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人肉風波

「哎呀！coco妖妖退出了？」

一聲輕呼夾在嘈雜的人聲中傳來，秦巍猛地回過頭掃視人群，惹來李竺不解的一瞥，「——怎麼？出什麼事了？」

秦巍凝神看了人群中的某人一眼，這才搖搖頭，「……沒什麼，就是剛感覺遇到認識的人了。」

劇組嘛，來來去去都是一個圈子，新劇組裡遇到老朋友也是正常，李竺沒當回事，只顧著檢查秦巍的衣著，「嗯，挺帥氣，一會站位的時候記得先去站導演左邊——那邊迎著光，照出來好看。」

只是開工合影而已，有必要這麼心機？秦巍不以為然，只漫應著，被李竺一眼看破，警告地盯他幾眼，「開工照也要發新聞的，你人氣正是上升期，可不能流傳出什麼丑照。」

「遲了，人人自拍不知多少。」秦巍扯扯唇，頂一句嘴就趕快脫身走開——李竺要罵他又來不及，這部戲的女二也曾是她帶，女一和她關係也良好，若非如此也不能把秦巍推薦進來，在片場她要比秦巍更忙。

不過，秦巍也找不到什麼時間看手機，他是新晉的小生，《鋼鐵心》已開始宣傳，名導大卡司，預告片里他戲份不少，已引起業內注意，又在《周郎演義》里擔綱重要角色：這行圈子小，八卦流傳得都快，媒體那邊還沒開始報道，但圈內多多少少已流傳開了他壓馬馳戲，馬馳片場發飆，孫權演員當場被導演踢走，他成功上位，一人分飾兩角，成為影片最大賣點的事兒。

都是人精，不可能在新戲開拍時說這事兒，但過來搭腔的人不少，大多看起來都很善意，等到拍紀念照的時候大家自動把他拱到導演身邊第一個位置，和女一號譚玉分站導演兩側，秦巍看看太陽，笑著把譚玉拉過來，自己站外一格，「玉姐站這裡——這迎光，拍照好看。」

一個小細節，令導演和製片暗暗點頭：雖然竄紅快，但態度謙遜，傳聞他和馬馳不合，主要因為馬馳業務水準不過硬還愣充戲霸，最終連關導都被惹惱，看來此言不假。

連譚玉都對他多幾分好臉色，拍完照笑盈盈和他攀談，「行程挺緊的哈？一入行就這麼多戲拍，《周郎演義》殺青了嗎，你就來咱們劇組了——呀，你也上？」

她立刻用嶄新眼神打量秦巍。

秦巍一陣微汗，但他也預料到這點——他是刻意把手機亮給譚玉看的，一個大男人愛逛女性論壇難免被人懷疑性向。

「有時候去看看男裝，那邊也有妹子發給男朋友、老公買的衣服。」他面露尷尬之色，壓低聲音，「做這行，服裝開支太大，新人沒錢，譚姐幫我保密。」

他確實少逛論壇，不知道譚玉是天涯有名的動物園女王，只是憑觀察生蒙——蒙對了，譚玉大笑，待他立刻親熱多了，「我懂，我懂，你玉老師也是苦出身，能省點是點——我到現在還常淘寶呢

！媒體都有名的——他們太討厭了，一件衣服穿兩次說你勤儉持家，穿三次就說你不修邊幅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一天穿一身，一身一萬，那我這一年白乾了啊？」

「玉姐您這就是說笑了。」秦巍不能跟著譚玉一起客氣，「就您這身價，別說一天一身了，一天兩身都穿得起！」

「哪啊。」譚玉擺手給他訴苦，「一身一萬那是我往小了說，現在隨便一個什麼潮牌，一件衣服就是三四千，一身一萬那都是省的了。稍微來個香奈兒、迪奧，三五萬少不了！——我這還沒算紅毯呢，你剛入行不知道，咱們這圈子……唉，一言難盡，反正一線品牌看不起，除了那麼有限幾個大牌，誰肯贊助？自己花錢買，一年多少紅毯啊，買得起嗎？租又租不來，特別苦。我要放開了，一年賺的不砸一半進去絕不夠填這個坑的。」

按她這麼算，她一年收入也得有一千多萬了，不過秦巍又不關心這個，他笑，「是吧，就穿一次，花這麼多真沒必要——不過我是確實不知道您淘寶，要不是剛聽見您提什麼『coco妖妖』，想著好像在論壇里看過有印象……」

