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那隻水凝獸放走了鴻奕也只是個剔仙骨除仙籍的罪,滿三界都知道元啟想保住他那師妹,鴻奕又怎會不知?」華默對青漓的話並不信。
「陛下這就不知道了,鴻奕可是對那隻水凝獸情根深種,那水凝獸又是為了他才會被處以剔骨之刑,他如今已經是妖皇,難道還會眼睜睜看著那水凝獸遭這種大罪?再說要是他知道行刑的是華殊公主,就更不會坐視不管了。」青漓看著孔雀王笑得意味深長。
「殊兒?你把殊兒扯進來做什麼?她並不知道我們暗中合作,不要讓她知道太多。」華默皺眉。
華殊到底年輕,沉不住氣,若是孔雀族和魔族合作之事被三界所知,那孔雀一族在仙界將再無立足之地。
見華默的模樣,青漓眼中拂過一抹不屑,為了讓森羽和鴻奕確信森鴻是死於仙族之手,華默不僅帶出了御風的仙劍,更是以仙力偷襲森鴻,在他身上留下的仙氣,如今倒是撇清得厲害。
但她需要華默,只得耐著性子道:「在鴻奕心裡,要是元啟真有本事,就不會把他師妹剔仙骨除仙籍了。況且華殊公主一直以為鴻奕是殺死瀾灃的人,阿音放走了她的殺夫仇人,若是她行刑,你覺得鴻奕會怎麼想?」
華默沉默,半晌道:「你想讓我把殊兒行刑的消息傳到妖界去?」
青漓讚許地點頭,「不愧是華默陛下,鴻奕只有從仙人口中知道阿音性命不保,才會毫不遲疑地發兵仙界。」見華默面帶遲疑,青漓聲音低了低,帶了一絲蠱惑,「華默陛下,仙界不亂,孔雀一族怎麼會有出人頭地的時候呢?鳳族自百年前的戰役後不再介入仙妖之戰,只要妖界來襲時孔雀一族身先士卒,立下戰功,你們自是不必再居於鳳族之下。」
「你的魔族大軍,究竟什麼時候才能破開九幽煉獄,重現世間?」華默微微遲疑,問道。
當初他之所以答應和青漓聯手,除了青漓的魔功可以助他重塑妖丹外,便是她許諾將九幽煉獄中的魔獸召喚而出,兩人共馭三界。七萬年前那場魔獸之亂,就連上古界眾神都無法輕易平亂,華默真正覬覦的是青漓駕馭九幽煉獄裡那些上古魔獸和凶獸的方法,他堅信一定有某種特別的原因才能馭駛這些魔物,否則就算以青漓上神巔峰的實力,也絕對無法將讓整個神界都忌憚的煉獄之物納入麾下。但如今百年過去,九幽煉獄的魔物還沒有現身的跡象,華默終於忍不住,在仙妖之爭的關鍵時候問了出來。
青漓眼眸一眨,「陛下急什麼,九幽煉獄的大門有天啟的法印封著,以我現在的力量,還無法破開封印,只要仙妖之戰一起,我自有辦法。」
華默只是她利用的人,神秘莫測的玄一是青漓最大的依仗,她豈能讓華默知道玄一的存在。
見青漓避而不談,華默目光一暗,但如今顯然不是追問的好時機,他忍住心底的不悅,道:「你放心,我自有辦法讓鴻奕知道是殊兒行刑。」
青漓見他答應,面色微緩,「我相信陛下,不過做戲要做全,以防萬一,我得去天冢一趟,只有公主真的允了這事兒,鴻奕才會深信不疑。」
她話音落定,化為一縷黑煙,消失在偏殿里。
天山天冢,華殊立在瀾灃墓前,眼底仍有哀慟。
瀾灃死前那一眼始終在她眼中揮之不去。她撫上瀾灃的碑石,聲音又冷又恨。
「你放心,那隻水凝獸敢放走害死你的妖狐,我一定會讓她付出代價,受到懲罰。」
天冢里冷風拂過,似有應答,似是無奈,可惜仇怨入心的華殊,什麼都聽不見。
天冢外,青漓悄然而立,她看著孤孑一身的華殊,彷彿像是看到了當年被森羽所背棄、被世人唾罵的自己。同樣的怨,同樣的恨。
因為不甘,她才會利用天啟的神力從九幽煉獄中盜出弒神花,因為恨,她才會拼著最後一口氣走到玄一面前,為自己求了一身魔力。
當初玄一賜她魔力,也給予了她破開九幽煉獄封印的能力。但這種能力僅限於她,其他魔獸凶獸仍然只能留在暗無天日的九幽煉獄之中。她曾向玄一允諾,只要她能以一己之力挑起仙妖之戰,玄一就會打開九幽煉獄的封印,讓魔族重現世間。
