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白多次要求要見李靳嶼。
李長津去過一趟,葉濛去過兩趟,就連鈄菊花都跟她3QC視頻過一次,但葉濛始終沒讓她見李靳嶼。
「是他不願意見我?」她穿著囚服,隔著那面玻璃,看起來面色冷然。
探監室里的牆格外高,葉濛仍是那晚的黑色西裝,袖子捋到小臂處,靠著椅子,在一束滿是粉塵的昏暗光束里,搖搖頭,告訴她說:「並不是,是我們沒有告訴他,外公沒有告訴他,奶奶也沒有告訴他你想見他,甚至連梁運安、方局長,溫延,我們都在嘗試保護他。因為怕你再說出讓他難堪的話。」
李凌白渾身顫慄,倒也不是懊悔,只是覺得自己曾經怎麼甩都甩不掉的東西,怎麼忽然就有一大幫人護著。
李凌白喃喃地問:「李卓峰怎麼樣?」
「因為你,他在學校里已經沒有朋友了,所有人都知道他媽媽是個殺人犯,沒有人願意跟他做朋友。外公準備下個月帶他回英國。李卓峰不願意走。」
李凌白閉了閉眼,睫毛微微顫著:「讓他走。」
頓了一頓,葉濛沒接話,獄警始終面無表情在旁邊立著。
而後,李凌白又開口:「你跟李靳嶼什麼打算?」
「過幾天回寧綏,至於未來,我想你應該不關心,不過我還是打算告訴你一下,我準備生三個小孩,我跟孩子們會非常非常愛他,」葉濛站起來說,「還有,你下次如果再鬧著要見誰,是沒人會來看你了。」
李凌白那瞬間有些模糊,她感覺自己已經分不清現實和夢境,看著葉濛的臉,她覺得遙遠像是匯聚在時光盡頭的幻象,然後腦中倏然閃過幾道白光,不知道為什麼,那道白光,變成了李思楊他爸的臉,腦中的畫面似乎漸漸清晰起來——那時候她好像還在上大學,她看見校門口那棵熟悉的老槐樹底下一道穿著白襯衣的身影,很溫潤。雖然長得一般,成績也平平,但他是她見過最溫柔的男人,是她這輩子最愛的男人。
畫面一切,突然變成了李明軒的臉,一切噩夢的開端。
–
八月的雨格外綿長,風雨飄搖,綿雨如針,綠葉上盛著蓬蓬雨珠,站在棉柔的雨幕下,整座城市就像一幅道不盡兒女情長的繾綣畫卷,風溫柔,莖葉纏綿。
那晚從警局回來之後,葉濛直接帶李靳嶼回了豐匯園,沒有回李長津那邊。兩人坐在保姆車裡,夾在細雨朦朧的車流中一點點挪著,葉濛跟李長津通完電話,轉頭看了看仰著腦袋閉眼靠在座椅上一言不發的李靳嶼,視線緩緩從他乾淨突起的喉結挪上去。
那幾天因為李凌白,他心情不太好。連眉頭也是緊緊擰著,葉濛鎖掉手機,順勢用手探了下李靳嶼額頭的溫度:「不舒服?」
「沒有,」李靳嶼直起腦袋,那雙乾淨像小鹿一樣的眼睛側過去看她,「外公說什麼?」
葉濛同他對視一會兒,然後別開頭看向車窗外:「沒說什麼,讓你好好休息,他說他要回一趟英國。」
李靳嶼哦了聲,靠回去,頭繼續仰著,盯著車頂半晌後忽然開口說,「我們在北京待一陣吧?我暫時不想回寧綏。」
葉濛再度回頭,男人喉結微微滾著,那道疤冷淡又疏離,她的思緒彷彿飄回兩人剛認識那會兒,她當時萬萬沒想到,那個在湖邊看起來對女孩的搭訕遊刃有餘、神似海王的男人,其實是這麼冷淡壓抑的。
葉濛看著他,久久才嗯了聲。
沿路靜謐,兩人影子被月光拉長,拖在地上慢慢前行,交疊,看巷子里,盛綠的樹葉掛在牆葛下,牆角靜靜開著兩株花,月光沉靜如水。一切似乎都沒怎麼變化。
豐匯園這套房子他們有些日子沒回來了,一拐進巷口,便看見院子里那棵開滿了小紅燈籠似的石榴樹,葉濛心情舒暢了一些,她雙手緊緊抱住李靳嶼胳膊,仰頭看他說:「等這果子結了,我給你炒石榴果子吃,好不好?」
