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w一件,不還價,搭配我定,指定搭配翻三倍包全身,喜歡的衣服打八折】
今天的青哥茶不思飯不想,在櫃檯後埋頭苦思,對零售客也沒了招呼興趣,站內信發出去以後,他就是五分鐘一刷網頁,加上q瞬間,心臟都跳得快爆了——他還在苦思冥想該怎麼寫開場白才能拉近親密度呢,一段信息就直接發了過來,都不帶有半點掩飾的。
青哥看著都傻眼了:之前也不是沒找過一些論壇發帖活躍的樓主來談,想要讓他們秀自家的衣服,但畢竟是個愛好者交流論壇,大部分樓主的心態也都比較清高,怎麼都得繞來繞去,先混熟了,再開口說秀衣服,即使雙方心知肚明,這層遮羞布也不能揭開。就這樣,還不時有開口時被拒絕,前期人脈投入都打水漂的事。這裡面的恩恩怨怨、門門道道,隨便擺活一兩個小時是不成問題的。
像是妖妖這樣直接開價,還把價格報到這麼高的貼主,青哥還真是第一次見,在這之前,有秀衣服也都是直接送衣服,給錢極為少見,即使有,最多也就是幾百的辛苦費。現在價格直接拉高到一萬……
一件衣服要走得不好,那也就是幾千元的利潤,砸手上的情況更是常見,起手就是一萬,青哥是生意人不可能不敏感,他猶豫了至少五分鐘,也不無試探妖妖的意思——要是他這邊不回,那邊主動開口,那就可以考慮稍稍還價了。
沒想到他不回,妖妖那還真就沒聲音了,根本不著緊的樣子,青哥屏了半天,實在沒辦法了——再說也是被竹子家逼的,一咬牙下了決心,「行,一萬就一萬,收到衣服幾天出片發帖?」
妖妖那邊倒詫異了,回過來,【你不還價?】
青哥做事就這點好,決心一下就不猶豫了。【不必,你值得,銀貨兩訖也痛快,我只要求照片好】
【爽快,我喜歡,讓你排第一順位。】妖妖回得也快了,【要做哪款?上衣還是褲子?】
【……呃,上衣。】青哥滿腦子想的就是和妖妖牽上線,現在被問得手忙腳亂的,想想發了一張雜誌圖過去,【這件,喜歡嗎?】
【一般化,不能打折,】妖妖說話辦事都透著斬釘截鐵的味道,青哥氣勢被全面壓制,【先發定金再商量款式,定金3k,支付寶是……】
什麼都沒有,光是商量定款式就要三千塊,否則人家根本不惜的和你在這浪費時間的,這氣勢也是沒誰了,青哥氣得都笑了,但面上絲毫不露,一句話不多問,網頁一開就給打過去。【好,已轉,收到了嗎?】
【收到了,】妖妖那邊倒是慢了幾秒鐘才回話,【你叫……陳靛?】
【嗯?你怎麼知道?】其實青哥倒不吃驚,他的支付寶帳號就是名字拼音,估計這邊顯示過去是靛的格式,他故作驚訝,【你認識我?】
【這輩子不認識。】妖妖的回話非常跳tone,有點神神叨叨的,不過她打字很快,在青哥注意到之前就丟下另一個炸彈。【你和香家是一個上游批發商拿貨吧?】
【……嗯,他們告訴你的?】
【不是,但很好猜,店裡掃一眼就能看出來。】
【現在同時和我說話的有20多家店主,多數都在打探價格和殺價,誰也不相信我的一個貼能值一萬,你是付款最痛快的,平時交易量和香家也相當,我猜,你經常和香家在一家批發商拿貨,是廠家餵養的大魚吧?】
【也只有這樣,你才會知道香家的成本價,知道一萬不吃虧,至少給你留了80點以上的利潤空間。】青哥現在已經懷疑妖妖是不是自己也專業做淘寶的了,她談論起這些事那專業又毫不在乎的語氣,不可能是那種最多只想得到性價比的小女生能說得出口的。【所以你知道我要這個價格理直氣壯,知道我現在,值這個價。】
……他實在沒法反駁,甚至有點和大上游商應酬時的感覺,戰戰兢兢的,只能老實回答,【你猜得很准……圈內的?】
【現在還不算。】妖妖的敲字速度一直非常快,好像她的思維速度很非人。【青哥,你這樣包款來砸我的發帖,其實還是有風險,香家眼光刁,找了一件爆款,我不迴避,如果下件不是爆款,恐怕你未必能回本。】
【而且我還有一個觀點,你自己考慮我說得對不對——你挑衣服,眼光不如香家,剛才給我的雜誌圖我看了,我覺得不是爆款,也就是說,你虧本可能性比較大。】
青哥傻眼了:定金都收了,現在妖妖這口氣是怎樣?知道是他陳靛就不想合作了?