她潛心籌划了百年,本來是想利用孔雀王對鷹族的仇恨和對鳳族的嫉妒,挑起仙族內鬥,然後再利用鴻奕體內的魔氣將其控制屠殺仙人以挑起兩族戰爭。哪知元啟橫空出世,竟闖入煉獄帶走了鴻奕,還和瀾灃交好。他身份特殊,又是大澤山的弟子,自青漓得知元啟身份的那一日起,她就改變了原來的想法。她不僅要讓元啟受師門盡喪之苦,還要他親手毀了自己的父親用性命換來的三界和平。她要讓上古看看,所謂的神之子,也不過是個感情用事的懦弱之人,更是讓三界大亂的始作俑者。
所有的一切都按照她的想法進行,隨著瀾灃和妖皇慘死、大澤山滅亡,仙妖兩族如今已經勢同水火,只要她再推上一把,逼鴻奕出兵仙界,那她當年對玄一的承諾便已完成。到時候她就可以獲得更強大的魔力,帶著九幽煉獄裡的魔獸重臨三界,和上古界的眾神分庭抗禮,成為亘古以來最強大的魔,不受神的管束。等到了那一日,她一定會走到森羽面前讓他知道他當年棄之不要的,已經成為三界最尊榮的主宰,而他一心深愛和看重的常沁,早已經變成……
青漓思緒之間,華殊已從天冢走出,她看見青漓神色一變,朝四周望見空無一人才鬆了口氣。
為了壯大孔雀一族,她當年受了青漓不少神丹神葯,她暗中將仙界之事透露給她,但她並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和魔族有牽連。
「魔尊,你怎麼會在這兒?」
華殊一靠近青漓便回神了,見華殊一臉凝重,她挑了挑眉,「不用擔心,以我的魔力,就算是御風也發現不了我。」
這話倒是不假,但華殊道:「魔尊還是快些離去,如今元啟神君已經化神,他要是回來,必能發現你在這。」
青漓聞言笑了起來,「怎麼,公主是怕元啟發現你和魔族有勾結?」她頓了頓,眼底露出一絲深意,「想不到公主如此在意元啟的感受。」
見華殊神色一僵,青漓不再多說,道:「公主放心,我來天宮是為了公主,等我說完要說的話,馬上就走。」
華殊臉上露出一抹狐疑,「為了我?」
「聽說再過幾日,便是元啟那師妹的受刑之期?」
華殊臉色一冷,「不過是一隻卑微的仙獸,得了東華上神的憐惜才能留在大澤山,什麼神君的師妹!」
這話中的怨憤和嫉妒一樣都不少,青漓自然聽得明白,「我還聽說,元啟如今未在天宮內。」
「魔尊到底想說什麼?」以華殊的聰明,自然明白青漓話中有話。
「鴻奕殺了公主的夫婿,那水凝獸大逆不道放走了他,放在旁人身上最輕也是輪迴之刑,可元啟卻一力保下了她,想必公主心中亦是不平。」
「元啟神君已經化神,他身份尊貴,連天宮四尊也對其敬重有加,他一心護下那水凝獸,縱使我心中不平,又能如何?」華殊憤憤道,顯然並不滿意只將阿音削骨逐仙籍。
「既是公主心中不憤,何不親手對那水凝獸用刑?」青漓笑了笑,建議道。見華殊一愣,她壓低了聲音:「元啟並不在天宮,剔骨之刑可輕可重,公主本就不諳於此,就算行刑之中出了事,也是那水凝獸自己體弱,受不住罷了,和公主又有什麼干係呢?」
華殊神色一變,「你是想讓我,不行,她畢竟是元啟神君看重的人,我要是動了她,將來神君回來……」
「噓。」青漓伸出手在嘴上觸了觸,「就是因為她是元啟看重的人,她才不能活。」她露出頗有深意的笑容,「難道公主忘了自己當初為什麼會挑中瀾灃上君?公主可要明白,瀾灃上君已經死了,如今天宮裡最前途無量的那位可是元啟……」
「魔尊,瀾灃屍骨未寒,我從未想過……」身後的天冢里還埋著瀾灃,華殊縱使再戀戰權勢,也沒有想過現在和元啟有什麼糾葛。
