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吻別

賀家明突然大叫：「你們兩個肉麻夠了沒有！船漏了，快要沉了！」

賀希聲一驚。

關青桐喝道：「別耍花樣！」

「真的要沉了，不信你自己看！」賀家明指著船尾的方向，那隻被拷住的手用力掙扎，手銬在船舷上發出鐺啷啷的聲響，語氣焦慮惶恐。

「關隊，救命！我有罪，可我罪不該死啊！犯人也有人權的是不是？救命！放開我啊！」

關青桐走到船尾，發現船底真的破了一個口子，海水正向噴泉一樣湧上來，一會兒工夫就已經積了半尺深。

賀希聲跟著走過來，「怎麼回事？」

關青桐道：「應該是被海上的浮冰鑿破的。」

賀希聲蹙緊眉頭，他知道越往深海，海水壓力越大，哪怕只是個不起眼的小洞，進水速度卻能飛快。他們此時早已在深海，快艇又已經拋錨，只怕用不了多久，整艘船就都沉了。

「沒事，我們坐摩托艇回去。」關青桐看出他的擔心，出言安慰道。

賀家明用力敲打手銬，情急大叫：「別丟下我啊！帶我一起走！關隊我錯了，我認罪！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海水已經沒到了膝蓋，他見兩人都不作回應，哀求聲轉為哭嚎，「小希，看在我們兄弟一場的份上！晚成已經死了，你就我這麼一個親哥哥了，你不能眼看著我也死啊！關隊——不，弟妹，你知不知道，我是小希的親大哥，你們不能六親不認啊！」

