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碼頭接待她的人,是庚款獎學金派遣的留美學生,據說在這裡一年就取得了碩士學位,學校要留他教書,被他拒絕了。
“我來這裡,是要學好本事回國的。”那個男人如此對她說。
在安置她住下來的第二個月,他回國了。
唯一一個算是熟悉的人的離開,讓沈奚十分不安。她像被人流放在了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她在那人安排的房子里擔驚受怕地睡了三日,想了無數種下場,比如在這裡被當作異類除掉,或是賣去隔著一條街的房子里做妓女……
這裡的每一樣物件,都讓她感到陌生,感到不安。
她把家裡能吃的東西都找到,用以果腹,可到了第四日,再也不能找到任何多餘的吃的。老櫃櫥里被她翻了個遍,最後只有一個金屬扁長形盒子里放著的東西吸引了她。
褐色的,塊狀,讓她想起了大煙膏。
湊在鼻端嗅嗅,又好像是食物。
她蹲在老柜子前,借著窗口照進來的日光,仔細看它。
有人在叩門。
沈奚心一顫,下意識將這個東西攥在手心,警惕地看向三步外的大門。
再次,叩門聲。
“沈奚。”門外喚出了她的名字。
是誰?
她去開了門,伴隨著室外的喧鬧,兩個提著老皮箱子的人同時出現在她面前,一男一女。兩人二十來歲的年紀,都是洋人的裝扮。男人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笑著脫帽:“沈小姐。”
女人反倒更大方活絡些,直接笑著,握住沈奚的肩:“傅侗文的弟妹?”
她握著一塊不知是否“有毒”的食物,怔怔出神地望著面前的兩個人,過了會兒,從唇角溢出笑來。
這就是她和她未來兩個鄰居的初次見面。
當晚,這對男女住進了這間房子,女的叫竇婉風,和沈奚住在隔壁,男的是顧義仁,在樓下。在將沈奚的肚子填飽後,婉風將桌子狠狠擦了一遍,讓它露出了應有的潔凈光澤,又鋪了一塊桌布上去,最後才將一盞燈放在桌上:“真是託了你的福氣,我們兩個原本是要幫小朋友教書去賺學費,現在全都不用了。”
沈奚聽懂了這句,是在說,傅侗文為他們出了日後的學費。
“說說看,你想要去學什麼?”顧義仁坐下來,笑著打量沈奚。
沈奚抿了嘴唇,尋思半晌說:“學醫。”
兩人詫異對視,顧義仁竟問出了讓她意外的問題:“是因為傅侗汌?”
沈奚略錯愕,記起這是自己的“丈夫”,因為不曉得該如何作答,就沒吭聲。
倒是婉風用腳踢顧義仁,截斷了這場問話。
“我們來給你安排。”婉風告訴她。
不知是他們的本事大,還是傅侗文的人幫助了他們。很快,沈奚確定了讀書的學校,離正式入學還有三個月,婉風儼然成了她的私人教師,事無巨細,著手衣食住行,讓她適應這裡的生活。到夏天入學時,她已經習慣了穿短袖子的襯衫和西式裙子。
傅侗文的信始終壓在她的枕頭下,在入學前一夜,她鼓起勇氣問婉風,自己能否寫信給傅侗文。說完這句,沈奚察覺到不妥,又說:“好讓他轉寄給我的家人。”
婉風自然認為理所應當:“這倒沒問題,只是往來信箋要耗費很長時間,你要有耐心。”
沈奚頷首:“我知道,他一月一日寄給我的信,二月下旬才到。”
“這麼快?”婉風倒是驚訝,“沒有寄上一年,算是好的。”
婉風給了她鋼筆和墨水。
沈奚將信紙鋪在桌上,握著鋼筆的手懸在紙上良久,適應著這個筆的手感,也在心底拼湊要給他說的話,斟酌半個時辰,落筆記下的卻是瑣碎的事。她想這裡是美國,他先前是在英國,那麼多寫一些經歷他也不會覺得煩悶,畢竟從未來過,總會有新鮮感。於是越寫越有了力氣,甚至連人生中見到的第一塊巧克力的形狀都給他畫在了信的結尾。順便標註:苦中帶澀,澀中有甜。
一封信寫到天將亮,鄭重摺疊好塞入信封。
可過了一日她後悔了。她是因家道中落,幾歲就從廣東被送到了鄉下老宅,才會對這些感到新鮮。可傅侗文何許人也,怎會不認識這個。
到了十二月也沒有任何迴音。
沈奚倒是很會寬慰自己,只是可惜了十三張信紙的內容。
這期間她從一個完全跟不上的學生,到已經開始聽得懂教授在講些什麼,總算是喜事一樁。就連僅用一年讀完碩士的顧義仁也驚嘆她的聰慧:“你比你的……”顧義仁的話再次被婉風打斷,兩個人都是抱歉地對她笑。
沈奚猜到,顧義仁想說的應該是自己比傅四爺還要學得快?
