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就在宴爽帶著青雲青衣等人助阿玖抵禦晉位上君的天劫時,華姝和御風回天宮處理瀾灃的後事,華默半路接了孔雀一族的消息,說是族中有事要處理,匆匆一人離了眾仙朝百鳥島而去。行了千米,見御風等人已走遠,折了個身朝大澤山的方向而去。
大澤山外,天雷密布,護山大陣盡數開啟,五彩仙光自長生殿外而出,將一道又一道天雷攔在山外。
九星燈在天雷的撞擊下風雨飄搖。
華默一路小心謹慎,悄悄落在山後不起眼的一處。等了片刻,陰風掃動,他倏然轉身,魔尊俏生生懸坐在他身後一顆枝幹上,笑得鬼魅而陰冷。
「我們不是說好了,最近不要見了,你還非跑回來見我做什麼?我這次以真身斬殺瀾灃,要是被那幫上仙發現,用那仙網來對付我,我應付起來可有些棘手。現在可是最關鍵的時候,我的魔力半點都耗損不得。」
十一位上仙布下的仙網已是半神巔峰,可聽魔尊這話,它顯然並未放在眼裡,顯然已有上神之力,但不知為何,它的名字並未出現在仙妖結界的擎天柱上。
正因如此,它藏在鴻奕體內,才沒被仙網發現。
「你不是說一切都安排妥當了?鴻奕會被他們找到,成為殺害瀾灃的兇手,但你沒告訴過我鴻奕只是區區一介下君,他如何殺的了瀾灃?你當仙界中人都是傻子不成?」華默怒意滿滿,「現在閑善和古晉已經幫他洗清了嫌疑,等天帝回來,以她和常沁的交情,一定會親自去狐族查明真相,到時候你的身份還能遮掩到幾時?」
魔尊絲毫未怒,嘴角微微上挑,漫不經心拂了拂髮絲,「那也要她找得到常沁才行。」
華默臉色一變,「你是說常沁……?」
見魔尊笑而不語,華默心底拂過一抹寒意,對這魔物更生忌憚。
「鴻奕的嫌疑已經洗清了,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誰說他的嫌疑洗清了,區區一個瀾灃算什麼?死十個瀾灃仙妖兩族也不會輕動兵戈。沒有鴻奕,我如何不動聲色地在大澤山引下妖雷毀掉九星燈。」
「你到底想做什麼?」
「怎麼?怕了?我還要謝謝你,若不是你引瀾灃去御宇殿,我又怎麼能在御宇殿的結界里避過御風和驚雷殺死他。不過瀾灃對你女兒倒是一片深情,到死都想著回無極殿和她成婚。」魔尊掩嘴輕笑,「嘖嘖,遇到了你這種老丈人,還真是可憐。」
華默被譏諷得眉頭緊皺,若不是這魔物說華姝有更好的姻緣在等著,他又怎麼會在大婚前助它殺死瀾灃,自毀一臂。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不肯告訴我那個比瀾灃更能振興百鳥島的人是誰?」
「急什麼,你很快就會知道了。」魔尊望向大澤山的方向,眼底晦暗莫名,「你將來的女婿,可是個了不得的人呢,我要給他準備一份永生難忘的大禮。」
華默循著它的目光望去,落在大澤山上空,倏然一驚。這魔物膽大妄為,該不會是想……
「你走吧,待一切塵埃落定,你就等著百鳥島成為仙界第一門吧!」
魔尊的聲音響起,待華默回過頭時,它已經消失在樹上,化為一道黑煙朝大澤山的方向而去了。
古晉抱著阿音一路入了妖界,落在紫月山外。未等碧波和三火出現,他的元神劍斬在山外天啟布下的陣法上,震起驚天怒吼,驚動了紫月大殿里的碧波和三火。
三火打開護山陣法,古晉御劍而入,直朝紫月大殿而來。
碧波感覺到古晉的氣息,頭一回沒撒著歡兒去迎他的小神君,眉角皺成了一個小老頭兒,腳底抹了油就準備逃。
三火瞧出他的小九九,一把捏住他的衣領提溜起來,和他對視。
「碧波,你家小神君來了,你跑什麼?」
碧波使著勁掙扎,臉紅成一團,「快放我下來,我不能見阿晉!」