李靳嶼睡了一路,人很惺忪,雙手抄在兜里慢悠悠地往家走,在昏黃的路燈下,低頭瞧她,在南方這麼多年,好像也沒聽過這東西,笑著問了句:「炒什麼?」
「石榴果子,你沒吃過吧?能炒青椒和黃豆,以前小時候奶奶說,秋天吃這個,能去濕氣,南方會拿這個當藥引子吃,」葉濛好奇地看著他,「你們北方沒這個嗎?」
「北京沒有,」李靳嶼想了想,又嚴謹了一下措辭,「也可能我沒聽過。」
「我炒給你吃啊。」
兩人走到門口,李靳嶼仍被她抱著手臂,另只手從兜里拿出來,邊把密碼鎖的蓋子滑上去準備摁指紋鎖,邊漫不經心地跟她搭話,懶懶地說,「不要,我怕你把廚房炸了,廚房炸了就算了,把你炸傷了就是多此一舉,你給我離廚房遠一點。」
「啪嗒」一聲,他把密碼鎖開了,葉濛正要同他據理力爭的時候,卻聽見院子裡頭傳來洗衣機轟隆隆的運轉聲,兩人互視一眼,下一秒,忽見客廳里晃過一道乾瘦的身影,葉濛脫口出聲:「周雨?」
周雨也是一怔。沒想他倆今天會回來,一腦門子驚訝,眼神卻興奮:「葉濛姐,老闆,你們回來啦!「
「哦,你還活著。」李靳嶼不咸不淡地關上院門。
周雨:「……」
屋內被他收拾的一乾二淨,邊邊角角都反著光,燈開得亮,還挺扎眼。葉濛坐在鞋柜上,脫掉高跟鞋光腳踩在地上迫不及待問周雨:「你這陣子去哪了?」
李靳嶼則漠不關心地靠著玄關處的牆,彎腰從鞋櫃里把葉濛的粉色拖鞋拎出來,丟到她面前,「先穿上。」
葉濛心不在焉地套上拖鞋,眼神還在周雨身上,「我還以為家裡沒人呢。」
周雨看了眼那個冷漠的男人,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臉色,心想,靳嶼哥拿他當擋箭牌這事兒要是被姐姐知道,姐姐估計又要生氣,還是別說了,他絞勁腦汁地想,最後磕磕巴巴道:「我我,我回廣東了。」
說完了,看了眼李靳嶼,後者根本沒搭理他,自己換了鞋直接插著兜回卧室了。
周雨暗暗鬆了口氣,可不想他倆再因為他吵架了,又強調了一遍:「對,我回廣東了。」他後來也確實回了一趟廣東,不算撒謊吧。
葉濛進去倒水喝,倚著開放式廚房的流理台,隨口問了句:「你回廣東做什麼?」
周雨回頭瞥了眼客廳牆角處的行李包,支支吾吾地說:「我把行李都拿過來了,我……我……打算留在北京。」
葉濛視線順過去,這才注意到客廳牆角處丟著幾個五彩斑斕的行李麻袋,有點不可思議地抿了口水:「你打算留在北京?」
「姐,額……你別想多,我沒打算住在這,我已經找好工作了,而且老闆預付了工資給我,我在外頭租好房子了,這幾天就是過來幫靳嶼哥收拾一下屋子,然後把指紋刪掉,順便跟你們道個別,我沒想到你們這段時間一直都沒回來,才在這一直等的。」周雨忙解釋道。
葉濛見他緊張兮兮的樣子,正要說住在這也沒事啊,反正她跟李靳嶼該做什麼照樣做。卻只聽身後傳來懶洋洋地聲音,「你這腦子能找什麼工作?」
周雨回頭,李靳嶼身上襯衫扣子有一顆沒一顆地零零散散解得差不多了,皮帶也抽掉了,房間內昏弱的淡黃色光線下,隱隱可見腹部凸起的平薄腹肌,他似乎準備去洗澡,脖子上掛著毛巾,兩手揣在兜里,懶散地倚著牆看他。
周雨當然沒好意思說,他找了個家政,其實就是男保姆。萬事開頭難嘛,等他攢點小錢之後再看看能不能做點別的。
李靳嶼從他的眼神里猜也猜到了,沒說什麼,轉身進廁所前丟下一句,「我跟姐姐過段日子要回寧綏,你留在北京正好,這房子一周過來幫我打掃一次,我給你工資。」