「現在所想可不代表將來,仙人壽命可是千年萬年那般長久,誰能說得准將來會發生什麼呢?」青漓打斷華殊的話,「若是公主將來有想鳳臨天下的一日,元啟身邊就絕對不能有一個青梅竹馬情深意重的小師妹。公主自己好好定奪吧,本尊就不多言了。」
青漓話音落定,見華殊沉默,知道自己的話被她聽了進去,留下一陣鬼魅的笑聲化為黑煙消失了,只留下華殊怔怔立在原地。
許久,華殊迴轉頭望了天冢一眼,那裡瀾灃的墓碑冰冷而孤獨。
「你已經不在了啊。」她嘆息的聲音輕輕響起,「以後,再也沒有人願意護著我了。」
妖族本就以虎族和狐族勢大,雖然森鴻驟然而逝,但鴻奕以十尾天狐之身晉神,又有森羽的擁護,不過短短數日,他便坐穩了妖皇之位。
此時鴻奕立於玄晶宮主殿,身著絳紫皇袍,眉目俊美,目光深沉,早已不再是當年和古晉鬥嘴耍狠和阿音玩鬧逗樂的模樣了。
他望向天宮的方向,神情冷凝。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森鴻的死,但森鴻身上的傷口裡確實有仙氣攻擊的痕迹,他身上又插著瀾灃的仙劍,死於仙族之手毋庸置疑。
森鴻已是上神,要誅殺他,又豈是一個御風能做到鴻奕和森羽曾見識過仙界那十二位上仙合力祭出的仙網,那仙網的力量並不比上神低,要殺死森鴻並非不可能。
森羽一心認定是仙界上仙合力而為,證據確鑿,鴻奕並不能反駁。只是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他受了森羽救命之恩,如今又身為妖皇,若是證據確鑿下不能為森鴻討回公道,妖族上下勢必寒心。
以鴻奕和森羽的性子,學不來仙族隱忍的那一套,在妖界大位定下後,兩人便決定出兵天宮,拿回御風,為森鴻討一個公道。仙妖結界處守有仙族大軍,是以兩人從一開始便沒想過從結界而入,調遣妖兵去交界處只是權宜之計,用來迷惑仙族,反而天階盡頭的羅剎地是仙族守軍最薄弱的地方。那裡除了一個昔日的仙族大皇子景陽,並沒有多少上仙在此,只要破開羅剎地的封印,便可長驅直入,直搗天宮。
如今妖界大軍已經悄悄駐紮在羅剎地靠近妖界十里外的地方,只等他和森羽一到便可進攻。
況且,鴻奕嘆了口氣,阿音被御風一劍擊落在地口吐鮮血的情景始終在他眼前出現。他並不放心把阿音留在天宮,以前的古晉會拿命去保護阿音,可如今化神的元啟……
削仙骨,除仙籍。元啟是有多不相信阿音,才會做出這種懲罰?
當初鴻奕深受魔氣入侵之苦,被森羽所制迫不得已才將阿音獨自留在仙界,如今他已晉神,又身為妖皇,有了庇佑她的能力,無論怎麼樣,他一定要攻入仙界,把阿音帶回來。
殿外腳步身響起,頗為急促。鴻奕眉頭一皺,轉過身看見森羽一臉凝重地走進來。
「怎麼了?」
「剛才守界侍衛在三重天外抓住了兩個仙族。」森羽的父親和兩個兄弟全是死於仙族之手,他如今對仙族只有仇恨。就算是風染出現在他面前,怕也是會立刻拔戟交手。
「仙族?仙界何處洞府中的人?」自森鴻死於仙族之手後,玄晶宮和三重天外戒備森嚴,想不到竟還有仙族不知死活敢闖進來。
「百鳥島的。」森羽道:「聽侍衛說,是孔雀族的年輕一輩,那兩隻不知天高地厚的禿鳥說你害死了他們公主的夫婿,來妖界找你決鬥。」想必是頗為嫌棄百鳥島不知死活的做派,森羽提起這兩人都是一臉無語。
鴻奕和宴爽交好,自是知道百鳥島孔雀一族是些什麼東西,連聽都懶得聽,道:「不過是些跳樑小丑,關著就是,不必上心……」
森羽搖搖頭,「我倒不是為了這兩隻孔雀而來,只是侍衛從那兩隻禿鳥口中聽說,仙界天宮定下了為阿音行刑的人……」他頓了頓,頗為擔心的模樣,「是華殊。」
窗邊,鴻奕猛地轉過身,眼底已經蒙上了一片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