「噢，對，你去過肯定認識她。」譚玉來了八卦的興緻，「你肯定不常上吧？現在上去，昏頭了吧？我和你說，可好玩了，她們論壇內部那些網友掐起架來真不得了妖妖就被掐沒了——可惜了，她知識老豐富了，知道好多牌子，我每次看帖都拿小本本呢——別人掐她拿錢發帖，真是有意思哈，你說這拿錢能拿多少呢？幾千塊的事那麼認真的，掐了一周多，她受不了了就不發了。但事情還沒完呢，剛我助理在和我講，哎，太精彩了，真是峰迴路轉，這不是剛掐走她嗎，天涯那面又立刻爆出這背後是一場陰謀，是她們論壇的老.二策劃的這事——」

她還要再說，又收住了，換上另一副笑臉沖經過的李竺招手，「哎，你過來，過來——親愛的，我和你說，你這個新人很好，我喜歡，一見面就覺得聊得來。」

「真的呀？」李竺笑盈盈被她攬住，「我都不知道他怎麼在我們玉老師面前就這麼懂事了，平時那個倔脾氣讓人直頭疼——這就是緣！」

兩個女人好一陣親熱，李竺問，「你們聊什麼呢？」

「說衣服呢，你知道不，周小雅簽了華倫天奴一年的贊助，」譚玉和李竺說的肯定不是什麼論壇八卦了，都是透著高逼格的業內動向，她撇撇嘴有點酸，「睡了誰睡回來的呀？這女人太有本事了，我怕怕。」

秦巍瞪李竺，對方根本不搭理他，倒是引來譚玉的注意，她一拍手想起來了，「對了，你上部電影就是和她合作——怎麼樣，和戛納影后合作的感覺如何啊？」

這問題讓秦巍怎麼回答？這兩個女演員互相看不順眼，他又都得叫姐——只好笑。「對手戲挺少，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李竺也岔開話題，「聽說了，那她算是今年唯一拿到國際大牌贊助合同的花旦了——別人也穿，但都是事先商量去借，沒有簽合同的。」

後半句是沖秦巍解釋，不過兩個女人說話，沒他插嘴的份，李竺繼續對譚玉說，「現在好多人都和工作室合作，你知道嗎？」

「聽說了。」譚玉撇撇嘴，顯然不贊成，「挺跌份啊，想什麼也不知道——就看她們能糊弄多久吧。」

「是啊，既然都在國內找，幹嘛不找原創設計呢？」李竺越說越讓秦巍不爽，使勁瞪她，她看到了，肯定也知道他瞪什麼，還笑笑的不當回事，徑自往下說，「咱們國內又不是沒有好的原創，你聽說過郭培嗎？就我聽說好幾個一線都在和她接觸了……」

「真的呀？」譚玉顯然是聽說過郭培，但沒聽過李竺透露的動向，她立刻不開心了

。「我還想找她呢，又被人搶先了——既然這樣，我不要了，和別人撞，沒意思。」

「也是，國內又不止她一個好的——哎，說起來，我前陣子看到個新牌子，感覺也很不錯啊——」

「真的真的？」譚玉興奮了，搶斷她的話，「叫什麼叫什麼，有照片沒有？——有官網沒有！」看得出來，她是個網路重度使用者。

「叫【韻】，官網好像還沒有，」李竺一邊說一邊在背後伸手和秦巍搏鬥，擺脫他擰自己的動作，「但這個設計師真的很有前途的，明年的北京時裝周都特意邀請她了，我這有她的品牌畫冊——」

譚玉聽得很認真，直眨巴眼，像是沒注意到兩人的小動作，不過李竺的邪惡計劃亦沒能完全推進——開拍當天總有幾家媒體過來探班，譚玉被拉走做採訪去了，秦巍也被叮囑不許走開，他就是下一個。

「你什麼時候又有她的畫冊了？」他低聲質問李竺，不爽到極點。

「我從你垃圾桶里揀的呀。」李竺回得非常自然，「這怎麼也是我勞動成果啊——我給你帶到橫店的不是？你不看了，難道還不許我撿回來？」

秦巍發出憤怒地嘶嘶聲：他知道李竺的用意，猜得到，李竺自忖自己對他說服力小，總想籠絡個對他有影響力的人，她不是猜不到兩人鬧翻了，但現在找不到更好的人選，就一直想撮弄他們倆複合，至少是不遺餘力地在他面前給喬韻找存在感。三不五時總要通報一下近況——要上時裝周了，好像談新男朋友了，又好像不是……好在她還不知道喬韻就是coco妖妖，不然他恐怕一天也不得清靜，喬韻發一帖李竺就得給他看看。

