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北京,迎來入冬的第一場大雪,整個城市一夜之間銀裝素裹。
學校組織了一上午的掃雪,還是有學生在走路的時候,不小心摔倒。中午,食堂的人都沒平常多,早上沒課的人,慶幸自己不用下樓遭罪。
江憶綿跟宿舍的人一起小心翼翼地到了食堂,門口鋪著防滑的東西。
幾人準備上階梯的時候,突然舍友指了指旁邊,「快看,那邊的男生。」
眾人在她的提示下,紛紛看過去。
站在不遠處的男生,穿著淺灰色大衣,黑色長褲,手裡拿著一把長柄傘。在清華校園裡,男生常見,但是長得帥的男生,就有些稀罕了。
別說大一入校只有半年的那些男生,尚且帶著高中時候的灰頭土臉。
就是在大學裡浸淫了一兩年的大二、大三學長,大多也是典型工科男生打扮。一身臃腫的羽絨服,皺巴巴的褲子,臉上架著一副眼鏡,頭髮是那種完全沒有髮型可言的短髮。
男生像是在等人,淺灰色大衣里是一件黑色高領毛衣,下巴搭在領子上,白皙的皮膚在這樣的冰天雪地中,格外的晃眼。他安靜地站在那裡,但是身上自帶著一股驕矜貴重的氣質,路過他的人,總是不自覺回頭多打量幾眼。
「這男生好帥啊,我第一次在我們學校見到真帥哥。」有個女生激動的感慨。
「你說我偷偷拍張照片,會不會被發現?」
「算了吧,被發現太尷尬了。」
「你們猜他是哪個系的?」
「我覺得應該是藝術系的吧,打扮得這麼時髦,他這件大衣真好看,看著也挺貴的。」
宿舍其他女生討論的時候,江憶綿一直沉默不語。
不管是什麼大學的女生,在路上看見這麼出眾的男生,總會多瞧幾眼。好在幾人都不是什麼花痴得走不動路的人,多看了幾眼,趕緊往食堂走。
不過她們上了台階,站在那邊的男生,居然走了過來。
「江憶綿。」男生喊了一句。
其他女生立即看向江憶綿,一直沒說話的人,總算抬頭。
江憶綿望向季君行,低聲說:「季君行,你來食堂吃飯啊。」
「你沒帶傘?」季君行看著她頭上的雪花。
本來早上出門的時候已經雪已經停了,哪知道臨近中午放學的時候,飄飄揚揚地又落了下來。
江憶綿悶聲嗯了下。
季君行直接把手裡的傘遞了過來,「拿去吧。」
「不用。」江憶綿立即搖頭。
季君行已經把傘塞了過來,神色淡淡說:「我約了謝昂他們,有傘。」
江憶綿這才沒跟他客氣,拿了過來,點頭:「謝了啊。」
不過聽到某人的名字,江憶綿一陣心煩意亂,擺擺手說:「我先跟同學去吃飯了。」
她往食堂里走,室友跟她在旁邊。
等進了食堂,幾個人開始圍堵江憶綿。
「好呀,江憶綿,我們討論半天,你還認識人家。」
「就是呀,你認識怎麼也不跟我們說一聲,害得我們白討論了半天。」
不過宿舍有個心思敏捷的姑娘,望著江憶綿手裡的傘,突然壞笑:「江憶綿,人家還主動借傘給你,說,是不是對你意思啊?」
本來江憶綿心不在焉,聽到這句話,登時跳了起來。
她腦袋搖地跟撥浪鼓似得,「你們別亂說話,我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的。」
她宿舍的人,還以為她是害羞,笑著鬧她。
江憶綿有點兒受不了別人把她和季君行扯在一塊,趕緊說:「真沒關係,人家有女朋友的。」
果然這句話說完,幾個人一愣,滿臉失望。
「果然,帥哥永遠是別人的。」
「得,不用問我都知道他女朋友肯定很漂亮。」
「他女朋友是咱們學校的嗎?」
室友對季君行很好奇,一個勁地問個不停。
江憶綿還是那副遊離模樣,直到有個人從她身後拍了下她的肩膀。回頭一看是隔壁班的魏明雅,雖然是一個院的,平時上課總在一塊。不過江憶綿跟魏明雅接觸不多。
畢竟剛進學校的時候,不知道誰把她和魏明雅照片發在論壇上,說是今年新聞系的漂亮妹子。結果下面討論、討論著,居然開始投票選她們兩誰是新聞系的系花。
雖然她們沒參與,不過之後,總有點兒王不見王的意思。
「江憶綿,原來你跟季君行認識啊?」魏明雅笑著問道。
她眼睛朝江憶綿手上的雨傘望著。
