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姐,真不知道啊?其實透一句兩句也沒事,我們難道還往媒體說?誰不知道媒體那的知情人士都是經紀人?沒通過氣誰給你瞎發新聞。就算是真的其實也沒啥大不了啊,哎【韻用的營銷是誰能介紹下嗎,我們老闆特別想和他一起吃個飯……」
「竹子,有點不厚道了哈,真有這樣的事你就該早和我們打個招呼唄。要說這喬韻也是有點不懂事了,她的新聞還不都是你發的,藏著這一手坑你呢?勸你還是得拿個態度出來,最好還是快,拖久了,不默認也是默認,水軍那邊更有話說了。」
「炒作得有一套哈,李竺,說實話,是不是在給木導那部戲造勢啊?有點沒必要了,你們最近新聞性這麼強,還要反炒黑新聞,曝光太多也沒什麼用啊。」
「李姐,那什麼,木導那邊不是太高興,覺得您對秦老師的宣傳方針可能有點錯誤,他不喜歡自己的男主角在拍戲的時候出這種新聞……」
接不完的電話,聽不完的友邦驚詫,郵箱里塞滿了媒體的採訪邀約,熟人發來打探消息的套磁話口,剛開發的微信里塞滿了招呼聲,q.q提示音也是一樣此起彼伏,所有人都在等李竺這裡發出去的通稿。不是她藝人的新聞,卻也全都當她的運作。李竺自己還是一頭霧水,卻也不得不拉秦巍出來喝茶,「喬喬呢?真不來啊?」
「她最近幾天晚上都三四點睡——九月份可能去巴黎開秀,三月秀肯定還是要辦,不能偷懶脫空了,之後公司怎麼發展,還要拿個方針出來。這不是又攤上這事,也得處理。」秦巍在李竺對面坐下,先幫她點好茶,才歉然解釋。「設計還沒定稿——說是這周一定要定,這個秀,現在是一定要開了,不開的話,真成默認了。」
是這個理,李竺點頭喝茶,也沒先說話,只從茶杯上方打量秦巍——回國後兩人見面次數不多,每見一面都覺得又更帥了點。演藝圈裡好皮相的男藝人很多,但不是個個惹人垂涎,秦巍就是較例外的一個,她給自己立下的鐵律是不同自己手下的藝人發生感情糾葛,但即使如此,看到秦巍的時候還會有點點心痛——這麼好的男人,註定不是她的,很難不興起負面情緒。
也許也因為這點點複雜的情意結,聽到喬韻要去巴黎,她慢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該著急,「她去巴黎,下半年豈不是都要在那裡,那你們……木導那片子……」
木導那片子,秦巍之前已經問過待遇,口風比之前鬆動多了,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他笑一下,長眸微斂,沒有說話,但所有故事似乎又都從眼角說出了口,李竺心尖顫一下:這小鬼,眉眼間的□□是真隨閱歷被鍛鍊出來了,氣質洗鍊,還不到25歲,坐在這裡就能帶人入戲了。男影星演藝壽命更長,往後二十五年里,怕不是要有四五個黃金期?
她現在不再反對秦巍去演文藝片,但賺錢終究是商業片更賺。李竺算是看明白了,喬韻就是栓著秦巍和名利場的那根風箏線,他的自尊心不容許自己比女朋友混得低,沒了喬韻,交個市場上一百塊三斤遍地都是,歲月靜好的賢妻良母,他沒了這點後顧之憂,恐怕真就一頭扎進什麼先鋒戲劇里去了。她比任何人都應該希望這一對長長久久地走下去,或吵或鬧,但故事不能有個結局。「其實,拍不拍都隨你自己,真想陪她,可以繼續回法國讀書……劇本我也看了,的確比不上《燎原》,愛惜羽毛,挑片嚴謹點,對個人形象也有好處。」
關於這個片,轉來轉去,話都不知道說了幾次,李竺也覺得自己善變。秦巍笑笑,垂下頭沒應聲,李竺瞥著他,又想想流傳的所謂『謠言』,也不禁為秦巍嘆口氣——手底下好幾個藝人,最想好好演戲的人就是他了,但怎麼攤上事的也總是他?
