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宴爽憤怒的聲音在怪石陣中迴響,哪知阿音的神情比她更驚訝。
「當初華姝上大澤山求遮天傘相助,我親口聽她說是你們鷹族為了搶奪北海洞天福地,這百年來兩族才會一直爭鬥不休。」
「胡說八道。」宴爽面容冷峻,「我父王不過是讓他們打開無極洞的屏障讓我族進去查探一番,百年了他們一直都不同意,居然還說我鷹族覬覦她百鳥島的屬地,真是笑話。」
「無極洞?」阿音皺眉,「那是什麼地方?為何你們要入無極洞?孔雀王又為何不允?」
「無極洞在北海東北,是一處天地間自然形成的仙洞。本來也只是北海千萬洞天福地中的一處罷了。只是從百年前開始,我族便出現了一些離奇之事。」
「哦?什麼事?」阿音好奇。
「每隔上幾年,我族總會有靈力深厚的族人失蹤,我族全力尋找皆一無所獲。後來族內的二長老也不見了,父王大發雷霆,親自率領族人在北海尋找,才在無極洞附近查到了一絲二長老曾經出現過的靈力波動。可是無極洞是孔雀族的屬地,父王未免傷了兩族和氣,親自前往百鳥島向孔雀王說明此事,想入無極洞查個究竟。但華默連我父王見都未見便將他轟出島,我父王氣憤不過,便送上戰帖,這一戰就戰了百來年。」
宴爽眼底難掩氣憤,「當初我父王便將入無極洞的原因告訴過華默,哪知他竟然顛倒黑白,說我鷹族覬覦百鳥島的屬地,真是荒唐。」
「華默也算是一族之主,你們比鄰而居,鷹王親自上百鳥島懇求,照理說他不應該為難拒絕才是。」
宴爽哼了哼,「這個原因我倒是知道,他孔雀族在北海稱王稱霸慣了。一百多年前仙界的論仙之戰,我父王和孔雀王交手,給那孔雀王一點顏色,傷了他,自此我鷹族便與百鳥島交惡,再也未曾往來過。」
阿音聽到這裡,才算理順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孔雀一族和鷹族於北海比鄰而居,同為飛禽一族,本就算不上交好,在孔雀族早幾百年勢大的時候,想必做過不少頤指氣使的事。百多年前一場王者之戰,華默傷於宴丘之手,自此內丹受損,仙力修鍊上再難有寸進。在宴丘想入無極洞查明族人失蹤的懇求被拒絕下,兩族矛盾達到頂峰,這才生出了日後百年的事端。而華默並未向人言明鷹族開戰的真正理由,反而在外人的猜測下將鷹族搶奪屬地的罪名坐實。鷹族自古偏居北海一隅,族人皆性情孤傲,極少與外界往來,才讓謠言傳到至今。
其實說到底,兩族爭端百年,孰是孰非難以斷清。但孔雀一族隱藏鷹族開戰的真正理由,對鷹族欲加之罪,實在令人不齒。
想到去百鳥島提親的阿晉,阿音神情微肅。若真如宴爽所言,當日華姝在大澤山說的全是謊言,此女心術不正,阿晉斷不能娶。
「宴爽,你說的可是實話?」阿音眉宇一正,問。
「自然是實話。當初我父王送到百鳥島的戰帖上早已寫明,我鷹族若勝,只需入無極洞一探究竟即可,從未提出要分走他孔雀族的洞天福地。」
宴爽言語錚錚,神情坦然,不似說謊。
阿音信她說的是實話,鄭重道:「宴爽,當初我師兄以為是你們鷹族挑釁欺辱在先,才會將遮天傘借給華姝,並無偏幫百鳥島對付鷹族之意,還請你諒解。」
宴爽亦知本族人生性孤傲,少和各派仙府往來,才造成了今日的誤會。大澤山不是成心相幫百鳥島,對鷹族百利無一害,剛才阿玖又幫她拿到了碧血靈芝,她心底感激,自是願意將此事放下,遂道:「本就和你們無關,你們幫我採回碧血靈芝,借遮天傘給華姝的事就算了。」
她將碧血靈芝收好,「我們也算有緣分了,你們幫了我,就是我的朋友。阿音,你不是說入北海是為了尋人?你到底要找誰?」
阿音嘆了口氣,「我師兄古晉。」
「大澤山三尊之一?東華上神的三弟子?」宴爽驚訝道:「他來北海做什麼?」
見宴爽對阿晉的身份脫口而出,阿音後知後覺地才知道古晉如今也算是個名人了。她道:「我師兄代掌教師兄來百鳥島祝壽。」又頓了頓,沒好氣道:「順便求娶孔雀族的公主華姝。」
順便?順便?順便?
