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士手模這個項目其實在國內外都已經相當成熟,但對手模的要求會比較高,掌紋不能多,不能有疤,皮膚要白凈等等。之前見過很多勉勉強強的,但像李靳嶼這種先天條件優秀的,麗姐覺得是撿到寶貝了,二話不說大馬金刀地就把合同拍到桌上讓他簽約。
但李靳嶼還在跟心裡的草泥馬猶豫。
麗姐又大筆一揮,手起刀落,價格翻了番,「我給你的這個價格可是國際超模的價格了,不信你問問同行去,上次有個長得挺帥的小夥子,我才給他500一天。」
草泥馬跪了。李靳嶼毫不猶豫拿過筆,洋洋洒洒簽下自己的大名。
麗姐心滿意足地收起合同,想起喬麥麥之前跟她介紹李靳嶼的時候提過一嘴,邊封合同袋邊隨口問了句:「這錢夠治你奶奶的病么?」
顯然是不夠的,但至少能把第一期化療費給湊齊了,後面的費用後面再想辦法,他現在這情況,自然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夠。」李靳嶼看著她如實說。
小鎮咖啡館人不算太多,甚至很空蕩。
麗姐意料之中的點點頭,毫不避諱地直言坦率道:「那就再想想辦法,這個價格算是我能給你最高的酬金了,再高就離譜了。本來酬金都是按月結的,你既然急用,我可以提前給你一筆預付款,先把奶奶第一次化療給做了,老人家的病不能拖。」
麗姐是這個鎮上金戈鐵馬般的單身富婆,離異,重/欲,鍾情小鮮肉。她追男人向來掌握真刀真槍。不過她喜歡肌肉猛男型的,對李靳嶼這種過分英俊的帥哥不太有興趣,因為他倆如果站到一起,她的錢財暴露太快。如果包養的話,她還怕李靳嶼死在床上。提前預付工資是她對帥哥最大的憐愛。
臨走時,送了他一瓶真手膜:「你這雙手雖然條件很不錯,但平時也要注意保養,沒事泡泡牛奶,拿保鮮膜敷一下。」隨後,麗姐的視線若有似無地在他清瘦的手腕上落了一眼,「你手腕上這個疤,我建議你去紋個紋身。不然每次都要後期P圖很麻煩。」
李靳嶼很認真地想了下:「好。」
麗姐扭著腰準備離開,臨了又想起,風情萬種的回頭對他道:「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有個朋友招內褲男模,姐姐可以幫你介紹。」
「……謝謝。」
李靳嶼嘴角抽了抽,心裡的草泥馬又站起來了。
麗姐一走,李靳嶼沒有馬上起來,在沙發上小坐了一會兒,才出來找她們。
葉濛從他出門就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手看,還真挺適合當手模的,以前怎麼沒注意他有雙漫畫手,修長白凈,骨節清晰。
李靳嶼大約是害羞,大約也是真的煩,咳嗽了一聲把手揣回兜里,不給她看,沒好氣道:「你綁架我奶奶幹嘛?」
?
「哪敢,」葉濛淡聲解釋說,「在我小區門口碰見的,巧合。」
李靳嶼低頭掃了眼輪椅上的老太太,老太太沖他一個勁地擠眉弄眼,他無語地撇開頭笑了下,原來這老太婆是有的放矢,想讓葉濛當他女朋友。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對葉濛說。
「啊?」葉濛一愣,「那你奶奶呢……」
李靳嶼一副我才懶得管的樣子,長腿繞過老太太的輪椅,直接頭也不回地走了,懶洋洋道:「她那麼能耐,要我幹嘛。」
這祖孫還真是相愛相殺啊。葉濛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見她干杵著,老太太在一旁急得直跺腳,緊湊地跟她使眼色,假牙都快飛出來了:「傻丫頭,快跟上啊!」
等兩人走遠,老太太才露出得逞的表情,護工全程收入眼中,一路推著她回醫院,打趣道:「老太太想抱重孫了吧。」
鈄菊花坐在輪椅上,搖搖頭,不太放心地回頭又掃了眼,疼愛地盯著那道修長卻有些消沉的背影說:「我就是想找個人陪陪他。」等確定葉濛跟上李靳嶼後才放心地收回眼神,笑著嘆了一口氣,「不然我一走,他就單一輩子咯。」
護工面色訝異,笑了下:「不會的,您孫子這長相喜歡的姑娘多著呢。」