這一晚,她又在燈下寫了封信給傅侗文。
學著傅侗文的習慣,在信尾寫下:
沈奚
十二月二十三日
鋼筆才剛放下,她再提筆補了幾句,大意是告訴他,在自己到這裡沒有多久,有一艘很有名的船叫Titanic沉沒了。它是從英國出發的,目的地是美國。
這個航路看上去完全是和兩人不相干的閑話,可在沈奚心裡,似乎任何能和英國、美國有關的,都像是和他們兩個有關係。
信照舊被封好,寄了出去。
這次的信很厚,裡邊有她收集的三份報紙:《紐約時報》《紐約論壇報》和《紐約晚報》。這是她選的一門政治系課程的老教授推薦的報紙。今年恰逢美國大選年,那位老教授對這門課程的要求就是讓他們緊跟大選,做報紙摘要和報告。她選這門課程就是因為傅侗文,作業也做了兩份,一份交上去,一份留下來送給他。
總不能到了她讀完醫,還寄不到吧?
翌日,她把信交給婉風時,反覆確認這封信是否真的會寄出去。婉風連連保證,她絕沒有收到過任何“吩咐”,阻止沈奚和傅家通信,說完還笑著用信敲她的頭:“早說了,海上變數大,書信這種東西你要隨緣。”
沈奚摸摸額頭,對婉風含糊解釋:“寫一封信耗心神,丟了可惜。”
“好了,我保證這信能到傅家。還有一樁要緊的事,明天是耶穌誕節,我帶你去我的老師家做客。”婉風神秘地對她笑笑。
這個節日沈奚也曾聽同學說過,但並不太放在心上,畢竟這是當地人的節日。而且據婉風所說,傅侗文因為猜到這裡的基督家庭都十分熱情,會響應號召招待從中國去的留學生,所以特地囑咐了他們兩人,讓沈奚盡量避開這些。安心讀書,靜心讀書。
可是婉風在這裡生活了三年,早已將慶祝耶穌誕節當作習慣。
沈奚晚上也無事,跟她赴了晚宴,宴後倒是有趣,主人搬出一筐收到的節日贈禮,一一拆開。臨行前,招待的主人也給沈奚和婉風備了禮,幸好婉風早有準備,替她備了回禮。
到了家裡,兩人嬉笑著拆開盒子,是兩份精緻的月份牌。
沈奚翻看著,婉風竟然探手,從她的棉被下掏出了一個被綢緞包裹的物事。
沈奚笑著,用光著的腳去踩婉風的腳背:“乾淨嗎?放在我睡覺的地方?”
婉風搖頭,嘖嘖感慨:“漂洋過海,不算乾淨。”
沈奚呆了一呆,心忽地被頂了上來。
婉風輕笑,催促她:“快拆。”
手指觸上綢緞,拆開,是個扁長的木匣子。
什麼?裝信的?要如此大嗎?