「木導現在的心態也矛盾,《大浪》這片子,對男演員要求高。希望能演出硬朗輕快的打戲,馬馳年紀大了,不注重保養,臉上法令紋太深,華威是大資方,只能在公司里挑男一號。是挺想要你的,但這是他第一次轉型商業片,再用你擔正,也難免患得患失。不過,大家也都知道他只能在華威系裡挑,公司里除了馬馳以外,男小生全都不成氣候,下不了請水軍的血本——看聲勢,起碼往裡面砸了幾百萬。都快趕上片酬了,誰那麼捨得?」隨口給他分析著,李竺心裡都是事,立場沒拿穩,更露骨的話說不出來:早覺得不是秦巍的仇家,現在大戲開幕就更知道不是了。想說她懷疑的對象,但沒一點證據,怎麼解釋她的懷疑?她和他根本就不應該認識,幾次公開場合見面,彼此互叫一聲總,都默契地當點頭之交。他是吃定她不敢往外捅吧,要捅那時候就捅了,越拖久了就越不敢說……
秦巍很聰明,但不是斗心機的料,平時劇組裡自保下,討好點大腿學點戲可以,和真正的老狐狸斗,李竺完全不看好,她是把希望寄在喬韻身上——但喬韻是瘋、狠、絕,要說平時多縝密……密是密,但密不過那位。她事情太多了,如果『謠言』是真的,也可以理解,一個人顧兩攤事,哪來那麼多時間?——而且喬韻記仇,這是最重要的,她心胸不寬大,李竺早看出來了,她要說了,現在喬韻應該不會拿她怎麼樣,可之後呢?秦巍提過一次,他有個老同學范立鋒,很看好國內影視發展,回國後想創業開公司,也試探問過她股份的事情……喬韻把帳記到那時候,順勢把她踹了,她怎麼辦?難道還指望秦巍既往不咎,念這個情?
也許秦巍會念,但李竺不可能賭這個,心裡的滾水,泡泡一個接一個,快把茶壺蓋頂飛了,嘴上也不敢露一點風,連喬韻是不o妖妖都不敢問。問了就要幫著出謀劃策,她是有把柄在別人手裡的,對方想幹嘛,誰知道?涉入太深萬一被逼反水,她會更被動。「那邊公司想好了沒有,該怎麼應對?需要幫助就開口,別和我客氣。」
「到時候可能也要麻煩竺姐幫忙發點稿子。」秦巍的確沒客氣,但也沒說更多。李竺心裡好奇得不行,拿眼神詢問他無果,不敢再問,只是拿出一疊劇本,「這些都是最近陸續給我打招呼遞來的本子,有些我給你拿掉了,商業片文藝片都有。樓導有部片子,不知道你感不感興趣,現實題材的,預算很低,估計得義務出演,但我看了,本子很有吸引力。如果一切順利的話,計劃是明年年初開機——等你的檔期,要是《大浪》不演了,下半年就能開。」
上升期的演員,不適合結婚,也不容易有穩定關係,這些話不是李竺編出來的,秦巍接不接戲也不能由她做主,但李竺一邊遞劇本也不禁一邊在想,自己現在算不算是無意間幫了那人一把?他是不是早已預見到這一幕?不管怎麼樣他都能贏。「現在你演技受肯定,又有人氣,還有興趣演文藝片,這樣的機會也就逐漸都來了。——比起以前,是不是覺得好像夢一場?」
想到掙扎著要演《六央花》,卻受盡各方打擊,完全沒人看好,被李竺直斥『你的演技文藝片導演根本看不上』的從前,兩個人都笑起來,秦巍的眼睛彎彎的,像是被薄霧籠著的月亮,拿過劇本低頭翻看,李竺看著他垂下的睫毛,蜜一樣細膩的微白皮膚,疑問蠢蠢欲動,忍不住問,「之前說要陪喬韻,她現在又要去巴黎……以後怎麼辦,你們商量好了嗎?」
一問出口,她就知道了答案,閉嘴不再說話。秦巍也不說話,只有手指在動,一頁頁嘩啦啦地翻過去,白襯衫沐浴在陽光里,這幅圖拍下來可以直接做廣告,李竺看著卻覺得有點凄涼。以前喬韻和秦巍熱戀的時候她挺煩,後來立場轉圜,看到他們秀恩愛她心裡也有單身狗的哀鳴,但現在看到他的表情,她又覺得難過:演藝圈愛就像泡沫easygo,秦巍和喬韻真的算愛得真,愛得深的了,堅持到現在,重逢的時候她真覺得一切就定下來了,以後就是這樣半年你忙,半年我忙的節奏走。結果才剛甜蜜沒多久,怎麼輕輕一轉身,又好像站在了路口。指間沙抓得緊了,也就凝固一會兒,幹了還是要灑落。
「竺姐。」
安靜了一會,秦巍把劇本看了幾頁,像是看進去了,卻又突然開口問她,「這事,要鬧開了,嚴重嗎?」
