了,你讓我們所有人都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