「你還想讓我好好接戲就少和我提她。」他直接放話威脅，「更不許對別人推她的品牌，知道嗎？——被我抓住一次，下部戲我就非獨立文藝片不拍，說到做到。」

從小練就了一身高人一等的男神范，不管在片場怎麼裝鵪鶉，秦巍沉下臉來都是很有殺傷力的，李竺被他看得收斂笑意，態度也沉下來——可能是嚇的，但也許更多是不想再刺激他，「……知道了，希望你也能說到做到。」

秦巍不理她，他現在心情很差，只希望儘快獨處，李竺也不自討沒趣，轉身去找忙她的——才一轉身，她臉上又露出了盈盈的笑。這笑得讓秦巍暗自懷疑：是否這也早在她的計劃中，若籠絡到喬韻，就用喬韻來控制他，籠絡不到，也可以用『不繼續籠絡』來挾制他，反正怎麼都是她贏。

一想又是一陣煩躁：從那次意外的飯局之後，到現在他只休過一天，《周郎演義》又拍得波折重重，連續的尬戲讓他的疲倦幾乎已到極限，而感情生活一想起就更是雪上加霜，生活中似乎處處都不順，每個人都在和他作對，還似乎都自以為很委屈。

他非常用力地嘟嘴，站了一會，做賊心虛地張望四周，嗯，譚姐還在受訪，輪到他應該還有幾分鐘。

這年頭，明星都上天涯——了解輿情，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嗯，秦巍點點頭，對自己感到滿意，他名正言順地打開手機瀏覽器，點開天涯，打發起了空閑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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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你聽我說，這真沒什麼，不是有更多人幫你罵回去了嗎？——你的粉絲多著呢，可不像是coco妖妖那樣，儘是虛熱鬧，就咱們這人氣還怕什麼？咱們是不鬧事也不怕事，為了這點小事你就不發帖了怎麼行呢？」

電話那頭傳來的諄諄勸說，殷勤又透著那麼十二萬分的關心，讓人聽著都覺得暖心

。但豆豆聽著卻沒跟著感動，她蜷在老闆椅里，有些煩躁地刷新著網頁，一刷新就關掉，可關掉了又忍不住打開，語氣也帶著埋怨，「可她們一直罵我！我……那些話真沒法聽！」

「哎，你別看那些腦殘的回帖不就是了？」張姐有點不以為然，「你說這coco妖妖的粉絲真的也和正主一樣哈，自己的偶像做錯事被8了，還去罵別人，胡說什麼陰謀論，把整個論壇搞得烏煙瘴氣的！還讓不讓好好發帖了？」

她又恐嚇豆豆，「你要是再不發帖，人氣肯定也得掉啊——你看，現在正在上秋冬大衣呢，多少店家都有衣服要秀，你不答應他們自然就會去找別人，你本來就是妖妖之下的第一人，不把握這個機會再上一步，虧啊！」

能在上左一套右一套秀衣服的小姑娘，家境自然都是很殷實的，豆豆家就挺有錢，她一開始都是穿正品——她同時當然也挺虛榮，否則也不會每穿一套新衣就找人拍照，精心修飾以後po到網上。張姐是拿準了她的心理：豆豆對錢和名聲的渴望大概是一半一半，錢她當然也非常喜歡，不然不會被張姐的金元攻勢打動，迅速和她成了無話不說的密友，兩人連面都沒見過就要一起『做事業』，但一開始發帖的時候，誰都沒想到能掙錢，能讓豆豆成為論壇里最有實力的後起之秀的，還是她的虛榮，一開始只是出於愛好，後來有了人氣，她的照片越拍越經心，出工很慢，有時候還頂著妖妖款出，每一次照片都拍得更精緻，配件更大牌——不用很縝密也猜得出來，這是被coco妖妖的高人氣刺激的，她是憋著一口氣想把她給比下去。