「你不懂。」鈄菊花敷衍地揮揮手。
小鎮的路燈仍舊隨性,有一盞沒一盞地亮,將這條路照得昏沉沉。沿路倒是挺熱鬧的,都是前往寧綏湖散步的鎮民。這對扎眼的男女在人群中就顯得格外出挑,隔老遠葉濛也能感受到幾個學生妹學生仔驚艷打量的視線。
學生的眼神大膽,熾烈。不像成熟男女會掩飾逃避。所以儘管葉濛順著那幾道灼熱的視線找過去,人家也沒有躲避,就那麼直勾勾地看著他倆,滿眼藏不住的羨慕。
葉濛懂那種羨慕,她上學時對成年人的世界也特別好奇,羨慕他們理智、洒脫,也羨慕他們能光明正大地和自己喜歡的人牽手、擁吻。
人真是矛盾動物,年少時羨慕成年的赤/裸、坦蕩。成年後又羨慕少年時的青澀、曖昧。
「你紋身哪裡紋的?」李靳嶼突然問了句。
葉濛瞬間從那幾個學生仔里拉回思緒,一下沒反應過來:「什麼紋身?」
李靳嶼走在她前面,雙手抄在兜里轉過身,倒退著走同她說話,下巴沖她一點,「鎖骨上的。」
葉濛下意識捂了下鎖骨:「你什麼時候看到的。」
「捂什麼捂,」他嗤笑,漫不經心插著兜道:「早就看光了。」
「看光可是要娶我的。」葉濛趁機說。
李靳嶼笑了下,「得了吧,要不我等會也紋個鎖骨位置給你看下,咱倆扯平行了吧。」
還真是難騙,葉濛說:「你紋哪裡?」
他嗯了聲,收了笑,一邊倒退著走一邊伸出手腕:「麗姐說這疤太顯眼。」
「你最近又缺錢了?」手模,也虧他想得出來,她忿忿說,「小心被吃豆腐。」
「我哪天不缺錢?」他把手抄回兜里,轉回身繼續朝前走,笑笑說,「麗姐要真願意,我也不介意啊,可惜人家看不上我。」
葉濛冷冷地看著他:「哦,麗姐可以,我就不可以是吧?」
「嗯,誰都可以,就你不行。」李靳嶼散散漫漫地說,像逗她,又不像。
葉濛氣赳赳地把人領到她相熟的一個紋身姐姐那,紋身店門面窄,大門還沒李靳嶼人高,葉濛倒是綽綽有餘,她一副販/賣/人口的架勢斜倚著那姐姐店門口,笑眯眯地詢問:「收小弟弟嗎?」
兩人顯然是相熟,那姐姐也處變不驚地對著李靳嶼打量了一會兒,磕著瓜子,嘖嘖兩聲:「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葉濛熟門熟路地進去,在店裡東挑西撿地逛了一圈,下巴指了指門口的李靳嶼,「他要紋身。」
門框擋住李靳嶼的臉,只看見李靳嶼的脖頸,喉結處有個疤,黑夜裡,像一個禁忌又性感吻痕,紋身姐姐意味深長地拿肩膀搡了下葉濛,「喲,男友啊,這個帶勁啊。」
葉濛笑了下,沒否認,叫李靳嶼進來。
男人彎腰進來,整個人曝光在燈下,又白又年輕,像個明星,紋身姐姐滿臉艷羨,咬牙在葉濛耳邊失聲道:「卧槽,艷福不淺啊。又是個弟弟嗎?」
葉濛沒搭理她,對李靳嶼說:「你要紋什麼,跟這位姐姐說吧,叫她獅姐就行。獅子的獅。獅姐手藝很好的,頂多三兩天就消腫了。」
「啪——」獅姐把紋身台的燈打開,示意男人坐下,「要紋什麼?」
李靳嶼把手腕放到台上,「這道疤,遮掉就行。」
獅姐什麼樣的傷疤沒見過,神態自若地掃了眼,經驗十足地給出建議:「做個心電圖怎麼樣?長度剛好。」
他對紋什麼都不太在意:「隨便,能遮掉就行。」
「好嘞。」
獅姐動作很利落,也沒有廢話,直接開始上手了。李靳嶼其實之前就想紋掉,但耐不住紋身師太啰嗦,對他這道疤好奇的,對他這個人好奇的。他嫌太煩,就沒有再去弄。
但沒想到這位獅姐,看著挺八卦一人,辦起事情來認真乾脆不拖沓。
兩三小時盯著他的手一動不動,眼神專註地就沒挪過地方,看得出來是真愛這行。
「獅姐。」
大約是沒想到面前這個男人會開口,獅姐頗有些意外地抬眼掃了他一眼,繼續手上的動作,「怎麼了?」
「葉濛鎖骨上的紋身是什麼意思?」
獅姐笑了下,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你是想問,是不是前男友吧?」
李靳嶼咳了聲:「就是好奇。」
「放心,她在門外,聽不見的,而且這會兒肯定睡著了,」獅姐解釋說,「她以前經常帶小弟弟來我這紋身,不過你別多想,她都是幫我照顧生意。那紋身是她媽媽的名字,不是什麼前男友,你放心。」
「她媽媽叫Wyatt?」