周雨羞赧地撓撓腦袋,他還哪好意思要工資:「不要不要,我一周過來一次就行,不用工資,你們幫我夠多了。」
「你記得姐姐幫過你就行,跟我沒關係。」說完便關上門。
周雨知道李靳嶼這話什麼意思,就是以後有了出息一定要記得報答姐姐。
老闆這人就是這樣,除了姐姐,最好誰都別惦記他,他嫌麻煩。
雖然說靳嶼哥二十七了,可是那張臉看著就跟二十齣頭似的,白嫩白嫩的,特別乾淨,笑起來其實很張揚。不過他很快就會在所有人都意識到之前收起來這股張揚勁。周雨雖然無法完全與他感同身受,但多少能知道他為什麼這樣——這是從小在家庭冷暴力下長大的小孩,特有的察言觀色和小心翼翼。
周雨想起幾個月前第一次在機場見到他,是真的驚艷,就好像他灰撲撲的世界裡,突然出現一副色彩分明的畫卷。靳嶼哥特別像春意最濃時,樹梢頭上最茂盛,最鮮綠,甚至還帶著露氣和春水的那一片葉子,乾淨明亮。
他從沒見過長得那麼標準的男人,就好像一把行走的標尺,看得再順眼的男人,哪怕往他旁邊一站,哪哪都缺點意思。不論從身高還是身形腿長,五官等等來說,當下把他們都襯得黯然失色。
因為長得太標準,反而在乍一眼瞧得時候,會覺得是個普通帥哥,但凡仔細再瞧一眼,就會被不自覺地吸引住。葉濛姐說當初第一次見他也是這種感覺,不仔細看就是個普通帥哥,但越看越覺得他不普通,很驚艷,甚至堪當人間第一流,她那時候深深覺得,這樣的人,她不會再遇到第二個。
周雨本來以為他是最好騙的一個。卻沒想到,他不同於勾愷的高冷算計,也不同於邰明霄沒皮沒臉的插科打諢,李靳嶼就算插科打諢也是透著一股真誠。周雨好幾次都差點被他騙了。比如被李凌白綁架那次,靳嶼哥讓那位AK47大哥不要碰他的燈籠鬚鬚的語氣,聽著是開玩笑,但其實是格外的誠摯。
也是,涉及到姐姐的事情,他從來不開玩笑。說來也很奇怪,周雨見過很多外表比靳嶼哥更有男人味的男人,腹肌賁張,胸肌健碩,青筋脈絡誇張地凸在皮膚表面外,看著很有安全感,一拳能打死兩個他。可都沒有李靳嶼這個長得像南韓偶像的男人,給人的安全感來得強。
周雨感天動地地想,就算冒著被靳嶼哥打的風險,還是得告訴姐姐一些事。
「葉濛姐。「周雨鼓足勇氣開口。
葉濛其實已經有點心不在焉了,喝著水,滿腦子,是李靳嶼方才解了襯衫扣靠在牆上的樣子,她有些漫不經心地嗯了聲。
周雨鄭重其事的表情,讓葉濛也下意識收了些心,準備放下手中的杯子洗耳恭聽,卻只聽他緩緩開口說:「其實那天在廁所,他沒對馬猴做什麼,他好幾次想動手的,最後都忍住了。他說他怕你不高興,怕你生氣,怕你不理他。」
葉濛端著杯子沒動,整個人狠狠一怔。
月色安靜無聲地鋪在地上,好像透著世俗的平靜。貓在牆頭叫著春。
周雨抬起眼皮悄悄瞥她一眼,觀察著她的神色,繼續道:「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馬猴那件事之後,你們不是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面。」
片刻後,葉濛的大腦稍稍恢復轉動:「嗯,他說他被他媽媽盯上了,讓我暫時別找他。」
周雨一本正經地重重點著頭,「對的,他確實被盯上了,還有一個原因他可能沒告訴你——那段時間他在看心理醫生。」
葉濛一愣,馬上放下手中的水杯:「什麼時候?」