掀開盒蓋,又是兩個用綢緞包裹好的東西。沒有信。
沈奚忙亂地拆開,是巧克力和鋼筆。
“這個東西,我剛聽到同學說,”婉風先搶過來嘗了一口,愜意地蹙了鼻尖,又拿起一顆塞到她口中,“你那顆是什麼味道?裡邊有什麼?”
“像糖……奶糖。”
婉風還想要再吃,被沈奚攔住:“你行行好,不要都給我吃了。”
婉風笑起來:“好,好,我們看這個。”
她拿出鋼筆來,仔細讀上邊的字:Mont Blanc。
“哦,天啊,這鋼筆太漂亮了,”婉風抓住沈奚的手,“你太讓人羨慕了,沈奚。”
沈奚反握住她的手:“信呢,還有信對不對?”
婉風笑,變戲法一般將信交給她,還頗為識相地趿拉著鞋,先一步離開了房間:“家書萬金,哪敢私藏?慢慢看。”
她將那信封裁開,展開信紙。
時隔一年,他的回信仍是惜字如金:
帶給你的軟心巧克力,是領事館所贈,比利時的新物事,想能抵消苦中帶澀。鋼筆亦是。卿勿念,善自珍攝。
九月二十八日
沈奚的信到的當天,來了個年輕人。
那人穿著藍麻布褂子,底下是灰布褲子,入了書房,見到傅侗文就紅了眼眶:“我家先生要我來的。三爺,出大事了。”
傅侗文身子稍向前傾,目光沉下來:“慢慢說。”
“宋先生遭暗殺。”那人輕聲說,眼中隱隱有淚光。
傅侗文和醫生草草對視一眼。
“先生中彈後,託付了三件事。第一,將所有在南京、北京和東京存的書,全捐入南京圖書館。第二,先生家窮,老母尚在,囑人照顧。第三……”那人喉頭哽住,“請各位繼續奮鬥救國,勿以我為念放棄責任。”
話音落地,房內陷入死寂。
半晌,傅侗文輕聲問:“先生可還活著?”
“含恨離世。”
傅侗文的眸光微動,冷笑:“Hell is empty and all the devils are here.”
醫生知道他在說著什麼,他們在英國留學時聽過的歌劇里,曾出現過這句:
地獄已成空,厲鬼在人間。
二爺對宋先生很是崇敬,受此事打擊極大,他在報刊上設有專欄,對此事憤慨異常,連寫了幾篇大罵總統的文章。有人悄悄遞了話給傅侗文,讓他勸勸二哥,傅侗文表面上答應了,卻沒對二爺說半個字。
傅侗文反倒掏了錢,打點那些報社,授意他們想辦法保護二爺。
於是,不久,二爺的稿子再沒機會見報。大家都以為二爺是被打壓了,連二爺也常在飯席間抱怨,反倒被傅老爺掄起椅子,砸傷了,讓他管著自己的筆杆子,不要連累傅家。
不久,有人遞了張名片進府,給傅二爺的,是總統府警衛軍參謀官。
這位參謀官姓陸,在北京城頗有名氣,他有個特殊癖好,想殺誰就設宴招待,飯罷再掏槍送人上路。明目張胆,手段毒辣,單去年就殺了不少愛國志士。