這就等於是回答了李竺沒問出口的問題了,李竺心一跳,卻也不驚訝——也算是猜到點了,要真不是,多多少少早闢謠了。「這得看後續危機公關……被人告肯定不至於,不過公眾形象肯定受影響,投資商那邊會不會走法律途徑也不好說。」
這是中肯的常識答案,高興不高興都得這麼說,秦巍拈著劇本的手指停在空中,半天沒動,肩膀越來越沉,李竺看著也很不忍:她知道他還延續著那誤會,以為喬韻的事業是被自己帶衰。喬韻估計沒說他,但秦巍肯定覺得罪惡。
這不是她該懂的關竅,她想提示都沒法,只能幹著急。李竺有心想說這件事得找傅展——但她也沒憑據,只是推測,靠的還是從前留下的猜忌影子。就算是傅展,秦巍面臨的選擇也一樣困難——傅展在喬韻身邊做大總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個一人就是秦巍,國內喬韻沒競爭對手,秦巍現在也沒擋著路,忽然間冒出這樣的水軍,把喬韻事業一下置於危機里,搞風搞雨是在搞什麼也很好猜,這男人還真說不定就是這樣的性格,得不到的就要毀掉。要安撫他只有一個辦法,別的花招是花不了他的。
這辦法至少現在可解燃眉之急,而且也很恰好——如果喬韻去巴黎,秦巍接了《大浪》和樓導的片子,他們本來就要分開一年多,就說已分手,難道傅展還真能監控喬韻?等這一次局面緩開了,該辟的謠辟了妖妖漸漸淡出——不管證據怎麼樣充沛,都有很多花招去模糊的,而且說不定傅展對喬韻到手了又厭倦了呢?這都很難說,到那時候自然又有新機會的。
「你覺不覺得這樣很難受?心像被分成兩半。」她衝口而出,「又愛事業,這些片子,這樣那樣的理由都很想拍,又不想放手,這輩子合心意的人就這麼一個,放開手就害怕再也握不到一起了。」
他們倆很少談這麼務虛的話題,秦巍神色一動,李竺不管不顧,繼續說,「我理解——其實,我也希望你能和她在一起,我也理解你盼她好的心情,你不想她的事業受點損害,這比你自己遇挫還讓你心疼。」
她應該是說中秦巍心底了,這個大男孩低下頭,已有成年人的城府,但心地仍是少年的純良。李竺注視著他的脖頸,從未有一刻這麼全心全意地為他打算,越是這樣就越覺得自己說出口的話很殘忍,她一邊現實一邊為他難過,「但是其實,上升期,分開一兩年也不失為一個很好的選擇。尤其是你想要保護她的事業——就算只是對外,聲稱要分手一段時間,也許對現在的事態,都會有意想不到的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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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zw.com 秦巍一震——是真聰明,露個線頭就一把抓住了,他注視她的眼神立刻就複雜起來。李竺也暗嘲自己的無私——怎麼忽然間就軟弱了這麼一瞬,以後有什麼苦果也都得自己咽。
「為了保全她說分手——我了解喬小姐,她知道肯定會不高興。但我是你的經紀人,」她穩穩迎上秦巍的視線,兩人在對視中似乎無言地交換了什麼,李竺講,「……也不算太合格吧,從事業的角度講,她品牌倒了,能陪在你身邊,也許我還更開心。但……我想你是捨不得她的品牌就這樣栽下去。」
「是捨不得。」秦巍立刻說,他說的是實話,秦巍從來沒有一刻想過喬韻如果創業失敗,就可以專心陪他拍戲。即使她的事業代表的是壓力,是分離,是莫測的前景,李竺知道他也沒有一刻動過這個念頭。「我想要她永遠開開心心,閃閃亮亮的站在所有人面前,這樣去追逐自己的夢想——」
這一刻他是帶了點感情的,也許是因為不能承受這個夢想即將蒙塵的危機,秦巍哽了一下,才繼續說,「我……我明白了,謝謝竺姐……我欠你一次。」
李竺不敢說,就怕他記恨,他大度了她又有點愧悔,也有些驚慌——他猜到了什麼?是不是聯想得太多,把她和傅展的關係往深了去誤會?