【那你是想退出嗎?】見人說人話,妖妖風格直來直往,他也就直爽起來。
【不。】出人意料的是,妖妖的回話來得很快,【不知道你對另一種合作方式感不感興趣。】
【什麼方式?】青哥現在已經完全震驚到麻木了,從香家一舉走掉上千件衣服開始,他的三觀就一直處於被刷新的狀態,現在只能憑本能隨機應變。
電腦上很快跳出一行字。
【跳掉上游供貨商,直接和廠家聯繫,我找搭配,定款式,我出工藝書,你出本金,做品控,然後我發帖宣傳。】
【這一套所有單品的利潤,我們五五分。】
五五分?
青哥出錢跑廠,後續還發貨、售後,費時費力,她只是挑款發帖而已,唯一有技術含量的工作也就是出工藝書了……就這樣,雙方要五五分?
從這個角度看,這個分成是有點貪婪了,但另一個角度看又天真得可笑——青哥找廠家,青哥的店,成本價多少,走了幾件,有沒有私下往外批發,利潤是多少還不都是他一張嘴說了算?錢進的是他手裡,什麼時候分出去主動權完全在他,就是他拖著不給妖妖又能怎樣?難道還去法院告他?
這個coco妖妖……說她天真,她貪得可怕,說她貪婪吧,她又天真得可笑。青哥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呆了半天,慢慢回,【啊?這個合作方式……你就不怕我黑你?】
【不怕。】那邊的回復照樣來得很快,斬釘截鐵的篤定。【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
【你……認識我嗎?】
【現在還不認識。】妖妖的話簡直毫無邏輯,但她的自信是讀得出來的,【但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呃……
青哥沒話說了,他看看屏幕,再扭頭看看店裡——再看看屏幕——來回幾次以後,幾乎是虛弱地按下了鍵盤,充滿猶疑地回復。
【那……也可以,試試看?】
【嗯。】妖妖那邊只簡單回了一句,【挑好款,我會和你聯絡。】
她好像,從來就沒懷疑過青哥會不會答應。
青哥看著她的頭像由亮變黑,又瞪著屏幕許久,他吞咽了一下,又轉頭莫名其妙地打量了一圈自己的小店,虛弱地喃喃自語。
「怎麼感覺……剛才好像做了個很重要的決定啊……嘶,我這……這怎麼就答應了呢?」
#
喬韻關掉對話窗,一秒鐘也沒浪費就打開了網站開始找款——她比陳靛自己都更相信陳靛,她知道,以他的性格,是絕不會反悔的。
陳靛,她的前老闆,也是日後tb原創服裝品牌『品青』的創始人,品青在原創品牌中一度名列前三,在她回歸之前的最後一個雙十一,他們在當天的銷售額是破了兩億的,雖然和優衣庫單日五億不能比,但作為原創品牌來說,這個數字也足夠震撼了。陳靛能在幾年內把品青經營到這地步,當然不是無能之輩,喬韻作為他的左右手和合作夥伴,從他身上,確實學到了很多。
她也聽說過他的起家史,陳靛以前就是做tb原單起來的,只是當時還是生手,在錯綜複雜的山寨原單市場吃過不少虧,後來一怒之下才轉做原創,不過,當兩人相識時,那都已經是舊事了,喬韻也不知道,自己居然會在這個時候遇到還在7p市場守著一間小店面的青哥。他又會是第一個接受報價,展現出過人膽識的合作商家。
冥冥中彷彿有一條看不見的線,在人和人之間牽,把她推著往前走,青哥的出現,讓她的計划起碼提前三個月,喬韻奇妙得一邊上網一邊忍不住笑,很快就找到一款襯衣給青哥發了過去,【這款怎麼樣,亞歷山大王的新設計,有辨識度,搭配適當很出彩,最重要是工藝也不太複雜,做毀的可能性不大。】