「就是馬猴那件事,別,別緊張,現在好多了,」周雨搖搖頭,看著她說,「那天你倆在天台吵架,回家又和好了,但是第二天在你走之後,他想了很久,覺得還是自己的問題。他問我他是不是對你的事情太敏感了,」說到這,周雨苦笑:「說實話,那個時候我沒有像現在這麼了解他,我當時還是挺怕他的,我甚至還覺得他有時候有點霸道和幼稚。那段時間他就自己一個人吃藥看病,我覺得他挺可憐的,好像身邊也沒個理解他的人。」
所有人都覺得他幼稚,霸道,可沒有人嘗試著站在他的角度理解他,他一個自我封閉了五六年的人,能成熟穩重到哪裡去。
周雨越想越覺得靳嶼哥可憐,覺得自己要哭了,吸了吸鼻子看著窗外,那會兒雨停了,藤葛垂垂的牆頭,清淡的餘暉鋪灑著,藤葉隨風輕輕晃蕩,雨水順著樹葉的經絡緩緩往下滴落,地面濕濘洇暈,空氣難得清新乾淨。那隻常年偷看李靳嶼洗澡的小貓不知道什麼時候躥上了牆頭,悠悠的趴著,偶爾杵著兩隻前爪,伸了個攔腰,周雨看著那隻貓,小聲地說——
「葉濛姐,你別看我年紀小,但我也知道很多男人的想法,有些男人是善於哄騙女人的渣男,但是靳嶼哥絕對不是,他比他嘴上說得更愛你。如果他說他想你,那一定是他很想很想你,如果他說他想你想得快瘋了,你最好要馬上去見他,如果他說,他愛你——那你記得把這句話再乘上三千遍。」
–
那晚,李靳嶼這個澡洗了將近兩個小時,等他出來的時候,已經將近凌晨一點,周雨早已呼呼大睡。他的那些五彩斑斕的行李麻袋都整整齊齊的堆在門口,似乎是打算明天一早就走。葉濛還坐在沙發上邊看電影邊等他,手邊泡了兩桶泡麵都涼了,電視機屏幕幽藍色的光照在她身上,看著神采奕奕,還挺精神。
李靳嶼頭髮還沒吹,濕漉漉、亂糟糟的堆在頭頂。他一身寬鬆黑色運動服,寬鬆的長褲加上拉鏈拉到頂的運動上衣,不知道為什麼,葉濛有點想起在湖邊剛遇見他的那晚,好像也是這樣的打扮,有少年人的乾淨陽光,又莫名有種不容人侵犯的禁慾冷淡。其實看著很有味道,有點南韓偶像的感覺。他一邊用毛巾擦著頭髮,一邊走到葉濛身邊坐下,「不困?」
葉濛抱曲著兩條腿著靠在沙發上,仰頭看著他在自己身邊坐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發現這個男人洗完澡好像又白了一個度,有點奶白奶白的,她又心動了一下,心跳如撞鐘,輕輕地捏捏他的耳垂溫柔說:「你怎麼這麼久?」
李靳嶼仍由她捏著,他擦完頭髮,毛巾還掛在脖子上,沒回頭,弓著背坐在沙發上給自己點了支煙,慢條斯理地抽,手肘抵著膝蓋,目光盯著電視機陪她看電影,時不時撣下煙灰說:「沒,不小心在浴缸里睡著了。」
「今天怎麼想到用浴缸了。」
「剛發現有個按摩功能。」
葉濛轉身將他壓在沙發上,跨到他身上坐著玩他胸前的拉鏈:「帶按摩的?啊,你怎麼不叫我。一起啊。我最近做蛋糕做的肩頸好酸。」
李靳嶼往後靠,怕燙到她,下意識抬起夾著煙的手,整個人仰在沙發上,下巴一抬,示意她把茶几上的煙灰缸拿過來,然後放在他身旁的轉角矮几上,他側頭撣著煙灰懶洋洋地說,「你別泡了,周雨用那個浴缸給那隻流浪貓洗過澡,我剛剛洗浴缸洗了快一個小時,你想泡明天我再訂一個?」
「洗乾淨不就行了,你都泡了,我為什麼不能泡。」
李靳嶼不說話,垂著眼皮,神情淡淡地撣著煙灰,葉濛在一個電石火光之間突然反應過來,某天早晨他倆在廁所的時候,周雨那個光禿禿躺在浴缸里的腦袋。
「好吧,你再訂一個。」葉濛說。
「嗯。」