這爭強好勝的心理，確實讓她很快成為了的二號人物，天天被人捧著喊白富美、小公主、真正的大美人，豆豆常秀奢侈品配搭，每一次都標正品價，又常回帖互動，她的粉絲很團結排外的，都在群里喊妖妖ps怪、錐子精，她有時候發個笑眯眯的表情，不附和，但也不阻止——她心裡自然也是覺得粉絲們說得沒錯的，妖妖那麼走紅，還不就仗著發帖早？各方面素質比起來，她有哪點比得過自己？

——說起來，也就是她的這種心理惹了禍，群里的記錄哪能瞞得過人？十月初，妖妖改了簽名，要【暫時休息一陣子】以後，論壇里立刻就炸開鍋了，妖妖的粉絲本來也已經開始零散地反駁，但干不過水軍，她一要走，原來的路人全進來打抱不平，不知誰就在天涯爆了粉絲群的聊天記錄，直指妖妖的退出和豆子有關，說豆豆久已妒忌妖妖人氣，她的粉絲群經常惡毒攻擊妖妖，這一次的水軍事件和她也脫不了干係。

最後這點，帖子里沒拿出什麼證據，但群里的對話是沒法否認的，這下妖妖的粉絲還不炸鍋了？也是巧，豆豆上午剛發了一個貼，這下好了，大批人馬涌到豆豆的帖子里罵她，【你才是人丑心毒】，【長得挺清純，怎麼這麼賤？妖妖惹你了嗎？不就是比你紅嗎？不要臉！】，【呵呵，好笑啊！光天化日之下，宮斗啊！最討厭你這樣的女人了！兩面三刀！對外都是小公主，私下就是毒毒毒毒，我看到你的臉就覺得噁心！】

【狐狸精帶著一幫腦殘粉，你以為妖妖走了你就上位了嗎？做夢！】，【誰和她合作我們就抵制哪家店鋪】，【還有沒有天理了？話放在這，誰敢請她做托，呵呵，差評伺候哦】

女孩子嘛，都是有點虛榮的，豆豆發帖以後就很喜歡刷著看評論，這一波看得她都傻眼了。看妖妖被罵的時候她沒啥感覺——沒對誰承認過，和張姐都沒有，她知道這不好，但難免有點幸災樂禍……她是挺倒霉的，但誰叫她最紅呢？槍打出頭鳥，別人風言風語不也是難免的事嗎？

現在自己被罵了才知道那滋味，罵妖妖的時候，那些話叫『風言風語』，罵她的時候那就和天塌的一樣，理智上也都知道，這種惡意評論，是該置之不理的，但那些惡毒的話看了怎麼不刺心？被指著鼻子罵丑、賤、毒，豆豆從小到大哪受過這樣的待遇？她長得挺好看，家裡又有錢，那是被世界捧在手心長大的，前幾個小時都被罵傻了，想哭，又覺得哭了就輸了，想要強裝風輕雲淡吧，又實在是揪心難受

。她是站不住坐不下來，一整個下午都在想該怎麼為自己辯解——這時候覺得自己以前傻了，這證據，杠杠的，怎麼否認都沒用，怎麼當時就忍不住笑了呢？做做戲也好，應該阻止一下的……

還好，她也有粉絲，而且數量比自己想得多——豆豆也是自欺欺人了，她其實多少猜出來了，那些無腦頂帖的應該是天涯常說的水軍，是誰請的不問可知，這種拿錢發帖的發言還是挺容易分辨的……在她的帖子里維護她的，有些是真粉，有些，肯定是水軍。

水軍刷屏壓制，那些零散的妖妖粉也沒法招架，勉強罵了一波，到晚上也就不成氣候了。的管理層現在是回過味來了，□□禁言動作都快，而且傾向性還是很明顯的，豆豆作為被偏袒的一方，終於漸漸感到一點安全感，但她也是心有餘悸，落下個毛病：沒法上論壇了，總疑心有人在罵她，一開了頁面就關，關了又想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手指抽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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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這樣了還怎麼發帖？再發帖，渾身是嘴都說不清了，還不如也休息一段時間，也能證明自己的清白，說明她無意頂掉妖妖上位……到時候，大不了她比妖妖回歸得早點唄？大家人氣都在跌，她走的時間久就跌得多，她早回歸點，拼一拼也許還能拿到第一——