「你英文不錯啊,這發音聽著我還以為我追哪部美劇呢,」獅姐訝異地看他一眼,緊跟著說,「這年頭誰還沒個英文名啊,這個名字翻譯下來好像是精明、神秘的意思,葉濛給她媽取的,她當時特別喜歡一部電影,恰巧裡頭有個神秘又強大的人物叫這個名字,就給紋自己身上了。」
等處理完,獅姐把人原封不動地還給躺在沙發上呼呼大睡的葉濛。
葉濛真是在哪都能睡,半邊臉壓得全是印子,她坐起來回了會神,才站起來對李靳嶼說:「走吧,錢給了嗎?」
「獅姐不肯收,說掛你賬上。」
葉濛嘆了口氣,懶得計較,「走吧。」
走出門口,李靳嶼清瘦的手腕上綁著紗布,莫名看著有點病嬌,他給自己剝了顆奶糖,含在嘴裡渾不在意地嚼著,掏出手機隨口對她說了句:「加個微信吧,我把錢給你。」
葉濛條件反射地拒絕:「算了吧,那點錢,你自己留著吧。」
叮——
樹風靜立,四周格外靜謐,屋檐上立著幾隻尋食的小鳥,悠閑地並排低頭瞧著他倆。也許是葉濛一閃而過的腦電波,驚擾了牆頭的貓,如流竄影,咻一聲,縱身躍上屋檐,把那排鳥驚地展翅鵬飛。
嘩啦巨響。
葉濛也如驚鳥一般看著他,試圖抓住那一閃而逝的靈感:「你說什麼,加微信?」
李靳嶼已經把手機揣回兜里,捏著他那綁著紗布的手腕似乎在忍痛,半笑不笑地往外走:「很遺憾,姐姐拒絕了。」
葉濛被那聲姐姐酥到了。
下意識去拽他迫不及待想要解釋,結果不小心拽到了他包著紗布的手腕,李靳嶼疼得倒抽了口氣,嘶了聲,「你想廢了我是吧。」
葉濛忙道歉,手上卻跟著了魔似的還拽著,一臉我怎麼會呢心肝寶貝:「我心疼你來不及呢,寶貝。」
李靳嶼悶笑出聲,疼得不行,俊臉難得呲牙咧嘴起來:「再不撒手要發炎了。」
葉濛終於反應過來,忙撒開,一臉心疼地:「怎麼樣,寶貝。要不要回去看看?」
「你再叫我寶貝,我給你弄湖裡去。」李靳嶼忍痛道。
「行,死之前被你抱一下,我也心滿意足了。」葉濛沒皮沒臉,很不走心地說。
「你變態嗎?」
葉濛直勾勾地俯視著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李靳嶼,我留在這,是為了你。如果沒有遇到你,我可能現在已經回北京了。」
疼痛感終於緩過來,李靳嶼直起身,葉濛又變成了仰視,他傍觀冷眼道:「別以為我不知道,方雅恩說你在北京混不下去了。」
甜言蜜語被識破,她嘆了口氣:「……好吧。其實也還有別的原因,比如北京真是個令人焦慮的城市。那你呢,你又為什麼離開北京?」
李靳嶼一愣,「誰告訴你我從北京來的。」
現在紋身都要實名制了,都得檢查證件。
「我剛剛看到你身份證了,看到地址了,北京市朝陽區的。」
葉濛連身份證號碼都背下來了。
李靳嶼不知道在想什麼,輕輕擰了擰手腕,好像在自嘲,又好像在逃避,良久,才說:「因為在那裡,無論怎麼做都得不到別人的認同,無論我做的多完美。」
他眼神深沉,卻像一潭死水,就這個眼神,讓葉濛記了很久,以致後來她在北京,總時不時回想,在寧綏那個小鎮,還被困著這樣一個人。一個讓人萬分揪心的人。
「李靳嶼,我帶你去個地方。」葉濛突然說。
「去哪?」
「酒吧,」葉濛轉身跟獅姐借了車,獅姐將鑰匙從店裡丟出來,被她穩穩接在手裡,「謝了,等會給你開回來。」
獅姐的車很小也很破舊,手動擋的代步車。李靳嶼這麼個大高個塞在副駕都有點勉勉強強,他有點膽戰心驚地繫上安全帶,「你確定你會開?要不還是叫車吧。」
「坐著。」葉濛霸氣十足,一聲令下給人吼回來。
李靳嶼一動不動,一米八幾的大高個,坐得跟個小學生一樣,然後等她啟動車子。
葉濛半天沒動。
李靳嶼看她一眼,見她皺著眉,不知道在想什麼,乖乖地出言提醒了一句:「我綁好安全帶了。」
葉濛突然就有點不耐煩了:「等會別吵。」
「……」
「……」
暮色蒼茫,本就寂寥四下無人,除了牆頭時而趴著、時而亂竄的貓,小巷口餘下的唯一活物就是他倆。
李靳嶼終於忍無可忍,偏頭看向車窗外,「十分鐘了,再不走我回家睡覺了。」
葉濛緩緩鬆開擰著眉頭,指了指駕駛座底下:「我很久沒開手動擋了,中間那個是離合還是油門?」
李靳嶼淡淡掃了一眼:「那是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