青哥沒多久就回話了,【這,好像不是很仙啊……】
他的反應,在喬韻意料之中,至少到目前為止,青哥都是以j省n市為根據地在發展生意——那裡離s市很近,地理上是有優勢的。而n市是日系廠牌生產線的集中地,所以s市這裡的商家也是以日係為主,韓系原單要從靠海的s省q市找,而歐美系原單的流出地則多數都在g省d市。像是青哥這樣做慣了日系衣服的店主,顧客群已經固定了,他們就是喜歡日本那邊這幾年流行的蕾絲雪紡仙衣,【所有的仙衣幾乎都是重工,蕾絲多一條就是多一條手工費,第一次嘗試,沒必要砸太多錢吧?再說,日本的款,你能確保是獨家嗎?】
青哥沒再說話,似乎還在考慮,畢竟投一款就是至少十多萬元的成本,喬韻也不著急,她耐心地尋找著搭配的款式:上衣有了,但褲子還得找。在過去的十年里,牛仔褲的趨勢是越來越緊身,褲腿越來越小,喇叭褲現在已經正式退流行了,現在的褲腳正從直筒往小腳轉化,再過幾年,牛仔也會大行其道。這個流行趨勢大概要在2015年才會反彈為闊腿褲,開始新一輪的時尚循環,不過,在現在,小腳褲絕對是領先一步的選擇,已經有幾家時尚大牌決定引領這個潮流了,而她就是要選一款款式經典,已在國外潮人中走紅,但尚未流行到國內的牛仔褲,在tb上開始引爆這個idea……
「喬韻,喬韻!」陳蓉蓉從門外走進來,喬韻反射性地蓋下電腦,「啊?什麼事啊?」
陳蓉蓉的目光在電腦上盤旋片刻,「院長辦公室找你過去一趟——你手機是不是又關機了?說你電話打不通,找到我這邊來了,白倩又不在,我特意從食堂跑回來找你。」
「噢,沒電了。」喬韻拿起手機看看,「那麻煩你了,有說幾點嗎,還是讓我現在過去?」
「就是讓你現在過去,也沒說什麼事,」陳蓉蓉看看錶,「快去吧,都11點多了,再晚人家該下班了。」
「蓉蓉,你吃過飯了嗎?」接近午飯時間,第四節沒課的同學開始串門了,樓道里人來人往,都在尋覓飯搭子。喬韻從人群里擠出去,匆匆趕往教學樓,心裡其實已經料定會撲個空,沒想到一進辦公室,院長秘書居然還在,正襟危坐著打字,看到她只簡單說一聲,「進去吧,李院長和顧老師都在等你呢。」
喬韻心微微一沉,所有的好心情忽然不翼而飛——她大概已經明白院長叫她來幹嘛了。
#
「喬韻是吧,坐。」
辦公桌對面的位置已經被一個氣哼哼的顧老師佔據了,李院長倒是滿客氣的,半欠身子,作勢要給喬韻再搬一張椅子,他呵呵笑,「第一次坐下來談天啊——倒是早聽過你名字了,咱們院的院花嘛,呵呵,顧老師的得意高徒——咱們這一屆的尖子,帕森斯都申請上了,不錯啊,未來的希望之星!聽說你已經收到了,我這正恭喜顧教授呢,名門出高徒,名門出高徒!」
show(m_middle);
auzw.com 名門出高徒的顧教授抬高頭哼了一聲,送給高徒一個大白眼——她今年四十歲過半,生得精瘦,不免有點刻薄相,再加上掛科比率大,很自然有了顧閻王的名聲。喬韻能討到她的好,而不是因為美貌被打壓,也被人目為異數——中年女教授總是不喜歡花頭多多的漂亮女學生,這算是一條社交定理了。喬韻沒讀她的研究生,去申請帕森斯,在同學中也一度被議論過一陣,不無看喬韻好戲的意思:辜負了顧閻王的垂青,想必她自有手段收拾。
顧教授是不愉快,但出人意料,並沒收拾喬韻,反而給她寫了一封推薦信,她是中國設計屆領軍人物之一,這封推薦信,是國內學生能拿到的最好。只是現在,她的不愉快是當時知道喬韻要去帕森斯時的幾倍,從喬韻進門到現在,顧教授一句話都沒和她說。