然後無話,屋內外都很安靜,依稀能聽見廁所里水聲滴答滴答。氣氛像是嗞嗞響的星火,慢慢在升溫。兩人視線糾纏,深沉火熱地碾著彼此,葉濛如臨深淵,渾身毛孔都在顫慄,他在摸她。這種李靳嶼式的半吊子調/情,讓葉濛從心尖一直麻到腳尖,腳趾忍不住蜷起。李靳嶼一隻手夾著煙,另只手從她胸口的襯衣里摸進去,一一挑開,露出眼熟的黑色蕾絲薄布料,他甚至非常欠扁地拎起來彈了下。
葉濛有些惱地捂住胸口,「幹嘛呢。」
他笑了下,另只手撣著煙灰說,「這是買了幾件?好像就沒見你換過?」
換做平時葉濛肯定毫不留情地上手揍他,但今天無論他做什麼,她都沒辦法對他生氣了,不光是感動於周雨那些話,是知道他心情不太好,連說話都弔兒郎當的,是壓著火的。
「你看膩了?」
他把玩著,居然還老實地點點頭,「有點。」
葉濛跨坐在他身上幽怨地看著他:「……」
李靳嶼大剌剌地仰在沙發上,頸托著,幾乎是看到天花板的弧度,他將煙遞到嘴邊抽了口,眼神垂著,是一直看著她的,半笑不笑地慢悠悠吐了個煙圈出來,然後一手夾著煙擱在沙發扶手上,一手居然從她解開的襯衫扣里穿進去,摸到她的腰順勢將她壓到自己身前,兩人鼻息貼著鼻息,低頭看她:「生氣了?」
「怎麼可能。」葉濛笑了下。
「我開玩笑的。」
「我有那麼容易生氣嗎?」
李靳嶼慢條斯理地抽著煙,眼神看著她,手上還在繼續,輕重不一地,沒說話。
葉濛受不住被他這麼摸,低頭含住他的喉結,那戳人的骨感抵上她的舌尖,心頭又是一陣麻麻的,她是第一次發現,『想』這件事,並不是遙隔千里,即使在他懷裡,她仍是想李靳嶼想得發瘋,悶悶地出聲詢問他:「你累么?」
李靳嶼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低頭看她:「還行。」眼神同她心照不宣對視一眼。
他人懶散地靠在沙發上,運動服拉鏈已經被她拉開,裡頭什麼都沒穿,胸肌,腹肌丘壑分明,一覽無餘,還有那條性感分明的人魚線,他褲子拉得有點低,人魚線幾乎完整地暴露在她面前,性感又張狂。隱隱能看見——
葉濛腦子嗡嗡然一炸,卻聽他又補了句。
「不過家裡沒套。明天?」
葉濛二話不說堵住他的嘴,舌尖滑進去。彼時時針走向一點半,客廳里的電視已經被關掉了,取而代之得是密密的激烈接吻聲以及唾液交換聲。月光穿過疏疏密密的樹梢,在客廳的落地窗外落下斑駁的光影,直到那燈一關,那牆頭另一端的狂風暴雨亦或者是春和景明都統統與他們無關了,至死沉溺在彼此給的溫存里。
隔壁屋,周雨似乎聽見了細微的聲響,渾若未覺地翻了個身,揉揉眼睛繼續睡。
兩人糾纏在沙發上,李靳嶼溫熱的氣息貼在她耳邊,有些紊亂,葉濛心跳是前所未有的快和猛烈,帶著明目張胆的刺激。窗外的樹葉水都快瀝幹了,底下留下一灘洇濕的痕迹,牆頭垂著的葉片在綿綿細雨的洗滌過後,似乎變得更加飽滿和鮮嫩。
因為夜裡格外靜謐,落針可聞,兩人的接吻聲響變得格外纏綿和曖昧,別說李靳嶼,連葉濛聽在耳朵里都覺得他倆有點如饑似渴。可此刻,她只想這麼吻他,用盡她全部的力氣。
李靳嶼整個耳根都是紅的,葉濛伏在他身上,迫使他仰著頭同她密密接吻,她甚至還停下來坐在他身上,李靳嶼靠在沙發上,眼神隱忍深沉地地看著她喝了一口水,直到葉濛低頭含住他的唇給緩緩喂進去,然後又停下來,看著李靳嶼滾動的喉結,乖乖咽下去。她心跳瘋了一樣,整個人發燙,喃喃在他耳邊問:「好喝嗎?」
「嗯。」李靳嶼這種時候都乖得不行。