因為兩人是一個系的,這節必須課是在一個教室上的。她跟江憶綿前後腳到的食堂,所以剛才她在後面看見江憶綿跟季君行說話,而且季君行還把自己的傘遞給他。
江憶綿在高中的時候,實在是見多了女生這幅模樣。
當即,她就懂了魏明雅的心思。
一想到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的林惜,她立即嗯了一聲,點頭說:「對呀。我們高中同學。」
「下次咱們一起吃飯啊,正好上次我和他約好了,你一起來吧。」
聽到魏明雅這句話,江憶綿一下輕笑了出來。
季君行會跟她吃飯?做夢呢吧。
只是她笑得太突兀,有種說不出是諷刺還是別的味道,讓魏明雅臉色一下變得難看。
江憶綿揚著笑臉,輕聲說:「好呀,要是你能請到他,咱們一起吃。」
這句話,算是徹底把人得罪了。
等魏明雅走了,江憶綿宿舍的一個人恍悟地說:「原來這個男生就是魏明雅一直在追的那個計算機實驗班的男生啊。可是我聽她們宿舍的人說,兩人都快要在一起了啊。」
「放屁。」
江憶綿看見室友震驚的臉,立即解釋:「我不是說你,我是指說這個話的人。」
「我覺得吧,高中談的戀愛,但是到了大學,如果不在一個學校,很容易出問題的。」室友朝江憶綿望去,小心翼翼地說道。
江憶綿表情淡然,直接說:「別人我不知道,季君行不可能。」
如果你們見過他在烈日下等了三天,直到暈倒才被抬回來,就不會說出這種話。
林惜是在高考成績出來的那天,跟季君行失去了聯繫。他一直給林惜打電話,可是一直沒人接。剛開始他以為是沒了話費,特地給充了話費。
結果,還是沒人。
本來他是想等林惜打電話給他,告訴他自己的分數,可是從聯繫不到她開始,季君行有點兒慌了。
好在他記得林惜的准考證號,所以他乾脆自己打電話給林惜查分數。
當聽到那個分數的時候,季君行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又查了一遍,還是一樣。
673分。
怎麼可能,季君行握著手機,半天沒回過神。
沒一會,謝昂給他打電話,得意洋洋地說:「阿行,你猜哥們這次考了多少分?」
「684分。」謝昂聲音別提多開心。
「江憶綿這死丫頭居然比我還高一分,陳墨考了690分,雲朗考了691分。」謝昂在跟季君行打電話之前,已經把其他人的分數都了解一遍了。
「咱們五道口職業技術學院小分隊,這回真的成真了。」
謝昂嘰里呱啦說了一通,突然想起來問道,「對了,咱們林妹妹考了七百多少分啊?」
他跟林惜同學了兩年,看著林惜那一直穩如泰山的成績,早已經習慣林惜比他們所有人分數都高。
季君行終於回過神,他說:「我先掛了,待會再說。」
沒等謝昂再說什麼,他直接掛斷電話。
掛完之後,他又查了一遍分數,還是673分。
去年清華在北京的錄取分數線是671分,如果今年跟去年差不多的話,林惜這個成績很可能是上不了清華的。
季君行一直給林惜打電話,可是手機那邊的人,再也沒接聽過。
他再也等不下去了,拿上身份證,直接讓司機送自己去機場。因為去林惜家的最近一班航班,要三個小時之後,他一邊在機場等,一邊給林惜打電話。
直到他到了林惜家村子上,她的電話始終沒有接通。
當季君行站在門口,看著緊緊關著的小店,還有那個玻璃全碎了的窗戶。
他慢慢走過去,通過窗子,看向店內,櫃檯的玻璃砸碎了一半,貨架上的商品早沒了大半。
他站在原地,明明是熱夏,可是整個人像是置身與冰窖。
那種冷,從骨子裡竄了出來。
林惜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一個小小的聲音,「那個,你找林惜嗎?」
季君行轉頭,看見一個同樣十七八歲的女孩,站在他對面。
「你知道林惜家怎麼了嗎?」他一開口,平時清潤的嗓子,像是啞了一樣。
張涵詫異地望著他,她當然記得季君行。因為她知道林惜就是因為這個男生家裡安排,才會去北京讀書的。
她震驚地問:「你不知道嗎?」