「不過,我聽人說,你雖然拿到入學許可,但卻不打算去讀?」李院長的關心還在繼續,而且非常情真意切,「你是我們這一屆出路最好的學生了,小喬,有什麼困難你儘管和我說,學校不可能袖手的——是學費問題?帕森斯那邊沒獎學金也不要緊啊,學院里正要開設一個給傑出畢業生的獎學金,支持他們深造,你完全可以試著申請一下……」
『學院里正要開設』,其實可以翻譯為『學院為你開設』,兩年的學費也就是一百來萬,對t大這樣的學校來說根本是九牛一毛,就單單只是為了學院的面子,李院長都的確有動力這麼操作,更何況……她不去帕森斯,是誰告訴他的?
秦巍的舅舅就是t大校長,李院長的積極,背後是不是有秦巍的影子?
他還沒死心?還在不斷往帕森斯這邊,去累壓籌碼?
喬韻的眼神落在顧教授身上,她有一絲沉重,對秦巍的憤怒中帶上了一點恨意:在國內混,她離不開顧教授,秦巍就一定要逼她現在當面和顧教授決裂?他一定要把她逼到這個份上?
「小喬,你也說說話啊,」李院長話說完,叫她了,他語氣殷殷,「如果不是錢的問題,是家裡有什麼情況你也只管說,大家一起來想辦法,不可能有過不了的難關!」
……把不去美國的原因推給家裡?
這念頭,只一秒就被喬韻否決,她在心底嘆口氣,但語氣卻依然冷靜堅定。「院長,非常感謝你的關心。但我對自己的事業另有考量……帕森斯,我不會去讀的。」
頓一頓,她加了一句,「秦巍那邊,我也已經和他分手了。」
李院長有片刻愕然,脫口而出,「可——」
顧教授哼一聲,似乎讓他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他的臉一下漲得通紅——到底還是讀書人,在同儕跟前露出點小心思,對李院長來說還是件丟臉的事。「你自己的戀愛就不要拿出來說了,喬同學。」
他停頓一下,手按在一份文件上,似乎在沉吟,過了一會,生硬地說,「去帕森斯的事情,強烈建議你還是考慮一下——別的沒什麼了,回去好好讀書吧,你們到底還有一次期末考,臨到畢業不容易,可別在學分上又出什麼問題。」
哦,這是拿學位來威脅她了,喬韻的眉毛揚起來,她並不覺得憤怒,想發笑的衝動冷冰冰地流在胸口:只有被說中,才會如此惱羞成怒。李院長這樣,真是有點沒意思了,剛才的一點情分,現在全淪為做作。
她要回話,但顧教授這時候反而開口了。
「老李,你這就有點過頭了吧。」她剛才絲毫沒加入勸說她的行列,像是失望得不願和喬韻說話,這時候反而為學生出頭。「你這是什麼意思,操縱教學?喬韻品學兼優,幾門課平時成績都很好,這個我是知道的,幹嘛,你想拿畢業來卡我的學生?」
顧閻王扶了扶眼鏡,雙眸從鏡片後銳利地射過一道光,「帕森斯就這麼好?老李,還是說,你缺政績缺到這地步了?你這個院長,已經不穩到這程度了?」
像這種大牛教授,被禮聘過來是給校方面子,在行政方面前是很強勢的,火起來和院長拍桌子都常見,李院長在顧教授的冷言冷語下丟盔卸甲,喬韻抿唇微笑,低頭當隱形人,好像什麼都沒聽到。
「都幾點了,吃飯去吧,這麼大的人了還這麼急躁。」顧教授最後還是輕輕拍了拍桌子,「喬韻不上帕森斯是她的損失,她不要學院幫忙,是她愚蠢,再強求難看了,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吧。」
李院長唯唯諾諾,喬韻站起來跟著顧教授走出辦公室,兩人一路都沒說話,喬韻在努力尋找理由,但卻總是半途廢然而止,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才能讓顧教授理解。