葉濛受不了他這一副任她蹂/躪、欺負的病嬌樣,心跳如撞鐘,惶惶憧憧,大腦里流轉著嗡嗡響的餘韻,心尖發著麻。她捧住他的臉,嗓子都啞了:「還喝嗎?酒櫃里還有酒。」
「好。」
他眼神暗沉,壓抑,卻還乾淨清澈,好像牆頭那月光,背後壓著狂風暴雨。
餵了兩杯酒之後,兩人身上簡直是摩擦的火球,葉濛覺得自己要著了。血液在身體里瘋狂地衝撞著,她飽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慢慢從李靳嶼身上爬下去,直接跪在他兩腿之間,抽開他的運動褲繩,李靳嶼驀然一怔,才察覺到她要做什麼,下意識拿手捏住她的下巴,嗓音暗啞,「幹嘛你?瘋了?」
葉濛拍他手:「撒手,讓我試試。」
李靳嶼捏著她的下巴不肯撒手,力道反而又重了,迫使她抬起頭,「你給我起來。」
葉濛發現他其實是害羞,耳根紅得不像話,「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你確定你不要?」
「……為什麼突然?」他眼睛紅紅地低頭看著她,眼神明明是興奮的。
她一邊解開他的運動褲,一邊說:「不是突然,是聽人說,有些男孩十幾歲就感受過了,我就挺難過的,我的寶貝,十幾歲還沒女朋友,還被一個人丟在美國。」
李靳嶼鬆了手,敞著腿,靠在沙發上,有些心虛地別開頭,好像有點賣慘過頭了。葉濛不會以為他在美國也是個寫作業寫出老繭的乖乖仔吧?那可就誤會太大了。美國開放式教育,課外活動時間遠遠多過課堂的授課,他大多時候,都跟那些不良少年在混,抽煙喝酒打架。
他想說:「我在美國…其實還……」其實還挺不錯的,現在都還偶爾懷念那邊的威士忌。
李靳嶼是打算實話實說的。
誰知道,葉濛已經有了動作,極盡溫柔,她甚至還抬眼看著他,說不出的春情,還不忘回應他的話:「嗯?」
那一瞬間,李靳嶼後脊背發麻,全身的神經好像在那一瞬間瘋狂跳起來,貼著他的頭皮和心跳。
操。去他媽的。
「其實還挺慘的,」李靳嶼仰著腦袋靠回到沙發上,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看著天花板嘆了口氣,「剛去的時候其實英文不太好,買個三明治都磕磣,也不願意跟人交流,有時候就一個三明治吃三天。」
神他媽一個三明治吃三天,剛去的時候英文雖不如現在這麼好,但好歹在一眾中國學生中算是脫穎而出,連校長都對他讚不絕口,怕他不習慣當地的飲食,還特地給他介紹了幾家價美物廉的中餐館。而且,當時那個學校中國人非常多,北京就有幫孩子,男男女女都有,因為確實也吃不慣當地的菜,好在那時候有個寄宿家庭的媽媽願意給他們做飯,他們那伙人便每月交一筆錢給她,吃得倍飽。
三明治,不存在的。
「你怎麼這麼可憐。」葉濛深信不疑。
「沒事,都過去了,」他不要臉道,隨之悶哼,「輕點。」
……
周雨是一覺睡到天亮的,壓根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只是早上起來的時候,發現客廳的沙發有點亂,他還納悶昨天睡前不是剛收拾過么,怎麼又給弄亂了。葉濛跟李靳嶼也已經起來了,他的那位酷似南韓偶像的靳嶼哥,此刻正頂著一頭凌亂的頭髮靠在廁所門口,閉著眼睛,後腦勺仰頂著靠在牆上,裡頭是寬鬆的睡衣睡褲,外頭囫圇罩著件襯衫,敞開著。顯然是一副還沒睡醒被人強拽起來的樣子。廁所門關著,應該是葉濛姐在裡面。
這倆是大早上起來秀恩愛?上個廁所都要老公在外頭守著嗎?