豆豆心裡到底還是想拿第一的，所以張姐的恐嚇她很聽得進去，只是更怕自己發帖就被罵，猶猶豫豫的，不給準話，但也不掛電話。「這……」

「你放心好了。」張姐也摸透她的想法，直給她吃定心丸，「我都說好了，到時候肯定不會有人罵你，你就只管安心發帖！」

她意有所指，豆豆心裡一動：這是——

這手段她也知道不太光彩，但身處羽翼之下也有種安心的感覺，她終於有膽量打開頁面了——掃了幾眼，果然，確實沒人開新帖罵她，她原來的老貼也沒被頂起來——或許是頂了，但又被□□。論壇的版務頁面也出了新的置頂，重申非常時期不許人身攻擊等版規。

呼……她的心，漂浮了一天多，現在終於落到了實處，豆豆長出一口氣，幾乎要軟癱到床上去，她的語氣開始鬆動了，「那……現在馬上就發？」

「那當然不是。」終於把這小祖宗哄好了，張姐也鬆口氣，她的語氣振奮起來，「先緩幾天吧？過五六天你就照常發帖，我給你選個搭配，先別發廣告貼——免得那些掌柜心裡嘀咕，還怕真有差評黨。我和你說這不可能，過幾天這熱度一消散，誰還會真花好幾百去差評啊，哪有那個閑工夫……」

豆豆一邊聽一邊秀氣地頷首，把整個首頁仔仔細細地篩了一遍，隨機點進好幾個帖子，果然風平浪靜了，她這才滿意點頭——但還沒全安心，又打開了天涯時尚，同時出於習慣還把娛樂八卦也打開了：上網必開，沒任何理由，開天涯不開娛樂八卦，渾身不得勁。

先掃第一眼，眼神還沒看實，第二眼豆豆的手就鬆了，手機啪地一聲掉在地上，直接把電池摔了出來，但她連看都沒看，抖著手去摸滑鼠，眼神就像是被黏在屏幕上，想不看又忍不住不看——

【驚天爆料！告訴你們一個買通版主和水軍排擠同行，人丑心更丑的網紅——豆豆1987！】

這是發在天涯時尚的貼，剛才瞥過娛樂八卦那一眼裡，好像也有自己的名字，豆豆嘴唇都哆嗦了，摸到滑鼠，要關頁面，可鬼使神差卻又點了過去，叫自己別看，但哪忍得住不看？

【給大家88網紅圈恩怨

！比娛樂圈更險惡！第一紅人coco妖妖退出江湖，背後是小網紅精心策劃的上位陰謀？！】

兩個帖子，標題不一樣，但內容是沒差別的，第一句話就非常直接，【論壇版主被買通，不信天涯兩個版都能被買！時尚和八卦同步更新，給大家好好揭一揭豆豆1987這個大極品的畫皮！】

【先給大家介紹一下網紅這個概念，對八卦的朋友來說可能還不太清楚，網紅的意思就是……】

這帖子，明顯是經過精心準備，從科普開始，一點點梳理下來，把網紅的發展脈絡講得清清楚楚妖妖的人氣，網紅的發帖方式，廣告貼與否的爭議，還有最近發生的水軍風波，一直到coco妖妖禁不住人肉，宣布暫時退出，而豆豆的粉絲群聊天記錄被爆，被指為是這一切的幕後黑手……

【從昨晚開始，她是徹底不要臉了，所有指責她的回帖全都刪除，唱頌歌的留下。呵呵，人能無恥到這地步？我不是妖妖的粉絲，但我今天一定要站出來說話！因為我不想到了網上還要受這樣的氣！網路上人人平等，沒有誰能憑藉這種低劣的手段壓制住網友的力量和呼聲！我就不信，她的能量有這麼大，說不了話了，天涯也不能！】

【她說coco妖妖長得丑，給人做廣告，呵呵，我就先不說妖妖和傳說中的那張照片一點不像，除了謠言以外沒有任何一點證據證明她就是張莉，我現在就來說說豆豆1987，說說她到底真正長什麼樣，誰才是真正的整容女，她自己有沒有接淘寶的廣告！】

【先放一張豆豆1987的論壇資料截圖，大家可以看到她的郵箱名是，有了這個郵箱，我們就有線索了，接下來把郵箱放到谷歌里搜索一下——大家發現了什麼？人人網主頁誒！在人人網有個女孩子的昵稱就是，她資料頁面里，郵箱一樣是！】