「你已經決定了?」在電梯前,顧教授總算開口,她扶扶眼鏡,眼神直接刺進喬韻的皮膚之下,讓她泛起輕微刺癢,有種被看透的不適感。
「……嗯。」到最後,千言萬語還是只能化為點頭,在顧教授跟前,喬韻總覺得自己矮了一頭。「我覺得,帕森斯雖然好,但並不是太適合我的……職業規劃。」
「不適合你的職業規劃。」顧教授說,她笑笑,譏刺的意味讓喬韻幾乎不舒服地扭動起來,她重複這句話,就像是重複一個精緻的笑話,「帕森斯,不適合你的職業規劃。」
喬韻沒說話,垂下頭看腳尖,她這一世幾乎很少失去主動,但此刻心虛得就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
空氣濃郁得幾乎化為實質,顧教授深呼吸幾次——出人意料,她竟又給了喬韻一次機會。
「那……你說說,你的職業規劃是什麼。」
「我……」喬韻倒恨不得她就這樣失望地拂袖而去,顧教授越厚愛,她的肩膀就越抬不起來。
最終,她只能勉強說,「我會積累幾年經驗,然後開創我的個人品牌。」
她知道自己聽起來是什麼樣:年少輕狂,無理由地藐視服裝聖地,驕傲比才華更大。——也許的確如此,因為她確實無法想像自己該如何告訴顧教授真正的原因——正是因為她的才華不是那麼的多,沒有多到能讓她適應帕森斯,她去讀那所學校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在前世,喬韻最後是品青的首席設計師,顧教授的所有學生里,她是銷售額最高的一個,她在設計上是有點天分的,至少是有點商業天分。但這資歷,依然不能讓她在顧教授的壽筵上抬起頭來,她依然是那個讓人同情的逃兵,顧教授最失敗的門生,她從帕森斯落荒而逃——對顧教授這樣的人來說,銷售額算什麼,她要的,是那種歷經艱辛風雨,依然屹立不倒,在暴風驟雨中成材的設計師,而她,從退學的那天起,就成了她的失望,像顧教授這樣的人,寬容不了懦弱。
此刻她的心虛在顧教授眼裡也一樣無所遁形,她搖搖頭,不掩失望。「已經想好了?」
喬韻逼迫自己點頭,「想好了。」
顧教授不說話了,過一會,似乎是自言自語。「我了解你,拿定了主意,你就不會聽勸。」
所以,這件事已經是鐵板釘釘了——喬韻先看不上她的研究生,去申了帕森斯,現在,又因為感到帕森斯不適合自己的事業,不去讀,要去『累計經驗,開創個人品牌』。
顧教授寬容不了懦弱,也寬容不了輕浮和自大、反覆和輕佻。她的呼吸聲都充滿忍耐——但,她對喬韻是真的很有感情,對話已進展到這樣,平靜了一陣,她居然還多問了一句,「那你所謂的,積累經驗,打算從何做起?」
是回答『還沒計劃』更糟,還是說實話更糟?喬韻幾乎無法判斷,她苦笑著,還是說了實話,「我對淘寶服裝的商業模式很有興趣——老師。」
顧教授低頭嘆氣的動作被她暫停,她瞥喬韻,喬韻也看著她,試圖用眼神傳遞自己的堅定。
「我知道,這麼說您也許不會相信——您和我一樣,做出了自己的判斷就不會動搖,但……」
她想到顧教授第一次批改她的作業,特意把她找過去要看看她,『你有點慧根』,想到她曾對她的指點,在她尖銳的性格之外,盡量傳遞知識的努力,想到顧教授忍著冒犯給她寫推薦信的表情——對顧教授來說,承認自己的教學環境不如帕森斯,不是容易的事,但為了喬韻,那封信她還是寫了。喬韻一直以來都不是天才型學生,顧教授給了她很強的信心,從顧教授身上,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才華的力量。