關青桐沉著臉走到他面前。

嫌犯的生命也受法律保護，作為警察她當然不可能就這麼把賀家明扔在船上不管，她只是恨透了這個蛇蠍心腸的傢伙，想讓他多擔驚受怕一會兒。

「閉嘴！現在知道你是他親大哥了？你一次又一次下手害他的時候，怎麼就沒念過兄弟之情呢？」她說著伸手進口袋，想拿鑰匙打開手銬。

鑰匙不見了！

關青桐臉色微微一變，又去摸另一隻口袋。

「關隊你快點兒，我……不想死啊！」賀家明又哭又叫，「鑰匙呢？不會是丟了吧？」

「別煩我——」她不耐煩道。

話未說完，突覺手上一涼！賀家明不知何時已經掙脫了手銬，咔嚓一聲，反將她拷在欄杆上！

「賀家明你！」

「我說你鑰匙丟了吧？」

賀家明陰鷙笑，拿出鑰匙得意地晃了晃。

賀希聲驀然變色，失聲道：「賀家明，鑰匙還我！」

賀家明一縱身，跳上摩托艇，奚落笑道：「來啊！小希來拿啊！」

他有意戲弄兩人，發動了摩托艇卻不遠去，只是繞著沉船一圈一圈地兜圈子，濺起瘋狂的水花。

「跟你們說了，秀恩愛，死得快！哎喲喲，小希快去救她，晚了可就來不及了！啊，我忘了，你最怕水了！不過和喜歡的女人死在面前比，哪個更可怕一點呢？哈哈哈……」

滅絕人性的笑聲中，賀希聲始終一言不發。

海水漸漸沒到了關青桐的腰際。

他突然跳下大海。

「不要！他耍你的！他不會把鑰匙給你的！」關青桐嘶聲喊道。

風浪太大，賀希聲根本聽不見她的話，他就像一個紙做的小人，在大海里浮浮沉沉。一個巨浪打來，他就不見了，但過了幾秒，他又從海水裡倔強地冒出頭來。

「賀希聲……賀希聲你這個傻子……」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

賀家明哈哈大笑，經過她身邊的時候，還故作猥瑣地沖她吹了下口哨，「我說關隊，你說小希乖不乖？像不像我馴養的小狗？」

關青桐淚流滿面，凄吼道：「夠了！賀家明，你有種殺了我！」

「那怎麼行？我還沒玩兒夠呢！」

他故意放慢速度，等賀希聲游近了才俯下身子，咬牙切齒道：「小希，知不知道你很過分？你害我白白損失了一個億啊！你說我要怎麼懲罰你，才能讓我消氣？」

賀希聲在冰寒刺骨的海水裡浸泡多時，臉色已極度蒼白，撐住摩托艇的邊沿，打著寒戰道：「鑰匙……鑰匙給我……你、你想怎麼都行……」

「真的怎麼都行？那就賣身給我啊！用你的自由換你喜歡的女人一條命，很划算哦！」

賀家明故意用手指勾著鑰匙，就像主人用肉骨頭逗弄小狗一樣。

賀希聲直勾勾盯著鑰匙，突然一把抓住賀家明的腳踝，把他從摩托艇上拽下來！

冰凍刺骨的海水中，兩人近乎肉搏。

賀家明不論是泳技還是體力都要比賀希聲好上太多，他只是在剛落水的剎那因為慌亂被賀希聲暫時的佔了上風，幾下之後便適應過來，按著賀希聲的頭一次次往水裡撳，惡狠狠道：「你以為你贏得了我？瘋子！想救她？好，我讓你救！我讓你救——接著！」

他用力一拋！

鑰匙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線，掉入茫茫大海！

「是你害死她的！誰讓你連個鑰匙都接不住！」他惡毒大笑，看著賀希聲奮力朝鑰匙的方向游去，轉身跨上摩托艇。

賀家明已經跑沒影了，海水也已經沒到了胸口。

關青桐明顯感覺呼吸比剛才要困難，大半個身體都浸沒在冰冷的海水裡，兩條腿一開始還能感覺到傷口劇痛，現在則已經沒了感覺。

照這個速度，最多不過十幾分鐘吧，海水就能沒過她的頭頂。

到那時，她就要死了。

賀家明說的沒錯，預知死亡，確實是比死亡本身更要可怕得多。

而賀希聲還不肯回來。

她叫了他無數次，他不知是沒聽到，還是聽到了沒力氣回答，總之喉嚨都喊破了，他還在撈那把該死的鑰匙。

這個傻子，這和大海撈針有什麼區別？他知不知道自己只剩十分鐘了，她現在只想再看看他，死在他的懷裡？

「賀希聲！賀希聲！」她朝他大叫。

他終於聽見了，回過頭，朝她游過來。

「對不起，我沒找到。」他臉色蒼白道，「你還有沒有備用鑰匙？」

「沒有。」

兩人都沒有說話，意料中的結果。

看著他的臉色迅速灰敗下來，她趕緊裝作不在意道：「賀希聲，你聽我說，你現在就到駕駛艙去，那裡有救生衣，你找到了趕緊穿在身上！」

「好。」

他並不啰嗦，趟著水進到駕駛艙，不一會兒又從裡面出來，自己穿了一件救生衣，還拿了一件給關青桐穿上。

「好，干……幹得漂亮！」她誇獎他，指著駕駛艙頂部，哆哆嗦嗦道，「等一下，等水漲上來了，你就……你就爬到那個上面去，應該還能多支持一會兒。」

「好。」他不假思索答應。

海水又漲上來一點，兩個人都只剩肩膀和頭露在水面上，嘴唇被凍成紫色。他像是怕她會冷，在水下緊緊抱著她。

「賀希聲，我可能……快死了。」她望著他的臉道。

「我知道。」

「可我一點都不害怕。」她努力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我想過很多種死法，被歹徒亂槍打死，被炸死，又或者好好的在家老死……什麼死法都不如現在，我是被你抱著死的。」

「對。」

「賀希聲，你的皮筋呢？你給我紮上好不好？」

「好。」

他取出皮筋，溫柔地給她紮好頭髮。

「好看嗎？」她問。

「好看極了。」

「賀希聲，吻我。」

「好。」

他像是有求必應，低下頭，舌頭便纏繞進來。

溫暖的，纏綿的。

他像是在用這個方式和她做著告別，一些過去沒說出口的話，希望她都能明白，一些將來兌現不了的承諾，也不必再遺憾。

她也忘情地吻著，沉溺在這最後的溫柔里。

直到海水沒過了脖子。

「好了，賀希聲，我現在對你只有最後一個要求——那就是忘了我，好好活下去。聽我的，找個女朋友，長得不好沒有關係，但性格一定要好，要開朗活潑，要會照顧人的，你太容易被欺負，也總是不會照顧自己……不要再想我，我知道這有點難，因為很少有人能像我這麼優秀的，但是，湊合吧！」

她望著他，笑容明亮，眼睛比映著星光的大海更加美麗。

「答應我，要永遠開心！」

「對不起，只有這個我做不到。」他抓住她的手，用不知從哪兒找來的一卷膠帶打算把兩人的手緊緊纏繞在一起。

「沒有你，我寧可活在地獄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