豆豆一開始註冊哪有什麼要做網紅的心思？就把自己當個無名小網友了，填寫郵箱根本也只是下意識手指一動，她怎麼知道什麼叫保護？和論壇資料什麼也沒寫，q號、郵箱都搜不出任何痕迹的妖妖比，扒她的難度簡直為負數，就通過百度搜索，什麼q.q號、貼吧id，輕而易舉順藤摸瓜，全被8出來，網路足跡一覽無遺，她上高中時發過的非主流自拍，沒墊鼻子以前，和好友擠眉弄眼的大頭貼，都被一一截圖發上來冷嘲熱諷，【還說妖妖整容，你的粉絲說你長相歐式的時候，你有沒有告訴她們這是後天麗質啊？】

【皮膚又黑又黃，也是ps熟練工嘛！還說妖妖重度ps，雙重標準到這地步你都不會不好意思嗎？豆豆？還是……該叫你余文婷啊？】

長長的帖子，分了好多樓蓋完，豆豆刷的時候才剛開始發帖，樓主一邊8一邊下面就陸續有了回帖，全都是驚笑，【狗咬狗，一嘴毛啊？】

【靠，原來我就覺得得厲害，沒想到豆豆1987才不是省油的燈，這女人的照片和妖妖那張有得拼啊！網紅真實長相都這樣嗎？】

【我就知道她整過，那個雙眼皮一看就是做的，中國人哪有那樣的歐式雙眼皮？但以前也就笑笑！沒說！這女人的粉絲很彪悍，現在還沒組團過來，你們等著好了，一會肯定過來拚命水帖，汪汪咬人給主子洗白！】

【我就說之前讓妖妖去死那些人肯定是水軍吧

！這個豆豆有神經病吧！世界上怎麼有這麼無恥的人？她才該去死好嗎！她家裡人知不知道她這麼瘋狂惡毒啊？應該好好管管！】

【ps以後長的還不錯啊，ps以前嘛，呵呵，遮住臉都一樣……小僧路過、路過……】

各式各樣的回帖穿插在連載里，到後來大部隊都過來圍觀，【就覺得奇怪，之前拚命人蔘妖妖的時候版主不□□，一看就是水軍啊！好了，妖妖走了，真相被揭露了，粉絲才剛剛開始反彈，這邊立刻就開始□□，還裝模作樣發什麼版務貼，是不是太把自己當回事？還想不想繼續開下去？】

【我知道，豆豆肯定是勾結了那個新上任的水墨年華，所有版務貼都是她在發。你們不覺得奇怪嗎？明明她次次發帖也都帶淘寶鏈接，整個論壇現在都是這樣，但卻只說妖妖收錢？不合理啊！妖妖才是發帖最客觀的那個人，她發的才像廣告貼呢！這麼小的女孩子那麼多個奢侈品的包，是買的a貨，還是拿廣告費買的？她家裡真的像她說得那麼有錢嗎？我覺得未必哦！】

【她是h市人是嗎？余文婷，我好像認識她，她爸爸是開超市的，媽媽就是一家庭婦女，沒有很有錢啊——】

「啊！」

一整天，豆豆連房門都沒出，飯也沒吃，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整個人都是空白的：她根本就無法接受事實，這實在是太魔幻了，真的，她怎麼就忽然間在天涯被8了呢？

就像是死了的人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變成鬼魂一樣，她也是一抽一抽的，時而覺得自己被撞了，時而又感覺這傷沒事，走走還能好——那貼她沒法一直刷，就像是人沒法一直拿刀戳自己一樣，可又做不到完全不看——她總得關心傷口到底有多大。張姐電話打不通，一直在q上拚命給她打氣，【你別著急，這件事我已經找人想辦法去解決了，別怕，你又沒做什麼犯法的事，誤會澄清就好了！】

又把別的貼給她看，【不是只8你一個人，這股風氣現在算是被帶起來了……小和sant也被開帖8了！】

豆豆根本都處理不了這些信息，就是斷斷續續地看這貼，情緒都麻木了——直到她爸爸的名字出現在電腦屏幕上，她才一下尖叫了起來，邊哭邊打開論壇，哭著刪郵箱，人人網鎖好友，刪照片……