名片沒遞到二爺院子,反倒被下人先一步送到了傅侗文的書房。
傅侗文拿著那名片,沉吟片刻:“喚二爺來。”
“是。”下人離去。
他在書房用了半盞茶,傅二爺來了。
傅侗文直截了當地告訴他:“警衛軍的參謀官要見你。”
二爺怔了一怔。
傅侗文指八仙桌旁的凳子:“坐,我陪你一道見。”
二爺怕連累他:“還是在前堂見吧。”
傅侗文笑笑,對外吩咐:“帶客人來。”
“是,三爺。”
不大會兒,陸參謀官進來了。
他以為要見的是二爺,卻不料,自己進的是傅三爺的書房。
對於這位赫赫有名的傅三爺,陸參謀官曾有幸在八大胡同見過。
是上月初八。
彼時三爺為捧人,包了半個場子,蹺著個二郎腿,穿著立領襯衫,馬甲敞著,偏過頭去和身邊人低語。那天他只見著傅侗文的側臉,透著一種消沉的風流。都說他待風塵女子也是彬彬有禮,在一樁樁香艷傳聞中,雖是負心郎,薄情卻又不寡義,但凡女子提到他,儘是好話,竟無半句惡語。
當然,那是風月場上的三爺,不是這裡的。
誰都曉得,三爺為人處世,絕非君子。
從見到傅三爺那一眼,陸參謀官打的腹稿全都作廢了,反倒和二爺談起了民生。
和和氣氣,彷彿老友重逢。
傅侗文始終冷眼聽著,一聲也不言語。
這期間,醫生進來,為他送了藥片和水,他吞了葯,撂下白瓷杯的手勢有些重。陸參謀官聽得心裡“咯噔”一下,像得了令,忙不迭推開椅子:“和二爺太投脾氣,話密了。時辰不早,我也要去辦公了。”
傅侗文不答,算是默認。
陸參謀官不敢再耽擱,匆匆告辭。
傅侗文讓僕從將人送走,將陸參謀官送到府門外,傅侗文身邊始終伺候的那位醫生追出來,從懷裡摸出個信封,遞給這位參謀官:“三爺囑咐,參謀官上月初八在八大胡同想是沒玩痛快,這裡有張支票,夠參謀官在那兒住上半年的。”
陸參謀官接過信封,手都冷了。
上回樓里往來恩客無數,傅侗文是如何曉得,在那夜他曾出現過?這一念間,陸參謀官已經明白,日後傅家的人,萬萬碰不得。
人走乾淨了,傅侗文無端記起美國的信和包裹,他找到一把軍用匕首,割開包裹,拿出來厚厚一摞報紙和報告,又將身上的馬甲解開,鬆了口氣。
還沒來得及仔細翻看,僕從又抱著一摞書信進來,放到書桌上。
最上頭那封,恰好是美國來的。
第二年課業結束,公寓熱鬧了不少。
又有一批新的留學生被送到這裡,大家也會說起國內形勢,會講到宋先生遇刺。
“宋先生家境貧寒,可當袁世凱派人送給他一本空白支票,保證永不退票,卻被他拒絕。先生之志,在家國!我輩當效仿之!”
“對!如先生所說,‘死無懼,志不可奪’!”
有泫然淚下者,也有義憤填膺者。
可如今大總統手握重兵,誰又能奈他何?