三火挑了挑眉,「你到底做什麼虧心事了?怕成這樣?」
「都說了快放我下來!」碧波兩隻腿懸空,平日里人五人六使喚著妖龍的苦力,這時卻怨得不行,心裡使勁埋汰這妖龍吃啥長大的,一雙手跟鐵鉗子似的甩都甩不開。
碧波還在這鼓著勁跟三火較勁,古晉已經飛進了大殿。三火見討債的正主來了,施施然把碧波放下站在一旁看熱鬧。
碧波雙腳一落地轉身,就瞧見了一臉冷沉的古晉和他背上似沒了氣息的阿音。他別過眼,不敢看面前的人。
古晉一見他這慫樣,便知他定是說了謊話,心底更怒,也不含糊,直接把碎掉的元神丹朝碧波扔去,「這就是你說的元神丹?」
碧波手忙腳亂接住,吶吶著不知道說什麼好:「阿啟,我、我……」
「我是有多信你,才會把阿音的命交到你手上。」古晉冷冷開口:「整整三個月,我每日煉製元神丹,甚至祭了一半仙力,最後一刻才知道你在騙我。」他望向碧波,「碧波,煉製元神丹到底還差什麼,告訴我?」
古晉每說一句,碧波的頭就低一分,但他仍舊抱著元神丹碎片杵在那,寧願承受古晉的怒火,也一句都不肯開口。
古晉瞧他這模樣,就要上前強行逼碧波開口。
一旁的三火越過他,朝他搖了搖頭,走到碧波面前,強行把碧波的頭扳起來。
水凝神獸眼眶通紅,嘴唇顫抖著咬得死緊,眼中滿是委屈。
三火嘆了口氣,胡亂在他臉上揉了揉,悄悄把他眼中快溢出來的眼淚擦去,溫聲道:「我知道你不說一定有不說的理由。但這關乎阿音的性命,無論真相是什麼,要失去什麼,會發生什麼,阿啟都應該自己做主。碧波,他長大了,可以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了。」
聽見三火的話,古晉朝碧波看去,沒了冷色,只有懇求。
「碧波,阿音對我很重要,和父神、母神、紫毛大叔、鳳染姑姑、你,一樣重要。」他緩緩開口,緊了緊背上已經漸漸冰冷的身體,露出無法掩飾的惶恐和痛苦:「幫我救救她。」
碧波不忍再看,終於開了口:「阿啟,我以為你尋不到萬年妖獸的內丹就會放棄,我沒想到你會真的去煉化神丹。我沒騙你,我們族裡真的有化神丹,從來沒有人煉成過是因為沒有人能拿到最後一樣藥引。」
「最後一樣藥引是什麼?」古晉屏了呼吸,問。
到底是什麼東西比瑤池神露、崑崙雪蓮和萬年妖獸內丹更難尋到?
「弒神花種,只有九幽煉獄裡的弒神花種才能煉成真正的元神丹。但弒神花能吞噬一切上神以下的生物,就算你是真神之子,你入九幽煉獄取弒神花種,也會死在裡面!」
碧波望著古晉,眼眶泛紅。阿音是他族中最後一脈,他自然珍視阿音的性命,可對他而言,他自小看著長大的元啟更重要。
大殿里落針可聞,知道真相的古晉終於明白了碧波為何說謊。碧波想保護他,所以選擇了犧牲阿音。
碧波沒有錯,錯的是他,如果不是他當年在梧桐島鑄下大錯,阿音不會因為她損了一半壽元,所有人都不會被逼到今天這一步。
古晉嘆了口氣,朝三火看去,「龍君,不到最後一刻我不會放棄,請你打開九幽煉獄,我要去拿弒神花種。」
三火眉頭皺起,碧波更是衝到他面前拉住他,「阿啟,你別去,來不及了,就算你現在拿回弒神花種,也不夠時間煉成化神丹,更何況以你的仙力,連弒神花的身都近不了,又怎麼能殺了弒神花拿回花種?」
「無論有多難,我都要去。」阿晉在碧波頭上怕了拍,「阿音是因為我才會變成今天這樣的。」
他頓了頓,終是在自小陪著他長大的碧波面前露出了悲慟的神色。