她想為自己分辨,還沒開口秦巍就說,「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這不是安撫,他看過來的眼神很堅定,微涼的手握著李竺的指尖,這麼年輕的男孩子,居然可以用堅韌寬忍來形容,無數言語只在這一眼裡:他知道她,看透了她,了解她的弱點,也許一時的動搖,私下的手腕,但也相信她的底線,卻也依然包容了她,原諒著她,感謝著她。不論過去她到底做了什麼,他都不會在意,過去的事就過去了,秦巍有這樣的胸懷。
李竺有一瞬酸楚,又是那種靠得這麼近,卻不能擁有,雖不能擁有,卻總忍不住被吸引的疼。她真心實意地說,「你放心,以後不會了。」
秦巍笑了下,這一笑也是通透的——當然不會了,不是因為喬韻,他怎麼會演商業片?她的算計真是都落在他眼裡,只是拿準了人性,看透了亦能生效。「我信你,竺姐。」
他又說,「其實喬喬也懷疑他……她現在,應該就在給他打電話。」
「有證據?」李竺不禁就問。
「沒有。」秦巍搖搖頭,「一切都只是我們的懷疑。」
他語音拉長,徵詢地看李竺一眼。
也是因為秦巍有這樣的胸懷,李竺才敢繼續說,換做是喬韻,她真不會講,「沒有,我也只是懷疑。之前,我和他有聊過,他對你的演藝事業很關心,看起來很希望你出外景……」
她頓掉這些心知肚明的粉飾,直接說,「那次,你被拍照以後聯繫我。我第一時間沒懷疑譚玉,也是衝動了,以為是他的局,就直接發簡訊質問他。」
這照片當然是譚玉讓人拍的,但傅展卻因此知道了照片的存在。他怎麼拿到的?是從譚玉還是從外圍女那裡?這一切李竺一概不知道,也沒證據,只是裸.照曝光時,她第一個就懷疑他。還真和喬韻的心思一樣,她們倆都算是厲害的女人,兩個人都是本能懷疑他,但卻捏不到一點證據。
沒證據就連吵都沒法吵,甚至很可能一切就是自己多心,傅展從頭到尾都是無辜地看這兩人發瘋。總不能因為事態發展對他有好處就覺得是他乾的——照片就是譚玉找人拍的么。李竺和秦巍對視一會,也沒什麼話說,她忍不住又講。「不是他還行,是他的話……我是建議你,先緩一下,等一陣還沒法解決,再崩。」
秦巍又垂下眼,他把所有情緒都藏起來,越是這樣李竺就越能感受到他的糾結,人和現實的對抗可能就是這樣,堂吉訶德也會老的,不可能一次次沖向風車,現實很柔軟也很有耐心,刺破了掙扎過了,誰知道轉個角,一模一樣的牆壁又樹在那裡,你不屈服,這戰爭一場又一場,好像就永遠都沒盡頭。
以前他們一次次成功的時候,她希望他們失敗,現在似乎快放棄了,她反倒又不忍見秦巍接受她的建議。李竺低下頭一遍遍地整理劇本,把每個角都對齊,等秦巍的手機響過喬韻專用的鈴聲,她才問,「怎麼樣,他說什麼?」
「……他說他馬上趕回來處理,猜測對方可能沒決定性證據,但還是建議做兩手準備,」秦巍朗讀簡訊,語氣平平的,「讓喬喬先別露面,對外就說,公司同仁從未聽說,非常驚訝,設計師則在閉關準備新設計,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所有的心思都花在發布會的驚喜上,也不屑回應。」
「模糊焦點……」聞弦歌而知雅意,李竺立刻就解讀出來了,她悵然若失,「降低關注度,敷衍性表態……化被動為主動。」
公司同仁從未聽說,非常驚訝,這就是在委婉的否定,但又避免了正面否決後留下的把柄:如果對方沒證據,回應做到這一步足夠了,想相信的人會相信的,想懷疑的人怎麼否認也都會繼續懷疑。如果對方有證據,那後續釋出以後,【韻這邊也不算是公然說謊,還有得轉圜。而且拋出發布會的新噱頭,媒體更有新聞炒,【韻發布會年年有噱頭,今年還有驚喜,是什麼?夠猜一通的了。
更深一步講,如果是傅展布局,建議正面否決,他手裡籌碼會更多,這是自投羅網地進一步坐實嫌疑,他沒這麼蠢,話更說得圓,猜測沒決定性證據,做兩手準備,好像對水軍的虛實根本一無所知,連李竺都動搖:難道真不是傅展,也許他也沒有這麼瘋?
「喬韻怎麼說?」但她心底依然委實難以釋疑,李竺問。
「喬喬說,那就按他說得做,發布會三月底照常開。」秦巍放下手機,平靜地說,「開了再說。」
……也是夠大膽,李竺也沒話說,喃喃自語,似是自問,「還有兩個月時間,合約,應該還能拖一拖?」
「嗯。」秦巍低聲講,「我今晚從喬喬家搬出來——她要趕設計,我……我也要好好想一想。」
他像是已慣了剋制,但說到最後一句話,仍忍不住流露絲絲不舍與心痛,李竺看了,只有嘆息。
——她不忍見,但秦巍也許,仍是動搖了。