沈奚聽著,猜想,自己父兄當年是否也是如此,才落得最後的下場。
這些人聚在一處,常徹夜暢談。
此時沈奚已經選讀了外科,除了給傅侗文寫信的時間,不舍晝夜苦讀,從不參與他們的談話。相熟的留學生里,也有一位男同學和她同專業,叫陳藺觀,倒是和她很投脾氣,兩人平素不太說閑話,但凡開口,就是課業。
兩人你跑我追的,學到入魔,上課做不完、畫不完老師提供的模型,下課補上。不滿足於解剖課、實踐課課時,就由沈奚做東,這位男同學想辦法,出錢去買通人,讓兩人旁觀外科手術,也由此積累了不少珍貴的手術素材及解剖畫。
只是每每得到珍貴資料,兩人都算得清楚,錙銖必較。
陳藺觀家境貧寒,錢大多是由沈奚來出。有時錢用得多了,沈奚也會抱怨,昔日在煙館有無人領回去的煙鬼屍體,真是活活浪費了。所有花費她都會記在賬上,讓陳藺觀記得日後要救活多少中國人,為傅侗文積福。
婉風覺得沈奚學得過於瘋魔,會想辦法將她綁出去,聽歌劇,看電影,她對這些並不十分有興緻。後來她迷上了心臟,可能教她的人在這個學校卻沒有。
教授也說,血液汩汩而出,心臟無法停跳,在如此情況下手術,難度極大。
“上世紀有人說,在心臟上做手術,是對外科藝術的褻瀆。誰敢這麼做,那一定會身敗名裂,”教授在課堂上笑著,攤開手,“可已經有人開始成功,堅冰已經破除,我們會找到那條通往心臟的航路。”
大家笑,對未來信心滿滿。
等到了第三年,她順利完成了預定課業。
教授問她,是否準備繼續讀下去?若她止步於此,在專業上很是可惜。
她舉棋不定。
傅侗文從未說過對她未來的安排。
這一夜她在燈光下,翻看著自己生物學的筆記到快天亮,終於從筆記本下抽出早備好的信紙,給他寫了一封信。這是她頭次提及“今後”二字,想是內心懼怕,怕他會說“後會無期”,或是“不宜再見”的字眼,她遮遮掩掩,寫滿三張紙也沒說明白這封信的主旨。
這一回信寄出去,她又從夏盼到冬。
這晚,婉風和顧義仁都受邀去了基督教家庭聚會。她和陳藺觀切磋血管縫合術,轉眼天亮回到家,倒頭就睡。再醒來已是黃昏。
他的信被當作禮物放在地毯上。
這一看到不要緊,沈奚人連著棉被滾下床,狼狽地抱著信和被子爬回去。
床頭櫃的抽屜底層,放著專門裁信封的刀片,今年快過去了,才算用上這一次。
她小心裁開信封,抽出紙,依舊是三折。
心跳得急,手卻慢,打開紙,又是寥寥兩三句:
我不日將起程去英國,歸期不詳。至於你的學費,無須掛心,可供你到無書可讀之日。匆雜書復,見諒。
七月七日
一看這日期,沈奚猜到,他一定沒來得及收到信,就已經動身了。
她內心失落,將棉被裹住身子,臉埋在枕頭裡。
褶層里消毒藥水的味道揮之不去。
他去英國,是為生意還是為什麼?還是有什麼紅顏知己在異國等候?思緒一旦到了這裡,越想越離譜。飢腸轆轆,滿腦子他要在英國娶妻生子的念頭,沈奚再躺不住,翻身下床,勉強算是穿戴整齊,下了樓。
“我必須馬上吃點東西,吃點中國人該吃的。”
沈奚三步並作兩步,從樓上連跑帶跳地下來,前腳剛落到地板上,就看到了客廳里坐著的人。她一時收不住,很丟人現眼地撞到了扶手上。
公寓的開放式客廳里,坐著幾個人。
都呈眾星拱月的姿態,將那個男人圍在了當中。
傅侗文握著個茶杯,灰黑拼色領的西裝上衣敞開著,露出裡邊的馬甲和襯衫來,領帶好看,襯衫的立領好看,人也……遺世而獨立,佳人再難尋……
天,這是什麼要命的話。
幼時跟著家裡先生讀的書都白費了。
莎士比亞歌德托爾斯泰,李白杜甫白居易,血管縫合血栓止血帶……
我該說什麼?
沈奚忘了身處何地,身處何時,前一刻還在構想他在英國的風流韻事,此刻卻面對面,不,是隔著十一……十三、十四步遠的距離,彼此對視。
傅侗文飲盡手中的英式茶,將白瓷杯擱下,不咸不淡地取笑她:“沒想到,弟妹在這裡還過著中國的時間?”
為強調這句調侃,他望了眼窗外。
已近黃昏。
一抹斜陽的光,從窗子透進來,落在他的西褲和褐色皮鞋上,彷彿灑下了金粉、金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