但，現在已經遲了啊……

【人丑心毒，你這話說你自己吧！】

【你怎麼不去死啊？這句話應該說你你知道嗎？】

【你現在受多少罪都是該的！你知道有句話叫先撩者賤嗎？你就是賤！】

q號、郵箱、私信，陸陸續續的都告淪陷，豆豆把論壇地址從收藏夾里刪了，天涯不去了，q不上了，到最後電腦也不開了，學都不敢去上：她同學都上網，她怕……他們也以為她家有錢，他們班的女同學本來就都妒忌她……

三天她就瘦了五六斤，飯吃在嘴裡都是沒味的，一晚上直做噩夢，電話一響她就一跳，生怕是家裡人打電話來問：家裡人哪知道她買的包都那麼貴？還有，還有那麼多那麼多的事情她該怎麼解釋？

沒法解釋，連對粉絲群都沒法解釋，為什麼水軍站她這邊，為什麼版主站她這邊？要是把張姐招認出來，那不是更坐實了是她們在背後動手腳？更洗不脫了，她還得指望張姐撈她一把呢

。再說，也都沒法信任了，說是都支持她，可也只有群里的人才能把聊天記錄截圖出去……

怕什麼來什麼，這天中午，她迷迷糊糊睜開眼——昨晚快天亮才睡著，手機已經有了未讀簡訊，豆豆抹著眼，一開始還沒看清楚：一個陌生的號碼，發了兩個電話過來，後面分別備註了她爸媽的名字和一句話。

【你爸爸媽媽知道女兒是這樣的賤人嗎？】

豆豆反應過來，她一下坐起來，瞪著手機，心跳到喉嚨眼裡，但又像是被人一把攥住了狠狠摁到地底，她喘不上氣，同時又在發抖，欲哭也無淚，昏暗的房間像是打轉的漩渦，把她不斷往黑暗裡拖，她——她簡直——她實在——

像是野獸受傷的咆哮從她喉嚨里嗚嗚咽咽地傳出來，豆豆就像是一頭瀕死的小獸，在床上伏了半天，伸手去拿電話。

「都是你……都是你！」

一接通她就哭喊起來，所有的崩潰都化作哭聲里的尖銳，「你怎麼不去死？去死的人該是你！」

「我不幹了，我和你說，我不幹了！我不發帖了！我不上論壇了！你以後別他.媽再找我了！！」

張姐在電話那頭似也在急切地說什麼，但豆豆已倦得聽不見，她現在最後悔的就是答應了張姐要一起『做事業』，事業，事業，做你.媽的事業……

掛掉電話，她栽在被子里，一動也不動，沒動的力氣了，這會她真想著死，她以前從沒考慮過，她那麼年輕，那麼漂亮……但現在她在想著，這麼活有什麼意思？被人這麼罵著，最後一點點都被剝掉，就像是赤.裸裸地站在冰雪地里，她真覺得受不了，每一天都是昏天暗地的打擊。

她做錯了什麼，她該怨誰？豆豆恨騷擾她的人，恨張姐，恨在天涯發帖的網友，更恨妖妖——要沒她就沒這些事了，但這些恨都是虛浮的，她知道，自己多少還算是咎由自取，是她信錯人，是她低看了網友——她現在，終於知道妖妖當時的感覺了。

到底她還年輕，終究不會這麼就失去生活意志，豆豆哭累了又睡了一會，醒來心情好多了，她想叫外賣，但又怕拿電話，鼓了半天勇氣，才摁亮屏幕——

還好還好，除了張姐的未接電話以外（她毫不猶豫地拉了黑名單），也就四條簡訊，一條是廣告，還有三條是……

【豆豆，你好，我是妖妖。從網上拿到了這個電話，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先發一條，如果不是，抱歉打擾了。如果是的話，我想對你說……我知道你不是搞我的人，我知道你也是被冤枉的】

【豆豆，我知道你現在的感覺——你要相信，我肯定是最清楚的。這種難熬的感覺……我特別理解，她們說你從網路上消失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很擔心你，如果你想要找人聊】

【聊的話，給我打電話。妖妖】

簡訊有70個字的限制，一段話分了三條，語氣的溫柔讓她幾乎趔趄了一下——她還以為她是來罵她的，她真的還以為她也是來罵她的——

豆豆的眼淚又下來了，妖妖的號碼都在屏幕里變得模糊，她把電話放在耳邊，一接通，一聽到對方那溫柔的『喂』，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

「妖妖姐，對不起。」她嚎啕著說，「真的真的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