而她後來還是讓她失望了,她沒能成為顧教授期望的棟樑之才,從設計的第一線撤退,逃到tb商業女裝里安身。
喬韻覺得自己正在挽救一場必然的失敗,就像是回到過去,在泰坦尼克號上目睹它再一次撞上冰山,這艘船太大,她的超能力也無法讓她轉彎。顧教授的驕傲和清高,讓她的努力顯得很愚蠢,但她依然在嘗試,「老師,我想說的是,我真的知道我在做什麼……這是對我來說最好的選擇,我沒有放棄設計,只是……選擇了一條不那麼正統的路,但我絕不會讓你失望的,我會繼續努力——」
她知道自己聽起來像是什麼樣,大學剛畢業,只有一點小才華,執拗又自大,靠年少情況蔑視著權威,這種天真的放言根本只是笑話——
而顧教授對這種青澀的容忍一向很低,她打斷喬韻。
「但你現在已經讓我失望了。」
剛才那僅有的感情流露現在反而全都收了起來,顧教授看進喬韻眼睛裡,平靜的搖搖頭,做最後叮囑。「以後對別人,別說你是我的學生。」
『叮』的一聲,電梯來了,顧教授走進去,喬韻站在門外沒有進去,兩人隔著門扉對視數秒,顧教授表情平靜無波,像是對這程度的失望已司空見慣。
她按下關門鍵。
喬韻在電梯前站了幾分鐘,才轉身往樓梯間里走,她別了一下,差點沒從樓梯上滾下去,狼狽抓住扶手,來來往往的學生都好奇地看她。
以顧教授的驕傲性格,看錯了人,其實她的屈辱感是最強的,根本無需別人來刺激,她自己就能完成自我羞辱的過程……既然如此,對她徹底失望,其實也不奇怪。這個衝突,也許遲早要來的,現在爆發也好,總比幾個月之後,顧教授滿心以為她已經前往紐約,卻得知她根本沒去時再來爆發要好得多。喬韻一路都在自我說服:其實真沒什麼,其實早料到了——
但這並未能阻止,在看到秦巍的剎那,燃起的熊熊怒火。
秦巍就等在教學樓邊上,雙手插兜,姿態瀟洒隨意,黑髮垂在眼前,不經意地帶出幾分典雅,來來往往的男男女女都在看他,但他的眼神,只有在看到喬韻時才有波動,他的眉宇也才會真正柔軟——
喬韻幾大步欺上去,把所有的憤怒都化作了甩向秦巍的一個耳光。在他能開口前,把他所有的高興和溫柔都打散。
「都已經說得那麼清楚了,你是沒聽懂嗎?你的智商是不是有問題?」
「你能不能別再管我的事了?」她咬著牙問,「我們已經分手了,秦巍,你能不能,別,再,管我的閑事了?」
顧教授那徹骨的失望眼神,還在眼前回蕩,這是她第二次辜負了她的期待。
「現在好了,因為你,我可能不能畢業。」她低聲問,不顧來往行人詫異的目光,「這就是你想要的嗎?啊?你是不是就想要這樣折騰我?」
她沒太多打人的經驗,耳光甩飛了,只有指尖掠過,指甲留下幾道紅痕,但依然把秦巍打到失神,他撫著臉頰,駭然凝望她,一時沒有答話。
「那我現在就給你這個答案。」喬韻說,他的慌亂給她帶來無形的快感,讓她想要咬著牙皺著眉笑,這狠得痛徹心扉,「你搞,你繼續搞我好了,拿不到畢業證又怎麼樣,我不在乎……我看看你還能怎麼搞我,還能怎麼作——」
「我告訴你,秦巍,你儘管作,你再作,也作不回我心裡!我心裡已經沒你了,我們分手了,你聽清楚沒有?我、們、分、手、了——我希望你,能,馬上,從我的世界裡滾出去!」
所有人都在看,都在聽她尖銳的宣言,這句話乘了風,在一夕之間,傳遍了整個t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