一旁的阿玖和宴爽被阿音這語氣這詞兒弄得哭笑不得。宴爽瞅了瞅阿音的臉色,故意道:「我看你師兄求親是真,拜壽是假吧,這明擺著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難怪他捨得把遮天傘借給華姝。」她邊說邊搖頭,「居然求娶華姝,你師兄的眼光還真是地道。」
阿音被宴爽幾句話堵得不行,卻反駁不得。古晉把華姝十年前在梧桐島上對他的恩惠記了十來年,這次心心念念入島求娶,豈是這麼容易打消念頭的。
「不過,你師兄古晉求娶華姝,你跟著來北海做什麼?」宴爽挑了挑眉問。
「當然是阻止他提親。」阿音回的忒爽快,「我師兄心思單純,為人良善,華姝那樣的性子怎會是他的良配。」
聽見「心思單純、為人良善」這幾個字,阿玖哼了一聲,簡直嗤之以鼻。古晉明明一肚子壞水又心思深沉,哪裡單純?哪裡良善了?
「喲,你倒是直接,我喜歡。」宴爽猛地靠近阿音的臉,眨了眨眼,「阿音,我陪你去百鳥島,把你師兄搶回來吧。」
鷹族公主笑得爽朗又狡黠,阿音眯了眯眼,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彈,「若是我師兄棄了和百鳥島的婚事,定是要帶著遮天傘回山。百鳥島失了大澤山的庇佑,又沒了神器。待十年休戰期一過,勢必難以抗衡鷹族……」阿音學著宴爽的樣子,也眨了眨眼,「是吧,宴爽公主。」
宴爽微微一怔,隨即大笑,這一笑,終於有了幾分惺惺相惜的意味。
「不愧是東華老上神的弟子,還真是半點心思都瞞不過你。」宴爽點頭,「我們鷹族和孔雀一族相爭已久,積怨亘深,輕易不可消弭。況且我族也不可能放棄入無極洞尋找失蹤的族人,我們向來不會求於他府做什麼主持公道的和稀泥事,待十年期滿我父王仙力恢復,定是要再入百鳥島一戰。幫你搶回你師兄就是在幫我們自己,這筆買賣做的不虧。」
不愧是鷹擊長空的善戰一族,這種形式手段也算是仙族裡的異類了。但阿音卻格外喜歡宴爽快意恩仇的性子,笑道:「好,別說,我如今還真就缺你這個助力了。」
她看了一眼天色,:「那我們現在出發吧,別誤了時辰。」
宴爽搖頭,「現在不行,我要回鷹族一趟把碧血靈芝給父王服下。反正孔雀王的壽宴還有三日,你們先跟我回鷹族玩上一兩日也不遲。」
說完,不待阿音反應,她化成金鷹猛地駝起了她,待轉了兩圈才想起落下了阿玖。她嘎嘎大笑兩聲,把化成小狐的阿玖叼在嘴裡朝空中飛去。
與此同時,常沁從妖界二重天的靜幽山悄然而出,一路朝三重天的紫月山而去。
也不知道是什麼緣分,靜幽山至紫月山的路程,正好經過羅剎地。
一百多年前仙妖兵戈雖止,但兩界依舊水火不容。森簡接任妖皇之位長居重紫殿,二皇子森羽便戍守於仙妖邊境的羅剎地,一直和景陽兩軍對壘,百年未曾離開。
常沁一路星夜兼程,但卻在離羅剎地的上空停了下來。
她有心迴避,這兩百多年來,除了先皇戰亡時祭堂的一面,他和森羽竟從未再見過。
都說仙妖神魔壽命亘古,豈知歲月長久,才是真正的悲涼。
常沁朝羅剎地下方妖兵陣營中的幟紅帥營望了一眼,掩住眼中的孤寂,朝三重天而去。
羅剎地帥營外,一身將袍的森羽負手而立,常沁飛走的那一瞬,他似有所感,倏然回首望,眼中卻只落滿一片孤寞的夜空。
森羽輕輕嘆了口氣,摩挲著身旁的日月長戟。
這把兵器是當年和常沁並肩而戰時她所贈,萬年之後,他一人獨行,長戟猶在,伊人卻早已消散。
不知有生之年,常沁能否原諒他,願意與他一見?
常沁停留的地方在她離去後突然出現了一陣黑霧。黑霧繚繞,霧中的人影瞧不真切,只定定望了帥營下的森羽片刻便倏然消失了。
往事襲上心頭,難免動搖心性。常沁離開羅剎地往北而行,一路都有些晃神,途徑三重天結界處的幽冥山時她停住了腳步。
「是誰?給本王滾出來!」常沁冷喝一聲,望向夜空中一處。
一道陰森幽冷的聲音響起,帶著漫不經心的調笑:「居然能發現本尊,不愧是妖界讓人聞風喪膽的戰神,威名赫赫的狐王常沁啊。」
一道黑煙出現在常沁前方不遠處,黑煙中的人背對而立,只看得到她曼妙妖嬈的身姿和滿身上下陰森詭譎的魔氣。
「魔物?」常沁眼底現出驚訝,掌心妖力悄悄凝聚。以她的妖力和見識,已經許久沒有生出此等忌憚之心了。古來魔物能化形成人的,皆已突破妖君巔峰擁有半神之力。
她神情肅穆,三界中何時出了一個能化形成人的魔物?這魔物又為何要攔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