嘖嘖。
「靳嶼哥。」周雨乖乖打了聲招呼。
李靳嶼懶洋洋地嗯了聲,睜眼,表情倒也冷淡,問他:「上廁所?」
周雨忙說,「不,我出去買個早餐,葉濛姐要吃什麼,我記得她是南方人,應該喜歡吃豆漿?」
李靳嶼看了眼門裡頭,手插褲兜里,真想了想說:「買點別的吧,她今天應該喝不了豆漿。」
周雨啊了聲,「那酸奶?她不舒服么?酸奶可以解解膩。」
「也不要,」李靳嶼說,「買碗黑米粥吧,別買白的。」
「好,別買白的,別買白的。」周雨碎碎念著,糊裡糊塗地走了。沒多會兒,廁所門開了,葉濛有些虛脫地靠在門口,臉貼著門框,李靳嶼側過身,拿肩頂著牆,雙手抄在兜里,低頭瞧著她,笑著:「還難受?」
葉濛點點頭,掀著眼皮有點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昨晚喝了酒沒感覺,不知道為什麼早上起來就……突然……覺得反胃?」
「誰要你吞下去的。」李靳嶼笑得不行。
葉濛瞧他一會兒,看他一副老神在在、置身事外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撅著嘴湊上去,「寶貝,親下。」
他頭後仰,表情嫌棄地躲開:「不要,我也覺得噁心。」
葉濛炸毛,「李靳嶼,你自己的東西!」
李靳嶼絲毫不為所動,甚至坦坦然地點點頭,一副隨你怎麼說的樣子,他說不要就是不要,「嗯,不要,不親,你今天別碰我,謝謝姐姐。」
「……」
第二天一早,周雨一刻也沒耽擱,叫了貨運準備把行李先運走,李靳嶼和葉濛兩人坐在開放式的廚房餐廳里,姿態差不多懶散地靠著,面前各擺著一碗黑米粥,葉濛好像沒什麼胃口,有一口沒一口地沒怎麼吃,拿著李靳嶼的手機在刷微博,李靳嶼則吃了一半,靠在椅子上,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閑天,大致就是告訴他,北京有哪些小衚衕巷裡的東西正宗好吃還便宜,哪些是專門騙外地人的。
「你要實在不知道吃什麼,就去牛街,那邊差不多都是老北京。」他說。
「好,記住了。」
「不過約女孩子還是盡量下館子,紳士點。」
「好!」
葉濛剝著雞蛋,頭也不抬地插嘴說:「寶貝,給我抽張紙。」
李靳嶼抽著煙,很不要臉皮地冷淡說:「沒了。昨晚用完了。」
「……」
「對了,方雅恩又結婚了。」葉濛想起來說。
「厲害。」
葉濛把雞蛋塞嘴裡,語氣囫圇,倒也聽出超級羨慕:「真的,也是個弟弟,聽說這次這個真的超難泡。」
「我是不是太好泡了?」李靳嶼突然覺得,靠在椅子上,斜眼睨著她。
「……」
葉濛半口雞蛋噎在嘴裡。
一個很平靜的早晨,窗外蟬鳴,金燦燦的光落在地上,萬物都遼闊分明,愛恨也變得浪漫而明朗,所有的情緒似乎都消散在這些細枝末節里。
周雨離開的時候,悄悄替他們關上門。
其實那次在車上,周雨以為靳嶼哥怎麼也得是個含著金湯勺出生養在城堡里的金貴小少爺,根據他以往的經驗來說,這樣的男人,長得越極品,越有錢,性格越差,什麼話臟,什麼話侮辱人,就撿什麼話說,至少他們學校當時的富二代就是這樣。然而他沒想到,李靳嶼比另外兩位富家小開更隨和,更好說話。他甚至主動問他跟姐姐是怎麼認識的,他身上沒有那種人情世故的老道,就是透著一種萬物不喜的孑然和冷淡,但跟他聊天,便會知道,他隨性又禮貌,當得起少爺,沉得下平庸。真真是人間第一流。
其實那天他們在車上聊了很多,靳嶼哥還告訴他北京哪裡的豆汁最好喝,哪家豆腐蛋糕最正宗,還挺真誠地勸他,吃北京烤鴨千萬不要去全聚德。
再見啦,人間第一流。
再見啦,葉濛姐。
山水迢迢,我們把所有的理想和熱愛都寫進風裡。
祝艷陽都漂亮,雲層都高飛,小鳥都自由,星河都遼闊,燈火長明,未來的每一天,都浪漫至死。
「李靳嶼,我有多愛你,這個世界就有多愛你。」——葉濛。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