「我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當年父神寧願母神怨他,也不願意說出真相,因為太難了。」古晉聲音哽咽,「眼睜睜看著最愛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實在太難了。碧波,如果阿音不在了,我不知道該怎麼撐下去。」
碧波愣愣看著哽咽難言的古晉,終於明白了元啟對阿音的感情,一時又後悔又自責,他伸了伸手,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的小神君。
他們心裡明白,古晉根本拿不回弒神花種,就算拿回了弒神花種,也沒有時間來重新煉製一顆化神丹。
阿音她,活不過來了,可古晉卻甘願陪著她一起死。
碧波鬆開古晉的手,站到一旁,不再勸他。
古晉把阿音在偏殿安置好,去了後殿小院。那裡是九幽煉獄的結界入口,三火打開了九幽煉獄的入口,和碧波在入口處等他。
紫色光柱內魔獸的咆哮聲若隱若現,危險而兇惡的氣息自入口處逸出,碧波一張臉垮的不行,眼睜睜看著古晉神情坦然地走向了光柱。
古晉踏進光柱的那一瞬,一道渾厚的定身咒毫無預兆地落在他身上,這定身咒乃半神巔峰使出,古晉絲毫沒有抵抗之力。
「阿啟!」碧波一聲驚呼,就看見杵在一旁做了半天石像的三火把古晉從光柱里提溜了出來。
「龍君?」古晉雖然不能動,但能說話。
「小神君,你身上的混沌之力封著,連個上君都打不過,進去拿梧桐樹心也就算了,去惹弒神花,怕是連渣子都剩不下,碧波雖然又蠢又多事,倒也沒說錯。」三火笑了笑,「還是老龍我去吧。」
「三火!」碧波頭一次沒計較三火埋汰他,臉上露出一抹驚喜,隨即又滿是擔心,嚷嚷著:「可你也只是半神巔峰,一樣打不過弒神花!」
三火英俊的臉上露出一抹無奈,橫瞥了碧波一眼,「還不是你惹出來的事,我不去誰去。」
他從碧波手中順手拿了那堆元神丹碎片。
碧波吶吶地不出聲了,古晉卻不願三火代替他去犯險。
「龍君……」
「小神君,我意已決。就算打不過弒神花,我還能全身而退,你進去了真要出點什麼事兒,老龍我將來怎麼跟上古真神和天啟真神交代?」三火頓了頓,重又開口,眼底拂過些許緬懷,「當年我受了白玦真神大恩,尚未報答,真神就殉世了,此乃我平生之憾。再說,蒼穹之境里,老龍我還抱過你呢。」
一百多年前的蒼穹之境,尚是孩童的元啟曾和三火相處過一些時日,時光流轉,想不到百年之後,他們會有這般際遇。
三火說完,轉身進了九幽煉獄,紫色的光柱在他身後緩緩關閉。
後知後覺的碧波突然開口:「等一等,三火,你帶著我的寶貝去!」
但已經來不及,三火走進九幽煉獄的一瞬,古晉身上的定身咒被解開。
碧波正好撲到三火消失的地方,他舉著從乾坤袋裡掏出的各種丹藥,扁著嘴一臉後悔。
「阿啟。」碧波蹲在地上,平日里無比寶貝的丹藥滾了一地,他嚎啕大哭,說不出的後悔和歉疚,「都是我不好,他就要晉陞了,我還假裝不知道,讓他代替你去拿弒神花。嗚嗚嗚嗚嗚嗚……」
古晉一聽愣住,眼底露出意外和擔憂,「你說什麼?龍君就要晉陞為神了?」
碧波點頭,抹了一把鼻涕,「他已經可以化神了,但要是這次被弒神花所傷,損了神力,怕是又要等個幾千年了。」
古晉望向三火消失的方向,重重嘆了口氣。
與此同時,大澤山上空,阿玖晉為上君的四十九道天雷,只剩下最後三道。
一眾大澤山弟子早已仙力耗盡,盤腿坐在長生殿外恢復仙力,唯有宴爽,始終立在眾弟子和長生殿前不退半分。
她早已被逼得幻化出一雙鎏金羽翅,以血肉仙體生生扛著一道道降下的天雷。
誰都不知道,這個一時起意跟著阿音和古晉來大澤山玩耍的鷹族公主,會以性命踐著對古晉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