「請你告訴我。」
張涵猶豫了下,還是說:「林惜爸爸出事了。」
接著她把林惜父親失手將人推下樓,然後那個人當場死亡的事情,說了一遍。
說完,張涵苦著臉說:「我媽知道是我打電話給林惜,差點兒把我打死了。其實我也不是故意想害林惜不好好考試。我是想著她在北京,你們家裡這麼厲害,她請你家裡幫幫忙,林叔叔說不定有救了。」
季君行抬頭,望著她。
陽光下,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像是冰冷的無機物質。
張涵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她說:「你別這麼看著我,我媽不僅罵了我一頓,還揍了我一頓。我已經知道自己沒腦子了。」
「林惜找過我家裡幫忙?」他終於開口,輕聲問道。
張涵點頭:「對呀,我媽說林叔叔的案子有厲害的律師幫忙,肯定能好人有好報。」
他站在原地,突然覺得可笑。
還記得他跟她說過什麼,他會一直在她身邊。
可是當林惜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什麼都不知道。
「你能告訴我,林惜去哪兒了嗎?」
張涵低聲說:「那個撞死林惜哥哥的人家,一直來鬧事。阿姨和林惜只能躲出去,她們一直沒回來住的。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當張涵離開之後,季君行一直站在林家門口。
不知站了多久,他靠著牆壁,慢慢坐了下來。
溫璇趕過來的時候,是第二天了。
當她看見烈日之下,自己的兒子坐在林家的牆壁旁,孤單單的身影,她眼淚差點兒心疼地掉下來。
等她走過去的時候,喊了一聲阿行,少年緩緩抬起頭。
季君行一天多沒吃東西,一向潤澤的唇,乾裂地浮起一層白色死皮。
「阿行,跟媽媽回家吧。」溫璇半蹲在他身邊,低聲說。
季君行眼睛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突然,原本沒了神採的眼睛變得格外鋒利。
他問:「林惜呢?」
溫璇此時才知道林家的事情,而且在知道林耀華的案子,有老爺子身邊的人插手。她一下想到那天,老爺子把林惜叫進書房的事情。
或許,那時候,老爺子跟林惜說的,根本不是高考的事情。
可是這會兒,溫璇沒辦法當著季君行的面,把一切推向老爺子。
「阿行,你先跟媽媽回家。」溫璇軟言安慰道。
季君行聲音冷冰冰:「你不想告訴我是吧?」
他直接拿出手機,打了家裡的電話。那頭是保姆接的,他讓保姆把季路遲找過來。當季路遲接到電話時,剛甜甜地喊了一聲哥哥,季君行問他:「季路遲,哥哥不在家的時候,林惜姐姐來過嗎?」
什麼都不知道的季路遲,歪著腦袋認真想了下,肯定地說:「來過呀,那天爺爺在家的時候,林惜就來了。爺爺還跟林惜姐姐說了好久的話呢。媽媽都不讓我找姐姐玩。」
季君行的手機,此時是免提模式。
當電話掛斷的時候,他抬頭望向溫璇,輕聲問:「為什麼?」
「為什麼你們要趕走林惜呢。」
溫璇臉白得跟紙一樣。她甚至不能說自己是無辜的。
季君行突然露出一個譏諷的笑,「是因為mit對吧,是因為我放棄了mit的offer對吧。你們覺得她阻擋了我前途,對吧。」
他那麼聰明,幾乎不用別人提示,已經想到了原因。
「你們要報答林家的時候,用為她前途好這句話,就把林惜帶走了。現在你們覺得她阻擋了我,就把她趕走。」
他的聲音里透著無盡的絕望,「你們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
任憑溫璇怎麼說,季君行還是不離開。
直到第三天,季選恆趕過來,他直接帶著醫生和護士過來。
到的時候,季君行渾身已經脫水的厲害,眼看隨時能昏過去。
溫璇看著季選恆讓保鏢直接把他綁著上救護車,哭著說;「你別逼他,別逼他。」
「你看看他現在是什麼樣子?」季選恆恨鐵不成鋼。
他沒想到自己一向驕傲自負的兒子,會因為一個女孩的離去,這麼自暴自棄。在他看來,季君行此刻的行為,就是自暴自棄。
此時季君行已經沒了什麼力氣,醫生給他扎針打營養液的時候,他甚至連拔針的力氣都沒有。
直到他被抬上擔架,季選恆和溫璇跟在旁邊。
在他的擔架被抬上救護車的時候,他的眼睛看向父母。
終於,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嘶啞地開口。
「你們,把林惜還給我。」
清晨,四周還是一片漆黑的時候,林惜突然醒了。
這是又一次,她從夢中驚醒。
她躺在床上,一直到現在,她有種還置身在夢境中的感覺。
對,現在她在浙大了。
當初分數下來時,孫麗如立即給她打電話,作為班主任,她對於自己班級這次考試的分數十分滿意。但是她沒想到,自己最得意最信任的學生,居然考砸了。
或許這個分數對別人來說,確實是高分,但是對於林惜來說,就是考砸了。
最終清華北大在北京的錄取分數線出來了,兩個學校的理科錄取分數線,都是672分。
林惜只比錄取分數線高一分。
孫麗如告訴她,並不建議她報考清北這兩所學校,因為她這個分數很可能被刷下來。
如果一旦她沒被第一批次錄取,那麼她的第二志願學校,也有危險。
孫麗如建議她把自己的目標學校,定的稍微低點兒。
林惜謝謝了她的建議,最終她選擇了現在的學校。
曾經,她想過,如果她能在家裡發生這麼大變故的情況下,依舊能穩定發揮上了清北。那麼,她就會再去季家,求一次季爺爺。
請他相信自己,相信她一定能追上季君行的腳步。
而不是一直讓季君行等自己。
可是,命運總是愛跟人開玩笑,她失敗了。
黃山一行回來後,她的心彷彿隨著那個被喊出去的名字,再次活了起來。
有一個念頭,一直在腦海中滋生著,馬上要破土而出。
下午,她去了父母現在租的房子。因為老家總是被人鬧事,林耀華和江英乾脆陪著林惜一起來了杭州。只是他們後來找的工作,離林惜學校有點遠。
林惜只有在周末過來。
「林惜,吃飯的時候別發獃,多吃點兒。」江英叫了她一句。
林惜回過神,她捏緊手裡的筷子,終於,她脫口說:「媽,我想復讀。」
此時,林耀華和江英都一愣,抬頭看向她。
這次,林惜沒猶疑,她下定決心說:「我想復讀。」
哪怕是所有人都覺得她任性、瘋了,她也想為心底的那個夢想和目標,再拼搏一次。
即便與她約定的那個人不在了,她還是想再努力一次。
或許,等將來有一天,拼勁一生的幸運,能再次遇見他。
也可以跟他說一句,季君行你看,我沒放棄。
作者有話要說:1、上章評論好多人說,不喜歡林惜犧牲自己什麼的
在這裡強調一下,林惜最後半小時是正常答卷了,她只是情緒波動了而已。說真的,她那種情況,爸爸在看守所,自己被請求離開季君行,自己不波動,大概只有真正的機器人能做到吧。
2、她也確實考到了那個分數線,但是這個高考填過志願的人都知道,一般剛過錄取線的,老師都不建議報。現在這個選擇,對當時的林惜是最冷靜和理智的一種,根本不是犧牲。(馬上就要進入高考志願報名啦,我希望我的小仙女各個985,人人211,加油)
3、況且,這裡我就必須給我們浙大喊冤,浙大怎麼了,好歹也是全國第三行嗎?(此時,復旦、上交、人大表示不服)
至於林妹妹復讀,也是我早就想好的,目前這本書還是按照我自己的大綱在寫,我知道肯定有很多人有很多意見,但是我覺得自己寫得最起碼對得起每一個努力的人吧。
4、這章是把之前該交代的都交代了,要是還有哪個女朋友還不滿意,你過來,我親親你,這總可以了吧。
好啦,這是少爺和林惜分開的第三天,我知道你們想他們了
離四萬評論又很近啦,過了四萬評論,明天加更,到時候我就會讓你們少爺見到林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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